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亂語(1 / 1)

第5章

旭日初升,晨光熹微。

司露方起,幾位閼氏便依禮來拜謁她了。

聽聞消息,朱麗急匆匆跑進來,火急火燎替她穿戴衣物,“可敦,還記得我與您說的那位托塔麗可閼氏嗎?”

司露回想道:“二王子的生母?”

朱麗拚命點頭,“沒錯,她的脾氣可不好,您若是讓她等久了,她準是要給您臉色看的,她家族勢大,連可汗平日都得讓著她三分。”

司露無端想到二王子那張讓人生厭的臉來。

囂張跋扈、不可一世。

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不必著急。”司露心中突生了計較,按住朱麗的手,“替我慢慢裝飾便好。”

“可托塔閼氏定會發怒的,”朱麗焦躁不安,“可敦為何要……”

司露明眸爍爍,明媚又自信。

“如今我是可敦,是汗王的正妻,地位遠高於她,當給她立立規矩才是。”

朱麗瞠目結舌。

千呼萬喚始出來。

司露入室時。

七位閼氏已在殿中等了快一個時辰了。

司露姍姍而來。

她穿著王後禮裙,衣擺金線所繡的長尾鸞鳥栩栩如生,振翅欲飛,彰顯著她的高貴。

發上金簪熠熠,腰間環佩叮咚,膚光賽雪,唇似紅霞,一顰一笑活色生香,讓人忘了失神凝望。

她今日特地穿金戴銀、打扮格外豔麗,其實彆有用心。

她就是要把托塔閼氏給壓下一頭去。

果不其然,等了這麼久。

托塔閼氏的怒火早已升起了。

她抱臂站在七位閼氏首列,仿佛是她們的表率,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她從頭到腳皆佩戴了貴重的首飾,貴氣逼人,閃耀奪目,穿著妖嬈鮮豔的胡裙,勾勒出傲人的曲線,身形高挑,髖肩很寬,一張異域風情的臉上,朱紅齒白,鼻梁高挺,眉眼深邃,不得不說,這是個昳麗的美人。

怨不得從前是呼延約卓最寵愛的女人。

另外幾位閼氏在這張揚豔麗的美面前,倒是顯得有些失色、平平無奇了。

她們穿著普普通通的胡裙,身上的首飾也不那麼璀璨,又或許是不敢蓋過托塔的風頭,一個個低眉順目立在她身後,像是她的隨從。

托塔率性張揚,一開口便給她下馬威。

“不過是被那些有眼無珠的人吹捧了幾句,湊巧得了個神女的名頭而已,還真把自己當成神女了,把我們姐妹幾個晾在這兒半天,也不讓人出來給個說法。”

她傲慢地撥弄著滿手的戒環,譏諷連連,“是啊,我們這幾個凡人姐妹,怎配見你神女天容。”

她身後,不少擁躉跟著譏笑。

“是啊,雖說做了可敦,可終歸也要講長幼先後,若客氣些,好歹叫我們聲姐姐。”

“就是,不是說中原人最講規矩的嗎,便是這樣的規

矩嗎?”

“嗬,這也配當神女的名頭?”

聽著她們用胡語你一言我一語說著難聽的話,司露不怒反笑,她啟唇,明媚恣意。

“既然幾位閼氏口口聲聲稱我神女,我便當是誇讚,悉數收下了。”

托塔沒想到她非但不慌亂,反而還會遊刃有餘地反擊,驚了一驚,旋即罵道:“不要臉。”

司露豈會任她們羞辱,自然要還回去。

她笑盈盈的,嗓音恬靜溫婉,卻直戳人的心窩。

“不要臉?我被你們王庭視作神女,這是我的榮耀,究其根本,是因為我的風頭蓋過了你們草原上的所有女人。”

“狂妄!”

托塔氣瘋了,若是彆的女人敢在她面前如此,她早就命人鞭笞了,隻是眼下這個女人,地位高於她,她動不得。

她壓製住怒火,引言怪氣地揚唇反擊,“等著吧,我會讓可汗早些舉行部落大選,待那些更年輕的姑娘進了王庭,分走君恩,我看你還笑不笑的出來。”

那可太好了,她不僅要笑,還要大聲笑。

司露的笑靨更明媚了。

“好啊,托塔閼氏儘管去好了。”

托塔臉上怒意更深,“哼,你等著瞧好吧,我今日便去同可汗說,讓他快快舉行大選,你也彆太自以為是了,可汗對你也不過是一時新鮮罷了,人都會老的,到了那一天,可汗身邊有了更鮮嫩的花,你便知曉了。”

司露隻覺可笑,托塔莫不是再說她自己。

托塔她身後,一個面容秀麗的閼氏湊過去道:“姐姐,可彆中了她的計。”

另外幾個跟著附和,“是啊,她想引我們一同失寵。”

司露隻覺這些女人可笑又悲哀。

她們一生隻圍繞一個男人轉,且在她們看來,就算這男人年歲已暮、兩鬢蒼白,也是值得她們為之爭破頭的。

她們的一生,隻有男尊女卑,隻有侍夫生子,隻有一道高牆,莫大的悲哀。

便如困在井底的蛙,時間長了,世界便隻剩下方寸了。

她們永遠不會懂她。

不過眼前這個托塔也太容易被激了,同她那個兒子一模一樣,全是胸無點墨的草包。

她心中盤算著,又開始激她。

“那又如何?我怕什麼?你們以為可汗是貪戀我的美色嗎?你們錯了,我會的東西多了,歌詠,舞蹈,作畫,靠這些本事,可汗永遠都會青睞我。”

她一面說著,還不忘輕蔑地看向塔爾,“你們呢,有什麼本事,能讓可汗另眼相待?”

托塔被她相激,眼中突然閃起一抹傲色,侃侃道:“我們托塔部落的女人,馬上功夫一流,不像你們中原女人,個個繡花枕頭,當初,汗王就是看中了我馬上的風采,求著我父親娶我。”

司露將她的熱情澆滅。

“可惜呀,如今在王庭裡,可汗再也看不到了。”

托塔氣的牙癢癢,“你等著,我定要讓可汗舉

辦一場秋狩,滅一滅你的威風。”

司露得償所願,心下大喜,面上卻不動聲色道:

“好啊,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托塔在她這兒沒少受氣,也知今日是拿不住她的,白她一眼,沒好氣地帶著眾人散去。

“可敦,照面打過了,先告辭了。”

一行人跟在她身後離去。

托塔雖無禮,司露卻不能讓人指摘,這禮數要自然是要做給眾人看的。

“春熙,與我一道送送幾位閼氏。”

叫上春熙,她一路相送之王後殿下。

驀地,托塔當著司露的面,突然反手重重扇在一位閼氏的臉上。

“你個賤人,方才人人向著我,就你一言不發,是啞巴了嗎?”

那位閼氏身材嬌弱,不似她人高馬大,被扇得頭暈眼花,嘴角沁血。

她咬唇跪在地上,低垂著眉眼,一言不發。

看起來,是被欺負慣了,才會毫不辯解。

托塔當著司露的面,惡狠狠對手下人道:“取我馬鞭來。”

下人立刻取來一條又黑又粗的馬鞭,托塔狠狠一鞭子下去,那女人背上,當即隔著衣衫浮起一道滲血的鞭痕。

不用說,衣衫內定是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嘴硬不說是吧?我今天就要你當著所有人的面,說說你到底是和誰一條心的。”

啪啪啪——

又是三鞭下去,泛起血痕。

周圍來來往往都是宮仆。

托塔這麼做,分明就是想當著全宮上下,立威示眾,打司露的臉面。

司露惱了,倒不是惱她針對自己,是見不得她這麼欺負人。

她用眼神示意春熙攔鞭。

春熙得令,疾步上前,生生握住了又要落下的鞭子。

春熙是練家子,手勁極大,托塔拗了半天都拗不過,顏面儘失。

“一個女奴也敢阻我?你不要命了?”

春熙冷冷道:“我是中原公主一人的侍女,隻聽公主一人命令。”

托塔怒不可遏,“你一個小小女奴,敢與我奪鞭,不怕我告訴汗王,讓他剮了你!”

司露走過去,義憤填膺對她道:“你儘管去說,這是我的命令,我倒要看看可汗,會不會剮我這個中原公主?”

周圍看熱鬨的人越來越多了。

僵持不下時,不遠處的兩道高大身影徐徐朝她們走來。

胡辮高束,辮上掛了金銀玉墜。著織金胡袍,袖口領口皆滾著一圈棕色絨毛,英姿勃發,高大挺拔,巍巍如山。

其中一個,更有金藍異瞳,沐著日色走過來,猶如天神臨凡。

是二王子呼延海邏和五王子呼延海莫。

見到自己的兒子,托塔當即求助,“海邏,快幫母親教訓她。”

呼延海邏走上前,將馬鞭奪過,卻並未還給托塔,他直勾勾的目光在司露身上流轉半晌,不動聲色地在托

塔耳邊道:

“母親,不急於這一時。”

托塔自是不悅,卻聽呼延海邏又道:“等兒子當了王,你想怎麼出氣就怎麼出氣。”

托塔這才稍稍消了些氣。

呼延海邏立在托塔身邊,與司露幾步之隔,目光在她臉上貪婪地注視,很是輕浮,他壓低了嗓子說話,卻也是故意讓司露聽得清的程度。

“母親放心,兒子會替您教訓她的。”

“兒子會在床上,撕碎她的衣裳,好好調教,兒子有千百種法子叫她在身子下面求饒,定將她調教得服服帖帖,對母親恭恭敬敬。”

這番汙言穢語分明是對她的警告。

司露攥緊了手掌,咬了咬舌頭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

對於呼延海邏這樣的男人來說,女人不聽話最是好辦,扔到床上調教到聽話便是了。

而這番話,亦被一旁的呼延海莫聽入耳中。

鬼使神差的,他竟眉梢一跳。

日色浮金,他眼前突然變得繚亂,若是她在他身下求饒、啜泣……

刹那,他亂了心智。

好在他及時反應過來,立刻在腦中揮散那些雜念,重回清明。

托塔終於消氣了,帶著兒子背身離開。

呼延海莫緊緊跟上。

托塔問二人:“有把握了嗎?”

呼延海莫道:“已得了不少證據,您和托塔酋長那邊的人,也可儘快動手了。”

托塔頷首,面上卻帶著憂慮,畢竟這件事若是敗了,會造成不可估量的後果。

呼延海邏卻毫不憂心,自信滿滿道:“有五弟這個臂膀,母親您就放心吧。”

司露見一行人離去,趕緊去攙跪在地上的那位閼氏,將她帶至殿內療傷。

那位閼氏名喚阿曼朵,她性子平和沉靜,不似其餘那些閼氏,愛爭口舌,攀比爭寵。

嫁入王庭這些年,她默默無聞,身無所長,自然也不受可汗待見,再加母族式微,又無一子半女倚靠,處處受人欺負。

也是今日托塔敢當眾責打她的原因。

司露找來藥箱替她包紮傷口,阿曼朵感動地熱淚盈眶,不住地說著感謝。

“謝謝可敦。”

“謝謝可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