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1 / 1)

夜晚悄然而至,偌大的京城在燭火中,如同地面上的星辰,在漆黑之中撐出一片光亮。

隻是這看似平靜的表面,卻暗潮湧動,不知是誰先提起,這傳言就如同蝗蟲過境般,席卷街頭巷尾。

“哎,你聽說沒?太子殿下派人刺殺長公主。”

“你說的是玄妙山那次,還是長公主被逼回京的那一次?那幾個刺客的家人都交代了,長公主殿下為大梁出生入死,他們卻見錢眼開去刺殺殿下!”

“什麼?!兩次?我還以為隻有玄妙觀那一次,好歹是一母同胞的親妹妹,殿下這也……”

“恐怕不止兩次,我有一個妹妹在長公主府中當差,說是自從長公主入朝之後,府中就經曆了不少刺殺。”

站在最旁邊的人,語氣衝動,甚至帶著些許哭腔:“這兩父子還要怎樣?!長公主殿下都躲去玄妙觀裡頭,甘願拜師入道了,都避免不了他們的猜忌!”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陛下也?”旁邊人提出疑問。

那人便答:“若不是陛下同意,太子殿下敢做出這樣的事?”

眾人便點頭,也覺得這話十分有道理,畢竟誰都曉得,皇帝與太子猜疑長公主許久,連打下來的城池都不要,一天三道聖旨逼著長公主殿下回京。

雖說虎毒不食子,但落在當今聖上與太子身上,好像也並不是不可能發生。

而這樣的對話,在京城的每一個角落都在發生。

洛家雖在明面上沒有任何權利,可畢竟是天下讀書人都推崇的世家。

甚至不需要本家出手,幾個旁係子弟將含糊其辭的事往外一說,那些書生都不曾懷疑真假,直接就口口相傳、擴散出去,繼而洛家再派出仆從,有意引導著輿論的方向,於是就發生了眼前這一幕。

身穿素色黑袍、發絲用木簪束起的鐘覺予行走於其間,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跟在身後的阮鶴、李時歸,反而沉不住氣,幾次抬眼看向對方背影,表情擔憂又焦急,幾次欲言又止。

不明白殿下為何會答應洛起元的要求,甚至讓對方帶走洛月卿。

她們本以為殿下心中有了成算,會在洛家走後,和她們商議,即便現在不說也露出點不一樣的模樣,就好像上次太子來玄妙觀一樣,她便尋到阮鶴、李時歸聊了好些事。

可這一回鐘覺予卻一聲不吭,像是什麼都發生過一樣,甚至還有閒心,換了身打扮出來閒逛!

若不是足夠了解對方,這兩人都要懷疑鐘覺予是被氣出病來來了。

而前頭的鐘覺予,好似沒注意到她們的想法一樣,一直穿梭於人潮人海中,時不時偏頭側耳,眼眸焦距虛晃,好像在聽些什麼,

李時歸實在忍不住上前,便小聲道:“殿下,你當真要答應那個老東西嗎?”

鐘覺予卻不答話,抬眼往她身上一瞥,一雙鳳目漆黑,即便在燭火之中,也未泛起絲毫光亮。

那一堆話堵

在嘴邊李時歸居然就這樣說不出話來。

鐘覺予卻突然開口問道:“你覺得這議論如何?”

李時歸一愣,忙道:“當然好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們都是在為殿下抱不平。”

提起這個,她又來了話,嘀嘀咕咕道:“我就說殿下你往日實在太過忍讓,讓太子他們欺負到這種地方,你聽聽,百姓都在說什麼,虧你還能忍那麼久。”

鐘覺予抿了抿唇,嫌她愚笨,扭頭看向另一面。

阮鶴站在距她半步的身後,見鐘覺予看過來,她便沉聲道:“洛家對輿論的掌握極深,從上一回到這次,幾乎都在極短的時間內,將事情以他們想要的方向傳播出去。”

鐘覺予微微點頭,又是:“那你覺得這樣好嗎?”

“如雙刃劍,隻有握在自己手中時才能放心,否則一不小心就會被口舌唾沫逼死,”阮鶴顯然想得更多。

鐘覺予又點頭,卻不再說些什麼,又踏步向前,走向一糕點鋪。

那鋪面熱鬨,哪怕是晚上也有十幾個人在排隊,裡頭還傳來一陣陣甜香。

李時歸撓了撓腦袋,實在不明白,小道長都被洛家帶走了,殿下還要買什麼糕點,她自個又不吃,難道是睹物思人?

這樣一想,李時歸又覺得有點心酸了,她們殿下好不容易醒悟,不再受皇帝太子壓迫,結果又冒出個洛家來。

她連忙上前掏出懷裡的銀子,從末尾給到最前頭。

這集市中的規矩也是可以變通的,隻要銀兩給的足夠,鐘覺予瞬間就從最後一個站到最前排。

站在旁邊的李時歸大手一揮,便道:“店家,都給我們來一份。”

那店家自然歡迎,連忙笑著打包起來。

再等一會,鐘覺予就拿到了幾個牛皮紙包裹的糕點,李時歸本想幫她提,她卻不肯,自顧自又往前頭走。

阮鶴、李時歸連忙跟上。

走完大道,又繞入小路,左轉右拐下,便走入一宅院外,門匾上赫然刻著兩個大字——洛府。

這府邸看著不似公主府奢華威嚴,白牆青瓦,邊緣有竹林探出牆外,偶爾走過的家丁都穿著交襟青衣,好似書生模樣。

阮鶴、李時歸不明白殿下要做什麼,隻能跟著鐘覺予又繞到府邸側邊,然後看著殿下站著牆外,好似在聽裡面的動靜。

這是……

鐘覺予卻不解釋,隻能轉身對她們說了句:“你們先回去,明早讓馬車停在近處等我。”

話畢,那她退後一步,繼而一個踏步猛衝,右腳往地上用力一蹬,左腳再踏白牆,幾乎是瞬息間,那隻空著的手已攀上牆瓦,再用力一蹬,衣袍被掀起,整個人如竹葉般輕盈,落入小院之中。

因是偏院,這兒並未點起燭光,於是借著濃黑夜色,那一襲黑袍徹底隱沒其中,向其他地方走去。

牆外的阮鶴、李時歸被這舉動震驚到,一時沒反應過來。

“殿、殿下這是……”李時歸張大了嘴巴,說話都結巴了。

她們的殿下,可是皇帝親封的德寧長公主,除聖上、太子兩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千金之軀,居然!居然偷偷翻牆遛進彆家宅院!

“這、這!”

李時歸抬手又落下,又僵著臉冒出一句:“敢情殿下一聲不吭帶我們繞了半天,是為了翻牆去找小道長。”

還裝得有模有樣的,害她真的以為殿下被氣出毛病了,現在想來,因是不好意思和她們說這事,好歹是個長公主,居然要偷偷翻牆去找情人。

再看阮鶴,她居然快步向前,然後扯著袖子往白牆擦,那淺灰色的腳印頓時被掩去。

若是鐘覺予還在這兒,必然會誇她比李時歸聰慧得多,領悟她為什麼將她們帶出門。

阮鶴轉身,又抬腳用鞋子將剛剛踏出來的腳印抹去,這下便再沒半點痕跡。

而李時歸還像個木頭似的,她眨了眨眼,呐呐冒出一句:“你怎麼懂這些?”

阮鶴翻了個白眼,反問道:“你以為你之前偷偷翻牆、遛出宮去,是誰幫你處理尾巴?”

怪不得那麼熟悉,原來早就做過無數次。

李時歸不由訕笑,忙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

阮鶴嫌棄地瞧她一眼,隻說:“快走,明兒還得來接殿下。”

“那、那今天的事呢?”李時歸還是有些憂心忡忡。

阮鶴卻反問:“你瞧殿下有半點擔憂的模樣嗎?”

“你是說……”

“殿下恐怕早有打算,今兒隻是下了決定,”阮鶴露出幾分了然模樣,又說:“我們隻管聽殿下的就是。”

洛家府邸極大,從前朝就開始不斷擴建,如今已是京城裡最大的幾處宅院之一,就算是族中子弟,從小在裡頭生活,也不免偶爾走到從未去過的陌生小院。

不過幸好鐘覺予機敏,暗中跟了幾個仆從繞到後院,又按照洛月卿之前的提示,找到一間種著高大桂花樹的院子裡。

她並未忙著進去,反而側耳聽了下,確定裡頭沒有對話聲,才去推開那扇隻是虛掩上的門,繼而轉身將門關緊,而後才看向裡頭。

許是今天派人打掃過,許久未住的院子不曾變得破舊,用青石鋪成的路徑被水潑過,如今還未徹底晾乾。

房間連著燭光,少女身影映在紙糊的木格窗上,依稀能瞧出對方姣好的曲線。

一路趕來的鐘覺予卻在此刻踟躕,一時沒有走向裡頭。

知道洛月卿心裡憋著氣,白日裡在公主府時,她就幾次要站起,怒斥對面兩人,可卻被鐘覺予一次次牽著手壓住,洛月卿本以為她會說些什麼,結果就是一個好。

若不是鐘覺予暗中在對方掌心寫下放心兩字,洛月卿早將桌面上的棋盤掀翻,大罵這兩人癡心妄想。

可在鐘覺予的阻攔下,她隻能借著告彆的機會,告訴鐘覺予她小院的位置,然後跟著洛家父子離開。

讓洛月卿不明不白生了那麼久的氣,就算是鐘覺予,也有些擔憂。

不過再怎麼樣,也不能一直呆站在這兒。

鐘覺予深吸了一口氣,繼而往裡頭走。

房間門不曾鎖上,如同外面一般,就好像在等鐘覺予的到來。

不過,這人還是抬手敲了敲門,表示自己來了。

可裡頭雖有人,卻不曾出聲回應,任由鐘覺予敲了兩回,也沒有聽見腳步聲。

提著糕點的手不由收緊,鐘覺予糾結了下,才小心推開門。

隨著一聲咿呀聲,屋裡的光便爭先恐後地往外冒出,鐘覺予沒有之前翻牆而入的利落,有些猶豫地踏入門檻。

人還未徹底走入,就聽見旁邊冒出一句冷嗖嗖的聲音,說:“皇後娘娘終於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