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1 / 1)

玻璃窗外陰雨綿綿,車輪從水窪中碾壓而過,不僅吵鬨,還帶起劈裡啪啦的泥水,讓人覺得煩悶至極。

裝飾華麗的客廳裡,奚舟康坐在正中間的沙發,奚雲庭夫妻坐在側邊較小的沙發上,表情是一樣的焦急煩躁。

丟在桌面的手機發出一聲叮咚,三人便一下子站起,齊刷刷向手機看去,見到是條垃圾短信後,又氣又惱地跌坐回沙發。

“艸,”奚舟康罵出一句臟話,用力扯了扯身上的領帶,向來重視的發型被鬨得雜亂。

那繼母心情更差,忍不住喝罵道:“你這是什麼手機?!該響的時候不響,垃圾短信一堆,有什麼用?!”

奚舟康同樣暴戾,大聲回道:“要是真響了,你們還能好好坐在這裡嗎?!”

她立馬站在製高點,反責怪回去:“你怎麼和媽媽說話的!”

“我……”

奚舟康的反駁還沒有說出口,就聽見奚雲庭一拍沙發,喝止道:“吵什麼吵?還嫌不夠亂是吧?!”

話音落下,奚舟康兩人都扭過頭去,爭吵聲暫歇,屋外的雨聲越來越大。

奚雲庭忍不住站起來,背手看窗外,又無法沉下心思,隻能來回踱步。

奚舟康看得心煩意亂,抬手壓住額頭,忍不住道:“這都過去一天了,怎麼還沒有半點消息?”

他不知想起什麼,語氣突然變得驚恐:“他是不是有問題?其實早就和奚舟律說好,聯手設套陷害我們,所以現在才會找不到奚舟律!”

奚雲庭腳步一頓,表情變了又變,最後卻強壓下來,大聲道:“你彆整天疑神疑鬼的。”

“我去現場看過,一輛車被大貨車壓癟,其他車子要麼隻剩下半截,要麼都被撞飛七八米,他就是個不擇手段的瘋子!根本沒打算讓任何人活下來。”

想起當時的慘狀,他的表情一下子變得蒼白,忍不住乾嘔了下,反複道:“瘋子、真的是瘋子。”

他活了那麼多年,頭一次見到如此狠厲的瘋子,像是要拉上所有人陪葬一樣。

奚舟康想起醫院裡的人,之前跟在奚舟律身邊的保鏢、司機,不是當場身亡,便是重傷進了醫院,最輕的幾個還是提前跳車躲開,腦震蕩骨折一樣沒少。

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對這人越發忌憚,又道:“那我們總不能一直在這裡等著吧?要是一直找不到奚舟律呢?”

不知為何,現場明明已經慘烈成這樣,卻依舊丟失了最重要的目標,從昨晚到現在,他們還有對方、老爺子派出了無數人,在附近林中地毯式搜索,卻依舊找不到那個常年坐在輪椅上的奚舟律。

聞言,奚雲庭腳步停頓,摸著下巴思索良久,最後一跺腳,道:“走,我們去找老爺子。”

——啪!

在拍賣會上拍出六位數的茶盞,被大力摔落在地,茶水流淌而出,倒映著沉悶的中式書房。

匆匆趕來的奚雲庭,站在厚重的紅木書桌前,對面是滿臉

怒容的奚老爺子。

聽到破碎聲響,站在門外的奚舟康與繼室身體一顫,不由露出一絲恐懼。

同樣守在門外的女性Alpha,低垂眼簾,掩蓋住眼底的輕視。

她是奚老爺子的管家,如今已陪了老爺子四十多年,是老爺子最信任的心腹,平常都貼身陪伴,此刻更不會離開。

“奚雲庭你再說一遍?!”

自卸任養老後,奚老爺子還是頭一回那麼生氣,滿是鼓起青筋的大手在桌面拍打,將木頭拍得砰砰作響。

“她是你女兒L!”

奚雲庭渾身顫了下,眼底的掙紮一閃而過,卻咬牙道:“爸,我們總要顧及大局啊!舟律到現在連個消息都沒有,指不定……”

他續道:“指不定發生什麼,您可彆忘記當年的事。”

奚雲庭咬了咬牙,終於敢抬眼直視對方。

奚老爺子聽到這話,表情明顯變了下,不知是在告訴奚雲庭,還是安慰,自顧自道:“我打電話詢問過了,一哥還在裡面,時常有人盯守著,這輩子都不可能出來了,更彆說想法子傷害舟律。”

奚雲庭立馬搖頭:“不,我的意思是自從上次之後,舟律的身子骨就變得極差,稍有風吹著涼就得大病一場,若是現在還在深山裡……”

奚雲庭覺得自己暗示得足夠明顯。

他心知,在老爺子心裡,奚舟律那那都好,就是可惜因為當年的事,導致她身體出了問題,彆瞧著平常不曾有絲毫影響,但若是有一天奚舟律突然倒下,那他自己辛辛苦苦拉扯起的集團豈不是群龍無首,直接內亂?

這簡直就是一顆不定時的炸彈!

隻是擺在那兒L,都能讓奚老爺子日思夜想、輾轉反側。

所以,奚老爺子才會如此著急地催促奚舟律結婚,起碼要在他離世之前,看見一個身體健康的高等級繼承人出生,才能放心讓奚舟律繼承公司。

奚老爺子聽到這些,表情越發凝重,後靠向梨花木椅,已不見之前的抵觸。

奚雲庭趁熱打鐵,又道:“小康雖然愚笨了些,但勝在聽話乖巧,爸你現在也還有精力,還能教教他。”

“就算奚舟律回來了,咱們也不必時時刻刻擔憂著,會不會再發生第三次、第四次,總有一個能頂上的人,您說是吧?”

奚老爺子用食指敲打著椅子扶手,一時間沒說話。

他並不是沒有考慮過這事,但懼怕重蹈當年奚家眾人奪權的覆轍,再加上奚舟康處處不合他意,這事就這樣擱置。

“爸你想一想集團,這可不隻是我們奚家幾口人的公司,要是出了點什麼事,那就是多少人的失業與流離失所?”

屋外的人聽見聲音逐漸緩和,緊繃的表情也輕鬆了些,奚舟康和母親對視一眼,皆能看見對方眼裡的激動,耳朵用力豎起,試圖聽見更多。

“我知道您最重視奚舟律,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

“爸,你要以大局為重啊!”

巴洛克風格的古董落地鐘立在書房的側邊,它足足有一米一高,整體是由銅鍍金打造,用貝殼鑲嵌的表盤顯眼又高貴,更彆說藍寶石點綴的走針了,極奢華而又大氣。

那是奚老爺子最喜歡的收藏之一,是去年生日,奚舟律花了大價錢拍下來的,雖然已經過百年,卻依舊分毫不差的轉動著,好似站在時間潮流的岸邊,不曾有絲毫變化。

奚老爺子扭頭盯著,混濁的眼神一片暗沉,枯枝般的手指緊緊抓住座椅扶手,不知在想什麼。

奚雲庭還在說些什麼,可他已經聽不進去。

他這輩子做事就這樣,開始思索決定後,就不會再聽取任何人的意見。

直到走針轉完一圈,他才泄氣般地擺了擺手,用蒼老而沉厚的聲音開口:“讓小康準備準備,明天去公司,暫替舟律的位置。”

奚雲庭大喜,連說了好些話,然後才快步走出去。

外頭的妻兒L也極高興,連奚舟康都忍不住抱了抱父親。

至於那位站在門口的管家,不曾出聲恭喜,隻是站在老爺子看不見的牆邊,畢恭畢敬地垂手站著,低垂的眼裡情緒複雜。

直到他們聲音太大時,才緩聲提醒道:“老爺不喜嘈雜,少爺還是先帶夫人他們回去吧,收拾妥當,早些休息,明日才好去公司。”

之前對她多有尊敬的奚家三人,現在卻隻是稍稍放低了聲音。

奚雲庭隨意地擺了擺手,連話都沒說一句,隻拉著自己妻兒L離開,其他人就更冷漠了。

那管家什麼都沒說,連表情都不曾變幻,隻是微微低下頭。

腳步聲消失在拐角處,漆黑的夜色試圖鑽進屋裡,卻被明亮燈光趕跑。

“喻興,”

房間沉寂了許久,終於響起奚老爺子蒼老的聲音。

那管家就推門進去,離書桌三步遠就停下,神情謙恭道:“老爺。”

奚老爺子沒第一時間開口,整個人後靠向椅背,脊背彎曲,露出這個年紀該有的頹老,燈光下的皮膚紋路越發清晰。

管家便低垂著腦袋等待。

片刻之後,奚老爺子才重重歎了口氣,迷茫問道:“是我做錯了嗎?”

頭頂上的燈光明晃,照得眼睛酸疼,他不禁閉上了眼。

緊接著,不需要對方回答,他抬起頭,隨意揮了揮手,直接丟掉之前的疑問,說:“處理乾淨了嗎?”

又恢複了從前的樣子,好像方才的脆弱隻是喻興一時恍惚。

她收斂神色,沉聲答道:“少爺這次做得滴水不漏,貨車司機、面包車司機都當場身亡,且沒有任何明面上的轉賬交易,我們隻派人打掃了下現場。”

奚老爺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嘲諷,莫名道:“恐怕不是他做的吧。”

他話鋒一轉,又道:“再仔細查一查,彆被人利用了。”

“是,”喻興便答應下來。

話畢,奚老爺子竟然覺得有些索然,維護大半生的奚家就像個外

表華麗,裡頭全是老鼠洞的宅院,他不停地遮掩,不知道能藏到什麼時候?

他又想起那個失蹤的孫女,混濁眼珠裡情緒晦澀。

她什麼都好,哪裡都符合他心裡的繼承人標準,可偏生就被一哥和那個糟心舅舅惦記。

一哥無法釋懷之前的事,心生怨恨,卻無法對老爺子下手,索性配合外人綁架奚舟律,摧毀他親手培養起來的繼承人,讓他嘗一嘗日日夜夜後悔的痛苦。

譚尋文是怨奚家害死了他的姐姐,但忌憚於奚家勢力,無法複仇,一直如毒蛇潛伏在宅院外,稍有風吹草動都會引起他的注意,拚命衝上前咬下一口肉來。

他當年也是沒辦法,此事牽扯太大,若是被外界大肆宣傳,那他之前極力維護出的家庭和睦形象就要被打破,再被有心人翻起之前奚家奪權的往事,那說不定會導致這樣的動蕩。

奚家真的不能再遭受這樣的第一次的顛簸了。

所以他無法派人去查譚尋文,細究對方過錯,索性就陪一哥演了場故意隱瞞,自己承擔的戲碼,然後大事化小,將流言蜚語封鎖,於是奚舟律殘疾這事就這樣淡淡消失,除了上層圈子的一些人外,基本無人得知。

至於奚舟律,他心懷愧疚,越發用心教導她,就連奚雲庭都得不到的股份,都給她了一半。

奚老爺子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儘了,哪怕對自己的親生兒L子,他也沒有如此認真。

可她是個不爭氣的,那麼多年還不知道如何拿捏奚雲庭一家,最後逼得他們狗急跳牆,和譚尋文做出了這樣的事。

這也隻能怪她,明明之前就經曆了那麼一遭,卻也沒多長幾個心眼,幾個保鏢圍在身邊,便覺得萬無一失了。

現在倒好,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奚老爺子也想過是不是譚尋文又把人綁去了,可派出去的人卻說對方也在瘋狂尋找。

一個連站都站不起來的人,到底能跑到哪裡去?

這是懸在每個人腦袋上疑惑。

奚老爺子又想起在之前茶樓裡,那個伶牙俐齒的Alpha,突然搖了搖頭,不像是能帶著奚舟律逃脫的樣子。

他重重歎了口氣。

晚風依舊,夜色更濃,在相隔數公裡的隔壁城市內,有一家私立醫院突然停止了接納病人,偌大的建築立在半山林之間,竟顯得有些詭譎。

護士推著小車,小輪子滾過瓷磚地板,發出些許聲響。

病房裡的人睜開眼,稍抬手就倒吸了一口冷氣,借著昏黃燈光,瞧見她身上有不少被包裹的痕跡,最嚴重的是左手臂,直接被石膏包裹,稍一動就會泛起劇烈的疼。

疼痛讓洛月卿很快清醒,立馬扭頭環視一圈,卻隻能得出是家醫院的沒用信息。

奚舟律呢?

洛月卿咬緊後槽牙,試圖坐起,結果在起身時發出嘈雜聲響。

守在外頭的人立馬打開門進來,便道:“洛小姐。”

她大概一十來歲,眉眼堅毅,身形瘦削卻不失力量感,即便隻是站在那兒L不動,也能感受到她骨子裡透出的肅殺。

正是洛月卿昏迷前,看見的那個人。

見洛月卿滿臉警惕,不肯說話,她又立馬解釋道:“您彆怕,我們是奚總的人。?[]?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她還在隔壁病房,情況比您嚴重許多,暫時還沒能醒來。”

洛月卿沒來得及鬆下的眉頭,又一次緊緊擰起,立馬問道:“她怎麼了?”

那人說得輕描淡寫:“腦震蕩和肋骨骨裂,再加上傷口感染引發的高燒,方才已經清洗包紮過了,現在燒也退了,估計過段時間就能醒過來了。”

洛月卿越聽越心慌,忙道:“帶我去看她!”

“哎哎哎,醫生讓你好好躺著……不是,你起碼也得穿個鞋啊!”

剛剛還沉穩正經的女人,瞬間手慌腳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