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高階修士的死造成了很大影響。
上界第一時間感應到妹妹身隕的玄女真宗尊座立刻聯係隨柳素晴下界的修士,據說當時的她以一種令人發寒的表情沉默了許久,在後續召開的宗門內部會議中,她當場申請親自下界處理此事。
由於跟隨柳素晴下界的同門修士被讚青故意設伏坑殺了不少,僅剩的兩位一人支支吾吾話都說不清楚,另一人是第一次跟隨下界,全程都處於一種雲裡霧裡的狀態,一位胎魄境修士的隕落不是小事,而且對方身份特殊,除了是派遣下界的通天令使外還是尊座曦光的胞妹,於情於理這一申請都不該駁回。
可是當初跟隨柳素晴下界的修士不止玄女真宗的自己人,隨著柳素晴的死亡,那些消息根本就捂不住,雖然修為境界沒有這麼高,但參與這次任務的弟子皆是門派中的精英,甚至有幾位真傳弟子,有些莫名其妙就死在了外面,他們的師父不可能不追究此事。
最後此事波及到了回南域大大小小宗門,各宗門高層不得不對此主辦會議討論,在一群人吵來吵去說不清三五六七時,一向保持中立不愛參與這些討論的藥仙十樓代表突然出聲了。
“諸位,針對此事我們藥仙十樓有話要說。”
眾人保持安靜等該代表發言,雖然諸如青雲盛會這樣的選拔藥仙十樓也有參與,但任誰都知道他們根本就不缺弟子,丹修都是出了名的有錢,出門在外碰上彆人鬥法還自帶pvp豁免權,稍微有點相關天賦的修士都爭破腦袋想要加入,家大業大根本不愁,柳素晴下界時身邊連一個藥仙十樓的弟子都沒有,人家根本不在乎資質好的弟子會不會被搶走。
拜托,在回南域沒有任何丹修可以拒絕藥仙十樓。
代表沒有囉嗦,言簡意賅告知眾人剛好藥仙十樓某位前輩當時處於燕岐,陰差陽錯被卷入此事,對於內情知曉一一,雖遺憾於未能製止兩位修士死鬥,但也成功製止其影響波及凡人造成大範圍死傷。
“死鬥?分明是柳前輩為了製止魔修犧牲自己,閣下說話慎重!”玄女真宗代表拍桌,可惜由於大家都是以投影參與討論,所以其餘人對她的怒火感受不明顯,不過大家也沒有反駁她的話語。
此番損失最為慘重的自然是玄女真宗,而這群女人的脾氣一向不太好,還是不要在這種時候去觸黴頭了。
“我既出此言,自然有證據。”
隨即一道道靈光傳向在座其餘修士,大家仔細閱覽其中的內容,許久才有一人開口:“若是記錄為真,涉及赤帝秘藏其性質就變了,但此事顯得頗為巧合,為何你們藥仙十樓之人剛好見證了此事,況且有雲霧海阻隔,消息傳遞本就困難,這份記錄卻顯得如此完整……”
通天令使之所以地位特殊,便是因為穿過雲霧海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若是想要下界通常都要向宗門進行申請並彙報行蹤,以此來避免造成不好的影響。
藥仙十樓代表的說法頗有些站不住腳。
“為什麼,嗬,
原因你可以去詢問我宗丹首大人,如果大人心情好的話,說不定會為你們解答他為何在下界。”
此話一出,全場寂靜。
藥仙十樓有十位樓主,成為樓主往往需要在丹術上有傑出表現,同時具備折服眾人的深厚修為,而這十位樓主性格各異,所擅長的丹術領域也各有不同,連帶著他們所掌管的藥樓也會根據樓主所長集中某一領域,因此大家求藥時都會根據情況找準地方。
唯有一人是特殊的,他不屬於任意一樓,擅長所有領域的丹藥煉製,沒有任何短板,他的修為可能不是宗門內最高,可他的丹術卻是當之無愧的首座。
而這樣集大成之丹術為一體,作為藥仙十樓的門面與台柱的存在,便被稱之為丹首。
“原來是那位大人……我沒有異議了。”
“既然如此,我們便各宗派遣一位胎魄境修士組成調查團前去處理此事吧。”
……
程寶舟正坐在窗欄上,她搖晃著腿,有些出神地盯著手中的黑玉小人像。
這尊魂像較之從前有了很大的變化,原本未被雕琢的平滑面容出現了五官,其古樸粗糙的身體也精細了不少,從先前亦男亦女的平板變作高大偉岸,已經能夠明顯看出其性彆。
若是再仔細一些去觀察,便能發現魂像的表皮浮現出一道道若隱若現的赤紅紋路,為其增添了幾分靈性和莫名的奇詭。
這應當是她此次最大的收獲,不過她之所以拿著把玩半天,還是因為這小魂像因為增添的五官變得格外漂亮,堪稱白金典藏版級彆的手辦,即便烏黑麻漆也難掩其精致,單以收藏價值來算是非常值得的。
相比起程寶舟的輕鬆愜意,她身後的方為亮就不太好了,少年眼下是重重的黑眼圈,滿臉都是遮掩不住的憔悴,但雙眸倒是格外明亮,瞧著精神還不錯。
“容我提醒你,程寶舟,魂修本就亦正亦邪,而你手上的玩意兒已經涉及邪術,不是什麼正經東西。”
“亮亮兄,你乾嘛直接叫人家全名,顯得多生分呀,而且你怎麼能這樣說自己呢,東西的使用全看主人心意,你是我的朋友,就算是你親手鋪設魂陣製造出這種東西,我也不會嫌棄你。”
她回頭笑嘻嘻的樣子成功讓方為亮的表情更糟糕,他隱忍道:“那道秘法可是你傳給我的,材料也是你備下,我隻不過是聽從你的吩咐……即便是我主持了陣法,東西最終是到了你手裡。”
現在一回想自己真賤呐,明明都發現不對勁,明明都知道不該這樣做,但那發現新奇陣法的好奇心就是該死的按耐不住,回過神來已經開始布陣了……
“我們之間不用算得這麼清楚,”程寶舟將手中魂像收起,笑容不變:“事到如今不是皆大歡喜嗎?玉京城雖有一些建築崩塌,但並未造成什麼傷亡,唔……撇開英曇公府不算的話,不過我們做人也不必如此苛求自己,該死的人也死了,挺好的呀。”
少年上前幾步,很快走近程寶舟的他也隨之透過窗口看見天頂穿透紅雲的一
道道光柱,頓時咬牙:“是啊,真不錯,玉京城往後光是這特殊的天象就能吸引不少人前來遊覽。”
兩位高階修士死後造成的最直觀影響就是天頂這持續不散的火燒雲和穿透雲層的道道極光,白日是這個樣子,夜裡也是這個樣子,就連下雨也會落下赤紅的雨水,這雨水並不寒涼,帶著一定的溫度劈裡啪啦落在屋簷、街面,就像斑駁的血漬一般留在了大街小巷。
太叔行之說這雨水對人體無害,正常飲用也是無妨,不需要特地去消除。
“上界常常會因為修士鬥法改變地貌,這沒什麼好奇怪的,長此以往說不定還能將此地改造為適宜一些修煉資源生長的環境。”
“……那興許要百年、千年的時間了。”方為亮看向天際,程寶舟不在意玉京變成什麼模樣,可他在意,這裡是他的家,是他從小生活的地方。
他在這兒度過了十幾年,即便再不愛出門也走過了玉京城的大半街道,徘徊於大大小小的書坊,懷抱著星圖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而在每一個星子明亮的夜晚,他都會著迷於變幻莫測的星軌,在浩瀚的星圖中探索命理的隱線。
可現在他看不見星星,隻能舉著傘無言看著赤紅的雨水染紅江河,看著穿透一切的光讓這座城永晝不熄,或許終有一日讚青與柳素晴遺留下的影響會消散,但等到那一日到來時,人們大抵已經不記得玉京城曾經的模樣。
她拍了拍他的肩:“我們總要學著適應變化。”
方為亮收起心頭的感傷,不再與其繞彎子,直言:“所以該死的人應當死去,你也不該用那魂像擒下讚青殘存的魂魄。”
“我若是不擒下他的魂魄,又如何去幫助讚血羽治愈他的身體?我這次來到玉京城本就起於與他的一樁交易,才以他的名義住進英曇公府,不管之後發生了什麼,但我的目的是為了讓他活下去,僅此而已。”
她看向方為亮:“你不可以這麼自私,隻在乎自己的家,卻不關注他人的死活,況且當初你與我共同招魂,應當很清楚他魂魄有失,天地人三魂中人魂已失,沒了人魂主掌七魄,喜怒哀樂皆已散去,既無過往記憶也沒有個人意識,純粹看作一份材料即可。”
方為亮心道,正是因為隻剩下一份材料,所以他才憂心程寶舟這麼做到底是為了治愈讚血羽,還是說她最初的目的便是獲得這樣一份純粹的靈魂素材。
他博覽群書,自然知曉一些魂修在煉魂時會故意以各種手段使其人魂消散,隻留下天地雙魂對應陰陽秘法,從而煉製出完全從屬於自己的魂奴,機緣巧合下程寶舟得到了殘缺的胎魄境修士魂魄,而且剛好失了人魂,七魄消散,哪怕她並非魂修也能輕易煉製出一隻魂奴。
更莫說讚青生前修行了赤帝傳承,魂魄的性質本就有異於常人,煉製的魂奴恐怕威力巨大,殺傷力驚人,讓程寶舟一個化氣境修士擁有了越階屠殺高境界修士的底氣。
照理來說兩人現在的關係也能算做朋友,程寶舟實力變強,他應該高興才是。
可如果她早已
存有這樣的目的,精心算計之下得到這樣的結果,那麼此女之凶殘絕不亞於那些魔道之人,她往後要是老老實實修行就算了,如果一下子想不開入魔……方為亮多想一會兒頓時連覺都睡不好了。
而且如果想要升級自己的魂奴,隻能喂給它更多高質量的魂魄。
程寶舟看著糾結的方為亮,覺得十分有趣,以至於臉上的笑容都變真誠了不少。
“亮亮兄,你在想什麼我也知道,不必擔憂這麼長遠的東西,雖然你對我人品的質疑讓我十分傷心,不過倘若真有一天我入了魔道,那也是這個世道逼我,讓我隻能走上這條路。”
換句話說隻要生活過得去,她也不會這麼想不開。
兩人對視許久,方為亮終是下定決心:“程寶舟,你手裡的魂像有我的一半責任,縱使往後我們分開,我也會一直關注你,假如你墮入魔道……那麼我會用自己的餘生來彌補你犯下的過錯。?[]?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這一刻,縱使少年衣衫單薄,神色憔悴,但其決心很難不令人動容。
“嗯……這是我聽到過的最彆致的表白,你的心意我受收了,感謝你願意成為我的共犯,亮亮兄。”程寶舟一本正經道。
“你這個家夥不要在這種時候亂開玩笑,到底有沒有羞恥心啊!還有我說過很多遍了,不要學著華星雲那小子管我叫什麼亮亮兄,好好叫我的名字!”
現在連明秋那樣的正經人也跟著這麼叫他,這幾個人肯定是要背鍋的,關鍵是明秋的年紀比他大啊!
看著惱羞成怒的少年,程寶舟點點頭:“行行行,我知道了,亮亮,這樣叫可以了吧?”
“……算了,你還是繼續叫我亮亮兄吧。”
否則簡直難以想象華星雲聽到這個稱呼時會陰暗扭曲成什麼模樣,方為亮實在不想看見對方迅速爬行接近自己,接著抓住他的肩膀發癲,這樣的場景光是想想就覺得窒息。
最後還是葉渡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越發沒營養的對話,他無視了程寶舟與方為亮之間略顯詭異的氣氛,簡短道:“琦君郡主醒了。”
自英曇公府事變後一直昏睡的琦君郡主終於醒了過來。
以罪人之女的身份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