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曇公府的秘庫,猶如一個小型圖書館。

讚青並不是喜好看書的類型，這種不喜主要針對閒書，因此秘庫中存放的書籍幾乎都與修煉有關，也有一部分涉及了地理誌、山海誌等等,所有的架子上都覆有一層淡金色的虛幻薄膜,需要將對應密令嵌入旁邊的底座，禁製才能消失,而且密令上也會出現對應的記錄。

雖然沒有詳細到像現代圖書館那樣每本書放在幾號書架幾排幾列都標注清楚,大概涉及的區域也有牌子標注,她連著走過好幾片區域後才突然意識到這些標注恐怕是讚青親手所寫。

他的字跡並非筆走龍蛇霸氣側漏的類型,一筆一劃皆是清晰有力,能稱之為清秀板正，讓人覺得寫字的人是個正經、嚴肅的家夥。

雖然完全不能和英曇公本人聯係起來,不過聯想到他的經曆倒是能夠理解。

太叔行之大概是給程寶舟傳功法時過於慌張,不僅把後面幾個境界的功法都傳給了她,還不小心打包了關於魂像的另外幾種使用方法。

除去他所說的蘊養神識、同歸於儘自爆法外,還有一種很邪道的煉法——納其人魂,驅使靈魄。

於是程寶舟也猜到了這尊小像的來曆,多半是太叔行之這廝路上看見個魂道魔修，瞧著不順眼就給打殺了，搜刮戰利品時就地毀掉一些看著就邪門的,魂像因為正邪全看使用者，他便留下了。

魂道修士本就亦正亦邪,而且往往和屍、骨、血道等秘法有所牽扯，為正道人士所不恥，甭管私底下大家是不是偷偷摸摸在用，明面上都要鄙視一番,哪怕每個宗門都會專門培養幾個魂修，但這些修士的就業地點往往都是刑訊堂這樣的地處，這也是當初太叔行之極為反對太叔念嬌成為魂修的原因。

不過此時的程寶舟隻是化氣境修士，太叔行之就算後面想起此事也多半不會計較，在他看來程寶舟就算想做壞事也沒有相應的手段，更難以得手能供魂像驅使的靈魄。

並非什麼貓貓狗狗都能做到魂魄出竅，能做到肉身消亡靈體出竅的無一不是高境界修士，所以太叔行之事後想起確實沒當回事，卻不知程寶舟此時已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即便這樣的想法完全建立於她的猜想，可一旦猜想成立，她將收獲巨大的好處。

人生，還是要搏一搏的！搏一搏單車變摩托，反正有個太叔行之兜底，不怕浪死，大不了就跟著他去藥仙十樓混。

想到這兒，她用手中密令抽出了幾本書，隱約間能見書封上記載藥毒、蟲蠱等字眼，下一秒她轉身離去，卻也沒有離開秘庫，而是就近找了一節台階坐下，翻看起來。

……

讚血羽醒來後表現如常，仿佛完全不記得他在程寶舟面前說的那些話。

他與程寶舟的相處明面上沒有變化，然而等到了夜晚……

青年死死咬著嘴中的布條，雙目失神，大片的汗液浸濕了他身下的床被，身上每一處都崩得死緊，裸露於空氣中的肌膚上出現了紫黑色的細長斑點——

這是皮下血管開裂造成的痕跡。

而一旁的程寶舟則仔細觀察他的情況，手上拿著筆與紙張時不時記錄幾筆，床頭無面魂像則立於一座小小的陣法中，隨著作為陣點的靈石閃爍，一縷縷輕飄飄的乳白色雲霧環繞住讚血羽，自他的口鼻被吸入體內，穩定神魄。

偶爾的情況下，讚血羽看著整個人都不好了，她便滴落自己的血液喂養他，讓他得以喘息，直到他實在支撐不住，今夜才會停歇。

這便是程寶舟所說的試藥了，她在太叔行之的指導下開始煉製神識、魂魄相關的丹藥，類似的丹藥幾乎都是高級貨，程寶舟必須小心謹慎操控自己的靈力完成繁瑣的步驟，而耗費的煉材更是消耗頗多，幾乎掏空了讚血羽老底。

煉丹窮二代，這真不是假話，就這樣裡面還有不少藥材是程寶舟從太叔行之那裡薅的，不過名義上她也將自己煉製的一些丹藥放在太素丹鼎閣售賣，以此換取貢獻，雖然她知道太叔行之肯定不稀罕這些錢，但他也不在乎被她薅走的藥材呀。

人家作為藥仙十樓的丹首，身上配備的可不叫儲物袋，叫芥子空間，而且還附帶了專門的藥園，就是可以種田那種隨身空間，為了獎勵程寶舟成功煉製出了高級丹藥，太叔行之領著她進去轉過，主動讓她薅了幾把成熟的藥材，鼓勵她隻要好好修煉以後什麼芥子空間種植園應有儘有，告訴她上界的大佬們幾乎人人都有自己的隨身小秘境，這東西沒這麼稀罕的。

當然，考慮到太叔行之的身份，他嘴裡的不稀罕最好不要信以為真。

程寶舟隱隱猜到，太叔行之恐怕已經將她視為未來的藥仙十樓弟子，覺得這株田裡的青苗跑不走。

總而言之，程寶舟在讚血羽身上落實了自己的治療方案——她認為他的魂魄被不斷擠壓，以至於出現了靈肉分離的趨勢，根本原因是他的靈體還不夠堅韌。

當修為高到一定的境界之後，魂魄出竅就跟玩似的，人家不僅能出竅，還能造出複數的化身四處行走，一個人就能玩出群那啥的py，所以程寶舟認為隻要讚血羽的魂魄足夠強大，就可以從根本上解決一切。

對此，虛弱的讚血羽道：“雖然你給了我一些像模像樣的修煉秘法，但我這時才開始凝練魂魄恐怕為時晚矣。”

“我主要是想著，你把魂魄強度提升一點，就算以後你真的暴斃，也可以引魂出竅臨時脫離身體，我便可以用這尊魂像把你收起來，雖然以後也不一定能幫你重塑肉身啥的，但至少還有個希望，最壞的情況就是我把你煉成一個法寶，又或者淪為鬼修，總比直接死了好。”

程寶舟言辭懇切，以至於把讚血羽搞沉默了，他想他還真得謝謝對方的坦誠，可程寶舟說的好像也沒問題。

沒錯，讚血羽竟然同意了她的治療方案。

受限於認知，他不知道放任一個人文類專業的文科生來給自己做醫療手術是件多麼恐怖的事兒，可能是讚青給他帶來的陰影實在太大，所以讚血羽難以生出對抗的勇氣，他隻是想活命而已。

而且，如果以後用這種方式活下去，至少能夠保證他會與程寶舟待在一起，她走哪兒都會帶上他。

這何嘗又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長相廝守呢？

為了短時間內有成效，經費有限的程寶舟隻能過度追求效果忽略體感，所以這樣的過程著實不好受，每晚讚血羽都被折騰得死去活來，他這副模樣隱隱讓她有了些許即視感，仿佛回到了當初自己被他關小黑屋的歲月。

因果循環，也算是讚血羽的報應了。

具體表現為第二日他總是精神不振，眼下甚至出了黑眼圈，皮膚越發雪白，經常神情恍惚看著某處發呆，而且越發嗜睡。

神魂消耗太大了，沒辦法，事實上程寶舟覺得這種情況下他還能堅持去上班打卡，把該做的工作完成，不得不說是一種作為社畜的堅守。

不對，這廝才不是社畜，他都沒體會過996福報，而且還有高狄幫他乾活。

讚血羽的這種表現肯定無法隱瞞，這就讓負責打小報告的高狄很尷尬，畢竟上司因為狀態不好工作出現疏漏時也是他幫忙補上的。

高狄對程寶舟說，得給他一些補償，他可是冒著被讚青打死的風險。

程寶舟覺得他不可理喻，為什麼會有人冒著被打死的風險還滿腦子想這檔子事？

算了，男人麼，也不稀奇。

更可怕的是兩人交流的畫面被讚血羽撞見了，不知道高狄是個二五仔的將軍被深深傷透了心，等程寶舟夜裡回去就看見了一臉憂鬱的毛毛。

“我最近……是不是讓你有些不舒服了？”

“什麼？我挺好啊。”

“就是，我最近在凝練魂魄，每天結束後精疲力竭，也沒有顧及到你的想法，假如你有需要可以告訴我……”

直到讚血羽行動起來，程寶舟才知道他扭扭捏捏到底是在做什麼。

這下換她有些尷尬了，但如果這個時候拒絕對方似乎更尷尬，其實程寶舟已經有點後悔當初色迷心竅做了不理智的事情，以至於她和讚血羽之間純純的戰友情變得扭曲起來。

最終她隻能半推半就，於是這讓因為難以置信特地舍下面子看了看兩人都在房內亂搞什麼的讚青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兩人能在頂著守宮印的情況下玩出這麼多花樣，頓時發現自己對禁製的研究還是太狹隘了，好一個程寶舟，明明都定下了二月之約，不好好修煉準備比鬥就算了，竟然還整這些花花腸子，更可恨的是他那愚蠢的義子還十分配合。

讚青回去後怎麼都睡不著，當然，以他現在的境界已經不需要睡眠了，他也很久沒有安然睡過，隻是偶爾他會裝模作樣躺在床上假裝自己在睡覺。

回想高狄來報告時他還心說這兩人能折騰出什麼，莫不是在偷偷謀劃壞主意，現在看來天真的是他，不過……大概是想起什麼讓他不快的東西，讚青的表情逐漸扭曲。

既然不想好好修煉，那他就給程寶舟安排些事情做吧。

於是第二天程

寶舟就得知自己被英曇公府的主人安排了應酬。

“這是個什麼東西？”她一臉嚴肅盯著面前的厚厚一疊帖子。

“這是請帖，在玉京城的貴族圈子裡總有許多宴會，身為英曇公府的一分子，你有義務去完成這些應酬，”高狄無奈攤手：“這是主上的原話，恐怕是出於某些原因看你不爽，準備惡心一下你。”

能被高狄點評為惡心，程寶舟已經不抱希望了，她最後掙紮了一下：“讓小老婆出去代表英曇公府應酬，不覺得很離譜嗎？”

“其實也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因為京中一些貴族宅中時不時會有修煉刻苦的姬妾修為超過了正妻，這種情況下主家便會允許她們代表家裡在外行走，甚至全權負責外務事宜，嗯……換成男子也一樣，不少女性官員的侍夫基本都在她們手下做事。”為了防止程寶舟不了解，高狄還特地科普了一番。

甚至會有強大的一方看中已經成家的屬下，於是逼迫對方和離納入府中，也有極少數心寬不在意的，允許對方在有家室的情況下成為自己的姬妾或者小侍。

程寶舟聽了後發自內心感歎道：“貴圈真亂。”

而高狄看了看她，接著若無其事碰了一下自己的嘴：“確實挺亂的。”

……不，她不是這個意思，請不要自我代入好嗎？

不管如何，心情沉重的程寶舟隻能接過應酬的工作，她雖然有心想帶著宅在府中的小郡主一起去，結果小郡主發現她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小夫人後變得失魂落魄，呢喃著“糟了，他們是真愛”這樣莫名其妙的東西，便縮回了自己的小窩不見人了。

果然不能指望這丫頭啊。

讚血羽雖然很少去參加這種宴會，但整個英曇公府裡二個主子裡就有兩個死宅，遇到一些身份尊貴之人的宴請，他便不好再派高狄過去敷衍，隻能親自出面。

在他的印象中參加這些宴會純屬浪費時間，隻是英曇公下令也推拒不得，他便想要同程寶舟一起過去，免得有人瞧不起她的出身以此來刁難。

然而程寶舟聽他這麼一說，卻冒出了一個好主意。

或者說歪主意。

於是她親切囑咐讚血羽留在家裡好好歇息，讓小高陪她去就是了。

“……你確定嗎？”他看起來悶悶不樂。

“高狄應對這種場合的經驗很豐富，你不要擔心，之後還有事情要拜托你，趁著難得的機會好好睡一覺吧。”

她捧起他的手，瞧著溫情脈脈，讚血羽雖然不清楚她有什麼事情要拜托自己，但還是被對方成功打動，稀裡糊塗點了頭。

於是第二天，便傳來了程寶舟在外面欺負人家老婆的消息，而且還放話說要讓赤鳳將軍去毆打對方老公。

讚血羽頓時大感迷惑，發生了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