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記憶中那個吻, 蘇詞便有些不知該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周衍。
明明隻是外形的變化,給他的感覺卻已然不同……
他抿了抿唇,乾脆暫時不去管周衍, 收回視線, 將目光看向那個被鎖鏈捆縛住的自己。
那鎖鏈,是一道道封印, 將龐大的怨氣鎮壓在土地之中, 一旦封印解除,這些怨氣就將再次破土而出。
這些怨氣積累了數萬年,一旦衝破封印,想要再壓製住它們, 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蘇詞皺緊了眉頭。
若是如此, 眼下還不能取回他全部的力量, 隻能這樣暫時封印著了。
他將面具扔了回去, 紅衣男子抬手接住,視線在他和周衍之間逡巡,眼角眉梢帶著笑, 一副看戲的神態和表情。
蘇詞無奈地看著他。
被他剝離下來的靈魂,是他最為理性的部分,所以才能在怨氣侵蝕下, 一直保持靈台清明, 在此處鎮守數萬年,也未曾生出什麼事端。
所以, 他此刻也能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過去的事情,我已經清楚了。”蘇詞說道,“我們言歸正傳吧。”
“可以。”紅衣男子頷首。
“你需要暫時留在這裡,等解決大部分的怨氣, 你才能重獲自由。”
他們也才能重新融合。
“嗯。”
男子頷首,臉上卻是露出一絲惆悵來,“怨氣之靈沒了,接下來的日子,恐怕會少很多樂趣啊……”
“啾啾!”
這時,一聲清脆的鳥叫聲響起。
三人循聲看去,就見一隻肥嘟嘟的小山雀,從周衍的口袋中探出了腦袋,一雙黑豆似的小眼睛眨巴眨巴。
在發現三位大佬的目光都朝它看來時,小山雀微微僵住,然後又把腦袋縮了回去。
紅衣男子素白的手伸出,本來躲在周衍衣兜裡的小肥啾,就落在了他的掌心上,毛茸茸的蜷縮成一團。
“這小妖雀倒是可愛得緊。”他笑盈盈地說道。
小肥啾從羽毛裡探出腦袋,望著近在咫尺的金發紅瞳版蘇蘇,小黑豆似的雙眼裡,閃爍著點點微光,顯然是被驚豔到了。
“你喜歡,那就留下來吧。”
蘇詞看著另一個自己逗弄小山雀,忽然覺得,讓他就這麼閒著也是閒著,還不如給他找點事情做。
這隻小山雀,他就一直沒有騰出手去管。
既然它不小心跑到了這裡來,那就是緣分。
然而,紅衣男子還沒有說什麼,小山雀卻是激動了起來,它啾啾啾地撲打著翅膀,飛回到蘇詞面前,嘰嘰喳喳地表達自己的不滿和委屈。
雖然這個金色頭發、紅色眼睛的蘇蘇很漂亮,但在小山雀的眼中,雪薇才是宇宙第一漂亮和可愛的。
它絕對不會因為其他任何人離開它的小公主的!
蘇詞剛要開口,紅衣的他卻已經出聲道:“小妖雀,難道……你不想化形嗎?”
化……化形?
小肥啾回過頭,怔怔地望著被鎖鏈捆綁住的蘇蘇,差點因為忘記扇動翅膀而從空中掉下來。
“雖然你誕生了靈智,但似乎有先天缺陷……”紅衣的蘇蘇這樣對它說道,“依靠你自己的話,想要化成人形,恐怕難如登天。”
甚至,連口吐人言都可能做不到。
紅衣男子輕輕一笑,蠱惑道,“怎麼樣?留下來陪我解悶,我便幫你解決這個問題。”
小山雀動搖了,它本能地看向蘇詞,征詢他的意見。
比起這個金發紅瞳版的蘇蘇,它還是更信任身旁這個黑發黑眸、美得更溫潤親切的蘇蘇。
再者,那個紅衣蘇蘇能解決的問題,黑發蘇蘇應該也可以吧?
大約是看穿了小山雀的心思,紅衣男子聳了聳肩,說道:“他確實有這個能力,但他接下來可沒有時間幫你,對吧?”
蘇詞還能說什麼呢?
隻能點頭道:“他說的沒錯。”
小山雀頓時糾結了起來,它很想留下來解決自己的問題,但又舍不得雪薇,他們從來沒有分開超過一天,雪薇肯定會很擔心它的。
“雪薇那邊,我會跟她解釋的。”蘇詞道。
“而且,以後她還能來看你,等你學有所成,也可以回去見她,沒必要如此傷感。”紅衣男子繼續誘惑。
蘇詞瞥了他一眼,到底也沒有反駁。
於是,小山雀最終還是答應了留下來,不過在蘇詞和周衍離開前,它用蘇詞的通訊儀錄製了一段視頻,在視頻裡跟雪薇報了平安。
這次的危機,算是順利度過了。
隻是,怨氣的解決也變得更為緊迫……蘇詞轉過身,目光觸及周衍時,繁雜的思緒微微一頓。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蘇詞也不是優柔寡斷的人,便直接閃身,來到了周衍的面前。
望著來到自己面前的青年,回憶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周衍根本控製不住自己彎起的嘴角,他露出一個笑容,說道:“蘇蘇,你回來看我了。”
“……”
蘇詞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活了數千萬年,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這種陌生的心情。
他是因為周衍,才回到獄星的嗎?
是,也不是。
當看到獄星那則招聘信息的時候,冥冥中,他的心中生出了一種感覺,那種感覺推動著他,讓失去記憶的他做出了前來獄星的選擇。
他有一種危機感應,這裡需要他,他必須得回來。
而事實證明,這種感應並沒有錯。
如果他沒有回來,周衍便會消失,這顆星球或許最終會走向毀滅……
所以說他是為了周衍回來,似乎也沒有錯。
“你……”蘇詞蹙眉,“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知道了過去發生的事情,也基本明白了大概,但依然還有搞不懂的,那就是周衍。
周衍是天道,是規則之靈。
他記得很清楚,在數萬年前,他分離靈魂封印怨氣那日,的確是規則之靈剛剛誕生的日子,在那之前,他們並沒有產生過什麼羈絆。
既是如此,那周衍為何會對他產生如此強烈的情感?
數千萬年來,蘇詞雖未有過心動之人,也未曾有過道侶,但他不是白癡,周衍看著他的眼神,還有……那個吻,讓他清楚地知道,周衍對他到底抱有什麼樣的感情。
這也讓他感到疑惑和不解,他這樣濃烈的情感,到底從何而來?
周衍並沒有立刻回答,他上前一步,清澈的眼神中帶著無比的認真。
“所以,你願意給我這個機會嗎?”
面對他的迫近,蘇詞並未退開,他隻是佇立在原地,定定注視著他,問道:“什麼機會?”
周衍深吸了一口氣,他有些緊張,但眼神還是那樣堅定,眼眸在這一刻褪去了所有紅色,變回純粹溫柔的鉑金。
“我想要……與你共度餘生的機會。”他說。
“餘生?”
蘇詞下意識地輕笑出聲,已經承受過太多次的離彆之苦,這個詞彙對他而言,宛若一根尖刺。
然而,望著面前的周衍,他卻說不出心底那句下意識冒出來的話。
你的餘生能有多長?
他問不出來,周衍卻心疼地望著他,低聲回答道:“規則之靈,與天地同壽。”
“隻要你同意,我可以永永遠遠地陪伴在你的身邊。”
“蘇蘇,我能得到這個機會嗎?”
平和清潤的聲音,自蘇詞送給周衍的通訊儀中響起,明明還是原本的聲線,在此刻卻多了幾分成熟,以及……直擊心靈的力量。
不得不說,蘇詞心動了。
規則之靈……與天地同壽……
他深深地凝視著周衍,青年的目光是那樣熱烈,湧動著最真摯的情感,充滿期盼地注視著他,等待他的回應。
然而,蘇詞最終,卻是皺起了眉頭。
“你為什麼會知道?”他低聲質問,“我在意的、我想要的,你為什麼這麼清楚?”
蘇詞並沒有感應到任何窺探的力量,他可以肯定,周衍未曾對他使用類似讀心術的能力,那麼,他又是如何知道他的喜惡的?
這種被拿捏住了的失控感,十分陌生,讓蘇詞第一次感到了慌亂。
看著他臉上漸漸露出冰冷的神色,周衍有些失落,但更多的卻是理解和心疼。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畢竟,他已經注視著面前這個男子,千百萬年了啊……
周衍真正成靈,是在數萬年前,然而意識的覺醒誕生,卻比那要早得多。
自意識誕生起,蘇詞,便是他關注到的第一個生靈,或者說,天地之間那樣多的生靈,卻唯有蘇蘇,牢牢地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的身上,擁有那樣強大的生命力。
隻要一看到蘇詞,他就再也看不到彆人了。
在蘇詞的身上,他學會了喜怒哀樂,覺醒了七情六欲,體悟到所有關於世間的美好險惡、喜悅痛苦……
因為蘇詞的存在,規則不斷被完善,他也不斷地變得強大起來。
然而,就像書靈雛形一樣,意識誕生與真正成靈,中間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尤其他還是虛無的天道,成靈難度就更大了。
他隻能默默地注視著蘇蘇,默默地看著他,從意氣風發、愛玩愛鬨,到日漸孤寂厭世,除了沉默地看著之外,什麼也做不到。
幸好,在最後的時刻,他成功守護住了蘇蘇……
而現在,他們終於有了可能。
面對蘇詞變得冰冷的神色,周衍難免患得患失,他想了想,回憶之前的做法,說道:“等回去,我再跟你解釋好不好?”
原本清潤平和的聲音,無端多了幾分軟意,再看他可憐兮兮望著自己的眼神,蘇詞仿佛看到了阿衍在跟他撒嬌。
“……”
忽然就有點心軟了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