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築巢的祂 若桃李不言 6693 字 6個月前

重回市局。

林羽清帶宋程做進一步檢查和包紮,這次是邵莊親自給溫蠻倒水。

邵隊長和溫蠻單獨面對面坐著,口吻堅定而誠懇。

“溫蠻,現在你需要我們。”

“同時我們也需要你的幫助。”

溫蠻抿了口茶水,問:“我能怎麼幫你,邵隊長?”

邵莊從抽屜裡拿出一疊照片,將其中幾張推給溫蠻:“我希望你能從你的專業角度為警方提供一些思路。”

聞言,溫蠻低頭,卻發現邵莊的手掌還牢牢地摁在那些照片上。他抬頭,看到邵莊衝他微笑,邵莊給溫蠻打了個預防針:“照片有點震撼。”

結合異種,溫蠻稍作一想就明白了對方的言下之意。

他點了點頭。這之後,邵莊才將手掌移開。

儘管在研究異種的工作中,和異種可謂朝夕相處,深知部分異種的凶悍殘忍,可截至目前,溫蠻都沒看過這種程度的虐殺場面,溫蠻在凝視現場照片的時候不自覺地擰起眉。

過程中,邵莊毫不打擾,直到溫蠻看完照片,他才作出請教的姿態。

溫蠻說道:“有可能是c係。”

“寄生類異種?”

溫蠻意識到邵莊這個隊長比他預想得還要厲害。

邵莊似乎知道溫蠻在想什麼,微聳了聳肩,笑著打趣道:“我頂多是個實戰派,理論研究的人才還得是溫先生你這樣的。”

“當然……”

想到案子,邵莊的笑到底不痛快:“我希望這種‘實戰的機會’少一點。”

中間岔開兩句,但很快邵莊又抓了回來,他就著剛才溫蠻的話深問:“從林奇的遇害現場,怎麼能判斷出是c係異種?”

溫蠻糾正邵莊的字眼:“不是遇害。”

哪怕照片血腥,溫蠻仍目不轉睛地凝視著。

“與其說是異種殺了他,不如說是異種擺脫人類,從這具身體裡離開。”

至於離開的方式無害還是致命,這從不在異種的思考範圍內。

正如邵莊說的,邵莊本人是實戰派,他所知道的異種,全都是他們警方一槍槍打出來的,這過程有流血、更有犧牲,而異種後續的歸宿,甚至是科學的研究,這些全不是一線人員所能知道的。而a市隻是這個國家、這個世界上很小的一塊土地。

“從異種的外形,很難對它們進行細分,所以目前最常見的分類方式是按照它們的屬性。寄生異種的外形也幾乎各不相同,但它們全都需要寄生宿體來汲取營養,當然,寄生的對象和寄生的結果也都不全一樣。比如研究所中收存的寄生類異種中,‘加蘭蘿’的宿體是水牛……”

看到邵莊奇異的表情,溫蠻再次肯定道:“加蘭蘿會寄生在水牛的牛角上,長出大量乳白色的枝蔓,通常寄生一隻牛長達10到15年,期間通過操控牛的神經獲取行動力,喜甜。所以在科技不發達的時代,南亞時常出現‘神牛’接受供奉的記載,如果沒有滿足‘神牛’的要求,附近的村子和莊稼都會遭殃。”

“還有一種叫做‘修亞’的,它則常常選擇寄生在另一種異種身上,‘修亞’形似肉瘤,本身非常脆弱,但擁有極強的自主意識和思維能力,修亞往往會選擇能夠保障它生存條件的異種進行寄生,被修亞寄生……或者說共生的異種,則會像進化一樣,獲得非凡的智力。現在研究人員也提出猜想,一些聳人聽聞、至今未破的特大連環殺人案,會不會是一些嗜血異種被修亞寄生後犯下的。”

溫蠻隨口舉了兩個例子,才又說回到眼下這個案子:“目前全世界對異種的研究都還在起步階段,各國之間也並不一定及時互通進展……起碼在我們這的樣本資料庫裡,找不到特彆符合的異種。”

“想要進一步確認這是個寄生異種,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監測宿體的神經元。高密度、高活躍度不僅能夠識彆出異種,而且對於寄生異種來說,它們在根本上都是通過控製宿體內部的神經元活動從而最終侵占大腦,實現寄生。如果對林奇的大腦進行組織送檢,我相信很快就有答案。”

可以說,溫蠻為邵莊在技術層面上提供了切實可行的策略。

旁人的介紹遠不如近距離的相處,邵莊終於對這位未進行的“相親對象”有了一點貼切的了解,並因為溫蠻的學識產生欽佩和好感。

邵隊長拍了拍溫蠻的肩,就著外頭的大暴雨,對溫蠻促狹地開了個玩笑:“溫蠻,你可真是‘及時雨’啊。”

“有興趣多一份工作麼?”

邵莊意有所指道。

“我調任a市的異種特警分隊隊長後,上頭給了我最大的自主權和行動權,添一名顧問還是沒問題的。”

溫蠻十分直白地搖了搖頭。

他的物欲不高,更不是工作狂,下班以後通常就回家,並不想要再多一份驚險刺激的工作來豐富生活。

“我解決了你的問題。”

“按照剛才說的,現在該你解決我的問題了。”

溫蠻隻問:“我不能回家,那住哪?”

……

起先邵莊覺得溫蠻的這個要求再簡單不過。在他看來,有床睡,哪裡都能住。當然,他不至於這麼和溫蠻說。考慮到溫蠻的安全問題,邵莊給他配一個警隊隊員的同時,找了一家離市局非常近的連鎖快捷酒店。

想得很好,卻沒想到溫蠻會這麼“不配合”。

跟溫蠻的警員叫許示煬,他特意從房間走到走廊給邵隊打電話。電話撥了好一會,那頭才有人接通,邵莊接起來就是簡明扼要的口吻:“說。”

可這邊許示煬頭都要大了。

“隊長,我最近哪裡讓你有意見了啊?”

邵莊莫名其妙:“有事說事,再廢話我就真對你有意見了。”

老許是隊裡除他外最有實力的警員,但平日性子衝,不服管。考慮到許示煬現在正在保護溫蠻,邵莊以為老許是因為大材小用心裡不舒坦,就半訓半勸:“保護公民也是重要任務!而且溫蠻那邊,異種很可能盯上了他,你一定、一定要保護好他。”

剛才邵莊一通忙碌,先是拿許示煬扛回來的神經元監測儀對林奇的屍體進行監測,確認了異種寄生的痕跡,又帶著其他隊員一起翻宋程拷回來的溫蠻家的電子監控,在視頻中也發現了令人悚然的線索。種種跡象結合,邵莊愈發肯定溫蠻是這次的重要突破口,所以才要求許示煬來貼身保護。隻是目前老許這通電話,讓邵莊擔心反而選錯人誤了事,因此有些話也說得重。

許示煬叫道:“我態度老端正了!不是我!”

說完,老許回頭瞥了眼房門,有些鬱悶地抱怨道:“你讓我保護的那男的,進了屋後就臭著張臉,我訂的還是高配的雙床標間呢,他卻說我身上一股味,不想和我住!”

許示煬的轉述自然略顯誇張。入住全程的手續都是許示煬在辦,溫蠻起初跟在後頭,隻是一言不發,但當兩個人進了房間後,溫蠻忽然停住了。

許示煬起先不解,還問:“怎麼了,有什麼事?”

就見對方清清冷冷的眼眸定定看了他幾秒鐘,隨後冷淡的臉上露出屬於社交場合的面上歉意。

“抱歉,我習慣了一個人睡,不太接受彆人的味道。”

聽得許示煬惱火又有點不得勁,搞不懂一個男人和他提這個乾嘛,矯情,但是又有種被拒絕的微妙不爽。

邵莊也沒想到溫蠻會這麼說,但他還是主力勸自己帶的隊員。

“也許人家是職業習慣,對氣味比較敏感,你再好好和他溝通一下。”

話還沒說兩句,邵莊那邊又被人叫走了,隻留給許示煬一串通話掛斷的嘟嘟聲。下一秒,身後的房門自內開了。許示煬一回頭,正見溫蠻。

背後嚼人舌根被抓多少有些尷尬,這超過了許示煬能應付的情況,就當他梗著一口氣實際不知所措的時候,溫蠻讓開身子,淡淡地說:“許警官,進來吧。”

不知道怎麼的,許示煬反應過來的時候,他人早就照溫蠻說的做了,大傻狗似的跟了進去。

溫蠻說:“剛才我把房間稍微清理了下。”

他指了指更靠裡的那張床。

“許警官不挑床吧?那我睡裡面的那張可以嗎。”

見許示煬沒有反對,溫蠻就徑直走到裡頭。

老許張了張口,糾結著想問溫蠻究竟有沒有聽到剛才那些話,如果聽到了,他還是得當面認個錯,解釋一下的。可對方顯然沒給他這個機會,走到床邊脫下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後,就直接躺上床了。

本來許示煬對溫蠻的無理要求還有些生氣,可現在明擺著溫蠻已經退讓,許示煬反而不好意思。房間裡隱隱有消毒濕巾揮發出的酒精味,許示煬注意到酒店自帶的二人份消毒濕巾已經被拆開使用了,除此之外,似乎溫蠻自己還額外攜帶著消毒濕巾。就在剛才,他自己在外頭打電話一通抱怨,而溫蠻反而把房間裡的東西都擦了一遍……

“溫……”

隻見溫蠻背對著他,也沒有應話的樣子,許示煬隻好作罷,過了會也把燈關了。

許示煬在某些方面仍然不算敏銳,注意到了溫蠻擦拭的動作,卻忽視了溫蠻沒有洗澡沒有脫衣,隻是簡單擦了手腳漱口後就上床了。前後兩者衝突,根本難以界定溫蠻是潔癖還是隨意。

許示煬之前對房屋的安全做了檢查和一些防護措施,他肩負著保護溫蠻的職責,甚至有直面異種的風險。一直到後半夜,他才稍微闔眼淺作休息,但神經也始終緊著,稍有情況就能立刻反應。

而一床之隔,溫蠻從頭到尾睜著眼。

他足夠安靜,連在前半夜許示煬十分清醒的幾個小時內,都沒讓對方發現他並沒睡。他就像一具悄無聲息的屍體,雙手放在腹部直挺挺地躺著,紋絲未動的被子放在一旁,則是新刨未蓋的棺材。

溫蠻的思緒飄散著,這個夜晚對他來說漫長又煎熬。

他沒辦法接受在家以外的地方真正安心睡著。

打掃得再仔細、消毒得再乾淨的酒店,他都打從心裡排斥,就像他對許示煬起先說的:不能接受獨處空間裡有他人的味道。

他人的味道,可以擴大到他人的生活痕跡,他人的氣息聲音,他人的視線……

一旦這些東西出現在溫蠻自己家中,溫蠻會覺得他的家被玷汙了。

因為他人是生人。

而溫蠻還沒有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