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困境(1 / 1)

和親草原之後 粟粟很酥 10337 字 6個月前

秋風卷起滿地黃葉,司澧站在庭院中,盯著眼前的呼延海莫,眼神突然變得淩厲無比。

“這可是你說的,那就休怪本侯手下無情。”

“來人,取我寶劍來。”

他毫不留情地下了令,從侍從手中接過遞來的寶劍。

呼延海莫始終筆挺地跪著,沒有半點神情的變幻,坦然地面對這一切。

噌——

寒光陡現,司澧猛地舉起手中長劍。

幾l乎是沒有遲疑的,朝著呼延海莫的脖頸劈砍了過去——

“父親——”

一旁的司楠看得膽戰心驚,失聲驚呼,伸手想要阻止。

好在,慘劇並未發生。

刀鋒堪堪停在了呼延海莫的脖頸之上,貼著他麥色的皮膚,分毫不差,一縷長發被鋒利的刀刃砍斷,隨風飄曳,緩緩垂落在地。

這千鈞一發之際,呼延海莫並未閃躲分毫,他甚至,連眼睫都沒有抬一下。

哪怕那刀鋒隻要再靠前一寸,便會劃開頸項,取下他的首級。

司澧立在原地,執劍的手頓在空中,眸光閃閃爍爍,不知在想些什麼,眼底似有隱忍,矛盾,以及各種複雜的情緒。

見父親收住了劍,司楠稍稍鬆了口氣,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不過經此驚險一幕,他對呼延海莫算是徹徹底底改觀了,發自內心地信任了。

他此刻,完完全全相信,呼延海莫對小妹,是付諸真心的。

想必父親,也會為之動容了。

“哐當。”

果不其然,司澧扔下了手中的長劍。

長劍落地,發出一聲脆響,鳴聲嗡然。

司澧方才本就是試探,但呼延海莫的表現,著實將他堅如磐石的一顆心打動了。

不論立場如何,他對她的女兒,是真心實意的。

並且,這世上恐怕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為女兒做到如此,敢做到如此了。

況且,還有司安,她這麼喜歡她的父親,他怎能殺了他的父親,叫她傷心?

再者,便是對他父子的兩次救命之恩。

呼延海莫緩緩抬起頭,看到司澧長歎著:

“罷了,本侯不殺你。”

“你走吧,但往後若是再遇見,本侯定不會對你手下留情。”

*

深秋轉眼過去,長安城迎來了冬日。

第一場冬雪飄零時,滿城銀裝素裹、遍地霰雪皚皚。

這個冬天,備受百姓爭論之事,莫過於司家父子入獄一事。

此事在城中傳得沸沸揚揚、街頭巷尾,人聲載道。

因涉嫌打殺宮中禦林衛,司家父子被聖上罰入了大理寺詔獄,但百姓們卻堅信司家父子清白蒙冤,多日來為其奔走呼號,跪在大理寺門口為其請命,將此事的動靜越鬨越大,上達天聽。

民怨傳至宮中,李景宴這才慌了,他自

知如此做,已引得民情激憤、失了民心,但他已經不能回頭了。

隻能一不做、二不休,儘快手動,遂喚來徐遠,將配製好的毒藥交給他,並言:

“不論你用什麼法子,將此藥下入司家父子飯食中,事成之後,朕重重有賞。”

“這……”

徐遠看著手中的毒藥,卻退縮膽怯了。

此事若暴露,皇帝定不會保他,他還會成為替罪羔羊,被天下唾罵,遺臭萬年。

“怎麼,你不敢了?”

李景宴見他遲疑,威逼道:“徐遠,你一直跟在朕身邊,當知道,從前長公主也是如此亡故的,死因至今查不清楚。”

徐遠低著頭,不敢直視皇帝,兩股卻不住戰栗,知道當下已是命不由己,隻能硬著頭皮應下來。

“奴才遵命。”

*

大理寺詔獄內

陰暗潮濕,哀嚎陣陣,血腥彌漫。

春熙、春草穿著鬥篷、掩住了大半張面孔,跟著一名身形修長的青衣男子,一步步邁下台階,踏走在滑膩冷硬的地磚上。

春草膽子小,身處如此地方,臉色都發白了,春熙緊緊牽著她的手,兩人走至深處,在關押司家父子的牢房前停了下來。

“阿楠、侯爺。”

一雙素潔玉手攀上冰冷的欄杆,對著裡頭張望、低喚。

欄杆那頭,聽到動靜的兩道背影轉了過來,衣衫單薄,滿臉胡茬,肉眼可見的狼狽和憔悴。

“阿楠、侯爺。”

“侯爺、世子。”

春熙春草鼻尖泛著酸澀,齊齊道。

兩人瞧見她們,俱是吃驚,“你們怎麼進來的?”

春草望向身後,“張大人帶我們進來的。”

不遠處,石門之下,火光耀熠處,男子身量高挑,滿身清正,端肅而立。

是張連。

司澧、司楠用眼神向他表示感激,複又對著春草春熙問道:

“家裡一切都好嗎?安兒怎麼樣了?”

兩人答道:“都好,一切都好。”

司澧記掛女兒,“隻是不知露露怎麼樣了……”

春熙道:“侯爺莫急,我尋著機會入宮一趟,想辦法見司妹妹一面,回頭給大家報個平安。”

司澧、司楠連忙答謝,“好,那就多謝春熙姑娘了。”

春草見兩人衣衫單薄,連忙取出所帶包裹,塞了進去,“這是給你們帶的冬衣,快穿上,這天寒地凍的,彆生病了。”

這牢獄內陰濕無比,寒氣直透脊背,犯人又穿的極單薄,很難不生病。

司楠為了不叫她憂心,故作不在意道:“我與父親常年塞外行軍,冰天雪地裡作戰,早已凍慣了,不會生病的。”

司楠誇誇其說時,唇角早已凍得發紫開裂了。

他本是想寬慰春熙的,卻不想所言所行,並未如願奏效,反倒起了反作用。

春草的眼圈唰得一

下紅了,淚水更是像斷了線的珠子,汩汩墜下。

司楠手足無措起來,“好端端的,怎麼哭了?”

春草隔著鐵欄捶他,“我叫你逞強,叫你逞強。”

她嗔怪著,淚水卻如開了閘口的江水,止也止不住。

司楠一把捉住她的手,“是我錯了,你彆這樣了,仔細手疼,我不逞強了,這就穿上,好不好?”

說罷,他轉過身去,撿起地上的棉衣,著急忙慌地穿在身上,卻是越亂越出錯,弄得歪歪扭扭、不成樣子。

一旁的司澧也跟著將衣裳穿上了,一面穿還不忘揶揄自家兒子,“你小子,如今終於有人能治你了。”

鐵欄外,春熙噗嗤笑出聲來,淚痕猶掛在臉上,哽咽道:“好了,我不生你氣了,我給你帶了你最愛吃的桂花糕,快嘗嘗。”

司楠最怕女人流眼淚,更彆說最心愛的女人了,春草一哭,他比任何時候都要聽話,趴在鐵欄邊,大口大口吃著桂花糕,討好似的哄著她:“好好好,我都吃了,都吃了。”

此舉引得身後的司澧不滿,他吹胡子瞪眼起來,“不孝子,都吃了?不給你父親留兩塊?”

幾l人都笑了,眼圈卻是紅的。

不遠處,垂袖立在拱門下,一言不發的張連,也不自覺地彎了彎唇角,他不由慨歎,司家父子這苦中作樂的本事,當算是絕無僅有了。

不過溫馨的時光總是短暫的,詔獄規定了探監時間,眼下,時間到了。

他不得不走上前,提醒他們。

“兩位姑娘,探視時間到了,某引你們出去吧。”

“好。”

春熙、春草應了一聲,隻得起身離去。

張連提步離去前,湊到欄杆前,與司家父子寒暄了幾l句。

“侯爺世子放心,如今全城百姓都在為你們請命,相信聖上很快便會放你們出去。”

民心如山,聖人也難違,放他們出去,不過是遲早的問題。

司楠抱拳作禮道:“蒙張大人相助數次,我同父親感激不儘,在此拜謝了。”

司澧亦抱拳正色道:“我兒說的是,承蒙相助,不勝感激。”

張連回了一禮,道:“侯爺世子高義,全城百姓都替你們奔走,下官也僅僅是做了點力所能及的事,不足掛齒。”

說罷,他湊到鐵欄前,悄聲附耳道:

“不過,這幾l日的飯食,還請少將軍好好留意。”

司楠聽了此言,眼神突然變得凝重,再三鄭重拜謝後,目送著張連離去。

*

冬至將近,天氣一日比一日寒涼,北風蕭瑟、白雪紛紛。

殿室內點了上好的銀炭,帶來融融暖意之餘,還不生煙灰,殿門處,一道厚重的縵簾垂落,遮蔽了天光,隔絕了外界的寒涼。

司露被困此處已有月餘,終日無人相伴,隻有服侍起居、送膳的宮女,會在固定時辰來一趟,再退出去。

除此之外,李景晏命

人收走了屋內所有銳利之物,以防她自戕或是傷人。

他如此熬著她,是在等她低頭、順從。

這日午膳,送食的宮女再次提著食盒再次走了進來,將一道道菜擺置桌上。

昏昏燭影裡,司露長發未挽,慵懶地靠在軟榻裡,看著宮女的一舉一動,卻並不作聲,那些宮女例行公事,也並不會與她搭話,她早已習慣。

不過今日,那宮女的身影卻是讓她越看越覺得熟悉……

待那人抬起一張臉來,司露更是一下從軟榻上跳坐起來,滿眼的不敢置信。

“春熙姐姐,你怎麼來了?”

春熙過來執她的手,壓低嗓子同她道:“司妹妹,我不好逗留太久,我們長話短說。”

司露點點頭:“好,我想知道,我父兄怎麼樣了?”

這麼多時日沒聽到父兄的動靜,她很是擔心。

春熙如實相告道:“你父兄為了救你,打殺了禦林衛,被陛下關押在了詔獄,不過你彆急,他們不會有性命之憂,滿城百姓都在為他們請命,相信陛下對抗不了民意,很快就能放他們出來的。”

司露聞此,面露憂色,又牽念起府裡的情況,複又問道:

“安兒呢?呼延海莫呢?他們怎麼樣了?”

春熙捏捏她的手心,安撫她,“放心,府裡如今春草在操持,沒有亂,也沒有生事,安兒被奶娘帶著,好得很,至於北戎王……”

她頓了頓,說道:“那日他曝露了身份,被侯爺趕了出去,而後就杳無音信了……”

杳無音信?

司露怔了怔。

莫非他是想通一切,回戎國去了……

也罷,這樣也好,他們司家的事,本就該由他們自己解決,不該想著依靠旁人。

春熙看出她眼中轉瞬即逝的落寞,柔聲安撫道:“我們大家都非常牽掛你,知道你無恙才能安心。”

“司妹妹,你沒有受委屈吧?”

司露搖搖頭,報以微笑,讓她安心,“春熙姐姐,我沒事。”

春熙再次上上下下打量著她,確認她無恙,方才放了心,又提醒她道:

“當今陛下不是好人,司妹妹你務必小心,且與他周旋著,那怕虛情假意也好,不要衝動,待侯爺他們出獄,定會想法子救你出來。”

說著,她從懷中取出一把匕首,刀鞘鑲嵌寶石,看著像是祖傳之物。

“這把匕首,是我貼身之物,如今留給你防身。”

她將匕首塞在她手中,叮嚀再三:“你記著,千萬保護好自己。”

“好”

司露應了一聲,燭火下眸光閃動。

臨彆時,春熙眼圈紅了,“司妹妹,我必須得走了,再不走恐被人發現了。”

司露頷首,目送著她離去。

春熙走後,殿室內又隻餘司露一人。

滿室寂然無聲,唯有更漏滴答。

獨坐一隅,司露腦中不斷回響起春熙說過的話,卻是越想越不對勁。

李景宴為何要這麼做?

他不傻,必然知道父兄在民間的聲望,草率關押勢必會引起民意沸騰,最後不得不再將人放出來。

那他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呢,這分明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的事,不會對他的父兄產生實質性的傷害。

這不是李景晏的作風。

若說隻是想懲罰一二,那這手段未免太過費力不討好,李景宴不會這麼愚蠢。

他無時無刻都在想要父兄的命,那他會不會……

是想在牢獄裡動手?

這個念頭突然跳出來的時候,司露猛地一個激靈,渾身上下,冷汗淋漓。

司露的雙手都在顫抖,她緊緊攥著春草留給她的匕首,心中隻餘下一個念頭,她不能讓李景宴對父兄下手。

在此之前,她要殺了他。

如此想著,司露的神情變得決然,她攥著那把冰涼的匕首,凝神獨坐到了日暮,神思恍惚間,腦中劃過許許多多的念頭。

最害怕的,便是李景晏已經動手了,父兄遭了難……

這個念頭,讓她呼吸急促,面色蒼白,心若擂鼓,久久不能平靜。

若是如此,那她更要殺了李景晏,為父兄報仇!

拿定了主意後,到了晚膳時分,司露對那前來送膳的宮女說道:

“去告訴陛下,我想通了,請他過來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