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寶舟是個很實誠的人,有疑惑她就去解決。
“不是吧,你真問了?”方為亮驚呼,他是過來給程寶舟送被子的。
先前契真送給她一床施加了空間術法的被子,鑽進去就有一個新空間,不過還缺了些其他功能,便被程寶舟拿給方為亮給她改造,如今初見成果,她在裡面爬了半天都沒舍得出來。
同樣爬進來的方為亮提醒道:“我雖然幫你鋪設了不少輔助陣法,但你可千萬彆躲被窩裡煉丹,到時候燒起來我可不負責修。”
她樂道:“十天說可以幫我煉製一個便攜小丹爐,大概隻有巴掌大,但隻要往內部儲存天地異火,便可以照常煉丹了。”
還有什麼能比躺在被窩裡就能煉丹更美妙呢?
方為亮不理解她的趣味,頓時嘴角抽搐,吐槽道:“某種程度上而言,他能跟上你的思路還配合你,也挺厲害的……對了,說起來我還真奇怪,周旬道尊是合體境修士,你平時和他相處不會覺得有壓力嗎?”
“有區彆嗎?我師父也是合體境,我和他待在一起時覺得很自在,所以我覺得十天也沒什麼不同,總不會有人和自己的師父待在一起還會覺得壓力大吧?”程寶舟嘻嘻哈哈,結果卻撞上了方為亮深沉的目光。
“呃……不會吧,亮亮兄?”
方為亮深深歎了一口氣,若是要論他們這一批從燕岐而來的人中,目前和師父相性最糟糕的,恐怕就是他了。
程寶舟和倉衍相處和諧,或者說已經能夠稱之為師徒楷模,有時候會讓人分不清這倆是父女還是朋友,偶爾也讓人覺得兩人比道侶還要親近,所以先前胡蝶亂寫的師徒同人才會得到眾人認可,突出一個彰顯真實性的同時胡搞亂搞。
至於華星雲,他的師父白湖宗師脾氣暴躁,性格也有些執拗,照理來說是最不好相處的,可耐不住這小子性格討人喜歡,而且他的某些特質恰好對上了白湖宗師的胃口,叫對方欣賞,所以相處起來也能看作一對歡喜師徒,每日鬨騰之中卻逐漸深厚彼此的情誼。
還有遠在玄女真宗的明秋和柳琦善,前者的師父乃是常無大師姐,常無此人當隊友時就叫人覺得分外有安全感,成為師父之後更是悉心指導徒弟,尤其明秋目前還是她唯一的弟子。
這對師徒彼此之間可謂誌趣相投,擁有共同的遠大抱負與理想,相互都認可對方的理念,很多時候在思維碰撞上其實互為老師,彼此鼓勵對方,堅定對方的意誌。
至於柳琦善,她其實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師父,因此平日生活分外自由,後來程寶舟找了觀樂做她的老師,而某個家夥又是個樂子魂……在某魂不嫌事大的指導下,目前柳琦善對於機關的研究已經走向了一條格外新穎的道路,在程寶舟臥底的時候,她還寄過來了一套自己做的機關小人。
每個小人都隻有半臂高,模樣略顯粗獷,一套總共有十八隻,然而小小的身體卻擁有驚人的破壞力,手持十八般武器,長得像個玩具卻可以毆打煉體境的修士。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小人拿的武器是華星雲製作的,而中樞控製係統是方為亮安裝的陣法……他們倆不知為何對於這種機關小人懷抱著莫名的熱情。
目前看不出這玩意兒的實用價值,但程寶舟建議柳琦善可以聯係一下自己的小姨媽,看看這東西能不能量產放在鴻寶道君的商行裡售賣,感覺可以買來給小孩當修煉的啟蒙玩具。
柳琦善現在的性格越來越軸,彆人說的話愛聽不聽,唯一比較尊敬並且佩服的就隻有她的老師觀樂,除此之外就是程寶舟,從中也能看出她和老師之間的關係很是不錯。
有句話是這麼說的,不怕自己擺爛,就怕同行襯托。
有了周圍小夥伴的比較,很多時候方為亮都覺得心裡苦楚,他目前的師父是個醉心卜算,性格略有些古板和傳統的修士,整日沉迷鑽研道統,能分給他的時間並不多,而且特彆喜歡布置作業。
隻要作業完不成,雖然不會打罵他,但有一種侮辱是聰明人之間才懂的。
而方為亮隻要完成作業,不管他眼下的黑眼圈有多重,他師父都會繼續布置更多的量,並堅定認為足夠多的作業可以使人成材。
“嘶,簡直就像異世界某種教育的毒瘤啊……”程寶舟聽見沒忍住抱怨了兩句的方為亮說完後,倒抽一口氣。
“也不至於稱為毒瘤,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好,唉……所以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們能夠和高境界的修士這麼自然的相處,我隻要想到他們活了這麼久的年歲,所處的境界我這輩子拚儘全力都不一定能達到,而他們所掌握的知識又是如此的浩瀚,我之所學對比後猶如海中沙礫,就會覺得自己還遠遠不夠。”
他歎了一口氣,倒在了柔軟的地面上。
“我覺得你之所以這麼惆悵,是因為腦補太多了,有的人可能活了幾l千上萬歲,但他們的腦子裡不一定裝著多複雜的事兒,而且我怎麼感覺你對自己這麼沒有自信?未來大好河山就等著你去征服呢!”程寶舟也跟著躺在旁邊。
“……倒不是我缺乏自信,可某人到底有沒有自覺,你的存在真的會叫彆人懷疑自己。而且比起腦子裡面沒有裝著複雜的事兒,其實更恐怖的是,有的人活久了後就會開始對時間麻木,對周圍的一切都遲鈍而冷漠,偶爾我會想,如果我們也活了幾l千歲上萬歲,接著變成這個模樣,修煉還有什麼意思呢?”
方為亮語氣平靜說著,隨即自嘲一笑:“或許就是因為這種恐慌,所以我才會爭分奪秒不停學習,當我待在洞府中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修煉,隻有所學所知越來越多,我才能夠忍受這種壓力。”
程寶舟沒有想到方為亮會糾結這些,就像她穿越之前的年輕人們總是為了工作、房子、家庭而不停奔波,大多數的人都會認為這就是人們生來的意義,彆人這麼做,我自然也要這麼做,而在人與人之間的比較之中,又滋生出微小的喜悅與巨大的空洞。
而在這個世界中,尤其是上界,人們看似很自由,成千上萬的道統、廣袤無垠的山河……可
若是換一種角度,人們又都是一模一樣,終其一生都在為了修煉而奔波,若是無法成功突破,要麼孤獨又不甘的死去,要麼將希望寄予下一代,從而緩解自己的痛苦。
不管是明秋還是柳琦善,亦或是華星雲,他們都不會思考這些,因為他們不會去質疑修煉本身的意義與價值。
她想了想,才認真道:“不同的選擇會讓我們擁有不同的結局,然而此時的我們還足夠年輕。所以,哪怕你會擔心自己在很久之後變成你師父那樣,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後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不管是出去多看看,還是想辦法不要變成這樣的人,我們總有機會去選擇。”
“倘若一切已經注定,至少我們還掙紮過。”
方為亮側過頭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接著緩緩綻出一個微笑,玩笑道:“我還以為你會笑話我杞人憂天,思考一些無聊的事情。”
“能思考總比完全不動腦子好,而且我可沒騙你,在我看來你的未來長久著呢,彆說合體境,你往後還會突破到更高的境界,我不騙你哦。”
“好,我信你。”
此刻方為亮突然生出了一種很奇異的感覺,他在想,或許那些名留青史,如今已經成為傳奇的大人物,年少時大抵也會糾結過,和同伴一起聊起虛無縹緲的哲學問題。
也不是每一位大人物,都能從最開始就知曉自己未來的不凡呀。
“對了,你傳承的事兒,後面真的去問周旬了嗎?我有時候感覺他是一個很可怕的人,真難想象他會怎麼回答你。”
“問了呀,畢竟他已經不是魔修了,倘若以後我們真的要成為朋友,甚至更進一步,自然不可能埋下這種地雷。”
而周旬的回複也十分有趣。
程寶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魔修都會如此坦誠面對自己的欲望,但至少周旬是這樣的人。
“我以為你不會過問,但既然你問了,我也可以直白的告訴你,寶舟,我想要的傳承,你最好不要讓我有機會得到,否則我大概會變成你討厭的模樣。”
周旬說這話時情緒波動並不大,甚至面露微笑,然而體型的差距卻讓他說話時微微低頭,從上往下看向面前的她。
這並非某種威脅,而是客觀陳述自己的欲望。
他繼續道:“我不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對於征服這片土地並無興致,但我可以保證,假如我擁有了隨意篡改對方記憶與情感的能力,我會讓你從此以後隻能看見我一個人,讓你的記憶中隻擁有我,甚至讓你每天醒來時,都會擁有一段關於我的不同故事。”
“所以,不要與我分享你的秘密。”
程寶舟略一思索,反問:“那假如某一日我擁有了這樣對你的能力,你又會如何呢?”
“我會如何?”他笑了起來,隨即主動給了她一個由肌肉的溫度組成的緊實懷抱。
接著他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語:“說起來,我一直都覺得很奇怪,明明按照世人的判斷,你我之間應當我來主導,成為強勢的一方,可不知為何,相比起那樣對待你,我反倒更加期待——”
“終有一日,你能夠讓我徹底淪為滿心滿眼都隻餘你一人的存在,不管你想編造什麼樣的故事,我都會全盤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