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1 / 1)

桑枝又在靈素峰結界口值班。

她站得筆挺,同時手裡還舉著一本醫書,看起來正背得兩眼發黑——誰知道第一屆專項試煉會出現什麼東西,多多複習總是很有好處的。

嘩地一聲,自己的書被氣浪震開三尺遠。

她驚恐地向前看去。

結果發現了一件更為驚恐的事情。

她家師尊豎著去黃鐘峰,結果橫著回來了。

此刻正被抱在越長歌懷裡,睡得不省人事,臉色毫無血色。

“枝枝——枝枝?哎呦你在啊,太好了。”

桑枝這輩子都沒想到自己還能碰上柳尋芹出事,她見越長歌即將將大任交給自己,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還沒開始就有些怯場,雖然師尊暈著,但是氣場還是那麼地強。

桑枝連忙道:“我……等一下,我去把雪茶和明無憂叫來。這,這出了事弟子擔待不得。”

越長歌急得罵人:“你乾嘛?萬一是什麼急症耽誤不得,她是突然吐血暈過去的。還磕到了頭,腦子磕出毛病來了你們靈素峰以後怎麼辦?!”

桑枝被罵得一哆嗦。她被強行拽來。越長老如今好生凶悍,就差摁著她的手往她師尊脈上搭了。

脈象略微有些淩亂,但大體還好。桑枝嘗試將自己的靈力探入她的筋脈內,結果還沒鑽進去一寸就給擋了回來。

她有些遺憾地收了手,抿著唇道:“師尊與我的修為差距太大了,隻要她昏睡時下意識稍有防備,我便不可能知悉她的情況。”

“什麼?”

越長歌低頭看著自己滿手的血,心中愈發焦急,她下意識遇招拆招:“要是本座現在把她的修為廢掉一些,你能成麼?”

“……”

桑枝似乎有些驚歎於她天馬行空的想法。

“說的好。你還挺有創意?話說這種法子,我也未曾試過呢。”

越長歌感覺身後有一道熟悉的聲音,扭過頭去,柳青青從她身側探出腦袋,衝她眨了眨眼睛:“隻要柳長老醒來以後不會殺了我倆就好。”

“不過越長歌,我覺得她沒什麼事,你也不用太著急。”柳青青輕嘖一聲,人雖不動,眼底卻滿是躍躍欲試,“把你家師尊交給我。那邊的枝枝姑娘?”

擱以前她的性格可不會問出這麼一句話來。不過柳青青近日的確慎重思索了一番越長歌的話,又深受羅芳裘的打擊,逐漸試圖去當個“看起來沒那麼壞”的人。

柳青青從桑枝腰間取出一個針包,在裡頭抽了一根最粗的。

越長歌:“?逆徒你——”

說時遲那時快,那家夥拿火苗隨便一燒針尖,摸著柳尋芹的指腹就快準狠地紮了下去。

柳尋芹的手一蜷,渾身顫了顫。

“還不行?”柳青青蹙眉,“再來!”

她又換了另一根手指紮下。

直到第二針時,越長歌感覺懷裡的人動了動,柳尋芹終於睜開了眼,那雙

顏色稍淺的眼瞳一動不動,有些茫然地看著自己。

越長歌終於長鬆了一口氣,她讚許地看向柳青青:“妙手回春啊逆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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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尋芹微微蹙眉,她抬起自己的手,仔細瞧著上頭兩個血孔。

越長歌頭一次直觀地發覺逆徒的大用處,這麼看這個小東西醫術的確不錯。她好奇地問:“怎麼紮兩下就醒了,這個穴位有何講究之處嗎?”

柳青青將銀針丟回桑枝手上,她拍了拍手:“我沒想著什麼穴位,就是感覺柳長老瞧著像積勞已久,又不知為何一時氣急攻心,暫時昏迷過去罷了。至於為什麼要紮那倆地方……”

“可能是因為十指連心,這裡比較疼。”

柳青青歪頭道:“能疼醒。你不是想讓她醒來嗎?”

“……”

越長歌額角一抽。

柳尋芹一直在蹙眉盯著自己的指腹,似乎還是覺得有些疼。趁著她初醒還沒緩過來力道,越長歌悄悄地遞了柳青青一個眼神。

還不走,等著被收拾嗎?

柳青青卻沒有動彈,她看起來和柳長老有話要談。剛才她在黃鐘峰無所事事,看見越長歌突然抱著柳尋芹闖出山門,不由得疑惑,便一路尾隨了過來。

如今碰巧地,這個當面說話的機會終於來了。

“柳長老。”

“我現在不是柳家人了。不算是。”

柳青青輕輕笑了笑,神色卻逐漸認真起來:“我知道您討厭我,覺得我的心性配不上當你的弟子,而性格乃天成後養,一時難改。但不管如何,我至少決定以後不要像那個將我丟了的女人一樣,也不要像養天宗的人一樣……我不能保證自己會是個善良的人,但至少不會再傷害無辜之輩。”

柳尋芹瞥了她一眼,蹙眉問:“你是?”

柳青青一愣。

桑枝:“師尊?”

越長歌一把將柳尋芹的臉龐捧起來,她將其擠得很緊:“看看清楚,我是誰?你……你堂堂一代醫仙,該不會真把腦子給磕壞了?”

懷裡的少女有些陌生地看著自己,目光凝聚於眼前這張美豔動人的臉,她打量了越長歌半晌,問道:“你又是何人,抱著我做甚?”

壞了,問題大了。

越長歌心裡一驚,她轉頭看向那倆小醫修:“這還有得救麼?”

柳青青和桑枝面面相覷。

越長歌又問柳尋芹:“你現在可會醫術?失憶之法該如何解?”

桑枝將那根銀針放平,恭敬而又小心翼翼地遞給她師尊。柳尋芹仿佛不認識似的,她有些遲疑地拿了過來,將那根銀針握在手心裡。

桑枝發愁道:“我們靈素峰不能少了您。”

柳尋芹抬起手,撫上額頭一角,那處被磕破了,現在還在滲血。桑枝從懷裡掏出藥粉來,輕輕抹在她的額頭上,看著那道傷痕肉眼可見地消散。

醫仙大人饒有興致地看著那藥粉:“此物甚是神奇。”

柳青青在一

旁不可置信地看著柳尋芹,企圖從那張臉上看出一絲一毫的異常來。

而桑枝已經快哭出來了,“師尊,這……這是您上次自己煉的藥啊!”

“不好,這個死女人不認得本座還挺正常的,這人若連丹藥都不認得了——危矣。”越長歌眉梢蹙得愈發緊。

“越長歌。”柳青青道:“我知曉一個偏方,你將柳長老豎攬起,上下快速晃動三百下,左右晃動三百下,打著轉兒再晃三百下,或可將砸懵了的腦子晃回來。”

桑枝驚道:“這……這……”她從醫多年,還從未聽說過這種奇妙法門。這位青青姑娘到底想要乾什麼?

而她已經攔不住死馬當活馬醫的越長老了——

隻見越長歌一臉焦急,將茫然的柳長老抄起,開始飛快地上下抖落她,柳長老的雙眸微微睜大,她青色的衣衫宛若湖面,被迫激蕩起點點漣漪。第一個三百下時柳尋芹面色蒼白,第二個三百下時柳尋芹已經閉上了眼睛不知死活,直到第三個三百下的最後一下結束以後,越長歌的手實在顫顫巍巍脫了力氣,兩人砰地撞在一起,倒了下來。

“師姐姐?你還好嗎?”

越長歌用顫抖的手捏住柳尋芹的臉。

在大家期望的目光下——

醫仙大人顫抖著捂上嘴,隱忍了一小會兒,然後飛快地扭過頭去,半跪在一旁的草地乾咳起來。

她乾咳了幾聲,並沒吐出什麼東西,但仿佛把靈魂也吐走了似的,神色懨懨。

“逆徒。”越長歌不忍道:“……還是換個法子吧。”

柳青青站在一旁沒有說話。

這偏方是她臨時胡謅的。她隻是不相信一代醫仙能如此簡單地失憶而已。越長歌將柳尋芹折騰了那麼多下,人在被晃到快要不省人事的時候,往往會卸掉意識的偽裝,露出破綻。

她方才仔仔細細看了良久。自己在說出如此離譜的偏方時,柳長老的表情未變,在晃動她的時候,柳長老的神色依舊看不出什麼異常來。

柳青青問了越長歌一個奇怪的問題:“你平日是不是有腰傷?”

“不算傷。偶爾扭著坐久了倒有些疼。”越長歌莫名其妙地答道。

原來如此。柳青青露出一個微妙的笑容。

柳長老的確一切如常。

唯有倒地那一下,有一個動作——

柳尋芹護住了越長歌的腰身。隻稍微墊了一下,很快又抽手縮了回來。

在摔跤時,人的下意識不該是護住一個陌生人,而是保全自己。就算強行解釋成醫修的本能,她那個位置最順手的還是護住她的背脊,而不是向下的腰身。

除非柳尋芹還記得她那可憐師尊的老腰容易催折。

柳青青正這般思忖著,她突然迎上了一道來自於柳尋芹的視線。

柳長老的目光平靜,似乎還是不認識她的模樣,隻不過在與她對視時,那道視線稍微壓重了一點。

宛若警告。

柳青青愣了

一下,微微笑了笑,當然是在越長歌看不見的地方。其實隻要醫仙大人沒失憶就成,還記住了那番話就成,至於她倆到底在玩什麼小情趣——這本身不關她的事。

她當然不會為此得罪柳尋芹的。

於是柳青青遺憾道:“偏方本身也是靠運氣,這下我恐怕也沒什麼好法子了。”

柳尋芹對於靈素峰的意義宛若定海神針,她失憶的消息會驚動整個太初境。若是往大了說,整個修仙界都會拿來當做飯餘閒談。

越長歌並不樂於見到這種事被彆人說長說短,到時候又鬨出個鋪天蓋地的幺蛾子,她命在場的兩個小孩子守口如瓶。

靈素峰現在沒人來管,那就隻好暫時先劃在越長老名下。

這已經夠讓人頭疼的了。

更令人頭疼的是——

隨著醫仙大人的失憶,越長歌昨日撂下的狠話就跟放了屁似的,在風裡飄散而去。

或者說,更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柳長老?”

越長歌還在糾結她是不是在裝蒜這回事,一手擰起她的腮幫子,啪地一聲鬆開。她冷著臉瞧著那水靈靈的臉龐彈了一下,又回歸原狀,嬌嫩得好似剛剝開的菱角,隨手一掐都能滲水。

柳尋芹捂著腮邊的淡紅印子,蹙眉看著她。

“真不記得了?你什麼時候這麼嬌弱的。”越長歌狐疑道:“從前和本座打架頭破血流卻還是那麼老當益壯,現在?被桌角磕一下就出毛病了?”

越長歌本覺得自己很可憐,遇人不淑碰到了這麼個捂不熱的冷心肝。

但仔細一想柳尋芹倒也挺可憐的,倘若是真的——攤上了她這個禍害,磕到頭失了憶……前半生的讀書與鑽研、後半生的輝煌都隻剩了個殼子。未曾想師姐勤勉聰穎了一世,卻將前途斷在了她手上。

一時還難以辨彆誰更慘些。

越長歌總不能丟著她疑似年邁失憶的師姐不管了。

於是她這次回黃鐘峰,順便也把柳尋芹帶了回去。

黃鐘峰,寢居處。

柳尋芹抱著雙膝,平靜地靠坐在床上。她扭頭看著窗邊的那盆插滿了鮮花的九轉回魂草,又將目光放遠,投向波濤搖曳的花海。

“你坐在此處不要走動。”

越長歌輕輕敲了個響指,吸引她的注意力。“知道了嗎?本座要去靈素峰收拾一下你的日用衣物。所以你得一個人乖乖待著。跑丟了沒人去找你的。”

柳尋芹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又扭過頭去看花海。

“……”死性不改。

越長歌在心內腹誹道,哪怕失憶對彆人還是冷著一張小臉,看來的確是原汁原味的柳長老沒有錯,天下再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人來。

謝天謝地,醫仙平時雖說不怎麼收拾裝藥的壇壇罐罐,但好歹衣裳還是收拾了的。越長歌憑著以前蹭她衣裳的精準直覺,在她那方小竹廬的箱子裡找到了許多日用衣裝。

但遺憾地是,款式都比較簡潔。沒有淘出太多符合越長歌審美的衣裳。

她在拎起一件時又下意識地想,也不知道為什麼穿在她身上就很好看。

回到黃鐘峰,一開臥室門。

床上人影空空。

嗯?

越長歌心裡一突,她低聲埋汰了一句,怎麼跟個小孩子一樣喜歡亂跑了。

她隻得循著熟悉的氣息,一步一步跟著走向了花海。

天氣轉涼,快入秋冬。

花海原先是凋零的,最近幾日又綻放了一群群隻有秋冬冷氣蓋過時才會開放的靛藍色花朵。這是黃鐘峰的冬裝。

越長歌自花叢中瞧見了那個不省心的影子。

柳尋芹墨發如瀑,赤著雙足,就這麼踩在了滿地的花瓣上。她低頭緩緩地走著,一隻手斂著衣裙,看起來還有些拘謹,但似乎極為鐘愛著綿軟的觸感。潔白的腳踝露在秋風中,她像是半點沒有覺得冷。

“過來。”

越長歌忍不住駐足停留在附近,欣賞了她的影子片刻,末了,才遙遙招呼了一聲。

花叢中的美貌少女似乎正專注地欣賞這片海洋,聽到背後人聲,她抬起眼睫毛看過來。

越長歌眼前飛了一朵小花,她下意識伸出手去,任其零零落落地飄在手上。

就同那天越長歌飛給柳尋芹的花朵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