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1 / 1)

最終我將她攆到了她的那間去。

不共處一間屋子,這可能是我與她和平相處的底線。

大門一關,屋內的丹爐繼續燒著,溫暖隔絕了外頭的嚴寒和冷雪味道。淡淡的爐灰香合著青澀的草藥氣彌漫在四周,終於讓人感覺到了一絲鬆快。

這幾日休課,因為上一位前輩剛走。

再過幾天,師門又會請來一位前輩,據說是對於符籙一道頗有研究。

師尊隻是個劍修,而師娘雖然涉獵廣泛卻不通法術。此二人無力門門精通,故而總有外人受邀來到太初境,教授我們這些弟子百家之道,每次駐留約莫幾個月。

彼時第一次參加這種“授課”時,我們皆以為是從隨便找來的閒雜人士。

實則不然。大多是修仙界略有名號的大能修士,有幾位我曾經有幸見過——那還是在柳家仙府迎接貴客時,全族上下的小輩都出來瞻仰。

林青崖和徐香君的人脈堪稱恐怖,雖說現在實在看不出來,但我猜想此二人當年也不是泛泛之輩。隻是不知為何流落於九州一角。又不知為何擇了這片名為“太初境”的寶地開立新宗門。

這些老一輩的事情,長輩們不說,弟子也不會去問。

我將上一段時間寫完的功課收好,拿線捆成卷,放在書桌下的一個檀木箱子裡。裡面密密麻麻地丟了好些東西,這幾卷紙砸下去又增加了一點擁擠。

隨後我抽出還未描完的人軀構造圖,平鋪在書桌上,沾了點墨,才慎重地描不過幾筆……忽而頓住,對於某些細節,又有些拿不定主意。畢竟那天風大雪大,一來很難全神貫注,二來我的計劃被越長歌打亂了節奏,幾乎隻進行了一半。

也許尋個機會,還得再下山一趟。

正沉思時,背脊處射來一道視線。

我對於這種目光異常敏銳,側過頭去。隻見一個烏溜溜的腦袋搭在我窗頭,安靜得好像擺著的一個花盆。似乎是很吃力地擱上去的,下巴作為支柱都壓得變了形。

這顆頭顱形狀不錯。

她很可能還踮了腳,被我一眼看過去,一時受驚。

窗口的腦袋頓時消失,底下傳來撲通的聲響。

不錯是不錯,可惜是活的。

“你又乾什麼?說好的不能過來。”我不喜歡總是違反約定的人。

這一跤摔得不輕。我與她住的那一面位於主峰西北,偏陰少陽,而峰下就是大澤,故而房屋底高,往上架起來一些防潮,同時也能適應一下此處並不算十分平整的地勢。

顯而易見窗子也略高,她那小胳膊小腿能爬上來,可真不容易。

我打開門,便看見她坐在地上委屈巴巴地說:“我不會。”

“不會什麼?”

“屋子。”

她指著自己的那間。

我沿著木階走下來,沒去扶她,徑直走去了她的那間。身後窸窸窣窣一陣,很快又站了個人,輕輕牽起我的衣角。

打開隔壁的房門,陳年老灰的味道鋪面而來,一嗅就很有些年頭。但屋內陳設都很正常。

我詫異地看向她,“什麼叫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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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甩甩我的衣角:“好臟。”

不算臟,隻是灰多了些。

畢竟這間屋子久無人居,而我用不著再開辟一個房間,所以也沒怎麼進去過保養它。

然而我剛來太初境時也是一樣的,我相信彆人也是一樣,會選擇收拾一番住進去。隻不過打幾桶水擦擦灰的事情。

如果她的意思是想要我替她收拾,我寧願就此將她扔到太初境湖裡去喂魚。

然而越長歌從不叫我失望。她雙睫眨眨,順著我的衣角湊上前來,靠在我耳邊用氣音說:“我喜歡你……那間屋子。”

無理的要求哪怕用很可愛的聲音講出來也是無理的,並不會改變什麼。

衣角被晃了晃,左一晃,右一晃,“我們一起住。”

有句話的確不錯,當一個人想要開窗時會得到嗬斥,但倘若提出想要拆掉屋頂時,顯得開窗也沒有那麼不通情理了。

我抬起手腕,當即衝她的房間施了一個淨塵術法,這個術法的機理是極快地靈力將臟汙震碎,震得跟灰塵一樣細碎,從而可從衣上身上抖落下來,此術法一出,房間內桌上書櫃上的灰塵都抖落了下來,安靜地落在了地面上。

也許甚至不用擦灰,掃掃地就行。

我去屋後取來掃帚,一把橫著塞給了她,“自己掃。”

她總歸要學會自己做點事的,不然離了人就活不下去,跟籠子裡養出來的金絲雀一樣嬌貴又無用。

她抿著唇,兩道眉毛聳搭下去,那幾次想要抬手又放了下來,最後還是被我逼迫著,用很陌生的手勢接住了那把掃帚。

她以一種彆扭的姿勢扒拉著地下的灰。

我的目光落在她白嫩嫩似蓮藕的胳膊上,她夾著那隻比她矮一丁點的掃帚,手臂上的肉都紅了幾線。

嘗試著糾正她的姿勢,然後我站在門外,指揮著她將灰塵攏到一處去,再一點點掃出來。

她本是很聽話的,但僅限於一小會兒。

漸漸地,她仿佛在掃地裡發現了什麼稀奇的事,變得積極起來。走勢愈發沒有章法,左邊一掃右邊一掃像是在劃龍舟,壓根沒想著將灰塵攏到一處去掃出來,而是快樂地轉起了圈圈。

她咯咯地笑著,掃帚一揚,“看招!”

鋪天蓋地的灰塵伴隨著那掃帚揚起,紛紛揚揚像是暮色裡的雪。伴隨著那“武器”淩亂地舞動,愈發生猛活潑。

她掀了我一臉的灰。

我的嗅覺本就敏銳,很不喜多灰多塵的地方,當即感覺癢得不能呼吸,用衣袖掩著口鼻往後退了幾步。

她見我退縮,又將那掃帚裡鬆散的幾根乾成淡黃的竹枝抽出來幾撮遞給我,“給,一起玩。你也揚我,這就公平了。”

我連退幾步,偏頭一下子躲開亂戳的掃帚,心裡一根弦緊繃起來

,突突地跳著,隱約有些動怒。

從小就沒有什麼毫無意義的玩樂,這種像是野孩子打仗一樣的粗魯舉動更不曾有過。我頭一次遇見這樣對待我的人,雖說沒有什麼壞心思,但麻煩得很,似乎全然不知道什麼叫做師姐妹之間的以禮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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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躲閃之時,掌心中運起靈力,也許我應該把她甩開,然後頭也不回地走掉。但是心臟仍然隱隱敲擊著,總覺得這樣還不夠解氣,畢竟她突然讓我滿身狼狽。在這一刻,我居然很想拿起那幾根竹枝,同樣攪動灰塵,十成十地報複回去——這個不會術法的家夥肯定玩不過我,我足以讓她灰溜溜地過上好幾天。

但不知為何克製住了,我一手為刀,砍上她的虎口,迫使她吃痛放開那掃帚,隨後身形頓時遠離她,在她還沒有追過來時放下一個結界。

我撚著指尖,維持著施法的姿勢,儘量用著體面點的方式,免得被這家夥同化。

她又從灰裡爬起來撲上結界,使勁兒拍打著,似乎還覺得我在和她玩耍,面上還帶著餘下的笑容,有些不服氣地道:“……放掉我!”

方才的克製讓人仿佛吃了蒼蠅般難受,事實說話,情緒在被壓下後總要有個另外的宣泄口。

我直言道:“以後彆湊過來。這麼鬨騰,難怪你爹娘選擇把你扔了。”

她的笑容頓時僵住,雙眸微微睜大,握成拳的手不自覺鬆開。也許這句話確實有些傷人,她的眼睛裡騰地浮出淚花,控訴道:“你,也扔掉過我!我走在街上,被一個漂亮姨姨帶走,她說會給我飯吃,結果每天都拿磚頭,很痛地壓著我的腿……嗚……”

“所以我後悔了。”

我看著她面上的傷心之色,反而冷靜下來:“越長歌。我一開始就不應該救你。”

那天她哭得很傷心,仿佛有什麼東西破滅了一樣。但我全然不記得自己到底在她心裡豎起了什麼崇高的地位,也不認為這有什麼好破滅的。

我沒再管她,留在那裡頭安靜一下也好。

其後一日,我再去看時,結界已破,越長歌人不見了。而師娘卻突然喊我過去一趟。

如是一聯係,大概知道是什麼事。

我去往主峰大殿,那時候的春秋殿還未修繕得如此高大恢宏,雖說是主殿,但除卻寬敞一些也沒有什麼彆的特點,從上到下都很樸素。

才剛推門進去,就瞧見了那個麻煩。越長歌被摟在師娘懷裡,雙眸紅腫著,瞧起來萎靡不振。她已經換下了那身富貴又破爛的打扮,穿上了另一件較為素淨的衣裳,兩個小辮子編得齊整,在腦後紮成一束,總感覺她已被妥善照料過。

很好,掃地學不會。

先學會了告狀。

“昨日你將你新來的小師妹鎖在結界裡,鎖了一晚上,到底是第一次見面,按理來說不應有什麼仇怨,這是為何呀?”師娘問道。

我並沒什麼可掩飾的:“她很鬨騰,影響了弟子的日常起居。”

“我隻是想和她玩。”她仰著腦袋,可憐兮兮地看著師娘。

師娘忍俊不禁道:“那你柳師姐恐怕不是一個喜歡玩樂的人。好吧,你雲師姐也不算是。”

聽到這話,我估計她頓時感覺前途都灰暗了,畢竟兩個師姐聽起來都有點無趣。

雲舒塵也許比我稍微有趣一些。

她抿著嘴瞪向我,像是還沒有忘記昨日的仇怨:“我討厭你。”

“那太好了。”我冷眼相待。

這話又成功把她引怒:“我好討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