這裡比地獄還地獄。

電流在體內竄動，五六歲的孩子瞳孔放大，痛苦的嗚咽聲在地下室響起，而大人們無動於衷，澀澤龍彥欣賞著眼前這一幕，他的呼吸因中島敦非人的變化而變得急促。

隻要得到虎，他的空虛就會被填滿，啊，真是件美妙的事情。

意識變得模糊，中島敦隻覺得時間漫長，好痛，好痛，好痛，為什麼還沒有暈過去，為什麼這個噩夢還沒有結束，為什麼要這麼對他。

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他看不清院長的表情，質問聲變成無意識的猛獸嘶吼，虎爪替代了瘦弱的手掌，不受控製的白虎保護著中島敦，因他的哀鳴和怒火發出吼叫。白虎撕開束縛帶，攻向澀澤龍彥。

在一片黑暗的意識空間裡，中島敦抱著頭蜷縮在角落裡，滾燙的淚水一滴滴灑落，絕望將他淹沒，他無意識呼喊起魈的名字，仿佛是墮入深淵者與外界連接的唯一蜘蛛絲。

“魈？”

帶著一身涼氣歸來的中原中也有些詫異，他看向站在客廳中的魈，盛滿怒火的瞳孔掃視過來時，中原中也的呼吸一緊。

他歎息著：“注意安全，伴手禮是草莓蛋糕，我已經放在了冰箱裡，明日記得和芥川他們一起吃。”

“我會的，中也。”

魈抬眼看向那面板，無法言喻的怒火湧上心頭。

【友情提示，角色中島敦當前生命值降低，心理狀態高危，如角色崩潰，則支線任務失敗。】

與此同時，他感應到了極其絕望的呼喊聲。

【察覺到玩家決心，坐標已發放，祝您遊戲愉快。】

*

牆壁上滿是白虎抓撓過的痕跡，完全獸化的中島敦開始破壞著囚禁他的地下室，對院長的攻擊也毫不留情，委屈，憤怒，痛恨，人性壓抑的種種借由獸性發泄。

澀澤龍彥躲開白虎毫無章法的攻擊，甚至欣賞起白虎的美麗，充滿暴力美學的破壞方式著實令人炫目。

“雖然很想再多看一會，但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你美麗的寶石形態了。”

他神情癲狂，一步一步靠近對他虎視眈眈的白虎，鐵門卻被猛烈的風突然吹開，澀澤龍彥歪了歪頭，“你也想得到他嗎？”

雲袖飄落，玉石掛墜在燈下閃著光，金色的瞳孔裡滿是漠然，銀色槍尖直勾勾對準澀澤龍彥，“將那孩子還回來。”

魈掃視過喉嚨間發出低語的白虎，以及一旁手臂受傷的男人，但四下都沒有見到中島敦，可呼喚聲又確確實實從這裡發出。

上下打量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少年，澀澤龍彥仔細回憶那份情報，沒有一條與之匹配，是新的異能力者？那雙眼睛真的很有收藏的價值。

澀澤龍彥突然來了興趣，白色的披風因他邀請的手勢從肩膀滑落，“我想要收藏你的眼睛，你的名字是什麼？”

魈嘴角抹平，聲音的溫度也降了幾分，“你把中島敦殺死了嗎？”

聽聞此話，澀澤龍彥隻覺得荒唐，“我怎麼可能殺死他，他將被陳放在中央，享受著最耀眼的光。”

魈猛然生出一陣惡寒，“荒謬。”

槍尖擦過胸膛，澀澤龍彥側身躲開，他低頭看向自己被劃破的衣服，神色也冷了下來，“你根本不懂，隻有他能填滿我的空虛。”

白霧在房間散開，魈握緊手中的長槍，他驀然想起那個故事的最後一段，“白發魔女招來白霧，她苦苦追尋的就在眼前，那些寶石被扔入炭火，唯有虎，才能慰解她。”

紅色的寶石閃著冷光，白虎輕甩尾巴，它對著地下暈倒的孩童長大嘴巴，虎嘯聲充斥著狹小的地下室，院長拿出防身的□□，一連射中好幾次，可惜對強悍異能力來說，隻是撓癢癢而已。

男人大喊著：“救救他！”

白虎撲上前去，長大的嘴巴成了靜止狀態，長槍直接從口貫穿它的身體，一陣白光過後，虎消散在原地，魈單手抱起昏迷的中島敦，與澀澤龍彥對視。

這片白霧中，沒有再出現第二個異能力。

“你，到底是什麼？”

他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紅暈，像是初次探索世界的孩子找到了心儀的玩具，話語狂熱，“告訴我名字，告訴我，你的名字。”

魈看著這個瘋子，他輕換握槍的姿勢，滿足了一個將死之人的願望，“魈。”

風吹了進來，血色染紅一切，澀澤龍彥咳出一口血來，他笑著，“魈……”

金色的瞳孔裡倒映出他倒下的身影，魈輕甩槍尖，風元素裡變得平和，他與孤兒院的院長對視，“我會帶走他。”

捂住傷口的手用力握緊，男人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隻是一個膽小鬼，沒有什麼才能，還會給身邊所有人帶來不幸…”

魈沒有理會他，他走上台階，男人還在說著，最後魈停下腳步，“你真這麼認為嗎？”

貶低的話語卡在喉嚨裡，男人低下頭，熟悉的氣息已經完全消失，他喃喃自語：“再見，敦。”

一位失敗的父親終於敗露他掩蓋的真心。

*

輕柔的晚風吹動窗戶，床上的芥川銀和芥川龍之介睡得很熟，魈將昏睡的中島敦放進柔軟的床鋪，年幼的孩子依舊陷入夢魘，他輕歎一聲，溫熱的指尖點上額頭，“做個好夢，敦。”

門扉被輕輕合上，客廳裡的燈還開著，坐在沙發上的中原中也上下打量著魈，見他無事，這才鬆了一口氣。

“魈，你惹了個超大的麻煩。”太宰治聲音冷淡，手機燈光打在他沒有血色的臉上，像是蒙上一層白霜。

“你在說什麼？”中原中也眉頭微皺，他下意識與太宰治互嗆，但心裡擔憂隻多不少，因為太宰治從不說多餘的話。

“腦容量為0的小蛞蝓還是彆參加腦力勞動了。”纖長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滑落，太宰治再次看了一遍新發來的情報，“魈，森先生已經知道了。”

空氣變得粘稠讓人難以呼吸，中原中也有些擔憂，太宰治則是繼續保持沉默，在兩人的注視中，魈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明天早上要吃什麼？”

兩人對視一眼，太宰治倒在沙發上，差點砸到中原中也，無視跳腳的搭檔，他拿起一旁的抱枕，將臉頰塞入其中，悶悶的聲音響起，“我想要吃蟹肉罐頭。”

顧及到房間裡的孩子們，中原中也十分嫌棄地推開他的腦袋，壓低聲音回複：“我都可以。”

空氣重新流通，三人心照不宣地沒有再提及之前的事情，但各處都有暗流湧動。

昏暗的燈光堪堪照亮森鷗外的下半身，留聲機的唱片換成悠長又寂寥的曲調，愛麗絲小心將其他黑膠唱片放好，她呼了一口氣，“林太郎，為什麼要換這麼一首曲子？”

森鷗外露出一個淺笑，他雙手支在桌面上，“因為要提前排練一下，我為他的自由而感到快樂。”

長笛異常淒涼的聲音響起，森鷗外從抽屜裡拿出幾張遊樂園的門票，他語調歡快，“愛麗絲~，我們和大家一起去遊樂園玩好嗎？”

愛麗絲雙手抱拳，她輕哼一聲，像個被寵壞的小姑娘，“既然林太郎這麼說，那我就勉強同意一下。”手指一個個伸出，“中也，太宰，銀，芥川，敦，還有魈，我想要和他們一起玩。”

“哎，愛麗絲沒有算上我。”森鷗外欲哭無淚，在愛麗絲鄙視的目光中，他聲音有些飄渺，“我也想和他們玩哦。”

紙張被風吹起，森鷗外拿起筆放在有紅章的協議書上，“話說安吾君還真的是很忙呢，也喊上他，我們一起去遊樂園。”

愛麗絲蹦蹦跳跳走到桌前，她數了數門票，“林太郎是大笨蛋，多出了好幾張。”

森鷗外懊惱地撓了撓頭，“還真是，不過愛麗絲不需要擔心，魈君有很多要好的朋友，我想他們都很樂意。”

*

陽光照射在身上，中島敦閉著的眼睛緩緩睜開，身上蓋著的是柔軟的棉被，他迷茫直起身，四下打量起眼前的房間。

壁紙是有些濃重的綠色，靠近窗戶的位置擺放著兩個書桌，後排的書架零零散散擺著書籍，書的種類頗為繁雜，有烹飪，童話，心理等，書桌上則是幾本輔導書。

窗台上則擺有一束開得正盛的向日葵。

年幼的中島敦看得有些出神，讓進來喊人的芥川龍之介覺得有些蠢，他眉頭緊皺，“醒了就不要一直賴著床。”

中島敦下意識道歉，“對不起，我這就起來。”

這怯懦的樣子，讓芥川龍之介莫名有些心煩，他輕哼一聲，卻沒有說出什麼苛責話，“魈說早餐好了，記得下來吃飯。”

收拾床鋪的手微微一頓，中島敦與芥川龍之介對視，他聲音顫抖，“你是說魈？”

看起來更蠢了，芥川龍之介勉強點點頭，他徑直走到窗前，伸手將窗簾拉起，大片陽光照了進來，中島敦不禁眯起了眼。

做完事情的芥川龍之介沒空揣摩中島敦的心理變化，“現在是早上八點，距離你做夢還有十二個小時左右。”

“謝謝。”

芥川龍之介隻覺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手搭在門上，想了想，他轉過身十分不情願說道：“歡迎你，中島敦。”

他沒給中島敦說謝謝的機會，也不想看他軟弱的哭泣，於是乾脆利落走掉了。

滾燙的淚水一滴滴灑落，中島敦的手用力到發白，臉上露出一個難看的表情，但眼中的欣喜快要溢出來，“謝謝你，魈。”

見隻有芥川龍之介出來，魈歎了口氣，“龍之介，他還沒醒嗎？”

芥川龍之介操縱羅生門幫妹妹把東西放在冰箱上方，他臉頰微鼓，順便把防燙傷的手套遞給魈，“他暫時還需要一點時間。”

魈接過後，輕輕揉了揉芥川龍之介的腦袋，“辛苦你了，龍之介。”

臉頰微燙，芥川龍之介彆過臉，他背在身後的手握住衣角，半天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將微波爐裡的曲奇餅拿出，魈將其擺在一旁放涼，“你們兩個走的時候不要忘記拿點心。”

芥川銀和芥川龍之介乖巧點頭，開始吃早飯。

魈時不時看一眼緊閉的房門，見時間不早，他將包好的餅乾遞給芥川兄妹，臉上浮現一抹歉意，“抱歉，我今天不能送你們去上學，龍之介，你要保護好銀。”

因為橫濱過於混亂，魈便在並盛為兩人辦理了入學手續，並每日接送，但今天不太趕巧。

見他用力點點頭，魈伸手為兩人整理好領結，“如果遇到危險，記得喚我名。”

芥川龍之介和芥川銀兩人對視一眼，他們伸手抱住了魈，魈有些驚訝，可孩童小小卻又溫暖的懷抱，讓人十分安心，他們齊聲道：“魈，我出發了。”

他看向身形逐漸拔高的孩子，“一路小心。”

客廳逐漸變得安靜，魈扭過頭輕聲詢問：“敦，不出來吃飯嗎？”

虛掩的門被推開，中島敦膽怯低下頭，“抱歉，我…遲到了。”

他忐忑不安，時不時抬頭看一眼魈，但當與魈視線相對，則又飛快低下頭，像一隻不安的幼貓。

腳步聲在耳邊響起，魈的身影進入視線並靠近，中島敦仍舊不敢抬頭，甚至惶恐閉上眼，之後是一聲輕歎。

肩膀被人輕拍，他緩緩睜開眼，與那雙金色的眼睛對視，溫熱的手握住中島敦的手，魈蹲下身來，“敦，天已經亮了。”

淚水模糊視線，中島敦發出哭喊，他知曉再不會有那樣漫長的黑夜。

孤兒院裡，安徒生避開還未乾涸的血跡，他看向對著束縛椅發呆的費奧多爾，“費佳，看來我們來遲了一步。”

費奧多爾沒有理會，他又連忙靠近那滿是劃痕的牆壁，以及被尖銳武器破壞的門鎖，出現了意外之料的變數，但是有利的。

喉嚨發出低低的笑聲，費奧多爾扔下一頭霧水的安徒生，他腳步輕快，最後在第三節台階停了下來，“安徒生，你知道什麼類型的異能力可以避開白霧嗎？”

安徒生沉思片刻，“大概隻有隸屬港口黑手黨的太宰治那樣仿佛bug一般的反異能的異能力，才能避開澀澤龍彥的白霧。”

“可今晚來的不是他。”費奧多爾捂住眼睛，他肩膀因笑意而抖動，“安徒生，妖怪是真實存在的。”

安徒生的心猛然一緊，和藹可親的面容變得冷峻，“費佳，彆忘記我們的任務。”

藍色光芒照亮昏暗的房間，費奧多爾轉過身欣賞這位觀測者的異能力，他雙手合十，發出虔誠的讚美：“你們要讚美耶和華，要稱謝耶和華，因祂本為善，祂的慈愛永遠長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