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妄自菲薄。”江戎凝視著面前的蘇燕婷, 看著她嬌豔的容顏，心頭仍然疑惑蘇燕婷突如其來的轉變。

如果想要當小學老師，為什麼之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念頭？是因為孩子, 還是因為彆的什麼緣故。

蘇燕婷笑笑：“我是認清現實。”

江戎認真看著她的眼睛，蘇燕婷的眼睛，並不是濃黑的顏色，而是淺棕色的瞳仁，哪怕不笑的時候, 也極為漂亮。

江戎又問她：“我還是不懂你為什麼突然想當小學老師？告訴我理由？你轉變的理由？”

蘇燕婷：“……”

江戎居高臨下瞪著她：“我們是夫妻，你對我還不能說真話？”

蘇燕婷後腦勺一痛：“你這是在逼問我？”

江戎：“誰讓你瞞著我？”

江戎抬手撫摸她的頭發：“燕婷, 告訴我, 你到底在想什麼？你一個華清大學的學生, 為什麼突然想要當小學老師？”

“不要用一些奇怪的理由來搪塞我。”

蘇燕婷沉默片刻：“……”

江戎冷下了臉：“還記得我們結婚時說過的話嗎？彼此之間敞開心扉，你有什麼不敢跟我說的？”

蘇燕婷想了想, 她拉著江戎一起在院子裡的台階上坐下，看著眼前古色古韻的建築, 眼睛裡透出些許迷茫：“江戎，前段時間跟同學聚餐，大家都在討論出國留學的事情, 他們都很向往去米國，去看看國外繁華發達的世界……”

也就在這個時候, 蘇燕婷後知後覺的想起一件事，她突然意識到, 這個班裡的同學, 將來絕大部分都會永居在國外，或者可以說，雖然她們現在是同學, 將來卻可能不再是同一個國家的人，他們成為另外國家的人。

這些勤奮，聰明，玩命學習的人，學成之後不會歸國，而是去為了另一個國家的事業而奮鬥。

這些無可指摘，出去學習，見識外國的先進，這是值得鼓勵的事情，最終能回來的人，能有一個，那也是賺到了，這也是最近鼓勵出國留學的原因，即便想是這麼想的，心裡卻還是有些難受。

蘇燕婷又想起自己學生成長時代見過的那些回想起來頗為可笑的文章，外國的月亮比國內圓；外國的馬桶水可以喝；外國的盤子要洗七遍；外國的下水道和外國的夏令營……在這些文章裡，無論怎麼寫，都用國人和外國人來對比，國人無論怎麼樣都不如外國人。

還有個最典型的問題，兩杯五十度的水，怎麼變成一百度的水。

國人回答說“燒開”，外國人回答說“把兩杯水倒在一起，就成了一百度”，所以得出的結論是：國人思維僵硬；外國人思維創新。

若國人回答“兩杯水倒在一起”，外國人回答“燒開”，之後又會得出另外的結論：國人愚昧膚淺；外國人更懂科學。

……

這些文章，等到將來網絡媒體發達，出國不再成了新鮮事的時候，就變成了一個個笑話。

而將來的零零後出國，更多人會覺得國外才像是個落後大農村，一切不過如此。

江戎問她：“你想出國留學？”

蘇燕婷搖搖頭，“你去過，你覺得國外怎麼樣？”

江戎心下一沉：“確實很好，我們比不上。”

“我們‘現在’比不上。”蘇燕婷繼續道：“下個學期，有國際友人給我們學校捐獻了新的計算機，亦蘭她可以不用再抱怨那個總是不老實吃紙帶的破機器——”但，這是學校自主研發出來的小型計算機。

江戎：“這不是好事嗎？”

“是好事，用上了國外‘先進’的設備。”蘇燕婷笑了笑：“隻是想到我昔日的同學，將來也會變成國際友人，或者從定義上來說，我們不再是一個國家的人，從道義上來說，他要愛他以後的國家，我要愛我的國家。”

入了外籍，從道德的定義來看，很容易變成了一個“兩頭奸”的人，若是身在曹營心在漢，他對於他入籍的國家來說，是X奸；可若是真正在心裡背叛祖國，他又是名副其實的漢奸。

江戎將她抱起來，蘇燕婷抱住了他的脖頸，江戎濃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著她：“所以呢？”

江戎勾唇一笑：“這跟你當小學老師有什麼關係？”

蘇燕婷在他俊臉上搓了搓：“我蘇燕婷同誌，有理想，有抱負，我要教書育人，我希望自己教出來的孩子，將來能回到自己的祖國，建設自己的國家。”

“出國就出國，不想見到那種自己出國，最後還要踩一腳自己國家的人。”

江戎也搓了搓她的臉：“這都是你自己的幻想，人家都還沒出國呢，你就把彆人想得那麼壞？”

蘇燕婷：“合理猜測，其實都能想得到，有些人為了回到城裡，能拋下自己的妻子丈夫，拋下自己的親生兒女，現在為了更加美好的生活，也會選擇永居國外，將來他們的孩子，也就是徹徹底底的外國人啦。”

江戎：“那你呢？是不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嫁了我這麼個軍人，你是彆想成為外國人……我出去見過了，人家國外家家戶戶都有小汽車，家家戶戶都有電話。”

至於彆的武器裝備，那就更不用多說了，雖說是參觀，卻並不被允許靠近觀看。

蘇燕婷心想霧草，她在江戎的臉上捏了一把：“你是不是才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你是不是羨慕人家的裝備？”

江戎揉了下自己臉：“你還捏我。”

蘇燕婷大義凜然：“我是在鑒定你的愛國心。”

江戎眼睛看直了她：“這話應該換我來說吧？你戎哥我才是做思想動員的。”

蘇燕婷：“反客為主。”

蘇燕婷哼哼地心想，自己可是玩過潛伏遊戲的，讓她印象深刻的是，主角需要當好一個地下黨，在敵人內部獲取情報，然而讓她產生心理陰影的不是敵方的殘忍，而是上頭接線人接連反水。

被最信任的人捅一刀，比任何都痛。

江戎：“真的不想出國留學？多見見世面？雖然我自私地不願意你永居國外，但是你可以出國留學，去看看國外繁華的世界。”

“他們說，國外像是天堂。”

蘇燕婷反問：“你怎麼知道那是天堂，不是地獄？”

江戎：“物質條件沒得說，你可以住漂亮的大樓房，吃肉，坐小汽車，看見滿城市的高樓大廈，各種方便的電器……”

蘇燕婷：“明面上聽著是好，實際上不儘然，在國內去個外地還被排外，嫁給你還被嫌棄是個沒文化的鄉下人，去到國外，不是更被歧視嫌棄？”

“至少站在腳下這片黃土地上，我還能理直氣壯說自己是這裡的主人，是國家堂堂正正的公民，自己國家的主人不當，我還跑去當個次等人嗎？”

江戎：“你這思想覺悟真的高。”

江同誌給她豎起一個大拇指，他在她臉上親了下，“以後可彆羨慕人家啊，人家從國外回來的，穿漂亮的洋裝，又描眉，又抹口紅……”

蘇燕婷斜了斜眼睛。

江戎：“有很多漂亮的烤面包，蔬菜沙拉，炸雞……”

蘇燕婷直逼心靈的問他：“你吃得慣嗎？”

江戎：“……”

蘇燕婷：“你那姓曾的戰友不是海軍？據說他們以前出海飲食都向國外看齊，到最後卻沒幾個人願意吃面包，寧願啃饅頭鹹菜。”

蘇燕婷捂住自己的肚子，認真道：“我覺得我的胃應該比我更不想遠離祖國。”

江戎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他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原本兩人就坐在石階上，這會兒險些一起滾在地上，江戎扶好懷裡的人，大馬金刀的坐著，雙手向後撐在地上。

他眼睛裡的笑意仍未止：“人家一個個都想去國外享福，怎麼就你一個人‘拿喬’，還‘挑三揀四’，要求這麼多啊。”

“你怎麼就知道自己的胃受不了？有個人頭回吃蔬菜沙拉，還覺得是一輩子難忘的美食。”

蔬菜沙拉……蘇燕婷嗬嗬嗬嗬一笑，“讓他天天吃，他估計覺得窩窩頭更香。”

江戎忍俊不禁：“我媳婦兒這麼懂？”

蘇燕婷：“這不就是佟老師喝咖啡嗎？嘴上外國的屁都是香的。”

江戎歎了一口氣：“你是沒親眼見過，卻想得太多，就怕人家帶了照片回來，對你鋪天蓋地的宣傳一通，你可彆難受，彆來我懷裡——允許你來我的懷裡哭。”

蘇燕婷心想老娘見過更多好東西。

江戎見她這副不以為然的樣子，笑道：“怕是你也恨不得成為一個外國人。”

“我怕會把她們氣哭，我也不想變成一個外國人。”蘇燕婷靠在他身上：“你說得這些物質條件，其實都是生存上面的需要，這些都是低層次的需求，等到物質條件滿足了，人會追求精神上的滿足，渴望得到尊重，愛，還有歸屬，隻有我們自己的國家和自己的文化，才會給我們強大的歸屬感和文化認同。”

蘇燕婷環住他的脖頸，把下巴搭在他寬厚的肩上，“江戎，我會跟你一起，站在我們腳下的這片黃土地上，看著我們國家一天天強大，繁榮昌盛。”

“你是軍人，保家衛國；我當老師，教書育人，我們都會有光明的未來。”

江戎抱住她，心裡暖洋洋的，他從來都沒有感覺到自己的心是如此火熱，江戎的嘴唇動了動，原本想叫她燕婷，媳婦兒，老婆……最後嘴裡開口的，變成了另一個詞：“蘇同誌，你可真是位好同誌。”

現在對誰都喊同誌，江戎這會兒卻是更加深刻地認識到了這個詞的含義，他跟懷裡的人，是同誌，也是愛人，是夫妻，是相伴一生的人。

“以前那些戰友跟我說，夫妻結婚久了，煩了，相看兩厭，寧願跟兄弟待著，也不想回家見老婆孩子，可是……燕婷，我們結婚四年，我發現我越來越愛你了。”

不是愛你的容顏，是愛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