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1 / 1)

越長歌那幾l天還是一如既往地回了黃鐘峰。她站在黃鐘峰上遠看著靈素峰,稀鬆燈火一片,此刻要亮不亮的,想必柳尋芹的那些徒弟也要歇息了。

兩座峰,隔得不遠。

也可能正是因為這個,或是醫仙大人喜歡獨處的天性,哪怕如今這種關係,她甚至沒怎麼表露出一絲一毫要把自己接去靈素峰那間屋住的意思。

說不定巴不得自己留在黃鐘峰呢。

越長歌歎了口氣,她想自己喜歡她更多一點點。

當然,這也沒什麼不好的。

隻是在月上中天時,一個人待著偶爾會有些難過。

她挑燃了黃鐘峰的一盞小燈,與靈素峰的那幾l盞遙遙相望。

在萬籟俱寂之中,她卻感覺黃鐘峰的結界傳來一絲細微的動靜。遠方斷斷續續地,似乎有什麼人聲在響動。

柳尋芹?

越長歌心裡才剛剛亮堂了一下,她本是矜持地在室內等待。結果等了許久也沒見那聲音往這邊更靠近一步。

她正疑惑地推開門,瞧瞧又是哪個小崽子在折騰她的黃鐘峰,遠遠一望,漆黑的草叢中有個身影伏著,在輕輕地顫抖。

越長歌走過去。

石頭旁邊,伏著一個鬢發淩亂的少女。她哭得很傷心,臉上掛滿了淚珠,隻是神色還是沒什麼變化的,倔強地抿著唇,身子在草叢裡發抖。

瞧見人來,柳青青拿著衣袖,擦了擦自己的眼淚。

面前的大美人手中提著一盞橘黃色的提燈。暖色的光輝映亮了她的面孔,仿佛也映亮了所有的無處遁逃的狼狽,柳青青偏過臉去,低垂著睫毛,看也不看她一下。

“是你啊。”

越長歌淡淡地問:“你不是和你那乾娘回去了嗎。”

柳青青攥緊了手,她的眼淚又不受控製地滾了下來,顫聲道:“關你什麼事!”

提燈微微一晃,輕撞了下她的臉頰。

越長歌冷嗤一聲:“我是你師尊啊,這麼點時候就不認人了,還是說……本座沒被你那乾娘殺了,你很失望?至於哭成這樣嗎?”

羅芳裘臨走時,三言兩語將以前的事兒告訴了她。柳青青當時驚怒交加,直接殺去了養天宗主殿,想要找“父親”和“長輩們”問個清楚。

而卻在臨門一腳時同樣停下。

萬一是真的,她現在勢弱,養天宗知道了她覺醒往事,也許會對自己下手。

柳青青謹慎地沒有邁出那一步。

說到底,問不問的,也無所謂了。

難怪她從小就沒有娘親,沒人見過她娘,宗門裡也沒人認得。仿佛沒有這麼一個人一樣。

而亂七八糟的理由柳良曾經搪塞她無數次。再加上在養天宗過得確實不錯,大家都對她挺好的,便並沒有往彆處多想。

一時曾經思考過但下意識不會相信的疑點全部迎刃而解。

刃尖之上卻隻留下了無儘的痛苦。

尤其是熟悉的人都變了模樣。

羅芳裘冷淡離開的樣子曆曆在目,每一次想起都是一陣鑽心的痛。

柳青青沒敢抬頭,她望著越長歌的一角衣裳,抱著雙膝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空氣中傳來一聲很輕的歎息。

越長歌打著燈籠轉了身,“過來,夜裡草叢小蟲多,仔細被叮成包子。”

柳青青被她拽起來時在想,這個女人對孩子總是那麼好嗎。

包括自己這種?

也正是因為性格不合群又惡劣,柳青青知道的,自己沒什麼朋友。但當然也不需要。她曾經恃才傲物,看不起那些愚蠢的同齡人,不屑於與她們為伍。

結果當乾娘也翻臉不要她了,自小看著的“父親”又與自己有著血海深仇……她一個人渾渾噩噩待到現在,才發現自己一個能聊的都沒有。

後悔嗎?

有一些了。

面前的女人可以傾訴嗎?可以再相信嗎?柳青青仿佛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悄然跟在她屁股後面抬起頭,仔細打量那張自己曾經很討厭的容顏。

“說說吧。”

越長歌帶她進了屋子,那盞橘燈就擱在一旁。她轉身坐下,抱著雙臂問:“為什麼事哭?橫豎本座現在心情不好,睡不著。”

柳青青簡潔地描述了一番今日的事,她本是想哭的,但是此刻又堅忍下來,看起來雲淡風輕的。

越長歌瞥了她幾l眼,終於發現為什麼柳青青的神情總瞧著這般眼熟了——她在學心中大名鼎鼎的柳醫仙。不過也許因為和柳尋芹相處不深,也僅僅學了個表面工夫而已,相當拙劣。

越長歌見過很多小姑娘,她們在成長時有一個階段,總是喜歡佯裝成熟穩重,模仿自己敬仰或者喜愛的長輩。

她瞧著這張故作堅強的青澀的臉,默默聽著她說完。

“你從小是你乾娘帶大的?”

柳青青道:“我很小時就遇上她了。那時候我想像彆的同輩一樣有個娘親。偶爾去她祭仙教那邊玩個幾l日。”

“她和你一個小孩子能玩什麼?”

“她教我毒術和蠱術,修行,幫她……殺人。她教我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正邪之分,比得隻是誰拳頭硬。她教了我很多很多……”柳青青試圖找尋著那一絲溫暖的回憶,卻驟然發現,羅芳裘從很久以前就是一個不拿彆人的命當回事的,性情乖戾的女人。那麼很顯然,她也會因為自己不符合她的“心意”而直接拋棄自己。

“本座曾經也被遺棄過。”越長歌輕輕一笑:“知道那滋味不好受。饑荒年,父母卷著家當逃難,大抵十歲多,把我丟在亂葬崗——對,就是太初境附近。”

“倘若本座這年邁的記憶還沒混淆的話,大抵上頭有兩個兄長,而在此之前我一直自以為是最受寵的那個。要什麼有什麼。”

柳青青一時語塞,但觀她神色,興許是過去的時間很久了,那張美豔的臉上隻有鬆鬆散散的笑意,她便問:“那你現

在還傷心嗎。”

“廢話。”越長歌答得乾脆:“本座要是不傷心也不至於記了六百年。提起來這事兒以前想哭,後來想罵人?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如今哪怕隻記得模糊一絲影子,卻還是有些忘懷不了。”

“彆哭了,也不是隻有你一個人這麼慘的。”

“所以你以後打算怎麼辦?”越長歌又問:“準備去查清?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柳青青並不知道,哪怕有個方向,她興許這會兒就開始前進了。她突然有些慶幸眼前這個女人強行擄走她當弟子。倘若不是這件事,她現在連個安全的去處也沒有。

越長歌對她的不好完全擺在明面上,但柳青青卻莫名覺得,雖說她討厭了些,但也許並不是個壞人。

“早就同你說過。”越長歌道:“你欺負彆人時是高興了,覺得實力才是正理。論到自個兒被更強者欺負時,有本事你一聲都不哭,也不要指望有公正可講。”

“……”

“我會變強的,也會弄清楚當年的事。她走了,養天宗也變了,無人在身旁不要緊,我一人足矣。”

她定了決心,抬起眸來。

“若更有強者向你揮刀,又該如何?”

越長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確信自己永遠有這個本事麼?永遠不需要依靠幫手嗎?”

“我……”她難得猶豫了一下。

“本座沒有在和你談那些空虛的禮儀。你肆意拿人來取樂,旁人就不會和你這種人相交,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以少勝多,無論對上什麼,勝算一下子都小了許多。”

柳青青眨巴著眼睛,坐在對面,很安靜地看著那個女人。羅芳裘從小給她灌輸的是不擇手段地達到目的,她宜有學有樣,並對那些仁義禮教嗤之以鼻。

腦袋毛被摸了摸,柳青青雙眸一睜。

“聰明的小孩兒,應該能算清楚其中利弊吧……”她認真地看著柳青青,聲音卻仿佛給小姑娘講故事般低下來:“不然你以為我們這太初境,成天在這裡邀請那裡論道喝茶的,難得是因為長老們年紀大了,閒的發慌嗎?嗯?”

“利用?”柳青青道。

“不止,還有。”越長歌往後一靠,垂著眸子看她,輕輕搖頭:“拿你的真心,去換彆人的。利用這種關係可用,但有時不泛用,也不牢靠。”

“真心就牢靠了嗎?”

“你怎麼腦子一根筋?非黑即白的。”越長歌:“就不能都摻合點嗎。真真假假。好好學習和彆人怎麼相處,這對你來說還有很長的路。”

她說著拿起柳青青的手,年輕姑娘的手異常地水嫩,這種觸感讓她不自覺想起了隔壁那位不解風情又惹人心冷的老醫仙。

越長歌垂眸,握著那隻手。

“還有……小醫修,你的手和她一樣。天生可以救人,就不要再輕易用它殺生。好嗎?”

柳青青望向女人如花美眷的臉蛋,手裡的溫熱讓她不由得握緊了些許。

那邊不再多言,衝她輕輕揚起一個微笑。

“好了,回去吧,本座乏了。”

柳青青點了點頭,轉身走向門口,但不知為何,她總感覺剛才越長歌握著自己時的微笑,又一絲說不明的輕愁。

她走到門邊又轉身。

“你……”柳青青憑著敏銳的直覺問道:“你是不是和柳長老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