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相殺(1 / 1)

司露病了,且病得很是厲害。

巴魯聽到消息前來探視的時候,嚇了一跳。

躺在床上的司露整個人都陷入了晦暗中,面色蒼白,唇無血色,一雙眸子更是失了往日的光彩,變得黯淡無光,一片死寂。

她像是魘著了一般,眼睛睜得大大的,長睫一閃不閃,神情茫然又木訥,好似變成了木雕似的,口中隻反反複複說著一句話。

“巴魯,帶我去見可汗,我要見他。”

巫醫們來了數回,皆是束手無策,司露的症狀看著不像是普通的病,更像是中了什麼邪祟,隻是她不吃不喝,若是一直這樣熬耗下去,身體虧空到最後,也會油儘燈枯。

眾人急得團團轉,最後實在沒了法子,去請了能驅邪除祟的神婆來。

神婆頭戴孔雀翎,身披綴滿銅鈴的法衣,臉上塗著濃厚的油彩,樣貌詭異,她手中拿著驅邪的竹鞭,一邊在屋內走,一邊各處敲打,時不時旋轉跳躍,給人撲朔迷離之感。

除此之外,她還口中神神叨叨,念著那些驅邪除魔的口訣。

她對著被人扶坐在靠椅上的司露,上上下下、來回打量,圍著她打轉,身上銅鈴丁零作響,口中念念有詞。

倏地,她猛地睜大了眸子,爆發出一聲驚呼。

“神女歸天了!”

守在一旁的巴魯本就看得一驚一乍,被她突然一聲驚呼,更是弄得嚇了一大跳。

回過神來後,他趕緊湊上前問詢:“怎麼了,神婆方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那神婆烏黑的眼珠子滴溜溜飛轉,有種滲人的感覺,說出來的話,更是令人脊背發涼。

“神女歸天了。”

神婆的嗓音蒼涼又悠遠。

“神女與王共生共存,離開王太久,那麼神女就沒有存在世間的必要了。”

此言一出,全場寂寂。

巴魯雖聽得雲裡霧裡,但大致也能聽明白了,神婆的意思是,司露是神女的化身,而神女必須依附人間的王才能存在世間,若是離開王太久,神女就會回歸天上去。

殿室內點著香爐,煙熏嫋嫋,明白過來的眾人陷入了嘩然,久久未能平息。

北戎人深信鬼神,對神明敬畏到了極點,對傳言能通靈通天的神婆,自然也是無比信任。

眾人議論紛紛。

“神婆有通天的本事,想來此事不會有假,如若不然,可敦的病症。為何會讓滿宮巫醫都束手無策呢?”

“是啊,我記得可敦本就是中原來的神女,當初那些見證者都有目共睹,如今神婆如此斷言,定然是開了天眼,看到了神女歸天的一幕。”

“可敦眼下這般樣子,不正是失了魂的樣子嗎?”

“可敦口口聲聲說要去見可汗,那顯然就是跟神婆的話對上了,說明她在凡間不能離開可汗的王身。”

“我看呀,隻有快些將神女送到可汗身邊去,才能解當下之症。”

眾人越說越生動,弄得巴魯的心也開始動搖了,畢竟他也是當初跟在呼延海莫身邊,在王殿親眼目睹司露宛如天降神女,徐徐走入眾人視野中的。

因為親眼見過,所以後來的那些流言,他也曾信過。

眼下,他對於神婆的話,即便沒有實打實全信,那也是八九不離十,信了個大概了。

畢竟司露當下的樣子,太像是靈魂脫離了□□,隻留下一具軀殼了。

巴魯問道:“敢問神婆,眼下我該怎麼做,才能治好可敦的病?”

神婆雙手合十,抱在胸前,滿是虔誠道:“唯有一個法子。”

“那就是將可敦儘快送到可汗身邊去,越快越好,若是神女的靈魂脫離身體太久,可就再也回不來了。”

此話將巴魯嚇得渾身一個激靈,什麼叫永遠回不來,若是可敦真有什麼三長兩短,等可汗回來,恐怕他死一萬次都是不夠謝罪的。

屋內,聽聞此言的眾人不想受到牽連,亦皆開始相勸。

“巴魯總管,可汗臨走前將可敦托付給你,你可千萬不能讓可敦出什麼意外,否則可汗回來重怒,我們所有人都會吃不了兜著走。”

“是啊是啊,這宮裡誰人不知,可汗將可敦視作珍寶,若是出了什麼事,我們誰都擔待不起。”

巴魯陷入了左右為難,不得不說,他的內心因為眾人的話語開始動搖,但他一方面又牢記著呼延海莫臨走前的交代,所以猶豫到極點,死死攥著拳頭,久久沒有說話。

最終,還是阿曼閼氏的話,成了說動巴魯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站在神情枯寂的司露身邊,目光尤其誠懇,近乎哀求道:“巴魯,看看可敦的樣子吧,你覺得她還能撐多久,可汗回來看到了,你定性命不保。既然左右逃不過一死,不如將可敦送到可汗身邊去,將功折罪,說不定,還能逃過一劫。”

巴魯是個懂得權衡利弊、得失計較的人,而阿曼閼氏的一番話,完全說到了他最在意的地方,在他猶豫不決的心上,給了最有力的助推。

巴魯眼神動了動,終於被說服,頷首道:“好,我明日便帶著一隊人馬,護送可敦去平陽。”

決斷已下,事情也可在此暫告一段落。

眾人送走神婆。

沒有人發現,那神婆在離去經過阿曼身邊時,與之幾不可察地對視了須臾,眼神意味深長。

*

七日後,司露得償所願來到了平陽城。

一路上,她都偽裝的很好,沒有讓人看出半點端倪。

而先前的突得魘症、神婆之言,其實都是她尋了阿曼幫助,自導自演的一場戲,目的就是為了讓巴魯信以為真,將她送到平陽城來。

她是一定要見一見呼延海莫的,若是不把一切真相問清楚,她是絕對不會罷休的。

或許,她心中還對呼延海莫抱存著一絲一毫的幻想,所以才會這樣義無反顧得尋過來,問他討要一個真相。

若是一切屬實,那她

定會想儘辦法殺了他,如果殺不了,作為大夏子民,在喪權辱國下,她也絕對不會苟活。

來到平陽的第二日,司露見到了呼延海莫。

彼時他正在平陽城府中,與一眾部落酋長、軍隊將領議事。

端坐高位,他滿身的光彩灼然,紫金冠束發,一身玄玉長袍下,身姿高大英挺,眉宇軒昂俊朗,他滿眼都是大捷後的泰然之色,通身都是王者的傲然之氣,叫身邊人皆不敢抬頭仰視。

巴魯便是在此時帶著司露進入的。

聽到動靜,所有的視線都齊齊轉向了他們。

呼延海莫亦看了過來,那一刻,他幾乎不敢相信的自己的眼睛。

他不敢置信得盯著突然出現在門口的司露。

司露立在淡淡光影下,一席素衣,纖腰玉頸,體態秀窈,依舊是那樣美若天仙,但身形卻明顯消瘦了,臉也跟著小了一圈,且容色蒼白得令人心疼。

究竟發生了什麼?

呼延海莫久久沒有回過神來,更不明白巴魯為何會違背他的命令,將人帶到了此處。

但還未及巴魯說明事情原委。

隻聽“嗆”的一聲——

站在門口的司露已猝然拔出了巴魯腰間的佩刀。

她眉眼冷得駭人,滿身寒意凜凜,提著長刀,大步朝呼延海莫走去。

在眾人瞠目結舌、猝不及防下。

她舉起長刀,狠狠劈向了呼延海莫。

“呼延海莫,你為什麼要騙我?”

寒芒頓現,在呼延海莫驚疑萬狀的表情下。

司露對著他,聲嘶力竭嗓音近乎呐喊,帶著滿腔的悲楚和控訴。

語聲悲鳴,字字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