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 執筆生(1 / 1)

長央 紅刺北 7957 字 6個月前

北鬥閣四層靠樓道口的房間, 燭火已熄。

長央睜眼盯著屋梁許久,最後閉目沉入靈府。

廣闊騰奔的靈海上,猶如旭日耀目的金丹緩緩轉動, 其表面縈繞淡靈金色, 隱隱攜裹淩冽,隻是最底部那道深痕仍在。

她想過是否因為金丹受損, 所以導致靈力出現問題,無法像其他修士一樣催生靈種, 但靈醴山外溢造成的靈泉,其中蘊含的靈氣並不足以讓她修複金丹。

如今季考臨近, 她金丹底部深痕卻也隻修複淺了些,遠不如當初兩粒養元丹的效果。

或許,該去醫堂看看。

長央想,她得修複好金丹上的傷痕,才能催生靈種,不至於季考被淘汰。

隻是不知養元丹能不能繼續起效果。

長央一直想問昌化有關金丹療傷的事, 但對方很久未出現, 若非偶爾汲取自己的靈力,她甚至以為筆靈消失了。

如同往常, 長央握住青竹玉筆,依舊無人回應。

她正要將筆放回去時,昌化的聲音突然響起。

“小輩,你找我?”昌化打了一個大大的嗬欠,“太困了,我睡了一覺。”

她一覺睡了兩個半月。

長央詢問自己金丹該怎麼修複。

昌化似乎還沒有完全清醒,語調困乏:“修複金丹?那得需要上好藥丹,或者……你功法好像不錯, 應該能靠著功法慢慢修複。”

“若我再吃兩顆養元丹,能否將金丹完全修複?”長央問道,在被淘汰和欠巨額積分面前,她寧願選擇欠積分。

“不行。”昌化直接給予否認,“普通養元丹對你沒用了。”

長央心中早隱有預感,不算驚訝,便問她:“什麼藥丹可以立刻修複?”

“立刻修複?至少得天階藥丹。”昌化在筆中四處飄了飄,借著風勁,終於清醒過來,“你這麼急做什麼?這傷除非現在要進階元嬰,否則平日沒有太大影響。”

……天階藥丹。

傳言真正的天階藥丹,煉成出爐時天有異象,體覆神雷紋,服用後可洗髓換骨,堪稱神丹,又豈是她用積分能換取的。

長央沉默片刻後,道:“我需要催生靈種才能通過季考,如今金丹帶傷,影響考核。”

昌化聽罷,先是詭異安靜了一會,隨後沒忍住噗嗤笑出聲:“催生靈種?就算你金丹完好,也做不到。”

長央心中一沉:“什麼意思?”

昌化嘖聲:“小輩,你金丹生於殺意,每一道靈力中皆飽含肅殺之氣,又怎麼可能催發出靈種。”

“靈植性溫,你境界越高,越碰不得活的靈植。”

“當然,也有能碰的靈植,但狂暴性烈的靈植少見,每一種都極其稀有,尋常地方見不到。”

學堂考核,絕不可能讓他們催生稀有靈種。

長央不自覺緊握筆身,她抽離靈府,睜眼望著漆黑的屋梁。

窗外月色被烏雲遮住,一縷光也透不進來,寂靜幽黑。

“……有沒有辦法能讓我催生靈種?”長央沉澀聲音響起,“任何辦法都行。”

昌化正在筆中竹林飄著,聽見她這話,突然停頓下來。

不知為何,這小輩的話總感覺她能為了達成目標,什麼都可以做。

昌化知道這種人,一生順遂倒還好,若生平顛沛,極易走偏。

昌化原地飄了幾圈,隻覺這小輩身上矛盾感太強,十分割裂。

有時以為她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她又能為了非同宗的朋友,舍出性命。

兩種本該相對的品性卻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實在讓昌化迷茫。

昌化猶豫片刻,到底還是跟從內心深處的想法,願意幫她一把:“有當然有,催生靈種而已。”

聽見她這話,長央手微微一鬆,喉嚨中凝澀稍散:“請您教我。”

“於我而言,隻需寫一個‘生’字便可。”昌化道,“但你……難。”

雖當初長央憑借殺意造就“殺”字,但她的金丹也助力不少,確有投機取巧的成分在。

反之換過來,寫“生”字,不光她的金丹成為阻力,還需領悟“生”意,才能下筆。

昌化很難將這個字和長央聯係起來,況且她又不是筆修。

長央卻毫不遲疑:“我可以學。”

昌化心想:這小輩雖身上殺意重,但在筆修一道,又有些天賦,倒也不是不能教。

於是,她將長央靈識拉入筆中世界,一人一靈面對面。

“你看。”昌化飄在竹林前,她取一片竹葉,甚至不需要筆,指尖蘸墨,飄飄然落,“生”字於其葉上現,“‘生’字其中蘊含飽滿活意,在最頂尖的筆修手中,一筆一畫可勾動萬物生機,使枯木逢春,令死者回生。”

她手一揚,這片竹葉蕩飄半空。

登時,長央察覺林中靈氣瘋狂湧進這片竹葉當中,風嘯雲卷,不過須臾,竹葉落地,竟生根發芽,兀然長成參天活竹。

分明隻是一字,卻讓一片枯落竹葉生發成青竹,如此能力,堪稱鬼斧神工。

饒是長央曾借助青竹玉筆,以“殺”字結願,誅滅樹蟒,如今看到這一手化生本領,仍舊震撼。

“你原先修劍道,但未嘗不可成為筆修。”昌化雙手背著,一副高人模樣,“我教你,但有個條件。”

長央:“您說。”

昌化道:“我需要靈力滋養,你得一直提供靈力給我,這樣也能及時教你如何修筆道。”

長央垂目思慮片刻,沒有立刻答應:“我可以一直提供靈力,但需要限製,你不能無止限突然抽空靈力。”

“自然。”昌化表示理解,“關鍵時刻,我不會胡亂抽你的靈力,隻需平日抽一些便可。”

“我分五分之一靈力供養你,你教我修筆道。”長央緩緩道,“若同意,我們結契。”

昌化沒有意見:“我同意。”

長央劃開指尖,立血契為證,隨後兩人手腕處皆現契印,片刻又消失。

兩人在竹林中就此結契。

“半個月後季考?”昌化原想先讓長央將字練出來,但一聽季考時間,便知來不及,隻好獨練“生”字。

昌化提筆:“撇畫短斜,三橫平行,豎畫正居中。字既能為刃,殺人於無形,同樣也能救世於狂瀾。筆修執筆,可書寫心中萬物。”

隨著她話音落地,一個綿勁厚重的“生”字躍然紙上。

“你來試試。”昌化讓到側邊,讓長央試寫。

長央上前握筆,她持筆的姿勢,甚至還是之前才被昌化糾正過來的,落筆即便筆畫正確,也依舊虛浮無力。

與初學者毫無區彆。

更不用說這字能帶來生意,催發靈種。

“字寄人意。”昌化努力忽略長央粗浮的字,仔細解釋,“你每一筆都要引動天地之意,才能猶承天運,創造新物。”

“但筆修個人有限,很多時候還需借助寶墨。墨的材質品階有講究,品階越高,筆修越容易得到自己想要的。”

“你隻是催生靈種,倒用不上什麼好墨。”

……

臨近季考,平青雲和白眉越發緊張,但他們卻發現長央開始每日埋頭寫大字。

靈醴山也不怎麼去了,晚上回房就練字,偶爾去學堂的路上還會在掌心中比劃。

“她,瘋了?”白眉落在後面,望著走在前面的長央,她指了指腦子,對平青雲道。

連平日不用腦子的白眉都覺得長央腦子不對,可見事態嚴重性。

平青雲心中擔憂,又不敢多問,怕刺激長央。

這天,等到從學堂下課回去後,長央依舊繼續埋頭練字,昌化在腦中慢慢點評她的字。

“還是生硬,筆鋒過銳。”昌化道,“要想讓‘生’字起效,首先你得先借氣,借四周天地遊移靈氣,使其彙聚於‘生’,想想當日你以殺意如何結願。”

尋常筆修易囿於筆墨品階,那日在蛇瘴林,長央卻無師自通,以血做墨。

昌化認為她字雖醜,但於筆修之道上確存有天賦。

長央聞言,扯掉舊紙,重新落筆。

寫過的紙堆滿一桌,屋門從外被推開,帶進一陣風,吹散紙張,舊紙紛紛墜地。

平青雲彎腰撿起地面上的紙,看著紙上寫滿各種“生”字,他抬頭望向長央,眼中俱是憂慮。

這些天,長央不斷重複寫著這一個字。

難道無法催生靈種,受到刺激,打擊過大,所以每天才寫這樣的字?

“長央!”平青雲上前伸手擋住桌上白紙,不讓她繼續寫下去,“你清醒一點,明日就要季考了。”

紙被擋住,長央才收筆,抬眼看去:“我知道。”

她目光清醒,黑色眼瞳中不見一絲迷茫。

平青雲沒有留意到長央的眼神,隻望著遍地的廢紙,焦急道:“彆寫了,寫這些有什麼用?”

“有用。”長央彎腰將腳下的舊紙撿了起來,翻一面,執筆在反面繼續寫字。

“是,有用!”平青雲氣極,“練這麼久,字好看不少,但能過季考嗎?你寫好了這個字,能催生靈種?”

長央點頭:“或許可以。”

“或……你真瘋了!”平青雲雙手抓頭,幾乎能想象長央被淘汰的畫面。

長央不語,低頭堅持揮筆。

她唯有寫出“生”字,才能通過季考,留在星界。

為了這一絲生機,她願意賭上一把。

無形中,長央將自己強烈的求生本意訴於筆端。

落墨時,筆尖周圍空間忽微微扭曲,極小的變化,連本人也未發現。

唯獨昌化察覺到一絲熟悉的動靜,她飄坐在竹林中,心中莫名生出感慨,這小輩竟真能引起天地聯動,彙聚遊離靈氣。

片刻後,長央忽感筆下阻力,似有股強大力量在阻礙她繼續寫下去。

這是……

長央穩住懸腕,筆尖緩緩往右推移,短短一橫,後背便汗濕一層,若非自控力極強,她連握都握不穩手中筆。

一筆豎下。

長央左手倏地握按住右手腕,硬生生再度抬起,墨落紙面,自左向右重重寫出底橫一筆。

平青雲望著額角布滿冷汗的長央,一時愕然,不知她發生了什麼,卻還要堅持將字寫完。

白眉鼻子動了動,出於妖獸本能,將想要伸手阻止長央的平青雲拉開。

一字落成,筆自長央手中脫落,在桌面滾了數圈。

她右手終於控製不住微微顫抖,自指尖傳遞到腕骨的麻意,順著一路到右臂。

良久,長央才緩緩伸手,去拿瀕臨枯萎的靈穀種。

在旁邊平青雲和白眉的注視下,她將靈穀種子放在“生”字之上。

“生”字的墨水仿佛活了起來,在紙上筆畫痕跡中流動,不斷湧向中間的靈穀種子,直至“生”的墨仿佛褪色後,即將枯萎的芽葉竟重新慢慢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