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1 / 1)

邊境急報一次次傳來,鐘徒明連考慮的時間都沒有,匆匆下山後就開始擬旨,將鐘覺予所提的三個要求一一兌現。

隨後,鐘覺予便攜洛月卿一起下山,當夜就住進了長公主府中。

還沒有坐下來休息一會,就有太監帶來陛下口諭,讓鐘覺予明早就去上朝。

明亮日光撒落而下,隨著一聲沉悶鐘響,清晨的霧氣隨之散去,京城恢複了以往的喧鬨繁華,不曾因為邊境的戰火而削弱半分。

紅牆裡頭的早朝終於散去,穿著各式朝服的官老爺,三五結伴走出皇宮,繼而在仆從的攙扶下踏上馬車。

長鞭揮舞,馬蹄踢踏,分彆從四方駛去。

其中有一輛極華貴的五馬車,在眾多馬車中格外顯眼,甚至有人掀開車簾,特意往這邊瞧,但瞧不見什麼東西,馬車周圍都是穿著鐵甲護衛,將馬車遮掩大半。

那駕車的馬夫注意到視線,忍不住挺了挺腰,一副有榮與焉的模樣,扭頭向裡面,恭敬開口:“殿下,織造館來人,說新的朝服要晚一些才能送到府上。”

風掀起簾子,露出裡頭人的模樣,身穿赤紅蟒袍的長公主殿下點了點頭,深邃豔麗五官帶著些許疲態,態度不算欣喜,好像隻是聽到了一件小事,隨意敷衍而過。

那馬車夫不敢打擾,扭頭向前看,老老實實專心駕車。

鐘覺予便抬手,揉了揉緊皺起的眉心。

昨夜匆忙,那太監隻是趕在天黑前,匆忙入觀,急急忙忙宣讀完,證明陛下確實有這個意思,其他東西還是等今日才準備完畢,比如這馬車。

她上朝前是四匹馬拉車,如同普通官員一樣,早朝時才被陛下賜了這過分華麗的五馬車,待遇如同王侯,而新的官服、賞賜想必都會在接下來的時間內一一補上。

但鐘覺予並不覺得欣喜,反而覺得好笑。

心裡頭清楚,皇帝陛下為什麼如此著急,是因為在方才早朝時,她沒有主動站出來接下領兵的重任,皇帝便自顧自犯起嘀咕,以為鐘覺予還在等他的表態,這才先賜下馬車。

鐘覺予明白他意思,卻依舊拖著、不肯給對方明確答複,因為她心中還有旁的打算,並不想立馬趕去邊境。

思索間,馬車已到公主府前,長公主府離皇宮極近,是先皇後在時,親自挑選的地皮,她幼時就開始修建,成年後就搬進公主府。

等候已久的仆從搬來腳凳,放到馬車旁邊,準備扶她下車。

可鐘覺予卻不曾動彈,突然問道:“時歸呢?℡[]℡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阮鶴、李時歸還在告病,沒有和她一起上早朝。

那仆從忙道:“時歸大人說怕小道士獨自待著無聊,早飯後就帶著小道長出去了。”

洛月卿眼下情況特殊,無法和仆從解釋她身份,所以索性暫時擱置在一邊,機靈的仆從們便跟著李時歸等人,一起喊她小道長。

鐘覺予露出一絲詫異,她本想讓李時歸跟她一塊去軍營看看,她這人性子跳

脫豪爽,比起阮鶴更適合此刻情況,但卻沒想到這人帶洛月卿出門了。

鐘覺予心想洛月卿這兩年在山中悶久了,這回終於可以下山,讓李時歸帶她出去玩玩也好,便決定不打擾這兩人,改口說:“那就讓阮鶴過來。”

再過片刻,車輪再一次滾動,往郊外駛去。

轉眼間,已是黃昏時刻,白日的喧囂淡去,晚風吹起炊煙,有人家早早亮起燈,零零碎碎的燈光與未徹底暗下去的天空相稱。

而穿著道袍的洛小道士,站在三層小樓前,神情是從未見識過如此世面的茫然無措。

旁邊的李時歸最是坦然,大大咧咧道:“走啊,你不是想吃那如意糕嗎?”

洛月卿眨了眨眼,仰頭看向過分豔麗的花花世界,忍不住問道:“你確定是這兒?”

隻見那掛著極樂坊牌匾的小樓掛滿紅燈籠,穿著各色衣裙的女子,斜倚著欄杆,笑語盈盈地往下丟手絹,那濃鬱的香粉味,她們還沒有走進去就已聞見。

裡頭琴弦蕭聲相應和,不知道是從哪裡學來的樂譜,霏霏之音讓人骨頭發酥,更彆說歌女吟唱的聲音。

怪不得總有人願意為此一擲千金。

旁邊路過的大嬸斜眼看見她們兩,居然暗暗唾棄了聲。

洛月卿:“……”

小道的名聲怕是要毀在這兒了。

“走啊,”李時歸表情隨意,好像不明白對方在震驚什麼,偏頭就催促這人。

小道士從未踏足過這類地方,一時有些忐忑,就問道:“殿下知道這如意糕出自極樂坊嗎?”

李時歸愣了下,想起上次她與長公主殿下的對話,沒多想就回答:“知道啊,我和她說過。”

洛月卿聽到這話,頓時鬆了口氣,這才鼓起勇氣和李時歸踏入極樂坊。

另一邊的馬車已從郊外駛回。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車廂裡頭的氣氛並不輕鬆,兩人坐在車廂裡頭,皆沉默不語。

鐘覺予偏頭,從掀起的車簾中看向一旁街道,眼眸倒映著街景,像在思索,又好似在發愣。

直到提前趕來的仆從,快步走到馬車旁。

她才開口問道:“時歸和小道長回來了嗎?”

那仆從忙道:“還未回來。”

“還沒有?”鐘覺予眉頭一皺。

這都出去玩一整天了,怎麼天都快黑了還沒回來。

旁邊的阮鶴心中一跳,莫名多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緊接著就聽見那仆從解釋:“時歸大人說要帶小道士去極樂坊買糕點,隻將白日買的東西丟給其他人帶回,之後就沒了消息。”

“極樂坊?”鐘覺予表情一冷,繼而加重重複了一遍。

那仆從不明所以,還回道:“是極樂坊。”

旁邊的阮鶴都意識到不妙,要不是還和長公主殿下同乘一輛馬車,她已經快馬趕去那邊,將這胡鬨的兩人逮回,這是能隨便進去的地方嗎?!

鐘覺予面色

越發冷,唇角抿成一條直線。

不知道是不是夜色降臨,寒氣湧來的緣故,車廂裡的溫度驟然下降,莫名讓人覺得寒冷。

鐘覺予整個人都陷入陰影中,望不清面容,隻能瞧見那赤紅衣袍上的蟒龍越發猙獰,連利爪都突然變得鋒利了些。

“殿下……”阮鶴有些忐忑,猶豫著開口。

鐘覺予卻沒理她,沉聲對馬夫說:“調頭。”

那馬車夫不知道其中關係,隻是茫然地啊了聲。

鐘覺予再道:“去極樂坊。”

眼看著前頭已經能瞧見輪廓的公主府,馬車的車輪又轉,再一次遠離這兒。

那馬兒好像不滿,慢吞吞地不肯往前,最後挨了馬車夫一鞭子,這才顛顛小跑起來。

隨著夜色降臨,極樂坊中越發熱鬨,好不吝嗇的燭光將整個屋子的點燃,要比天上的星子更耀眼。

“兩位客官……”那笑著迎上來的女子正喊著,卻在下一秒瞧見那極尊貴的衣袍,聲音便瞬間微弱了下去。

繼而,跟著後面的阮鶴眼神一掃,周圍人竟全部跪下,

大家都知道,當今聖上子女緣淺,除去太子、長公主外,就隻有三個皇子皇女,皇子成年之後就被封王,趕去封地,皇女則隱於宮中,許久未有消息。

如今能身穿蟒袍的女子,唯有長公主殿下一人,身份極其尊貴。

極樂坊外跪趴一片,裡頭卻不受影響。

鐘覺予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不要聲張,又讓跟來的士兵守在門外,繼而大步踏入裡頭。

裡頭人大多酒醉,男男女女、吵吵鬨鬨交雜在一塊,擾得人心煩。

鐘覺予不曾來過這種地方,越往裡便越皺眉,眉頭中間都皺出了一條豎線。

而緊緊跟在她身後的阮鶴,也是如此,暗罵李時歸為什麼要帶小道長來這種地方。

因酒醉,眾人一時間沒能認出鐘覺予,所以極樂坊還維持著在之前模樣,也不曾驚擾二樓的兩人。

二樓雅座彆致,好似一個回字形,中間空出一片,用木欄杆圍住,紗布遮掩,讓二樓的人可以低頭看見下面歌舞,卻又不讓下面人瞧見上面讓,其中還用木板劃分出一間間房間,每個房間互相獨立,隱秘性極強,往日都是給達官貴人使用的。

鐘覺予剛走到門外,便聽見熟悉的聲音。

李時歸一如既往地大大咧咧,像是喝了點酒,聲音不自覺提高,說:“怎麼樣?我說這酒的滋味不錯吧?”

她有些得意,好像在炫耀。

另一個人的聲音微低,遲了半拍才回答:“好、沒有如意糕好吃。”

前言不搭後語的模樣,應該也是喝了些酒。

李時歸又說:“你就惦記著這糕點。”

小道士不甘示弱,反駁道:“總比你一直盯著樓下的姐姐好。”

“說得好像你沒看一樣,不知道是誰進來就被迷住,糊裡糊塗地喝了兩杯酒,”李時歸立馬回道。

“我那是被嚇到了!”洛月卿想起剛剛的事就氣,沒想到她剛剛踏入裡頭就被圍住??[]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李時歸居然還躲在旁邊看笑話。

“是是是,被嚇到了的小道士喝了人家的兩杯酒,若不是我及時喊住你,你豈不是要被人家拉著走了?”

大梁自先皇後垂簾執政後,女性的地位就被不斷提高,往日隻能待在家中的小姐、夫人,也可出門行商做買賣,大部分官家女子也被允許上學堂,學問不輸於男子。

而後又有長公主踏入朝廷,屬下阮鶴、李時歸以女子之身成為將軍的事例,這讓民風越發開放,甚至已有人提出可開放科考,讓女子也能入朝為官的建議。

故而女子進青樓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青樓女子不僅習以為常,還格外歡迎這樣的客人,畢竟相比於粗俗的男子,女子性格更溫和有趣,少了許多虛偽的附和。

所以為了女客,她們甚至會出現爭搶的行為,這不,洛月卿兩人一進來就被團團圍住,差點就被拽了去。

“怎麼可能?!你不要胡說八道!”小道士提高聲調反駁,堅決捍衛自己的清白。

卻沒注意到李時歸驟然僵住,又驚又恐地看著門外。

敞開的木門外,鐘覺予懶懶倚這門框,不知道聽了多久,見李時歸終於注意到自己,她便勾起一絲笑意,朝她看去。

這笑意不落眼底,上挑的鳳眼漆黑晦澀,直叫人腿腳發軟。

李時歸咽了咽口水,剛想提醒旁邊的人,卻被鐘覺予冷眼嚇住。

洛月卿不曾察覺,像是有些醉了,沒聽見李時歸回自己,她就抱著酒壺、看著下面發愣。

直到旁邊傳來聲音。

有人開口說:“孤來為道長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