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亞的第一反應是‘換腦’是不是什麼先進的手術。

額頭上又長又深的一條縫合線看起來也確實有點像手術遺留下來的痕跡, 《第一人生》裡的整體科技水平比現實裡高出很多，居然連大腦這樣人體中最精密複雜的器官也能替換嗎？

因為身處東京咒術圈的核心，被層層保護起來的高專內部, 身旁還站著五條悟這個能看穿術式和咒力流動的大殺器, 莉亞一時沒意識到這裡面有什麼問題, 還在感歎現代醫療的強大。

不過既然顯示是debuff, 說明對身體應該還是有些影響, 說不定就是八重真之前昏迷的病因。既然她來了，那就順手幫一下忙吧！

等金色的光點落在八重真的頭上, 房間裡的所有人一起驚詫地望向莉亞時, 她才反應過來，這一屋子都是特殊能力者, 能清楚地看到她釋放技能的光效, 完全做不到像治療草薙水臣時那樣深藏功與名。

可惡，失策了。

五條悟一巴掌拍到八重真的身上，將正在愣神的少年拍醒，“小真你的運氣不錯嘛！這位可是鼎鼎大名的聖女大人, 被她親自賜福的感覺怎麼樣？可惜老師因為太強了找不到地方受傷, 一直沒有體驗過被莉亞醬治療的感覺。”

說完, 他誇張地歎息一聲，像是真的為此感到萬分惋惜。

家入硝子露出牙酸的表情，傷眼得轉過頭, 乾脆撞開五條悟向莉亞靠了過來。

“剛才那就是傳說中的「聖愈之光」？”她好奇道。

莉亞回給她滿腦袋問號。

什麼玩意？？

家入硝子解釋道：“這是其他人給你的能力起的名字, 因為沒有反轉術式這樣的官方名稱，不知不覺大家就都順著這麼叫起來了。”

她沒注意到莉亞瞳孔地震的模樣，一一列舉道：“能治愈一切傷痛的金色光點是「聖愈之光」、將詛咒燃燒殆儘的「淨化神火」、阻擋所有惡意的「神聖盾牌」……”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硝子姐！”

莉亞實在聽不下去了，滿臉痛苦地打斷她。

救命, 這些名字怎麼比技能原本的名字還羞恥，究竟是誰閒的沒事給特殊能力起名字，還在戰前大聲念出來讓所有人都知道啊？！

哦，好像還真的有。

莉亞眼前走馬燈似地快速劃過橫濱的特殊能力者在戰鬥前大喊異能力名字，以及咒術師們術式公開等等一係列場面，然後猛地打了個哆嗦。

不可能的，她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聖愈之光」就「聖愈之光」吧，她認了。

莉亞對著家入硝子擠出一個微笑：“是的，因為剛才看到八重君的臉色不太好，我想會不會是手術的後遺症之類的，這個能力對安撫心神也有一定效果，所以就想嘗試一下。”

“手術？”家入硝子疑惑，“什麼手術？”

伏黑惠率先理解了莉亞的意思，因為他第一次見八重真時也有過類似的疑問。

“你是指八重頭上的傷疤嗎？那是很多年前，他被咒監委發現送進高專之前就有了，應該是曾經受過很嚴重的傷。家入醫生曾經檢查過，對身體沒什麼影響，但疤痕沒法去除，幾年了一直是這個樣子。”他小聲解釋道，不想讓另一邊的八重真本人聽見。

“原來是這樣……”莉亞同樣小聲地回道，忍不住對這個少年升起同情。

確實，這樣一道疤橫在額頭這麼明顯的地方，還被動帶了個無法解除的debuff，他本人肯定不好受吧。

一雙手突然一左一右拍上兩人的肩。

五條悟不知什麼時候蹭了過來：“好了好了，不要消沉了，小真可比你們想象得堅強多了。正好，為了慶祝小真平安蘇醒，大家今晚一起去吃烤肉吧！”

受到五條悟眼神暗示的乙骨憂太和八重真一起捧場地鼓了兩下掌。

後者放下手後，轉頭對著莉亞揚起一個笑容：“我感覺好多了，謝謝聖女大人剛才的治療。”

莉亞瞥了眼八重真頭頂一動不動的‘換腦’debuff，心中頓時同情更甚，連忙道：“不用叫敬稱的，直接叫我莉亞就好了。”

“好的，莉亞。”八重真無害地彎了彎眼睛，眼皮下的眼球忽然轉動了一下，“大家第一次見我的時候一般都會以為我是曾經受過什麼傷，莉亞還是第一個把這道疤當成手術痕跡的人。”

咦，這難道不是換腦手術留下的疤痕嗎？

莉亞突然發現了盲點。

誰說‘換腦’一定要通過正規醫學手術才能達成，直接強行掀開頭蓋骨不也可以嗎？

這個遊戲世界裡千奇百怪的特殊能力有這麼多，說不定就有一種能保證換腦不死，而根據伏黑惠剛才的話，八重真在進入高專之前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所以沒人發現他的不對勁。

莉亞開［真實之瞳］看了眼，八重真身上並沒有詛咒的痕跡，而真正被咒靈附身乙骨憂太正靠牆站著，身上穢氣衝天。

既然這個方法不行的話，那……［鑒定］！

八重真人畜無害的笑臉面前出現了隻有莉亞能看見的係統框，看著最上面的那個名字，莉亞忍不住瞳孔微縮。

「羂索」。

【叮，連環支線任務「人與咒靈」——線索四「腦中之腦」已解鎖。】

等等，怎麼就跳到線索四了，線索一和線索三呢？

不會是因為她誤打誤撞直接識破了最終boss的真身，所以中間過程全都跳過了吧？！

進度太快居然也是個問題，關鍵誰能想到一個一直在背後搞事的家夥居然膽大包天地混進咒術高專，而且還藏了這麼長的時間。

莉亞走在隊伍中間，強行忍住不去看走在身後的八重真，心中的天平左搖右晃。

是直接突襲，抓住這個罪魁禍首，還是先按兵不動，觀察他究竟想乾什麼？

前者似乎有些魯莽，但放任不管的話，誰知道這顆大腦會不會繼續搞出許多個和冰帝以及車站類似的事件。通知咒監委讓他們去防範的話，她又沒有直接的證據。

那如果要動手的話，需不需要告訴五條悟他們一聲？

不行，這樣心思縝密的反派，她之前脫口而出的‘手術’應該已經打草驚蛇了，對方肯定會更加關注她的一舉一動。

而且她可是玩家，係統頒布給她的任務，當然要由她來完成。

思考間，一行人已經接近高專大門。

家入硝子表示昨晚通宵工作先回去補個覺，等到烤肉吃到後半場再叫她去喝酒。五條悟打電話叫了夏油傑，對方似乎在工作，讓他們先去他之後就到，所以現在莉亞身邊真正能派上用場的戰鬥力就隻有五條悟一個。

莉亞突然想到了什麼。

進門的時候，伏黑惠曾經跟她介紹過高專的結界。經過非時院的改良加固後，不論是外部還是內部受到攻擊，校園外層的結界都會瞬間轉變成封閉防禦狀態，隻留出一個專門的逃生出口。

既然如此——

莉亞將許久未使用過的另一項被動技能翻了出來，一鍵裝載，同時另一隻手握住了她的魔杖、哦不是，是思達普。

莉亞停下腳步，將伸進包裡翻了翻，然後歉意道：“抱歉，我剛才好像把手機落在教學樓裡了。”

“我陪你回去拿。”伏黑惠道。

而五條悟直接大手一揮，表示反正還沒到晚飯的時間，乾脆一起回去好了。

其他人自然也沒有意見。

於是這一行五人的隊伍首尾互換，五條悟從打頭變成了壓陣，而少年班的乙骨憂太和八重真走在了最前面。

莉亞不動聲色地加快了腳步，和頭頂縫合線的少年走成了並排，沒注意到原本跟她並肩的伏黑惠有些錯愕的表情。

“八重君大病初愈，吃烤肉這樣油膩的東西沒問題嗎？”莉亞關心道。

八重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看起來完全就是一個靦腆真誠的少年：“沒關係的，主要還是想和大家一起出去玩。”

“這樣啊。”莉亞道：“我也是，覺得隻要和朋友們在一起，無論做什麼都會感覺輕鬆快樂。”

“莉亞……”

八重真露出感同身受的表情，就在他叫出這個名字的時候，莉亞突然轉頭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少年不受控製地愣神一瞬。

莉亞抓住這個時機，魔力流動的方向轉瞬間改變，站在她身後的五條悟眯了眯眼。

在所有人都反應不及時，她手中的思達普已經在魔力中變形成了一把鋒利的小刀，白光一閃，獻血頓時從手背上的傷口中噴湧而出，以傷為引，比血更火熱的赤色陽炎瞬間騰空而起！

與此同時，高專上空一暗，結界落下，尖銳刺耳的警報聲此起彼伏地回蕩在整個校園。

“五條哥哥，保護惠和乙骨！”

赤之王的火焰不受莉亞的意誌控製，她隻來得及警示一聲，就將全副注意力投注在了對付八重真，或者說羂索身上。

少年的臉上還殘留著偽裝出的驚恐，但在和莉亞對視後就變成了不解與驚訝，像是在說‘你是怎麼發現的？’，又或者是‘你果然發現了。’

莉亞懶得分析反派的心路曆程，

如果這個身體原本主人的意識還活著，那她可能還會手下留情，可鑒定出的結果隻有羂索一個人的名字，說明八重真在被換腦的那一刻就已經死亡了。

用這種方式奪取另一個人的身體，莉亞真佩服這個遊戲的策劃，能想出這麼個惡心人的反派。

莉亞咬牙用燃燒著火焰的掌心死死按住八重真的頭部，肉體凡胎面對赤之炎毫無抵抗之力，幾個呼吸的時間，那顆充滿了異常與詭譎的大腦就暴露在了空氣下，仔細一看，上面似乎還長了一張嘴。

製造了無數悲劇，行走在人類與咒靈之間的幕後主使，真面目居然是一個這樣的怪物。

腦中之腦。

活著的究竟是人，還是這顆大腦？

莉亞瞬間惡寒不已。

而被物理意義上地打開了天靈蓋，八重真竟然還‘活著’，他頂著一張火焰燒得不成人形的臉，臉上依舊帶著一切儘在掌握之中的微笑。

“果然我沒看錯，你就是萬物的變數，聖女大人。”腦子上的嘴巴如此說道。“可惜，你終究還是——”

彆唧唧歪歪地廢話了！！

莉亞忍著惡心，反手將小刀狠狠地捅進了這顆充滿罪惡的大腦裡。

嘗嘗她的個位數攻擊吧！！

然而就在赤色火焰順著刀尖即將攀爬上大腦時，莉亞的手下卻猛地一空，她皺眉望去，原本撐著大腦的地方已經變得空空如也，而原本面露猙獰的少年像是斷了線的木偶，整個人向莉亞傾倒了過來，被她及時撐住。

【八重真：6歲（享年）】

【等級：lv.30】

【技能：「水流式」】

【陣營：駐咒術特彆監察委員會】

看到陣營的那一刻，莉亞沉默了半晌，抵住少年胸膛的手一鬆，轉而輕輕地擁抱住了這具已經變得破爛不堪的軀殼。

或許當八重真被咒監委找到時，他還是他，並沒有被羂索附身。

作為孤兒，帶著一雙能看到怪物的眼睛，孤獨地遊蕩在這個世界上，當得知有一個地方願意完全接受他的存在時，他也曾真心希望自己能夠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吧。

莉亞緩緩合上了少年的眼皮。

熾熱的火焰將兩個緊貼在一起的人影包裹在其中，隨後，逐漸變成了一個，純淨的金色塵沙和腳下高專的泥土融為一體，消失不見。

莉亞深吸了口氣，從地上站了起來。

這時，響徹高專的警報聲已經停了下來，咒監委中留守高專的黃金氏族率先趕到，他先是快速評估了下現場發生的情況後，試圖和唯一在場的教職工五條悟交流一些信息，然而後者根本沒有看向他的意思，隻是定定地看著金發少女的背影。

黃金氏族對著靜立在一旁的莉亞行了個禮。

“有關羂索的事，這麼久了你們還沒有查出來嗎？”莉亞道。

“已經有一些眉目了，聖女大人。”

“太慢了。”

莉亞將小刀重新變回思達普，左手上的傷口還在不停滲血，隨後點點星芒覆蓋在傷口上，將這塊皮膚恢複如初。

她點開地圖，上面一共有兩個紅點。

一個是她早就標記的周防尊。

而另一個，是她在最後關頭手疾眼快標記上的那顆暴露出來的大腦。

莉亞在心底冷笑兩聲。

是她失策了，沒想到高專的結界根本困不住那個惡心玩意。

但羂索肯定也沒想到吧，從今往後不論他逃到哪裡，換了哪具身體，她都會第一時間發現，而且他還會自己帶著她找到他所有埋下的暗線。

“剛才那個腦袋就是羂索的本體，更加詳細的內容你們自己去查，接下來請時刻跟我保持聯絡。”

莉亞看著地圖上那個距離他們不遠的紅點，眼神充滿涼意。

“到了反客為主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