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1 / 1)

但任洛月卿怎麼抵觸,這藥該喝還得喝。

她坐在床上,雙手捧著碗,慘白的臉上寫滿堅毅,猶如面對千軍萬馬般壯烈,深吸一口氣,然後……

露出苦兮兮表情,她說:“我不想喝。”

站在旁邊的鐘覺予欲說又止。

她不算是個會照顧人的,到底是個公主殿下,從小就被人伺候著,到軍營裡頭才勉強學會照顧自己,但也沒操勞到哪裡去。

以往要是有部下受傷,她最多過去看一眼,再囑咐幾句話,就已讓眾人感恩不已。

所以,她實在不知該如何哄人喝藥,甚至之前照顧對方的事,都是按照大夫囑咐,生澀地完成。

要是讓其他人知曉這事,不知會如何詫異,驚訝於他們的長公主殿下,竟能為隻認識了一天的人做出這樣的事。

洛月卿又嚎了兩聲,隻見徹底反抗無望後,才又端起碗,悶頭就是一大口,咕嘟咕嘟的吞咽聲音十分明顯,硬生生喝出了大口喝酒的豪邁。

鐘覺予見狀,稍稍鬆了口氣,還沒有輕鬆下來,又看見洛月卿猛的放下空碗,大喊:“水、水,給我水!”

這架勢,鐘覺予隻在逼供俘虜時見過,但饒是洛月卿如此,她依舊拒絕道:“還不能喝。”

她解釋道:“大夫說過,一炷香後才能喝水,不然藥效減弱,你又得多喝兩回。”

坐在床上的洛月卿一愣,腦袋瞬間耷拉下去,懨懨道:“好苦。”

像個可憐、沒有人要的小貓一樣。

要是旁人,早就拿出蜜餞來哄,再不濟也得端半杯水來,讓她漱漱口。

可長公主殿下隻憋出一句:“良藥苦口利於病。”

洛月卿抬眼瞥她一眼,一切儘在不言中。

鐘覺予隻得咳嗽兩聲,便道:“我已經和觀長說過,這兩天你就好好休息,不必再去上課,會有人給你送飯煎藥。”

她伸手想要接過藥碗,一邊又說:“既然沒事,我就先回去了。”

話音剛落,洛月卿直接抓住她的手腕,立馬反道:“回去?”

鐘覺予並不覺得有什麼,十分坦然地答應了聲。

洛月卿表情越發可憐,拉著她的手腕,想說些什麼卻又放開,低聲哦了下,明眼人都能瞧出的不情願。

可她已退燒醒來,又喝過了藥,完全沒理由再讓人守在旁邊。

她隻能說:“等過兩天病好些,我再親自拜訪,感謝殿下照顧。”

“小事罷了,”鐘覺予並不在意。

床上那人點了點腦袋,默默將被子裹住自己,眼巴巴地看著她。

怪可憐的。

她身子本就薄弱,寬鬆衣服搭在身上,領口還有剛剛染上的水跡,拉扯著被子時露出一截手腕,紅紫的指痕未消,細得好像一用力就會被折斷,讓人想起冬日裡被吹風吹得搖搖晃晃的樹枝、沒有人要的小貓。

鐘覺予挪開視線,轉身就往外頭走,腳

步不像往日沉穩,帶著幾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直到房門關上,那一直粘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被隔絕,她才莫名鬆了口氣。

洛月卿不知對方糾結,直到腳步聲徹底聽不見,才又低下腦袋,悶悶道:“係統,你有沒有一鍵治療感冒的功能?”

回答當然是沒有。

洛月卿語氣變得嫌棄:“你有一點沒用。”

已經被罵習慣的係統沉默不語。

洛月卿無可奈何,隻能裹緊被子往床上倒,期盼這病快點好。

但是困意被苦藥趕走,她閉眼躺了許久,還是清醒得不行,不由哀呼一聲。

屋外日光越發燦爛,此刻拜訪的遊客最多,無論在觀外賞花,還是進觀上香的人都熙熙攘攘擠成一片。

就算藏在後院裡,也能聽見雜亂的說話聲,倒也不算吵,如同周圍的蟲鳴一般。

緊閉的房間有些悶熱,中藥的苦澀擠不出去,隻能停留在不大的房間裡,徒讓人心煩。

洛月卿從床邊滾到裡頭靠著的牆,又滾回去,木床被折騰得咿呀作響,有些吵鬨。

不想看書,也不能出門,實在無聊得很。

就連平常不願意搭理的係統,都被她拉過來閒談,把之前就聽過的規則又講了一遍。

直到門外又響起腳步聲,洛月卿才趴在床邊,抱著被子往外看。

本以為是送飯的道友,沒想到是拿著書的鐘覺予。

“殿下!”脫口而出的聲音上揚,仍誰都能聽出其中的雀躍。

攀在門沿的手微微收緊,繼而又鬆開,鐘覺予眉眼舒展,便道:“怎麼不好好躺著?”

對於鐘覺予去而複返,洛月卿表示十分開心,漆黑眼眸倒映著對方身影,笑盈盈道:“你怎麼回來了?”

剛剛還可憐小貓,現在就開始開開心心踢毛球了。

鐘覺予抿了抿唇,想起早就想好的借口:“這經書字句複雜,我恐理解錯誤,便想過來和小道長請教一二。”

洛月卿眼睛一亮,直接伸手往旁邊一抓,把板凳扯過來就道:“有什麼不懂的?”

原身待在山中兩年,閒來無事總翻看經書,自然懂得不少。

瞧對方這幅樣子,就知道剛剛有多無聊,以至於她在隔壁都能聽見翻來覆去的聲音。

鐘覺予隻好又一次坐到她旁邊,翻開書頁,隨便指了幾句。

不過是為了重新進來的借口,隻是旁邊那人當了真,居然擺出了老師的架子,認認真真逐字解釋起來。

她原本的聲音清潤乾淨,卻因為病弱而有點低啞,像是小貓爪子在撓。

撓得原本打算裝好學生的人,不由走神。

視線偏移往旁邊,洛月卿渾然不知,為了表現自己,將對方留下,她恨不得搬出腦子裡的全部東西,講得極其細致。

薄唇張張合合,覆著一層潤澤水光,偶爾會露出小貝殼似的白牙,垂落在耳邊的發絲搖搖晃晃,翹而濃的睫毛撲扇,透著孩

子氣的認真。

鐘覺予垂落在旁邊的手驟然收緊,指尖用力在掌心一抓?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莫名又癢了起來,像是昨晚覆上對方眼前的感覺。

“你懂了嗎?”不曾察覺的洛月卿偏過頭看她,依舊是之前的那個姿勢,毫無形象地趴在床頭,厚重被子披在肩上。

鐘覺予點了點頭,又指了另一句。

小道士隻瞧了一眼,便又絮叨起來。

鐘覺予視線下移,落在半敞開的領口,纖細脖頸下的青色血管若隱若現,平直鎖骨露出半截,再往裡……

她小弧度地偏過頭,半垂的眼眸閃過一絲複雜情緒。

不是沒瞧見過,之前洛月卿發熱時,她按照大夫的話,用濕布從額頭、臉頰往下,擦過脖頸、領口裡頭,雖刻意避開,可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總會有失誤的時候。

指腹被掐出凹痕。

都說久待在道觀、寺廟之中,能夠靜心凝神,但到鐘覺予這兒,不僅沒有用,反而越來越亂。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想要壓下雜亂的思緒。

可旁邊人卻誤會,以為自己講得不好,越發細致地講解。

紙頁墨痕重,在翻開時總能聞到濃鬱墨香,纏繞在鼻間,久久不散,不過這一次卻被中藥味蓋住。

鐘覺予又一次走神,想:不怪洛月卿不肯喝藥,聞起來確實苦得很。

“殿下?”這人終於注意到,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鐘覺予眼眸一晃,不見半點慌張,道:“我突然想起京中有家蜜餞鋪子,味道不錯。”

洛月卿越發迷茫,不知道她怎麼突然從道法扯到蜜餞。

而鐘覺予卻無半點突兀,又說:“我的部下恰好有事要回去一趟,明天下午就回來了。”

“啊?”

“我等會讓她幫忙帶些蜜餞回來,省的你嫌藥苦。”

洛月卿終於明白,驚喜道:“可以嗎,會不會太麻煩人家了?”

已經忘記了對方走神的事,眼睛笑成月牙,寫滿期待。

“隨手的事,”鐘覺予回答得輕鬆,又問:“你還想吃什麼嗎?我記得城南有一家專門賣桂花糕的鋪子,不知現在還有沒有。”

她努力回憶,可關於故鄉的記憶都已經蒙上一層灰蒙蒙的霧,兩年時間不長,但也不算短,足以讓一個繁華的都城換作另一番模樣。

她隻能保證道:“我讓她先去看看,要是關了門,就另外在彆處買。”

洛月卿當然同意,挑著記憶裡味道不錯的糕點,報菜單似的說了不少。

旁邊的人很有耐心,一一點頭記下。

直到最後,那小道姑才有點良心地冒出一句:“我是不是要得太多了?”

“還行,”鐘覺予言簡意賅,頗有公主風範。

“多謝殿下!”小道姑高呼了句,看起來已經病好了一半。

鐘覺予被感染,不禁彎了彎唇,說:“感謝道長為我解惑罷了。”

她話音一轉,又問:“我房間裡有副棋子,要是你覺得悶的話……”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打斷。

小道姑眨了眨眼,冒出一句:“我不會下棋。”

鐘覺予愣了下,一時沒想到竟有人不會下棋。

“我隻會五子棋,”洛月卿聲音越說越低,無論是原身還是自己,都對圍棋極不感興趣,隻會一點兒小孩玩的五子棋。

“我也許久沒下過五子棋了,”鐘覺予很快接道:“如果你暫時不困的話,我去把棋子拿過來?”

洛月卿頓時歡呼一聲,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直接往對方懷裡一撲,樂道:“長公主殿下你怎麼會那麼好!”

竟樂得連一長串尊稱都冒出來了。

鐘覺予身體一下子繃緊,又緩緩放鬆下來,隻溫聲重複道:“感謝道長為我解惑罷了。”

“以後你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洛月卿立馬包攬下來。

“我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鐘覺予笑了下,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