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1 / 1)

不日,外頭便傳來的楚國二皇子遇刺身亡的消息。

這事鬨得極大,鐘徒明、鐘覺仁想封鎖消息都來不及,一下午就傳遍了京城,連來玄妙觀上香的香客都議論紛紛。

不少人拍手叫好,之前因為和談合約受到了屈辱感,這下終於出了口惡氣。

坊間都在傳是陛下與太子為了長公主殿下動的手,割地賠償可以,但是不能惦記我們大梁的長公主,一時間民眾興奮不已,覺得皇位上的人終於硬氣了一回。

連早朝上,鐘徒明、鐘覺仁十分氣憤、大罵著要找到凶手的模樣,都變成皇帝與太子在演戲給楚國看。

唯有少些知情人明白其中原因,比如鐘覺予……

“阮鶴與時歸被我派出、離開京城,其他人都是武將出身,想不到那麼細。”

鐘覺予將毛筆置於筆枕上,雙手拿起宣紙,細細瞧著上頭的筆跡。

想起自己那群手下,便覺得異常頭疼。

大梁原本是武將為先,以軍功封侯的人都有六位,大小家族數不勝數,這也是洛家等世家看不上大梁的原因。

但當年先皇兩位皇子相爭,武將通通下場,各自擇主跟隨,以至於爆發了後面的郊外之戰——兩位皇子帶領麾下將士進行私鬥,最後兩兩殞命,各家族的武侯、嫡子也有不少折在裡頭。

因此事,先皇怒極,撤去原本的武侯封賜,連斬數百人,並開始了兩朝的抑武重文,尤其是親眼見證過武將亂國的鐘徒明,對武將的打壓幾乎到了極致,以至於出現後頭無人可用,需要長公主親自帶兵的局面。

而武將家族被打壓後,要麼改學文,要麼成為揮霍產業的紈絝子弟,要麼就是隻懂武的莽夫。

鐘覺予當年帶著這些人出征,不知道廢了多少心力,否則這一群人也不會如此的死心塌地跟著她。

所以說,就算他們有心,也難以在短時間造成那麼好的效果。

身後的洛月卿坐在榻上,疑惑道:“那是?”

鐘覺予偏頭瞧了她一眼,卻不說話。

能鬨出那麼大陣勢的家族不過幾個,前幾天洛家家主不是被陛下喊進宮了嗎?

洛月卿本人卻茫然,清亮眼眸瞧著對方,一副完全不懂的模樣。

“你看我這幅字如何?”鐘覺予將紙遞給她。

洛月卿視線落在上頭,下意識就念道:“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

繼而她才反應過來,又抱怨:“我問你事呢,你怎麼讓我看字?”

鐘覺予便笑,又說:“你先說你覺得如何?”

“還行?”洛月卿試探地看著她。

“那就這樣,”鐘覺予放下紙,然後道:“這些天就這樣。”

洛月卿聽得不明所以,隻能牽住對方的手,可憐兮兮道:“鐘謹言你在打什麼迷題?”

鐘覺予卻笑,吻住她唇角。

再過兩日,楚國聞皇子死訊,楚國皇

帝大怒,竟在朝廷之上氣暈過去㈣㈣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後頭經太醫針灸,而後才轉醒,之前合約就此作廢,派兵繼續攻打向大梁。

大梁則慌張不已,原本以為的和平很快就被打破,鐘徒明隻能緊急招兵,並下令讓太子做領帥,至於其他將領……

金碧輝煌的大殿內,百官有序站立,紫、緋、綠依次往下,唯有龍椅上、跪在中央的鐘徒明、鐘覺予兩父子身穿深淺不同的黃袍,尊貴程度顯而易見。

不過他們此刻都面色鐵青,像是被文武百官孤立一般。

龍椅上的鐘徒明氣得站起,怒指向眾人,喝道:“我堂堂大梁竟無一人敢迎戰嗎?!”

他驟然扭頭看向另一邊,喝道:“徐老將軍!”

隻見人群之中一白發老翁走出人群,跪下就喊道:“陛下,不是臣不肯,實在是年歲太大,連騎馬射箭的能力都沒有,哪能隨太子殿下出征啊!”

徐老將軍是先皇時期就提拔的老臣,當年未跟隨大眾擇主,一直保持中立的態度,這才僥幸保留官職,好端端地留在朝廷

如今歲數大了,平常連主動開口都少,一般都遊離在朝廷之外,確實是像無力跟隨的樣子。

他跪趴在琉璃地磚上,大一號的朝服顯得他身材蒼老瘦削,幾乎可以用枯瘦如柴來形容。

站在他旁邊的老將低著腦袋,強壓下要翻白眼的衝動,這老家夥這兩天的頭發還沒那麼白呢,不知道尋了什麼辦法,一晚上就白得徹底,還裝腳步虛浮,前回和自己比賽騎馬的人不知是誰。

“那你孫子……”鐘徒明深吸一口氣,當然沒指望這老頭騎馬上陣。

徐老將軍立馬重重磕頭,聲音竟帶著泣聲,嚎道:“我可憐的鍇兒啊,前兩日他心中煩悶,便跑去馬球場發泄,結果被人打破了腦袋,血流了一地。”

不愧是曆經兩代皇帝的老臣,竟哭出了眼淚,與瘦弱模樣相稱,簡直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那天殺的家夥,給我鍇兒的腦袋砸出那麼大一個洞啊,就算以後好了,也帶著一輩子的疤,他都未成親就破相了,以後哪家姑娘能看得上他啊!”

老者氣得錘地哭嚎。

鐘徒明張了張嘴,隻能將視線挪向另一邊,問道:“張老將軍你的孫兒呢?”

這下連他本人都不問了,省去了一個被拒絕的流程。

剛剛還在吐槽的老者立馬跪下,大喊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我孫兒不是故意的,隻是那小子態度惡劣,開口閉口都囂張至極,我孫兒才被激怒的。”

鐘徒明越聽越糊塗,說:“朕是問你孫兒能否跟隨太子,老將軍說這些做什麼?”

張老將軍茫然抬起頭,啊了一聲,然後說:“陛下不是要怪罪他嗎?他、他就是那個將徐鍇的頭打破的那個人啊……”

他立馬正色,又道:“陛下放心,為了給徐家交代,老臣親自動手,罰了他三十軍棍,這逆孫起碼一年下不了地,更彆想出門胡來了。”

眾人聽到這話,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三十軍棍是什麼概念?

即便身強體壯者,十軍棍下去,也得皮開肉綻,二十軍棍能把人打暈又打醒,甚至大腿骨都會被打斷開,三十軍棍,那是抱著弄死對方的心啊!

大殿內鴉雀無聲,隻剩下中間兩個老人在說話。

“三十軍棍又如何?!我家鍇兒都破相了!”

“那我家孫兒還可能變瘸子呢,我都做到這種地步了,徐老匹夫你還糾纏不放是不是?!”

這兩個加起來快一百五的老人,人還跪著,手就已經掐到對方衣服上,要不是顧及著上頭的人,估計早已打起來。

鐘徒明聽得眼皮直跳,揮了揮手,隻能說:“行了行了,有什麼事你們私下解決,彆在這兒鬨。”

這兩人才鬆手,各自憤憤冷哼一聲,退回原本的位置。

鐘徒明又看向更遠處:“忠武將軍……”

台階下無人走出。

旁邊的太監低聲提醒道:“陛下,楊將軍染疾,前天就告病在家了,說是咳出血來了,喝藥也抑製不住。”

鐘徒明面色越發冷森,怎麼不明白這些人的意思,他又冒出一個:“梁家呢?”

這次是一個文臣走出,說:“陛下,梁遷兩兄弟已被您趕去駐守城門了。”

鐘徒明扯了扯嘴,再問:阮鶴、李時歸呢?”

“兩位遊騎將軍從歸來之後就一直告病,說是之前受了重傷,如今隻能待在家中、臥床養傷。”

跪在台階下的鐘覺仁猛的站起身,轉身就大罵道:你們是要反了嗎?!個個都有事,個個都不肯跟隨吾上戰場是吧!”

他氣得臉通紅,怒目圓瞪,又吼道:“如今楚國氣勢洶洶,你們卻為了一己私欲,當起了縮頭烏龜,你們對得起大梁嗎?對得起陛下嗎?!”

鐘徒明也怒極,指向大殿,罵道:“好好好,沒一個能去是吧?!”

“那你們就都彆去,留在朝廷上也無用,該辭官的辭官,彆拖著老弱病殘的身子站在這裡,省的到時候大楚打來,還得和朕一起受罪!”

眾朝城頓時跪下,齊刷刷大喊道:“陛下慎言!”

他們重重磕下頭,反複喊:”陛下息怒!”

可依舊無人主動站出請戰。

在這個悶熱至極的夏日早晨,鐘徒明、鐘覺仁父子被氣得半死,卻又無處發泄,直到退朝時,仍在書房摔砸東西。

書房中滿地狼藉,處處都是破碎的瓷片、淩亂的書籍、摔遠的毛筆。

屋外的太監聽得膽顫,絲毫不敢進去觸黴頭,更彆說已經跪在地上的宮女,端著的茶水已經冷完。

直到半個時辰後,鐘徒明才緩過來,靠坐在椅子上,冷冷冒出一句:“鐘覺予最近在做什麼?”

鐘覺仁這才罷手,深吸了幾口氣後,努力緩下語氣,說:“在學道法。”

“嗯?”

“昨天她還派人送來兩本道經和一副表好的字,說是道法深奧玄妙,她決定要潛心研究,希望父皇和吾都能抽空學習一二。”

鐘徒明表情變得扭曲,一字一句擠出話來:“在哪兒?”

鐘覺仁便出門,喊人帶來,然後再遞到桌面。

鐘徒明低頭一看,書是《常清靜經》和《度人經》,字寫的是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

恨不得直接寫著自己一心問道,與世無爭。

鐘徒明氣急而笑,連說三聲好,然後又道:“潛心修習道法是吧?!那你就一輩子待在玄妙觀吧!”

他大喊一聲:“覺仁!擬旨,讓鐘覺予拜玄妙觀道長為師,以後無召不得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