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入冬, 樹葉凋零，枝乾光禿禿的，在肆虐的寒風中如同洪水中殘破的獨木舟，咿呀呀的, 仿佛活不過這個冬天, 馬上就要折斷枯萎, 成為廚房火爐中的乾柴。

圓圓和潤潤兩孩子八個多月了，就快滿周歲, 除了吃奶外, 還增加了輔食, 最愛吃的是蘋果泥, 蘇燕婷和陳妙然折騰出了個榨汁機，然而兩小姐妹表示手工蘋果泥最好吃。

蘇燕婷和江戎夫妻倆各自分配一個, 手裡一個蘋果，一個不鏽鋼勺子，勺子在蘋果上刮下果泥，喂給兩個小姐妹。

坐在炕上的潤潤, 穿成個紅白相間的小胖熊, 她跟熊貓的區彆，大概就是一個黑白色, 一個紅白色, 姐妹倆冬天穿得多, 圓圓滾滾。

蘇燕婷坐在椅子上, 刮下蘋果泥，喂給面前酷似她的女兒圓圓，圓圓很乖巧，一雙大眼睛目不轉睛看著媽媽, 她的目光澄澈，就跟水洗過一樣，雙手抓在欄杆上，媽媽喂一口，她老老實實吃一口。

跟姐姐圓圓相比，旁邊的小妹那可就活潑極了，吃得快，還一個勁地想站起身，嘴裡嚎著要爸爸湊過來，抬起爪子啪啪啪在江戎的臉上拍幾下，一邊拍還一邊笑。

江戎給她喂蘋果泥，她不但不好好吃，還要抬手使勁兒拍掉！拍掉！

一張嬰兒肥的小臉上，表情囂張的要命，此時她被捂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張小臉，五官神情像極了江戎——她比她哥哥江呈更像江戎。

三個孩子中，數她最為活潑亂跳，還是個多話的，嘴裡哇哇哇個沒完。

江戎跟她大眼瞪小眼：“……”

小潤潤也努力瞪大了一雙酷似江戎的鳳眼，嘴裡：“啊？啊！啊！？？”

——超凶！

“啊啊啊！！”趕緊喂！

江戎捏了捏她的小臉：“你是真欠打啊。”臭女兒吃個蘋果都不老實。

蘇燕婷親了親大女兒，見狀笑道：“完了，這女兒是來找你討債的。”

除了沒有拷貝爸爸的性彆，這個小家夥似乎完全是江戎的翻版。

倔強，傲嬌，脾氣壞，要哄！

“找我討債？不也是找你討債。”江戎一口咬中了手中的蘋果，香香脆脆，哢哧哢哧，滋滋滋。

吃完後，他還評價道：“今年送上來的蘋果很不錯。”

他們家吃的是水果研究所果園裡種出來的蘋果，每年專門有一批水果專供各級乾部，外公一個人吃不了多少水果，送了些給他們，江戎父母那邊，也托人送了些水果，給兒子兒媳和孫子孫女們。

潤潤：“！”

香香甜甜的蘋果，沒了？

江戎三兩口吃掉了一個大紅蘋果，他是絲毫不客氣，扔掉果核，拍拍手，一雙長腿向外延伸，大馬金刀坐著跟女兒對峙：“爸爸可不慣著你。”

“你不吃，我吃。”

蘇燕婷：“……”

跟孩子還這麼計較，不過，真是好樣的，可不慣著這家小東西。

潤潤小小年紀就感受到了淒涼的滋味，她亂嚎了幾聲，倒是沒掉金豆子，這小家夥也是聰明的，往姐姐的方向爬，她要來蹭姐姐的蘋果。

蘇燕婷瞥了兩小姐妹一眼，乾脆哢擦哢擦，手上的她自己吃了，不患寡而患不均。

“那就都彆吃了。”蘇燕婷嗅著手心裡的蘋果香，深深吸了一口氣，“這蘋果真好吃。”

江戎雙手交叉支在膝上，莞爾：“媳婦兒你還搞連坐。”

蘇燕婷：“你這個練兵的還能不知道？連坐雖然不好，但有用。”

“兄弟姐妹要團結一條心，從小就知道什麼叫做榮辱與共。”蘇燕婷戳了下兩個女兒胖乎乎的小臉，“兩個人都彆吃蘋果了。”

此時門口抱著個大紅蘋果的小身影才跨進來，又轉身。

“站住。”江戎吹了聲哨子。

小晨晨捧著個紅蘋果：“……”

他眼睜睜地看著爸爸拿走了他的蘋果，晨晨心裡拔涼拔涼，這叫什麼無妄之災。

蘇燕婷拿過一把刀，給兒子切了兩個小兔子蘋果以示安慰，這樣兄妹三吃得都是一樣的分量。

晨晨：“我也要吃妹妹的蛋羹！”

家裡四合院裝了電話，今天年末，工人們來檢查過線路，每回到了年關時節，這些水電線路總要重新檢查一次，避免春節出問題。

工人們走後，江戎的爸媽江易陽夫妻倆打來了電話，夫妻倆春節前要回首都，這一次回來，就打算待在兒子一家身邊了，此時項目完成，夫妻倆年紀也大了，也到了怡兒弄孫的時候，決定以後在高校擔任老師。

“冷不冷啊？要爸媽給你帶點什麼沒有……”夫妻倆在電話裡絮絮叨叨地問著，他們不厭其煩問著重複過一邊又一遍的問題。

想到以後要跟兒子一家待在一起了，夫妻倆都激動的不行，夫妻倆也不會挨得兒子太近，他們家的小四合院是個整體，抵得上人家七八戶住著的大雜院，彆說是祖孫三代，就算是祖孫五代也住的下，寬敞。

江戎：“不用，你們過來就行。”

江易陽把自己的老婆推開，搶過話筒：“兒子，就你外公，你外公生日那天，你穿的那身衣服，給你爸也做一身唄。”

江易陽夫妻倆平日裡生活衣著打扮簡樸，不搞那些花裡胡哨的奇裝異服，窩在大西北搞研究，現在外面天地變化了，江爸爸也想穿點好看的，給自己打扮打扮。

江戎失笑：“行啊。”

“你臉皮可真厚啊！還問兒子要衣服！”葉清宜瞪著身旁的丈夫，她氣急了，這個丈夫不著調。

她同樣見過葉老爺子生日那天的照片，兒子兒媳一家打扮好看得不得了，江易陽能厚著臉皮穿兒子的衣服，她總不能厚著臉皮穿兒媳的衣服吧，真煩人。

等他們都打扮得光鮮亮麗，而她一個老土麼？

江易陽一本正經：“這是親兒子，不問他要問誰要？”

“胡鬨！”

……

夫妻倆在兒子面前說話，已經沒有了從前的小心翼翼，這兩老家夥跟說相聲似的，你來我往，不肯罷休。

江戎聽他們老兩口說著話，並不催著掛，現在家裡有了電話，想說多久說多久。

“燕婷和孩子呢？快回來了沒有？”

江戎：“跟孩子外婆一起出去曬太陽，還得過會才回來。”

葉清宜：“真想見見兩個外孫女，奶奶的好寶貝兒。”

一說到孫女，丈夫江易陽跟著激動起來，無論是江家還是葉家，姑娘都少，這兩小姐妹，那可是香餑餑。

“等會兒讓她們來嚎幾聲。”

江易陽：“你個當爸爸的怎麼說話？什麼叫做嚎幾聲？她們是要跟爺爺奶奶說話！”

沒一會兒，蘇燕婷和陳秀雲帶著孩子們回來了，哪怕是冬天，在戶外逛逛，吹吹新鮮的風，也覺得心曠神怡。

晨晨這個小家夥，又跑出了一身汗。

“公公婆婆打電話過來了？”

聽見兒媳的聲音，夫妻倆激動道：“燕婷啊，讓燕婷接電話。”

江戎：“……”

江政委發現自己在父母面前的地位每況愈下，沒結婚前，跟他打電話，那都跟伺候祖宗似的，生怕他生氣，恨不得跟他多說幾聲。

結了婚之後，那就是一心想著跟兒媳聊，毫不留情將他踹到一邊，等孫子孫女出來了，把他踹的更遠。

“公公婆婆，你們買的是哪天的車票，我們去車站接你們。”

“用不著那麼麻煩。”

“要的要的，有工作室的車，兩輛，坐得下，方便。”

“那行吧，孩子們費心了……”

……

晨晨跟電話那頭的爺爺奶奶說了話，圓圓潤潤兩小姐妹也跟著嚎，妹妹聲音最響亮。

江易陽：“姐姐長得像媽媽，妹妹長得像爸爸……這聲音也像爸爸。”

蘇燕婷：“潤潤活脫脫就是爸爸的翻版，打小就能跟她爸鬥氣。”

葉清宜：“是嗎？小戎小時候那脾氣，誰都不好伺候啊。”

蘇燕婷：“哈哈哈，是嗎？那他在公公身上尿過幾次？”

江戎腦袋上突突突冒井字，奪過話筒：“你們這聊得什麼東西，能不能聊點講文明的玩意。”

“好好好，講文明。”

陳秀雲在一旁道：“看來小潤潤是長得像爸爸，脾氣也像爸爸，姐姐就不一樣了，除了臉之外，那可沒有一點像媽媽的。”

蘇燕婷：“？？！！媽你亂說什麼？”

陳秀雲：“我這不是在誇你女兒乖巧麼？你個當媽的難道聽不出好賴話？”

蘇燕婷：“懷疑您是在暗搓搓的罵我。”

陳秀雲抱著大外孫女：“那您可就多心了。”

陳秀雲賊喜歡這個大孫女，長得像大女兒小時候，讓她仿佛以為自己回到了年輕的時候，又過了一把養女兒的癮。

她以前就寵女兒，現在是寵外孫女。

“乖哦，我們圓圓最乖了，千萬彆學你媽。”

蘇燕婷盯著自己的大女兒：“我女兒哪點不像我了。”

這性格明明就是她小時候的翻版嘛，一個性格看似單純的心機小白兔。

“圓圓這麼又乖又軟的，哪裡像你了？”陳秀雲看著孫女歎氣：“性格這麼乖又這麼漂亮，以後可彆被哪個壞男人欺負了。”

蘇燕婷：“我總覺得這個女兒不一般。”

蘇燕婷不信自己跟江戎真能生出個單純小白兔。

“都說三歲看到老，這都還沒到三歲呢。”

陳秀雲哄了哄孫女們：“你爸又催我回去了，等你公公婆婆過來，年後我就回老家吧。”

“媽，這一年辛苦您了。”

“這算什麼，你爸想來他還盼不到呢，他說要攢錢來首都買套房子。”

蘇燕婷：“媽，我幫你們買一套四合院，就當是孝敬你倆的。”

“彆彆彆啊。”

蘇燕婷笑了：“也沒幾萬塊錢，現在很多人搬去樓房住……如果有機會能問到一整套四合院，我就買下來。”

陳秀雲壓下嘴角的微笑：“那行吧。”

“咱爸開養殖場，估摸著賺了不少錢，還不用我出錢買呢，但我偏要買！”蘇燕婷打算這些年在首都滬城多買幾套房子，就當撿漏，目前還隻是開始。

這會兒大家夥都還保守，等到南方發展起來了，名聲也起來了，八四八五年的時候，更有不少人賣房去香江或是去國外發展的，那就能撿漏不少。

陳秀雲：“你買，你買，買這麼多房子有什麼用，沒人住不好，房子要有人氣養著。”

“不過首都的房子好，我跟你爸以後每年上來住會兒，你大哥畢業之後，還不定留在這呢，來看你大哥也方便。”

陳秀雲小聲湊到女兒耳邊道：“你讓我離開，我還真有點舍不得，我喜歡這邊的大雜院。”

首都雖然是一座大城市，但是這邊擠擠攘攘的大雜院，讓她覺得極為親切，很有待在村裡閒話聊天的調調。

她也喜歡推著孫女兒在這弄堂院子裡轉來轉去，聽人家三姑六婆聊八卦，村子裡的消息瞞不住村裡人，而這大雜院的事更是瞞不住。

村子裡地方小，可是家家戶戶住得遠；而這邊城市雖然大，可大雜院裡幾家幾口挨得太近了，出點什麼事，誰都知道。

陳秀雲就愛出門聽八卦。

她聽了八卦後，回來跟蘇燕婷嘮嗑，蘇燕婷也因此得知了不少街坊鄰居家裡的八卦閒事，各種婆媳大戰呀，姑嫂爭端啊，應有儘有。

陳秀雲：“我喜歡這城裡的習慣，人家吵來吵去的不喝農藥，過不下去就過不下去，我沒見著幾個想不開的。”

“姑娘家的，還是留在城裡好。”

陳秀雲雖然是個農村老太太，也在這城裡看清楚了，工作才是女人安身立命的本錢，哪怕自己的丈夫都沒有一份工作靠得住。

在村裡，女人下田乾力氣活天然比不上男人，家裡需要有個男人做依靠，沒有男人，個個欺負，一些寡婦性子弱的，受不了欺負，帶著孩子一起喝農藥走了。

城裡女人能乾的活就多了，類似於紡織工廠的，女人拿的收入比男人還高，在家裡挺直腰杆子，比生個男孩更能挺直腰杆子。

這就叫做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蘇燕婷：“媽，您是有什麼想法了？”

“媽以前當婦女主任，自認為當得還不錯……現在媽覺得，其實這婦女主任用處也不大，很多事情，勸是勸不住的，還不如給那些婦女同誌工作的機會。”

蘇燕婷：“媽，您是想跟我爸去搞養殖場了？聽說他這這一年搞得還不錯。”

“我不去摻和他的事。”陳秀雲擺擺手：“你爸是個什麼人，你也知道。”

“哪怕是夫妻，我跟你爸乾，外人也不會真正拿我當個主事人看，覺得全是你爸的功勞，要乾，我要自己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