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錦繡給嘮叨的腦瓜子嗡嗡的, 她現在心情大概等於所有上課遲到的總和,羞愧極了,雖然信息絕對不是從自己這邊泄露出去的,但第一次合作就違反了紀律。
梁錦繡越想越羞愧:“我該怎麼辦呀。”
這次還好, 如果重大人命案, 真的闖了大禍, 死不足惜。
鄭芳同樣愧疚:“也怪媽非要讓你說, 要不咱倆各寫一份檢討?。”
她反應過來了, 重點不是她有沒有告訴彆人, 而是女兒違反了警方規定。
梁木林抓住機會,嚴肅批評:“你們倆呀, 是真不行, 這要放在以前打仗的時候讓你們傳遞情報, 沒準敵人先一步比我方知道。”
他這不叫批評,叫落井下石叫嘚瑟。
被娘倆狠狠瞪一眼後乖乖閉嘴。
梁錦繡胡亂吃了幾口,換衣服出門。
今天還得去趟吳家。
懷孕的狸花貓現在幾乎沒有捕食能力, 肚子那麼大, 懷的崽崽應該很多, 每天需要大量的食物,老公如果不回來,怕是會出問題。
它幫了那麼大的忙, 她也要知恩圖報, 說到做到。
吳家門口, 那隻為了能被領養的三花貓遠遠看到梁錦繡, 夾著嗓子跳出來迎接:“喵喵喵,喵喵。”
它聞到了貓糧香噴噴的味道。
梁錦繡背了一大包貓糧。
剛拿了一把喂它,緊閉的大門忽然開了。
楊遠峰有些驚訝:“怎麼是你?”
“我接那隻懷孕的狸花貓回家。”梁錦繡心虛的很, 生怕對方以為她來看熱鬨,趕緊解釋道,“距離有些遠,我天天來太麻煩。”
李愛萍不知道能不能回來,啥時候回來,她每天跑不現實。
楊遠峰沉默片刻,歉意道:“抱歉,是我考慮不周,給你添麻煩了。”
當人習慣了,一時間很難從動物的角度考慮,如果換做是個人類提供如此重要線索,他應該早就安排。
楊遠峰看看狼吞虎咽的三花貓,想了想道:“我找人領養它們吧。”
梁錦繡擺手拒絕:“不用,我家住農村,養貓很方便的,再說,它懷著孕,交給彆人我不放心。”
“好吧。”楊遠峰撓撓頭,他很快察覺到對方眼神故意躲閃,忍不住笑了,“早知道,早上不該給你打那個電話,我當時剛被領導領導劈頭蓋臉罵了一頓,但我真的沒有懷疑過你。”
他是執法者,容不下太多個人情感,壞人自有法律去製裁。
吳仁秀登上熱搜,被全國人民嗤笑,爽是爽了,但對於他來說,屬於嚴重的失職。
他沒有保護好公民應有的隱私。
事情說開就好了。
梁錦繡也算感同身受,非常理解,她不怎麼會勸人,小聲道:“有需要幫忙的您儘管說。”
楊遠峰苦笑搖頭,順手擼了下專心乾飯的三花貓,記憶中第一次做這種動作,軟乎乎的小腦袋似乎讓煩躁的思緒平緩些許,他長長歎口氣:“知道我今天為什麼來這裡嗎?”
梁錦繡看看敞開的大門:“查怎麼泄露出去的?”
來的路上她一直想這事,不是她,那麼隻剩現場辦案的警方。
“那個暫時不重要。”楊遠峰長歎口氣,沉默好一會,忽然道,“不是吳仁秀,也不是那個小凱。”
根據吳仁秀提供的信息,警方輕鬆抓獲小凱。
之後發生的事情誰都沒想到。
小凱矢口否認,沒錯,他知道保險櫃密碼,也有機會放,但他不住吳家啊,去也是李愛萍不在家的時候。
李愛萍不在家的時候很少。
如果下毒,為什麼不隨身攜帶,反而藏在吳仁秀的保險櫃?
為了證明清白,他主動告訴警方,他一點也不喜歡吳仁秀,每次發生那事甚至很惡心,兩人之間純屬錢財交易。
什麼嫉妒的恨不能殺掉李愛萍,什麼去國外結婚,逢場作戲而已。
他性取向正常,目前和三個女性保持親熱關係。
聊天記錄證明他沒說謊。
他是個非常忙碌的時間管理大師,牢記每一個人的生日,紀念日,說差不多的情話,送差不多的禮物,周旋與一個男人和三個女人之間。
小凱理直氣壯總結:“我年輕帥氣,即使喜歡男的,也不可能喜歡一個四十多歲穿絲襪的男的,你們也是男人,可以理解的對吧。”
警察不想理解。
但明白他的意思,比起綁架又下毒的,財色交易最多拘留幾天罰點款。
吳仁秀得知情況,仿佛死了般盯著前方,好長時間沒有一點反應。
第一天掐著警局上班時間,吳仁秀的個人律師來了,事情已經發生,隱瞞沒有任何作用,他把網絡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訴吳仁秀,想著讓吳仁秀授權,立刻以泄露公民隱私起訴警方。
誰想也沒想到,吳仁秀會當場崩潰,他捂著臉瘋狂尖叫,然後,一頭撞向旁邊的牆壁。
當場撞的頭破血流。
他不想活了。
小凱粉碎了他等待半生的幸福,網絡曝光,摧毀半生的奮鬥,他像被扒/光衣服遊街示眾,所有最羞恥的隱私任人指點。
把他當偶像崇拜的兒子,敬仰他的公司員工 ,奉承他的親朋,所有的所有,全部沒了,餘生他是個笑話,是個小醜,每一天活在恥辱中。
梁錦繡聽傻了:“怎麼會這樣?”
“人沒死,輕微腦震蕩,但和死了差不多,一句話不說,護士打針的時候角度大了點給紮出血都沒反應。”楊遠峰一口氣歎的感覺快把心肝肺給吐出來了,“我來這裡,等綁匪的電話。”
已經沒有讓半死不活的吳仁秀在意的東西了。
但李愛萍還在綁匪手裡。
梁錦繡總覺得哪裡不對,夫妻倆一個被綁架生死不知,一個身敗名裂,社會性死亡,看似意外,更像一場恐怖的複仇,她不知道該怎麼表達:“還是沒有一點綁匪的消息?”
被綁架那麼多天遲遲不提條件,怎麼想都覺得不正常。
楊遠峰目光聚焦在空中某一點,似乎要說什麼,最終隻搖搖頭。
梁錦繡沒話說了,她這個外行能想到的,警方自然能想到。
意外來的讓人毫無準備。
楊遠峰手機響了,隻聽了一句,他大聲打斷:“你說什麼?再說一遍,李愛萍找到了?”
兩人距離很近,梁錦繡也聽到了,她不敢置信抬頭,對上楊遠峰同樣震驚的眼神。
幾分鐘之前,報警中心接到李愛萍電話,她自己掙脫繩索逃到公路,
這幾天裡,她就在距離家不遠的一個廢棄山洞,劫匪把她扔到裡面便不知所蹤。
楊遠峰拔腿就跑。
梁錦繡下意識跟著跑,幾步之後反應過來,她跟著急啥呀。
楊遠峰並未跑太久,迎面駛來輛白色越野,緩緩停下,開車的男子說了幾句什麼,楊遠峰拉開車門,上了車。
白色越野開到吳家彆墅門口。
車門緩緩拉開,跳下個中年男子,大概四十多,頭發英年早逝,稀稀拉拉搭在頭頂。
楊遠峰緊跟著跳下,轉過身,小心翼翼扶住一個臟兮兮的女人。
女人顯然就是李愛萍了,她蓬頭垢面,頭發臟的都打結了,身體看起來非常虛弱,裸/露在外的胳膊全是被蚊蟲叮咬的包。
救護車刺耳的呼嘯聲遠遠傳來。
梁錦繡傻傻看著三人進去,結束了?
感謝像期待滿滿看一部懸疑電影,才到一半,忽然強行來了個大結局。
梁錦繡對三花貓喃喃道:“看來我以後不用擔心你了,你未來的女主人回來了。”
吃飽喝足的三花貓正奮力舔爪爪,吃人家的嘴短,可除了賣萌沒什麼能回報的,愣了片刻想到什麼:“那天就是這個男人帶走的我未來女主人。”
“你,你說什麼?”梁錦繡腦子像被什麼重重打了下,整個人去了另一個空間,輕飄飄的,什麼都聽不到了。
綁匪送人質回家?
她不知道怎麼回的家。
第一天傍晚,天際處來了大片絢麗火燒雲,小山村給渲染成紅彤彤的。
鄭芳的臉也是紅彤彤,她無心欣賞這讓城裡人會拍照發朋友圈的美景,憂心忡忡道:“要有大暴雨了。”
比起經常不準的天氣預報,農村人更信一代代傳下的老話:日落胭脂紅,非雨便是風。
紅彤彤像燃燒著火焰的街道上,來了輛警車。
小孩子頓時高興了,跟在後面嗷嗷叫。
鄭芳眯眼打量車裡下來的中年女子,莫名感覺有點眼熟:“你是,你是那個.......”
“你好,我叫李愛萍。”相由心生,一輩子活在寵愛中的李愛萍有雙乾淨清澈的丹鳳眼,紅彤彤晚霞給她加了層朦朦朧朧的濾鏡,咋一看,像個城堡裡走出來不諳世事的公主,“梁錦繡在家嗎?”
鄭芳震驚的扶住門框:“在的在的,錦繡,快給我出來。”
梁錦繡意外又不意外。
兩人在院子裡的葡萄藤坐下。
“還是農村好啊,城市的花草再怎麼精心照顧,也養不出自然生長的精氣神。”李愛萍宛如來做客的,好奇打量周圍,看什麼都新鮮,“這葡萄長得真好,我能摘個嘗嘗嗎?”
“您隨便吃,沒打農藥。”梁錦繡接過鄭芳遞來的茶水,揮手趕人,讓她彆湊熱鬨。
“哇,真甜呀,葡萄味好濃。”李愛萍輕輕擦去葡萄外面的白霜,吃的非常滿足。
火燒雲依舊絢麗,牆角處,卻升騰起了濃濃暮色。
再過不久,天就黑了。
李愛萍托腮,戀戀不舍收回目光,問了句莫名其妙的話:“你為什麼不揭發我?”
“可能我也是女人吧,我同情你的遭遇。”梁錦繡認真道,“但是,如果你今天不來,我明天肯定會給楊隊打電話。”
昨天夢遊般回來,鄭芳差點要找神婆給她叫魂。
她的魂好像真的丟了。
一切的一切,終於想通。
李愛萍發現了吳仁秀的秘密,自己綁架自己,她在複仇。
她幾次打開楊遠峰的頭像,又關上。
她不是警察,有普通人的愛恨情仇,有一刹那甚至想,要不要裝作不知道?
一個女人的一輩子,以這樣的方式被毀掉,換做她,恐怕殺人的心都有。
李愛萍像研究大人是不是真的生氣了的孩子,認真打量梁錦繡好一會:“我不知道該謝謝你,還是該恨你,你壞了我的計劃,卻又成全了我。”
梁錦繡沒聽懂:“成全?”
李愛萍情緒低落,擺擺手:“算啦,可能這就是命吧,現在的結局我非常滿意,你願意聽聽我的故事嗎?”
梁錦繡攤手,笑道:“我好像沒第一個選擇吧。”
李愛萍也笑了,很開心的笑:“的確,除了你,我真找不到彆的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