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1 / 1)

那通冒昧出現的電話,自然沒有機會接通。

奚舟律抬眼看了看水聲淅瀝的浴室,低頭撥打了其他人的電話,交代了好些才掛斷。

等到洛月卿洗澡出來,已是天黑夜濃之時。

她穿了件灰色的絲綢睡裙,細帶攀著白淨肩頸,殘留的水珠從鎖骨滑落,在更深處留下水痕,搖曳裙擺下的長腿若隱若現,透著玉石一樣的白。

奚舟律下意識望過去,緊接著就和絮絮叨叨的下屬說了句:“今天到此為止,明天再說。”

對面的人聲音一滯,看著已經翻開一半的文件,露出一絲苦笑,心知肯定又是他家奚總的那位夫人來了。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知道從前段時間開始,他隻要和奚總彙報得晚了些,就會出現卡頓、支支吾吾,甚至突然掛斷電話的事。

而且被掛斷之後就再也打不通了,非得第二天下午才能聯係上。

剛開始他還嚇了一跳,覺得奚總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努力熬到第二天,等嗓音沙啞的奚總回他電話,說沒事。

不過後面他就習慣了,現在可以很冷靜地對著掛斷的電話說:“奚總再見。”

再看病房內,穿著藍白病服的奚舟律半躺在床,在屬下面前的清冷矜貴眉眼,現在無意識柔和下來,隱隱帶著一絲討好,溫聲道:“你洗好了?”

她又低聲解釋道:“剛剛林姨打來電話,說奚舟康兩人已經將遺囑毀了,然後又說了幾句旁的。”

自從經曆上次車禍,奚舟律在這方面已不再瞞著對方,前幾次打電話,洛月卿都在場,自然能聽懂對方在說什麼。

洛月卿便微微一點頭,也不說話,讓人不知是生氣還是沒氣。

奚舟律抿了抿唇,有些忐忑。

原因是之前待在醫院裡,兩人閒來無事,索性接受了個全身體檢,洛月卿這位S級Alpha,雖不如其他Alpha身強體壯,但也完全在普通人之上。

而奚舟律就差的多了,幼時的經曆,讓她身體變得極差,體寒畏冷,稍有不慎就會生病,而且醫生還提到她身體若是之前多注意、細細調養,還是有可能恢複大半。

可這人聽是聽了,平常能讓旁人注意的事情也注意了,可要是讓她不要勞神熬夜,那就難了。

洛月卿認識奚總那麼久,還沒見過她不是因為特殊情況而休息的。

而雙腿情況隻能說一般,倒不至於說老爺子苛刻,最好的療養團隊都跟在奚舟律身邊,早中晚都有人按時照顧,但最關鍵的部分,要經常站起來,鍛煉一下腿部這事就難了,三四天最多一回。

故而奚舟律這身子骨極差,聽得洛月卿都忍不住黑臉,奚舟律隻好保證她以後會好好注意,可第二天就被公務纏到淩晨,更彆說後面幾天,然後就被……

奚舟律想起那些稀奇古怪的懲罰,忍不住皺了皺眉,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但還是儘量少些。

她看著洛月卿走到床邊,便扯了扯對方衣

服,淺灰藍的眼眸微抬,可憐兮兮地瞧著她,便道:“我幫你吹頭發。”

洛月卿垂眼看她。

誰能想到呢,之前坐在火堆前都讓人覺得陰翳的帶刺小黑貓,動不動就威脅人的霸總,現在都會主動攤開肚皮討好,小聲的喵喵叫。

奚舟律見她不答,又扯了扯她的裙子,肩膀上的細帶鬆垮,不禁滑落往下。

兩人下意識目光跟隨,然後停留在塌落的布料下,柔軟起伏的牙印上。

氣氛一時凝固住。

罪魁禍首訕訕收回手,她面子薄,實在沒辦法繼續下去,雙手乖巧放在膝蓋上,脊背挺得筆直。

洛月卿看得好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奚總的腦袋。

奚舟律便頂著亂糟糟的頭發,抬眼瞪她,倒也不凶,畢竟她還穿著身藍白病號服,寬寬鬆鬆地掛在身上,像隻瘦弱的貓在喵喵叫。

洛月卿語氣柔和下來,便道:“小貓乖,姐姐去吹個頭發,你乖乖在床上等著。”

剛剛的心虛徹底消失,奚舟律懶得理她,直接往床上一躺,扯過被子就將自己全蒙住。

吹風機的聲音響起,有護士進來做了例行的檢查,又關了大燈離去,吹風機關上後,病房陷入安靜。

床上那人還記得之前的事,裹在被子裡頭不肯出聲,另一人也不生氣,輕手輕腳地爬上了床。

奚舟律正以為無事發生時,卻感受到對方冰冷的指尖觸碰到她手腕。

她不禁皺了皺眉。

下一秒清涼的薄荷香氣湧來,讓昏昏沉沉的意識徹底清醒。

洛月卿很隨意地問道:“剛剛有人來檢查?”

“嗯,”奚舟律點了點頭,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問這個,外頭的開門聲和說話聲並不小。

洛月卿便笑了下,說:“是個糊塗蛋,東西都忘記拿走了。”

“明天會過來拿的,”奚舟律便低聲回答。

“是嗎……”洛月卿卻意味不明地開口:“如果被用掉呢?。”

奚舟律不明所以,卻不需要再出聲問,因為洛月卿已經用行動來回答。

粗糙的紗布裹在手腕,稍用力就能抬起與床頭的欄杆綁在一塊。

奚舟律有點茫然,忍不住掙了掙,卻被那人警告似的拍了拍手,再一次重複:“小貓乖。”

以奚舟律的經驗,洛月卿估計是很喜歡這個稱呼,並會在今天晚上重複許多次。

奚舟律抿了抿唇,想要阻止卻不知道該怎麼說,畢竟這也不是什麼過分的稱呼,隻是有點彆扭?

她自認為是個成熟理性的成年人,早已脫離了過分幼稚行為。

她隻能無奈喊道:“洛月卿。”

想讓她適可而止,卻忘記了對方早已被她慣的無法無天。

被束縛的手腕動彈不得,被拉扯的衣服露出大片蒼白,即便是在昏黃燈光下,也不曾被渲染幾分,因抬起而微微上揚的下頜線,隱隱透出幾分倔強的脆弱感。

洛月

卿隨手解開最上頭的扣子,然後低頭,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

“洛月卿,彆鬨……”那人輕啟薄唇,低垂的濃睫在眼瞼下映出灰影。

她急忙道:“剛剛奚舟康給你打電話了。”

剛剛還覺得吃醋的事情,現在反而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哦?”洛月卿不大在意,懶洋洋就回:“那你接了沒?”

“沒有,”奚舟律很老實地回答。

洛月卿就點了點頭,繼續往下解。

奚舟律不免心慌,知道這人還記著剛剛的事,今晚不會輕鬆,連忙又道:“奚舟康把遺囑燒了。”

“我知道,你剛剛說過了。”

“明、明天他們估計會有大動作。”

洛月卿便反問:“你猜不到?”

奚舟律搖了搖頭,奚家父子倒也沒聰明到需要讓人仔細琢磨,老爺子一倒下,這兩人就和傻子似的,沒多大能耐。

洛月卿便似笑非笑地睨她,又問:“那你說這個做什麼?”

當然是為了阻攔你,奚舟律嘴唇碾磨,最後還是沒能把話說出口,偏頭看向另一邊。

洛月卿輕笑一聲,便將她未說出口的話說出:“小貓害怕了?”

隨意拿過被丟在一邊的紗布,然後又在對方眼前一裹,又道:“如果遮住的話,會不會好一點?”

並沒有。

白色的紗布並不能有效遮光,眼前朦朦朧朧一片,卻有什麼都看不清,無端惹人心煩。

奚舟律想開口,卻又感受到紗布捆在唇中,讓她無法說出完整的話。

“叨叨的小貓要受到懲罰。”

她聽見那人如此說到,聲音裡還摻著笑音,分明沒有生氣,卻還要借故發揮,奚舟律算是清楚了解了這人的惡趣味。

當沒有了視覺,一切的感官都變得清晰。

屋外隱隱傳來的花香,風吹動落葉,在地上翻了幾個身,旁邊的人好像在做什麼,裝東西的鐵盤被碰撞,發出清脆響聲。

酒精嗎?

奚舟律認真地辨認,揮發在空氣裡的味道。

對方在消毒?

她努力地猜想,卻無法理解對方的行為,畢竟是個受到嚴格教育的世家子,對於這方面的認識總是有些缺失。

不過對方沒有讓她等待太久,冰冷的觸感讓她打了個寒顫。

這是……

鑷子?

奚舟律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認真地回想關於護士抬來的盤子裡有什麼。

冰冷的細長物體就這樣抵在細膩肌理上,不曾用力,卻也能帶來特彆的感受。

不過這不是難以接受的事。

隻要多幾次就可以把鑷子捂暖,馬上就沒有了作用。

可是洛月卿怎麼會那麼愚蠢呢。

鑷子可是用來夾東西的啊。

敞開的藍白病服,毫無保留地露出裡頭過分瘦削的軀體,因為吸氣而緊繃的腰腹下陷,肋骨

也清晰可見。

洛月卿饒有興致地順著往下,直到夾住那該夾住的東西。

奚舟律深吸了一口氣,卻隻能咬住紗布,發出含糊的聲音。

平常不是沒有被觸碰過,可被這種東西夾住,總是格外特彆,被拉扯的欄杆發出聲響,洛月卿微微用力就夾得更緊。

無力的腿微微曲起,在床單上留下雜亂的痕跡。

奚舟律隨著對方微用力的提起,而不禁抬腰。

“彆……”她想阻攔,可咬住的紗布卻煩人,最後隻能悶聲哼了幾下。

蒼白的細膩肌理添上幾抹薄紅,捏緊欄杆的手背有青筋鼓起,黑發下的耳垂紅得滴血。

方才還運籌帷幄的奚總,現在連最基本的求饒都做不到,剛想屈身逃避,卻被人按住小腿。

“洛月……嘶……”

鑷子的作用卻不止於此,它夾住浸滿水的棉花,毫不猶豫地放在剛剛的位置,一邊一個,不曾有一點兒遺漏。

散開的長發在潔白枕頭上開出絢爛的花,蒙住眼睛的紗布莫名多了幾處濕痕。

屋外是有人急匆匆跑來,腳步聲傳響整個過道,緊接著對方氣喘籲籲地停下來,敲響房間門。

“奚小姐?”

“奚小姐您睡了嗎?我東西忘記拿了。”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靜,好像裡頭的人已睡熟。

她又喊了兩聲:“奚小姐?”

“您睡了嗎?奚小姐。”

奚舟律沒辦法回答,浸透的棉花正被小心放入裡面,被壓住的膝蓋少見地感受到疼痛。

好冰。

明明病房裡的空調已被調節到最佳溫度,初冬的寒氣被禁閉的玻璃窗隔絕,可她依舊感覺到了不亞於冰塊的涼。

被擠壓的棉花流出水,將底下的布料浸透。

門外的人似乎放棄,歎了口氣後就決定明天早一點起床,在護士長沒上班之前把東西處理乾淨。

沮喪的腳步變得拖遝,好一會才消失在過道。

裡頭壓抑著的聲音這才顫顫出聲,並不完整,隻能發出斷斷續續幾個音節,甚至摻著一點哭腔。

洛月卿小聲驚訝道:“怎麼出來了?”

然後又語氣嚴肅地警告:“奚舟律你掉了一個,就得多塞兩個。”

對方之前有說必須有幾個嗎?奚舟律想不起來了,隻知道被捂熱的鑷子放進去了很多,有些還沒有進去就被擠出來,有些從冰涼到熱,卻依舊讓人清晰感受著。

屋外的夜色更濃,月亮躲在雲層裡,瞧不起輪廓,隻能大概猜測今晚應該比較明亮。

有些自以為得逞的人,正在家裡頭慶祝,開了收藏的紅酒,和妻子兒子喝得醉醺醺的,念叨著自己幼年的委屈、成年後的失落還有再也不會受到不公平待遇的事。

有的人實際該是最後的勝利者,卻沒有半點勝利的喜悅,連蜷縮都不被允許,被束縛的手腕拉扯出紅印,藍白病服掉落在地。

那鑷子最後被丟到彆的地方,總之不會再被護士找到。

奚舟律從來沒有一刻那麼清晰地記住,這些醫療器具到底有什麼。

直到棉花全部用完,濕噠噠地落了一地,這豔麗的玫瑰才俯身往下,大發慈悲地用細枝纏繞住小聲啜泣的貓。

被燃燒的木炭香氣已將房間填滿,裡頭摻著板栗的香甜,讓人忍不住一嘗又嘗,最後剝殼吃緊。

隨著夜深,那嘀嘀咕咕說著自己苦痛的人,終於被酒意醉倒,躺在沙發上睡著。

奚舟律不曾喝酒,卻也意識模糊,隻記得紗布鬆開時,自己說了好多平常說不出口的求饒話,那語氣連自己聽見了,都忍不住心軟幾分。

可另一個人卻依舊不肯放過,又故意鬨騰了許久,直到她又一次保證不要再在十二點以後談工作,超過就要受到怎樣怎樣的懲罰後,洛月卿懶懶放過她。

病房裡的燈終於熄滅,萬籟俱寂,隻剩下一地的水跡和棉花,在訴說著它們曾經的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