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次倒是沒留在遠處觀望。”商容望著擂台下面的人道。
孟正塵回星界的時候,已經錯過前兩場長央的生死戰,他朝下看去,奇怪問:“誰?”
不等商容開口,人群側面忽然又一陣騷動,修士們紛紛讓開一條道,穿著白底黑紋的江鴻正緩步走來。
他脫去在界崖偽裝的臉,實則面目普通,甚至連體格都平平,也無劍修挺拔氣質,屬於能立刻淹沒在人群中間的人。
如今……似乎更加普通了。
“他的氣息比之前內斂許多,匿靈於胸。”商容打量片刻後卻道,“變強了,在星塚內應該碰到了好機緣。”
孟正塵目光落在另外一人身上:“長央似乎沒有什麼改變。”
雖說星界上五層迎來了進階潮,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機緣感悟,少數修士收獲極小。
“她進了傳承空間,難道沒繼承成功?”孟正塵若有所思,“前兩天還聽峰主說她好像和神座傳承扯上了什麼關係,怎麼到現在還沒有進階?”
商容掃過人群中另一側的傅照危:“也許和那位一樣,進階動靜太大,需要花時間準備應對雷劫。”
“不可能,她靈力太平穩,沒有半點進階跡象。”孟正塵出於醫修老辣的眼光判斷。
他得知長央這段時間沒有進階,來之前還以為會見到一個壓製靈府漫溢的長央,結果她周身氣息平穩的很。
像傅照危身邊縈繞的靈氣便隱隱混亂,不斷向他靠近,這是因為他在壓製進階,靈力幾乎漫溢,從而乾擾到周圍的靈氣。
“金丹後期對元嬰中期,相差兩階,這場生死戰有點意思。”商容靠在扶欄上,頗為得趣問,“你賭誰會贏?”
孟正塵想了想,沉吟:“不好說。”
單從修為上說,江鴻肯定碾壓長央,但長央這個人……總感覺難以直接判定。
在看台上的堂主們閒聊之際,江鴻已經走到生死擂台旁,和長央面對面而立,他定定盯著她看了半晌,眼底既無張狂,也無恐懼,他竟意外地冷靜,隨後轉身走向擂台。
除了最初和傅照危的目光交彙,在江鴻出現後,長央的注意力便全部放在了他身上,現下更是毫不遲疑跟了上去。
傅照危望著她利落乾脆的背影,神色未變,他似乎隻是路過順道來看。
至少在平青雲看來,是這樣的。
“相差兩階應該行吧。”平青雲低聲絮叨,“之前也跨兩階斬殺了金丹修士。”
旁邊有人忍不住插嘴:“道友,元嬰和金丹不是一個量級。”
平青雲雙手合十,閉目祈禱,壓根不理會旁人。
周圍修士見自討沒趣,也悻悻然閉嘴,注意力回到生死擂台上。
江鴻、長央兩人一前一後走向擂台,她後腳還未完全踏上去,前面的江鴻突轉身暴掠而來,自寬大袖口中射出一劍。
他是劍修,手中握得自然也是劍,然而這一劍,快到隻能用
“射()”來形容。
一道銀光閃過,長央隻覺眼尾一花,險些誤認為烈日刺目,緊要關頭是身體本能嗅到一縷危機,靈力灌輸雙腳,配合默念無數次的心法,使出了鬼煙步,側身往擂台邊緣移去,同時轉腕揮出無鞘劍抵擋。
長央動作不慢,甚至快到生死擂台下的修士們尚未明白發生什麼,隻見到她身形驟然化煙,沿擂台邊緣移動。
錚——鏘——?()?[()”
劍刃摩擦發出的聲音刺耳尖銳。
偏偏,長央沒有完全抵擋住江鴻突來的一劍。
這劍刃軟如柳,揮來徑直纏住無鞘劍,快得看不清真實模樣,隻餘下似光殘影,刃尖卷追而來,劃刺在她脖子上,倏地留下一道長長血痕。
那刹那,長央清晰聽見纏來的軟劍發出一道“嘶”聲,猶如嘗到血腥的蛇吐信,發出興奮狂態。
台下嘩然,誰也沒料到生死之戰來得這麼快。
長央來不及思考,移向擂台中央,抽出無鞘劍,試圖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但江鴻沒有給她機會,緊跟上來,他雖未修煉鬼煙步,但身形太過自然,簡直像隨風飄蕩的亂柳,無聲無息,逼近對手。
過往長央對戰的劍修,無不以劍破群峰為勢,揮時重若萬鈞,擋時堅若磐石。
江鴻手中那柄劍太軟,軟得幾乎不像劍。
也不像鞭子。
它從四面八方纏來,仿佛在空中布下天羅地網,長央握著無鞘劍,感受到一股劍溺於水中的錯覺,她甚至無法完全看清它的模樣。
“嘶——”
當江鴻再度逼近,手中劍刺進她腹部半寸之際,長央不顧傷口,突然停下,左手覆著淡淡靈力,直接牢牢抓住劍刃,她順著劍身看去,終於看清劍的模樣。
劍把是一條張大嘴的銀蛇,蛇口吞劍身,刃以秘銀鑄造,極薄、極軟,卻又堅韌無比。
不光她看清了,看台上,擂台下的眾人也看清了。
“蛇柳劍!”劍堂堂主猛地一拍欄杆,激動道,“江鴻竟得了這麼一把好劍!”
孟正塵對劍沒有那麼了解,不由問旁邊的商容:“什麼劍?”
商容望著下方隨口解釋:“動時如柳纏人無聲,攻時似蛇迅猛,得手後劍有蛇信嘶聲,是故稱蛇柳劍。此劍堪比十大名劍。”
孟正塵有些意外:“沒聽說過。”
他還是看過四界一些法器的排行圖冊,能媲美十大名劍的劍,名氣應該不小,按理他也會知曉一些。
“名劍出名不僅僅是劍本身,更多來自它曆屆持劍人的光環。”商容掃過江鴻手中的劍,“有的劍,缺了這種機遇,沒落至今,少數了解過的人才知道。”
生死擂台上,江鴻已從長央腹部抽出劍尖,鋒刃割裂她掌中靈力,直接破開血肉,傷及指骨。
長央揮劍斬去時,他並未徹底退後,反而腕臂一動,蛇柳劍再度纏上她的手臂,如臂釧一般,但每纏一圈,便硬生生鑲嵌進血肉,幾乎要將手臂削
() 成數截。
另一掌靈力擊退她斬來的劍。
江鴻就像埋在叢中的毒蛇(),平日安靜異常?(),不引人注意,關鍵時刻卻暴起傷人,死死纏咬住獵物。
台下頓時一片唏噓,他們看了前兩場生死戰,從未見過長央如此毫無還手之力,招招輸。
“照這麼看下去,她恐怕走不下來了。”
“到底是元嬰中期,入星塚前,隻有天一和天一一些修士才有如此修為。”
今日來圍觀的修士多為下五層,他們心緒更為複雜些,既羨慕嫉妒長央,又期望她能走得更遠。
畢竟她曾屬於下五層一員,讓下五層留有念想:原來下五層也能贏過上五層,甚至是天字修士。
長央不知道台下的人在想什麼,她和江鴻相差兩階,在修為高低下,本該連出招都成問題,但她太習慣這種威壓了。
先不說曾親自指點自己的屈霄,連幫她喂過招的傅照危修為也遠在元嬰中期之上。
這點威壓還不足以影響她。
隻是……
此刻,長央正拚命抵擋靈府中的混亂,險些連對面的江鴻都顧不上。
從揮劍那瞬間,她靈府金海便習慣翻騰起來,極大程度調動出劍時的凜冽靈力,但今日變得不一樣了。
她金丹上多出一個無法窺測的黑洞,在靈海沸騰之時,突然吞噬大半靈力,導致出劍威力極快減弱。
長央出招越快,它吞噬自己的靈力越多。
照這麼下去,不多時靈海就被吞噬殆儘,她隻能儘力壓下劍招,這也導致江鴻能招招傷她。
“前輩。”長央不得不呼喊昌化,黑洞吞噬的速度太快,她根本無從抵擋。
看台上,商容緩緩直起身皺眉:“她亂了。”
今日長央的表現簡直可以用“糟糕”一詞形容,但在剛剛之前,商容對長央依舊抱有信心。
她眼底旺盛的野心,周身澎湃的殺意,皆是勝利的底色。
然而,剛剛她向來堅定的劍式,竟亂了。
這不是一名合格劍修該有的狀態。
“我暫時封住它,你快撤出來。”
昌化的靈體出現在長央靈府中,她飄立金海,伸出兩指,微微勾動,一股耀目金色靈力破海而出。
她手臂穩如山,唯有腕動,兩指隔空沾靈力作墨,連筆行雲流水寫出一字,隨即咄喝一聲,以掌心推向金丹。
——封!
那字雄渾無比,又似蜿蜒山體,被推去時,瞬間包裹金丹,包括黑洞。
長央頓時察覺到靈力不再流失,她眸光變銳,手腕一抖,提起無鞘劍,在江鴻全力一掌擊來時,劍斜進他大腿,隨手一撥,看似輕飄,實則重擊,硬是亂了他下盤,奪得一絲轉機。
江鴻隻覺大腿骨仿佛被敲斷,令人吃痛難忍。
偏偏長央突然劍鋒一轉,明明不是軟劍,但腕轉太快,劍身似在柔軟抖動,揚手接連數招精練劍式,挑向江鴻右手,如劃破天際的閃雷銀蛇,又快似蜻蜓點水,擊取他的手筋。
江鴻沒握穩劍,長央終於從蛇柳劍中救回了自己的手臂。
“好!”
劍堂堂主忍不主喝彩,這連招實在精準漂亮,沒有一絲累贅動作,換成他都不能完全保證做到這麼乾淨。
擂台下,傅照危沉默仰頭望著長央揮出的連招,無人知曉他曾在萬年前的一個小院中見過無數次。
江鴻劍未握穩,連忙退後調整,長央卻不動了。
甚至……
她握著劍垂下了手,仿佛體力不支。
江鴻心中一沉,驚疑不定看向對面的長央,他懷疑她故意假裝出這副模樣。
“小輩,我封不住了!”
昌化隻來得及說這句,轉瞬回到青竹玉筆中,再無動靜。
金丹上的封字猛然被黑洞吞噬,它又迅速吸收靈府中靈力。
長央握著劍的手青筋迸凸,刹那汗濕全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