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之中,卻月公主的公主府,正在如火如荼的動工著。
剛剛派人去熙河公主的公主府悄然丈量完畢之後,尹問綺發現,自己現在弄的卻月公主府邸,竟不足熙河公主的兩倍大!
這豈可接受?
這堅決不行!
“還得再買周邊的地。”尹問綺篤定道,“絕不能讓公主受委屈。”
有事奴仆服其勞。
跟在尹問綺身旁的寸金,就像周邊活地圖般,直接開口:“現在緊鄰著我們公主府邸的,是周禦史的宅子。倒是好事,周禦史確在賣房。他們家最近正要嫁女兒,著急出手宅子補嫁妝,隻是較之市價貴一些……”
“貴多少?”
“兩成。”寸金豎起兩根手指。
尹問綺記起來了。
“周禦史,上回上書崔氏旁支侵占良田,逼民為奴了吧?”
“是這位。”
“真勇敢。”尹問綺感慨一聲,也豎起兩根手指。
“郎君?”
“給他兩倍。”尹問綺,“悄悄做,彆被崔氏知道了。他們知道了,又要去聒噪阿娘。”
雖是一家子親戚,但尹問綺實在無法理解,為何賺錢這麼簡單的事情,放在崔氏身上,竟感覺難似登天。多少手段用出來了,也沒見多賺幾個銅板。
寸金眨眨眼,會意點頭。
“不過周禦史清廉方正,雖急用錢,恐怕也不會拿太多……”
“多乎?不多。剩下的,請他喝我與公主的喜酒。”尹問綺高高興興道。
“我這就去找周禦史!”寸金道。
“快去,快去,千萬彆耽誤了吉時!”尹問綺。
話音才落,隻聽一道清亮的女聲從門口傳來:
“公主府是有建製要求的吧?”
“公主府雖有建製,但是院牆一築,誰能說隔壁是公主府?院牆下開個小門,實際不又是一家?”尹問綺毫不猶豫回答道。
說完了,才轉頭。
隻見公主府大門外,走來一位穿著華貴的紫色衣裙,簪環無數,寶光湛湛的年輕女郎。她的身後,還跟著一溜侍婢。
不是彆人,正是尹家一對兄妹中的妹妹,尹梵蘿。
“你怎麼來了?”尹問綺,“來了也好,看看公主府裡有什麼要添加刪減的。”
“奉阿娘的命,來督促你讀書練武。”
“我在建公主府呢。”
“建公主府,難道比上進還重要?”
“那當然!”尹問綺反問,“難道公主會不愛好看的大房子嗎?”
這話說的……
然而眼見哥哥這麼自信,尹梵蘿也忍不住,朝周圍睃了一眼,其實她也有一點點好奇,好奇自己哥哥,能把公主府弄成什麼樣子。
一進門,先見的是一整塊白玉製的彩雀逐鳳浮雕影壁。
彩雀是白的,白玉的白;鳳凰是紅的,紅寶石的紅。一眼瞥見,烈烈光華,傲然群鳥之上。
繞過影壁,便是兩株分彆種在道路兩側,卻枝葉相纏的連理梧桐樹。
連理梧桐樹後,還有嵌了金的門扉,鑲了銀的窗戶。還能隱隱看見那院落之中,奴仆正吆喝用力,一同搬運著一架陽光之下,閃花人眼的寶石床往裡走。
尹梵蘿收回看向遠處的目光,盯了盯最近的兩棵樹:“哥,你就沒覺得,公主府的梧桐太多了?”
尹問綺疑惑:“為什麼這麼說?梧桐挺好的啊。我打聽清楚了,公主院子裡有棵伴她長大的梧桐。梧桐很重要,可以在公主想念宮裡的時候,聊慰一二。”
說罷,尹問綺語重心長:
“妹妹,雖然公主府確實要好好建造,但一些樸素的花草樹木還是要的,不能什麼都鑲金嵌玉的,有點俗。”
尹梵蘿:“?”
可是我什麼時候嫌棄梧桐樸素了?
接著,尹問綺再看了看梧桐,又突然說:“嗯……不過你說得也對,梧桐這樣光禿禿的,是有點過於樸素了。還是得給它弄點東西上去,弄什麼呢?”
尹梵蘿:“??”
明明是極儘奢華的你,還嫌奢華不夠,連樹都要貼個銀,塗個金,掛點寶石果子上去吧?
尹梵蘿忍著不翻白眼:“我是說哥哥你給自己新取的字!”
“我的字怎麼了?”尹問綺疑惑,“鳳梧,鳳棲梧桐,這個字多好啊。”
“公主乾嘛非要棲在你身上?”尹梵蘿還是沒忍住,翻白眼,“棲在院子裡的梧桐樹上,已經很夠了。你……”
她要說:你還是找師長,給你取個正經的字。
可是這時,尹問綺一愣之後,陷入思考,喃喃道:
“對啊,公主府有太多梧桐了。若是公主選擇它們……”
之前還百般順眼的連理梧桐,現在再看,竟橫看不恰當,豎看不妥帖。
逐漸有了端木雅那種叫人討厭的氣質……
“得把這兩株梧桐樹,再挪走!”
尹梵蘿:“???”
尹梵蘿閉嘴了。真怕自己再說下去,害了樹命,罪孽深重。
“行了,我走了。”
“這就走?”
“反正阿娘的話我帶到了。啊,還有一句威脅漏了——‘你可是假模假樣、假文假武求娶的成功的。不趁著最後時間,上進上進,公主成親之日發現貨不對板,鬨著與你和離,我是不會管的’。”
“公主不會的。”尹問綺。
“哥,你真自信。”
“我也沒有那麼自信啦。”尹問綺,“主要是我真的很有錢欸。”
“那又如何?”
“公主就算一時沒有那麼喜歡我,難道不喜歡錢嗎?隻要公主願意喜歡錢,那她早晚會喜歡我的……就像爹和娘一樣。”尹問綺微微忸怩。
“……”
不得不說,尹梵蘿被說服了。
當年他們爹,不就是靠砸錢,把他們娘——五姓望族崔氏之女,娶進門的嗎?這麼多年來,雖然沒有琴瑟和鳴(主要爹不會樂器),但也婦唱夫隨,甜甜膩膩。
“再說,嚴格說來,我騙的不是公主。”
“?”
“我騙的是聖人。雖然不太好,但也沒有那麼不好。反正我又不出仕,害不到任何人。”尹問綺,“總之,聖人心胸寬廣,會寬宥我急切的求娶之心的。何況還有梁昭儀在呢。”
這次,他們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求娶公主成功,還得感謝居中在聖人面前做媒的梁昭儀。
“梁昭儀人真好。”尹問綺感慨道。
“就是有點愛錢。”尹梵蘿說,“不過,確實是個好人。”
他們達成一致。
尹家全家,都喜歡愛錢的人。
“反正我催不動你。”尹梵蘿得出結論,“回頭阿娘問我,我就如實說了——不過,哥哥,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成親以後,嫂嫂催你上進呢?”
“這怎麼會?”
“怎麼不會?”尹梵蘿,“多數的新娘子,都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夠努力上進,出將入相吧?”
“哎,端朝那麼大,我們明明有那麼多事可以做。”尹問綺掰著手指頭,“我們春日可以去打獵,秋日可以去遊湖,夏日可以去避暑,冬日可以去躲寒……”
“你真的能打到獵物嗎?”尹梵蘿產生了些許疑惑。
“公主打獵啊!”尹問綺理所當然,“我為公主擦擦汗。”
他可是對如此颯爽的公主,一見傾心的。
自然要多多安排這樣能夠增進兩人感情的活動。
尹梵蘿:“哥,你這病真害得不輕。”
尹問綺:“我沒病。”
尹梵蘿:“寸金說你得了相思病。”
尹問綺:“——那是寸金亂說。”
旁邊的寸金,憨憨一笑。
實則心裡在想:若是沒有我在春狩之後,直接跑到廳堂裡對阿郎、娘子說郎君你害了病——相思病,郎君你能這麼快娶到公主嗎?
想郎君之想,急郎君之急。
作為郎君的貼身奴仆,他可精明了。
“我走了,沒時間了。”尹梵蘿不願意再在哥哥身上浪費時間了,“桃娘今天邀我踏青,要遲到了!”
“桃娘?是端木家的娘子吧。你怎麼和端木家的娘子在一起了?”尹問綺稀奇道。
對於端木桃,尹問綺有點印象。
春狩時候,他在端木雅的營帳之中,見過對方一次。
“他們家的人,都眼高於頂。上回春狩,我就拿了幾個彩頭出來,端木雅這個沒眼光的,還以為我在和他示好,還打算給我他跟班的位置。”
“總之,”尹問綺撇撇嘴,“瞎眼的家夥。”
若不是為了分散端木雅的注意力,他怎麼會拿出好東西來?
可笑端木雅,還以為自己是為了他,哼。
“我也不知道。反正春狩之後,桃娘就突然給我送東西,還給我寫信,她送來東西,寫來信,我當然也要回禮,一來二去,就好上了。”
“可能——”尹梵蘿猜,“因為你妹妹我也很有錢吧。”
“哎呀,哥,我和桃娘正好,你彆說端木家的人壞話,免得我一不小心,帶出來了,影響我們小姐妹的感情。”
話說到這裡,尹梵蘿已經開始邊說邊往府外走,急著赴約了。
也是這時候,他們看見,本來應該待在他們身旁的寸金,竟從府外快跑進來,他手裡捧著個平平無奇的木盒子,卻跟捧什麼稀世珍寶似的。
“郎君——公主——”
“公主怎麼了?”尹問綺忙問。
“公主給你送信了!”
這話一出,尹梵蘿看見,尹問綺臉上竟一下綻出了快樂的光彩來。
他忙要去拿盒子,可想想,又停住。
疾聲叫周圍的人端來水盆。
待用那盛著淨水的盆洗完手後,他才打開盒子,拿出信件。
不能說信件,應該是個小小的箋書。
尹梵蘿眼尖,好似在那張箋書上,看見了一株香草……
就是這時候,她聽見尹問綺低語:
“好,好,這字真好看啊。真如芙蓉照水,仙鶴低首,清婉怡然,望之消暑。這畫也……”
尹梵蘿:“……”
哥,我覺得這是你從小到大,最有文化的時刻了。
相思病——
真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