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做服裝廠。”陳秀雲心中有這個想法好久了, 這會兒說給女兒聽，“我認識好些那邊的手藝人……在首都待了兩年，見了不少好看的衣服，咱們那邊估計是沒有的。”
“媽, 我覺得您這個想法還是得改改。”蘇燕婷覺得在她們那地方開個服裝廠, 略微不靠譜, 又不是沿海地區，要論服裝新潮, 時髦……還是得沿海那邊發展快, 那邊能給國外做代工, 連設計的活都不用自己做, 在內地開個廠，哪裡比得過人家。
陳秀雲愣了下：“怎麼？”
“您還不如做個服裝批發中心, 在城裡開服裝店，把這服裝店做成連鎖，如果有人要在周圍開店，可以加盟您的品牌……”
目前的服裝市場前景廣, 但是前期野蠻生長, 很多去南方進貨，回到家鄉胡亂售賣——這一點, 就得考驗進貨人的眼光了, 能不能賣得出去是個問題。
陳秀雲：“我去挑衣服？我哪有那個眼光哦。”
蘇燕婷：“眼光是慢慢培養出來的, 你找兩個女同誌, 讓大花陪您走一趟羊城香江，你們多看看香江那邊的電視劇和電影，裡面的女演員穿什麼衣服……”
“您還可以找大哥幫忙，給您拍模特照片, 賣衣服的時候，貨架上貼著模特照片，模特照片？照片就是找個身材好衣架子，穿上衣服，展示……”
蘇燕婷想著學導演的大哥蘇培良肯定認識不少攝影技術好的專業人士，這會兒拍電視劇拍電影沒有以後賺錢，就連演員都拿不到高工資，所以這些攝影師應該都會願意接個外快。
無論是服裝還是彆的什麼商品，可不興“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道理，得靠宣傳營銷和包裝，因為大部分群眾都是盲目的……
蘇燕婷跟陳秀雲說起了服裝品牌店的事，陳秀雲越聽眼睛越亮，腦袋裡的思路跟著清晰起來，她微微笑道：“燕婷，你可真有主意啊！”
蘇燕婷眨了下眼睛：“以後咱大哥拍電視劇，就讓他的演員穿上貼著您品牌服裝的衣服，給您免費打廣告，媽，到時候您不賺錢誰賺錢。”
“你這孩子想那麼遠。”陳秀雲嗔怪蘇燕婷一眼，她這個女兒，簡直跟《聊齋誌異》裡面的女精怪一樣，慣會誘惑人，描繪出來的藍圖叫人心動不已。
蘇燕婷：“以後您就是陳老板。”
*
蘇寶忠給大女兒家打了個電話，電話是女婿接的，他捏了捏手指，感覺真不妙，為什麼是女婿接的？每次聽見女婿的聲音，他都是誠惶誠恐的。
——為什麼他這個老丈人總是怕女婿？
“爸，您是要找媽說話的？”
“是是是……不不不……”蘇寶忠心虛道：“咱們翁婿之間也應該聊聊。”
江戎：“……”
蘇寶忠：“……”
電話裡一陣沉默，最後開始江戎先出聲：“爸，您想聊什麼？”
蘇寶忠淚流滿面，心想我就不想跟你聊，讓我的老婆和外孫接電話。
江戎對蘇寶忠來說，已經算是個大官了，他心裡還挺感謝大女婿，要不是有大女婿的背景，他兩次創業也不會如此順遂，不說彆的，至少本地的流氓地痞，知道他有這麼個女婿，輕易不會上他這邊來找茬，這就給他省了不少麻煩。
這兩年治安著實不大好……公安同誌是越來越吃香，蘇寶忠想起了自己過去的小女婿，感歎世事造化無常。
曾雲軍竟然進了糧食局，誰曾想糧食局越來越算不得什麼好單位，如果曾雲軍去當公安局的乾部，管理治安，這才是好工作啊！
蘇寶忠還聽人感慨，家裡要是有個公安同誌，做點街頭個體小生意，能省不少事。
曾經的二女婿就是沒眼光！
蘇寶忠一邊吸氣的同時，一邊將手中的話筒抬高，最後就跟戳破了的氣球一樣，把所有的氣都泄了。
“……讓我老婆和女兒外孫接電話吧。”蘇寶忠捂著額頭，實在想不出該怎麼跟大女婿聊大道理。
今天真是倒大黴了，怎麼一打電話，就被女婿逮住了呢。
江戎：“……”
江政委這會兒覺得自己“人嫌狗不愛”，無論是他的爸媽，還是老婆的爹媽，通通都不想跟他多說話多聊天，他的家庭地位岌岌可危。
這不行啊！
“我爸媽之前打了電話過來，跟燕婷聊了很久。”江戎按住話筒，在話裡暗示對面的蘇寶忠。
公公婆婆偏疼媳婦兒，你這麼個老嶽丈，是不是應該跟他這個大女婿多聊聊啊。
蘇寶忠：“哦？”
江戎繼續暗示道：“他們很關心燕婷。”老嶽丈你是不是應該殷勤地關心我啊。
蘇寶忠眼巴巴道：“燕婷和我外孫外孫女過得好不？外孫女會爬了？會說話了沒有？”
江戎心頭冷笑一聲：“她們過得好。”
蘇寶忠：“讓燕婷來接電話唄。”
江戎：“……”
江政委隨手把電話一扔，雙手撐在大腿上，這世道可真是——女婿沒人權！
“我爸打電話過來了？”蘇燕婷接了電話，她直接坐在江戎的腿上，右手拿著話筒。
江戎摟著她的腰，讓她坐穩點，老老實實當個柔軟的高級沙發，然而不過一秒，他覺得氣憤極了，丈夫也沒人權？
“讓我媽來接電話。”蘇燕婷和蘇寶忠沒什麼好說的，聽他吹了幾句有關養殖場的事，轉頭去叫陳秀雲。
江戎拉著她的手，在她嘴唇上咬了一下。
蘇燕婷瞪他一眼，沒說聲，出門叫陳秀雲過來。
“老頭打電話來了？真心不想接啊。”陳秀雲接過話筒，江戎夫妻倆轉移陣地。
蘇寶忠立刻大喊：“老婆子，看過報紙沒有？一定要看報紙，XX報紙采訪了我，鵪鶉大王，精明能乾的養殖戶……我還拿到了政府給的獎金！”
跟農機廠比起來，養殖賺的並不多，卻得到了政府的大力支持和宣傳，把他捧成了個人物，還給了個“技術專家”的名頭。
他個老農民，居然也是個“技術專家”了，這樣的榮譽，讓蘇寶忠尤為自豪。
他對著記者，十分謙虛，隻說哪裡哪裡，他也就是比普通農民多認識幾個字，積極主動學習，從農業大學的專家那裡，學到了“現今的養殖技術”，並且他還不藏私，願意跟他學養殖的，他都樂意掏心掏肺地教！號召大家全都來搞養殖。
按照女兒說的：
——等到養殖戶多了，他就開始轉頭賣“科學飼料”，嘿嘿嘿。
這就如同養肥來殺，先把這頭豬養肥了再說！
“美得你。”陳秀雲嗬嗬兩聲，蘇寶忠這人好大喜功，有點成績，屁股尾巴就朝向天了，欠教訓的。
他這樣的人，總學不會讀書人的謙虛。
蘇寶忠在面對妻子時，就沒有面對女婿時的戰戰兢兢，他大言不慚道：“老婆子，趕緊回來，咱們夫妻倆一起乾。”
“我要自個乾。”陳秀雲不搭理他，“我賣衣服，你養你的鵪鶉。”
蘇寶忠：“……”
“行行行吧，你趕緊回來吧，沒想到你這個婆娘也要搞事情了。”
*
蘇燕婷跟江戎走到外面去，她轉過頭，發現江戎抱著胸，一副臉色不大好的樣子，問他：“你怎麼了？我爸跟你說了什麼？”
“說了什麼？”江戎冷笑兩聲：“他什麼都不想跟我說，連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
蘇燕婷：“……”
“下次讓他關心你。”蘇燕婷捂著嘴笑了：“你這該不會是吃醋了嗎？這有必要嗎？”
“我爸媽打電話來，都關心你，你爹打電話，咋就不能關心我？”
蘇燕婷：“這你也要爭？”
江戎：“這叫公平。”
“我才不管你公不公平，反正全家都應該關心我！”蘇燕婷大言不慚道。
“你也應當關心我，寵著我，我讀個大學多累啊，我生兩個孩子多累啊，事事把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難道不是應當的嗎？江同誌。”
江戎失笑：“行吧，你說得對，下次告訴你爸，他接的是女婿的電話，不是領導的電話，用不著那麼——”
蘇燕婷：“戰戰兢兢？”
“那說明江同誌你身上有領導氣質，誰見著你不把你當領導啊。”
江戎含笑道：“那你把我也當領導。”
“彆人都把你領導，就我不會。”蘇燕婷搖搖頭：“我是你領導啊，同誌，你可不要認不清自己的身份。”
江戎抿著唇，將她抱在懷裡，直視著她的眼睛。
蘇燕婷抱住他的脖子，在他俊美無儔的側顏上親了下，給他拋了個綠茶兮兮的媚眼：“不過我會是個關愛下屬的好領導。”
江戎笑了，俯身在她的耳畔道：“我會儘量忍住自己不要犯上作亂。”
蘇燕婷：“……你就不能說自己要向老牛同誌學習嗎？”
“老牛，哪有老牛同誌？”
蘇燕婷：“裝蒜。”
*
蘇寶忠帶著蘇培慶父子倆去女子監獄看望蘇玉婷，這會兒的條件勉強還行，到處在大修土木，這個山裡的女子監獄也是新修的，在一個很偏僻的地方，父子倆開著家裡的拖拉機過來。
因為有拖拉機轟轟轟的聲音，一路上倒也不覺得深山老林陰森可怖。
他們給蘇玉婷交了些許改善夥食費。
這段時間蘇玉婷表現良好，踩縫紉機十分積極，得到了一定程度減刑，再加上還有曾家那邊的諒解書，她就快要走出這個牢籠。
“再等個一兩年，你大姐畢業，正好你出來，都是好事啊。”蘇寶忠樂嗬嗬的：“培慶明年也考大學了。”
“他屬水的，考個北邊的學校正好！”
“玉婷，你來看報紙，這上面都是對你老子我的采訪，等以後出來……你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呐！”
蘇玉婷神色冷冷聽著蘇寶忠的話，這幾年待在牢裡，吃著牢飯，她反而變豐腴了不少，她心底有一股子不服輸的氣，每天好好吃飯，養成好身體，等出去之後，她要當首富，讓這群人全都傻眼。
她眼皮子輕輕一抬，掃過蘇寶忠手中的報紙，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諷的笑容，果然，這蘇寶忠的生意又搞起來了，但蘇玉婷知道，這玩意絕不長久。
這傻叉蘇寶忠就沒有想過，他把陣仗鬨得如此浩大，個個都學他搞養殖，等到了明年，還賣得出去嗎？還賣得上價格嗎？
憨逼。
蘇玉婷冷若無情道：“以後個個學你搞養殖，都養鵪鶉，你這養殖場還辦得下去？”
“怎麼辦不下去了？”蘇寶忠美滋滋的。
蘇玉婷：“你還無償教彆人搞養殖？”
蘇寶忠：“那當然了，有好東西就應該大家一起分享。”
蘇玉婷：“愚蠢！”
看來等她出來的那一天，蘇寶忠已經破產第二次，她等著蘇寶忠在破產的那一天，跪著求她，求蘇玉婷教他怎麼做生意。
“你這個……你不懂。”蘇寶忠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目光看向蘇玉婷，卻沒有把真相說出來。
蘇玉婷以為他站在第一層，實際上他把未來五六層的想透了，包括帶領大家搞養殖後怎麼找銷路做加工，而他又是怎麼轉行賣飼料……他的目標是賣各類牲畜飼料，那自然是搞養殖的越多越好。
人家養鵪鶉出了甜頭之後，難保不會養這個養那個，隻要多了搞養殖的，他的“科學飼料”就不愁賣，蘇寶忠想著目前要給自己弄個好名聲，讓大眾認為自己善心又靠譜，農民出生，卻是“農業技術專家”。
可這些話不能對蘇玉婷說，不能走露風聲，要保密！
蘇寶忠歎了一口氣：“玉婷，你啊，雖然有點小聰明，但是沒有大智慧啊，這一點上，你就不如你姐姐燕婷了。”
蘇玉婷瞪大了眼睛，險些一口氣提不上來，這蘇寶忠說得什麼鬼話，他居然好意思嘲笑她沒有大智慧，隻會耍小聰明。
蘇寶忠：“這一趟出來，你也該吸取吸取教訓了。”
蘇玉婷翻了個白眼：“我吸取什麼教訓？”
“也多虧了你這點小聰明。”蘇寶忠采用老農民揣兜的坐姿，露出一個憨厚老實又淳樸的笑容，“你可是咱們全家的大恩人！”
蘇玉婷：“……”
“你大姐都應該偷偷的感謝你呢。”
“要不是你當初整的哪一出，哪有我們家的今天，哪有你大姐的今天，哪有我跟你媽的今天，你媽現在也要創業了……”
蘇玉婷聽了這話，握緊了拳頭，她眼睛都要紅了，她著實氣急敗壞，過去那些個破事，蘇寶忠竟然還提起來，他居然還提！
每次都是多虧了她“蘇玉婷”，打斷了她姐的婚事，才讓他們家一路向上走，個個都從山溝溝裡走出來，眼睛往外看。
真可謂是，犧牲她一個，幸福全家人。
蘇寶忠如同唐僧一般佛光滿面，諄諄教導：“玉婷，你要知好歹，出來後，要多讀書，積攢大智慧，少鑽空子，你爸爸我最近就看了很多有關成功的書……”
小弟蘇培慶扭頭向外，發現幾個獄警居然在做筆記，他嘴角忍不住向後狂抽搐。
蘇寶忠近來被奉為“養殖專家”，跟那些不搞實業的比，他的確被奉為農民模範，聽多了吹捧，蘇寶忠人都要找不著北了。
這人一成功，就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恨不得天天跟人講大道理。
蘇寶忠不敢跟大女婿扯這些道理，但是對著“誤入歧途”的小女兒，那叫一個火力全開。
他試圖用自己的行動，來感化蘇玉婷。
蘇玉婷面容呆滯：“……”
她內心有千萬個爪子在撓，這些爪子恨不得從她嘴裡冒出來，撓在面前蘇寶忠喋喋不休的嘴上，天啊，這兩年趕緊過去吧，她實在不想再繼續待在牢裡，被迫聽蘇寶忠的精神羞辱。
每聽一次蘇寶忠的教導，她就後悔一次，後悔當初的衝動，早知如此……曾雲軍算個屁啊。
等她出去之後，她要狠狠打蘇寶忠的臉，她蘇玉婷才是重生的那一個，知道未來的遠見，她會比所有蘇家人飛得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