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寶舟抱膝坐在樹下, 正在思考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才淪落到如今的處境。
華星雲搬來的救兵是讚血羽這事兒,她是知道的,丹毒童子這人除了出去抓藥人以及定期轉移窩點防止被抓外, 其實是個很純粹的宅男, 他並不樂意每天外出和人打交道,隻有必要的交易和采購藥材才能迫使他與旁人接觸。
不愛和人打交道就代表很少會與人發生摩擦進而轉化為仇怨, 他平時也不會特地去動家裡有背景的修士,又或者說他總愛在一些偏僻地域轉悠, 有錢人家的孩子很少會跑到這種地方,隻不過自出道以來已有五六十年曆史, 長期作案累積起無數人命,且近二十年來尤為鐘情對小孩下手,久而久之也就成為了魔道中積威已久的老魔。
也正因為如此,更沒有人樂意來招惹他,畢竟他抓的那些孩子大多農戶出生,家裡沒有餘錢進行懸賞, 報官後官府也是象征性敷衍了事, 既然收益不高又極為難啃,賞金獵人們實在不願莫名得罪他, 平白惹上一個小心眼強敵。
由於上述情況,這麼多年來,丹毒童子首次吃了這麼大的虧,他的情況並不好,顯然是受了重傷,看著甚至比程寶舟更可憐,被讚血羽打傷的地方始終無法愈合,他褪下衣物給自己上藥時, 幼小的身軀上赤紅的掌印仿佛胎印一般無法消退,由於被種下特地布置的血羽令,現在隻要稍微受一點小傷就會血流不止,換做正常人早就血儘而死。
得虧醫毒不分家,丹毒童子的醫術十分高明,才能暫緩自己的傷勢得以喘息,可他現在根本不敢隨意動手,生怕刺激到潛伏的血印,一時之間戰鬥力無限接近於尋常稚子,很是脆弱。
即便如此程寶舟也不敢跑,因為她知道丹毒童子隻是不敢動手,而非不能動手,反正彈死她也就是一指頭的事兒。
但她不是很服氣,對丹毒童子越發無理,暗恨他臨死都要拖個背時鬼。
丹毒童子見她表面屈從實則乖張,其實心裡也奇怪自己怎麼緊急關頭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帶著程寶舟跑路。
在同境界的修士中,丹毒童子絕對能算最窮那一批,他研究所用的藥材都以性價比高而出名,造價十分低廉,特地培養蠱蟲也不是因為自己喜歡,而是因為蟲子好養活,短時間內就可以繁殖一大堆。
就算是這樣,在緊急關頭他第一反應不是直接遁逃又或者卷上自己不多的值錢貨跑路,而是冒著極大風險返回地牢,借助對蠱蟲的感知定位程寶舟的位置,在重傷的情況下還拉扯著一個拖油瓶逃命。
這是很不理智的行為,但他還是做了,就如同當時他明明知道該殺死程寶舟以絕後患,卻最終隻是給她種下自己精心培育多年的蟲蠱。
人世間最為複雜也最為難懂的東西,便是這不知從何而來又不知何時消退的情感罷。
“你身上所中蟲蠱,是我耗費大量精力研製而成,放在交易集市上至少要值七枚千金印,因此你應當明白,即便你成功逃離甚至好運跑到了玉京城,除非太素丹鼎閣閣主出手,就算外界享有盛名的醫士也不可能讓你活命。”
“程寶舟,你出身寒微,恐怕連玉京城的丹鼎閣是什麼都不清楚,不知道想要閣主出手一次需要付出多麼高昂的代價,而現在,隻要你安安分分助我逃脫險境,我不僅可以幫你解蠱,甚至可以讓你的修為更上一層樓,突破靈應境。”
程寶舟並沒有被他許諾的好處迷惑,因為她知道如果不是這廝鬼迷心竅抓住自己,她現在已經自由高飛了!
太素丹鼎閣閣主出場費高又如何,她還真有辦法讓對方出手,雖然浪費掉機會十分可惜,但哪有自己的命重要?
原著中,丹毒老怪最終不是死在讚血羽手裡,而是被主角葉渡、華星雲和小青梅三人聯手擊殺。
那華星雲一直按耐潛伏,最終拿捏住了丹毒老怪行程,讚血羽內應潛入後與對方聯絡,傳遞消息裡應外合,於是讚血羽提前埋伏,趁著丹毒老怪外出抓人時帶兵圍剿,玄甲軍陣一出殺得丹毒老怪隻剩一口氣,最後是自爆了自己精心養育的核心蟲蠱,好懸吊著條命才僥幸逃脫,他留有一張誰也不知道的底牌,搶先一步回到自己的老巢準備收拾東西跑路,結果發現自己的藥室、丹室一片混亂,值錢的東西全被撈走,認的乾女兒連同牢房裡的家夥們通通消失不見。
要說這丹毒老怪固然心狠手辣,在感情上卻殘存著天真,他不僅沒有意識到自己全程都被小青梅玩弄感情,還以為是那些藥人趁機逃跑並且還把他的乾女兒抓走了。
於是他在重傷瀕死的情況下,竟然又強行催動了功法加強對蠱蟲的感知,追蹤到了自己先前給乾女兒種下的定位蠱,一路追趕而去,看見丹毒老怪的那一刻葉渡等人直呼要完,關鍵時刻小青梅靈機一動,哭著撲上去說因為自己認丹毒老怪當乾爹所以被葉渡兩人記恨,逃跑時故意把她帶走準備折磨她。
華星雲大罵妖女,危機時刻不再隱藏自己的靈應巔峰修為,與同樣突破到靈應境的葉渡聯手對抗丹毒老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眼見兩人周旋片刻仍舊敵不過丹毒老怪,逐漸落於下風,蓄勢待發的小青梅與葉渡交換眼色,葉渡便趁機裝作要攻向小青梅,喊著自己活不了她也彆想活下去!
丹毒老怪見此目眥欲裂,關鍵時舍身相護,替小青梅挨下這一記重擊,傷上加傷,整個人都不好了,無力再與兩個年輕後生周旋,他正想帶著乾女兒撤退,身體卻猛地一顫,劍尖刺破胸前而出,血花飛濺。
原來是跪坐在他身後假裝可憐的小青梅趁機偷襲了她,本來以她的力氣很難刺穿煉體有成靈氣護身的丹毒老怪,但架不住他此時渾身是傷靈氣儘失,成功得手。葉渡與華星雲抓緊機會,上來就對丹毒老怪一頓亂拳,最終在魔道混跡幾十年的化氣境高手丹毒老怪慘死於幾個年輕後生之手,不過他一窮二白,少許值錢的物件都被提前搜刮走,是以他們隻把這破破爛爛的屍體焚燒,避免丹毒老怪死後體內毒素逸散汙染環境。
經此一事,華星雲對葉渡敞開心扉,告訴了他自己的身份,對於小青梅雖然消除了誤會,知道她之前所作所為隻是權益之計,但她將丹毒老怪玩弄於掌心的恐怖場景曆曆在目,一邊甜甜喊著乾爹一邊給予對方背刺,實在過分可怕,讓年輕的華星雲從此對女人都有了陰影,更對小青梅提不起任何興趣,是少數對她完全不感冒的原著男角色。
不過小青梅對他也沒有什麼狩獵欲'望,畢竟他是葉渡的好兄弟,兩人是真心朋友,沒必要將這一看就不擅長勾心鬥角的小子卷入恐怖的修羅場。
至此三人終於逃脫險境,了結後患,便一齊相約向著玉京城而去,欲參加十年一次的青雲盛會。
……
然而,此時本該前往青雲盛會的程寶舟,卻落入了丹毒童子魔掌,就如同當初她拉著葉渡準備離開王五偷偷跑路時也是被這狗貨攔下,直接摧毀她精心布置許久的計劃,讓人恨得牙癢癢。
要她說,她與丹毒童子就是天生八字不合,碰見他就倒黴。
於是她不僅沒有被對方的許諾誘惑,反而直白道:“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你給我種下這蟲蠱時自己說了,你之所以沒有將這蟲蠱用在自己身上,就是因為連你也沒有把握解除蠱毒!”
丹毒童子神色鎮定,反問:“那又如何?我是沒有十成的把握解除蠱毒,換而言之就意味著我確實有一定把握解除,又或者說不能叫做解除——我能夠讓你掌握它、驅使它、將它強大的力量捏在手中。”
“這件法寶我也不知你從何得來,”丹毒童子取出先前沒收的木龍珠,隨手丟給程寶舟:“但我仔細研究後卻發現這寶物內有玄機,僅僅將它當做解毒的工具實在太過浪費,有了它在,我更有把握讓你如今虛弱的身體重獲新生。”
“哦,對了,你可以自己試試用這珠子能不能解除你身體的蠱毒,不過你會失望的,因為本質上這並不是一種毒,而是庸人難以掌控的力量。”
丹毒童子沒有騙程寶舟,木龍珠確實是原裝貨,沒被調包過,然而卻連緩解她的虛弱都做不到,顯然這件法寶也不是萬能的。
程寶舟思來想去,沉聲道:“丹毒童子,我若是助你一臂之力,豈不是放任一個可怕的魔頭繼續為禍蒼生?我無法認可你的思想,正如你不理解我的堅持。”
“蒼生?彆說這種蠢話了,那些你認都不認識的人難道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嗎?你若是實在想死,你我共同赴死倒也是不錯的選擇,至少你生前不願意屈從我,死後卻隻能和我緊密連在一起。”丹毒童子說到這裡時,神色微動,看著竟是真動了心思。
程寶舟嚇了一大跳,不敢再拿喬,心想她寶舟可還有輝煌的未來,不能和這魔頭死在荒郊野外,斷送將來。
“你現在身體不爽利,可我也好不到哪裡去,我這虛弱無力的胳膊連你都扶不起來,怎麼幫你?”她直話直說。
“我自然是有辦法,你且過來。”丹毒說罷竟是主動服下一粒丹丸,接著在自己手上劃開一道傷口,見程寶舟猶猶豫豫才走過來,他不耐煩舉起不斷流血的手——
“吸,我的血可以暫時喂養九歿蠱,促進它在你的的體內孵化。”
程寶舟正嘀咕“酒蘑菇”是個什麼鬼名字,就被丹毒童子的下半句話嚇了一大跳:“孵化?什麼意思啊?你把我的身體當做什麼了!”
“想要擺脫九歿蠱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它孵化,九歿蠱之意為九死一生,它能使你嘗儘九死衰敗之苦,而唯一的生機就是孵化它,讓它的九節身體全部化為血水融入你的骨髓,接著……”
“接著破繭新生嗎?”程寶舟接道。
“我不確定。”
這一刻,程寶舟想給丹毒童子來上一巴掌,她忍了又忍才氣道:“所以這完全是個半成品,你隻是單純在我身上做實驗,然後在這個基礎上改進,確定沒有風險才準備用在自己身上,是吧?”
“我已經告訴你,我花費了很多精力才培養出一條九歿蠱,我沒有餘力培養第二條了,這世上沒有什麼蠱蟲用著是毫無風險的,此道本就是劍走偏鋒之法,隻有根據你的反應我才能不斷調整,配置輔藥,現在有了這顆木珠子,即便最後發生了意外,我也有五成把握挽救你的生命。”
“多少?五成?五成!才五成你就敢這麼玩我是吧?這還是因為有了木龍珠,要是沒有木龍珠是不是一成都沒有!”程寶舟終於沒忍住,給了丹毒童子一腦瓜崩兒。
這是她經常對葉渡乾的事兒,手法已然十分熟練,丹毒童子摸了摸自己被彈的地方,愣住了,隨後瞟了程寶舟一眼出乎意料沒有生氣,隻冷淡道:“五成已經很高了,就算你去找太素丹鼎閣閣主,他也不可能給出更高的概率。”
話說到這個份上,再怎麼談判也無計可施,在自己的專業領域上丹毒童子從不說謊,這是他的自負與驕傲。
程寶舟看了一眼他血流不止的手,沒忍住問道:“你的傷這麼重,就算有我幫你,可我的醫術遠沒有你高明,你真的能靠自己醫治嗎?”
不過程寶舟很快就想起了原著中的劇情。
讚血羽的路數哪怕到了劇情後期也是出了名的惡心人,尤其是他成為主角葉渡的敵人後,不知用這招殘害了多少葉渡的手下,甚至送走了葉渡的一個好兄弟,且此人極是無情,辣手摧花,差點把原著主角後宮的幾位成員也送走,最後把葉渡逼得狗急跳牆,和他決一死戰——然後輸了。
沒錯,確實是輸了,更可怕的是不近女色的讚血羽也不吃小青梅這套,完全免疫各種甜蜜話術,險些把小青梅給弄死,不過最後關頭讚血羽的身體卻出現了很大的問題,露出了破綻,葉渡一行人才因此反敗為勝。
在臨死的時候,作者曾用幾段話描寫了讚血羽狼狽的樣子——
【他低垂著頭,曾讓無數人痛恨的血手印爬滿了自己的身體,僅存那張能輕易引起女性好感的面孔還算乾淨。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倚靠著廢墟艱難喘息的讚血羽並沒有看向葉渡,而是緩緩舉起了自己的手,正當葉渡等人戒備起來,以為他還有什麼招沒有使出時,卻聽得他呢喃出聲:“葉渡,我不是輸給你,我是輸給這命運的捉弄,若是當初丹毒老怪沒有死於你們之手,而是被我捉拿……我又何愁拖著這殘敗的身體苟延喘息,啊,原來這該死的命數早已注定……”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他的頭再也抬不起來,永遠閉上了自己的眼。
於是葉渡一行人才意識到,他剛才不過是在看自己掌心的紋路罷了。】
讚血羽此人可以說是堅持最久的反派,而且還是從正道墮入魔道的設定,關鍵在於臉蛋英俊還不好色,因此在作者的女讀者群體中擁有很高人氣,這段話被人翻來覆去發了不知多少遍,以至於程寶舟到現在都還記得些許細節。
也就是說丹毒童子還真有法子救自己的命,這可是連讚血羽都認可的本事。
便見丹毒童子沉默幾秒,隻皺眉讓程寶舟來吸血,否則血流乾了誰來救她的命?並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直到程寶舟忍著想吐的欲'望強行喝下他不少血,難受得到處找水漱口,丹毒童子才輕點幾下止住流血的地方,無言注視著她。
醫治自己的方法自然有,他原是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臨死都要拖著程寶舟,直到她問出口的那一刻,他才隱隱明白了。
這是他不想死的意念在操控著他,迫使他做出抉擇。
……
程寶舟與丹毒童子約法三章,諸如帶他逃亡期間不準去捉童男童女雲雲,她的理由也十分正當,這種時候得避免節外生枝,以免留下痕跡更方便讚血羽追捕。
丹毒童子限於自身處境,自然隻能一一答應,他卻不知道程寶舟留了個心眼,隨時準備算計他。
又不是真的年輕小姑娘,會將自己的命運交到這樣一個蛇蠍心腸的反派手上,對著讚血羽還能說是被美色所迷,對著丹毒童子這頂著臭屁小孩殼子的能起什麼心思?
她可沒有母性光輝來照耀他。
所以程寶舟並沒有告訴丹毒童子,讚血羽拍下的血手印是能夠追蹤敵人的,而且一日不除這血羽令,便能吸取敵人體內的靈氣源源不斷茁壯成長,如附骨之疽難以根除,讓他的敵人吃儘了苦頭,因此讚血羽除了麾下玄甲軍陣十分出名外,還是赫赫有名的賞金獵手,但凡被他盯上幾乎沒有逃脫的希望。
她與讚血羽無冤無仇,對方又是華星雲搬來的救兵,很大概率不會特地為難她,反正對方的目標隻有丹毒童子。
等她回歸自由,天無絕人之路,這丹毒童子再怎麼厲害也隻是個劇情前期的反派罷了,不知曉這世間還有很多方法能救她性命,不過是耗費一番心力罷了。
而此後的時日,程寶舟便裝作丹毒童子的姐姐,牽著他四處奔波,或許有人會奇怪,這讚血羽身強力壯的漢子既然能感知到丹毒童子位置,早就該追來了呀!
但先前就說過,丹毒童子此人是有底牌的。
他養了一頭巨大的噬鐵蜈蚣。
這噬鐵蜈蚣足有七八米長,顎肢宛如刀鋒,閃爍著金屬光芒,看著便極為凶殘,但噬鐵蜈蚣並不靠吞噬血肉為生,平時喜好進食金屬,而且自己就會鑽進土裡尋覓食物,打洞乃是一絕,同時作為坐騎也是十分不錯的。
可以說乃是一隻十分好養活的極品坐騎,在一個玄幻世界裡除了能夠修煉的人類外,自然還有天生地養的異獸和靈植,當初王五說自己經常上山狩獵維持生活,碰見的普通野獸不過隨手狩獵,主要目標是那些渾身是寶的異獸。
這也是明明山中資源豐厚,但難民們卻不敢往深處跑的根本原因,跑進去不過是給異獸送菜罷了。
往常丹毒童子製造窩點都靠這噬鐵蜈蚣打洞,平時遷徙更是讓它馱著行李日行千裡,原著中正是靠著這條蜈蚣丹毒老怪才能先讚血羽一步趕回老巢,又很快追上葉渡一行人,他死後小青梅借助從“乾爹”那兒學來的秘法,接手了這條智商不高的噬鐵蜈蚣,三人組便騎著這條蜈蚣一路前往玉京城,至於中途因為這腳力惹人眼紅碰上了一二三麻煩又如何化解便不多贅述。
在撇開最初的心理排斥後,很快程寶舟就發現這蜈蚣是真不錯啊,吃苦耐勞也不會發出噪音,自主覓食,平時主人不叫就自個兒縮在土裡睡覺,一聲令下立刻出現,噬鐵蜈蚣是無毒的類型,戰鬥主要靠物理手段,因此每天都會捕撈些中小型野獸過來給兩人充當夥食。
難怪丹毒童子總愛往偏僻地方走,有了這好寶貝往哪走都舒坦呀,於是丹毒童子便見才過幾天程寶舟就一臉憐愛摸著蜈蚣可怖的大腦袋,還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塊小帕子給它擦身體,拍掉它在土裡鑽進鑽出時沾染上的一些泥汙。
丹毒童子看著總覺得很不舒坦,問道:“這噬鐵蜈蚣長相醜陋,怎麼感覺你還將它當做貓貓狗狗來愛護了?”
“你這個當主人的,怎麼能說自家坐騎醜呢,甚至連個名字都不給人家取,它雖然外貌並不是精致漂亮的類型,但看起來真的很酷,而且有一種非常獨特的美。”
由於兩人關係發生轉變,已經逐漸習慣程寶舟滿嘴胡話的丹毒童子明明知道不該問的,但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什麼美?”
“當然是強度美了!”
說來也是奇怪,這噬鐵蜈蚣雖然不吃血肉,但個性絕談不上溫順,不過與程寶舟倒是相處融洽,甚至有時沒有丹毒童子的命令都會背著她到處亂爬,他觀察後發現這可能與程寶舟體內的九歿蠱有一定關聯,除此之外……
“你突破煉體境的功法是什麼?”
在丹毒童子的要求下,程寶舟給他打了一套百獸變,自從服用丹毒童子的血液,每日又吃下他調配的丹藥,程寶舟的身體逐漸恢複血氣,雖然還沒有回到巔峰狀態,完完整整打出一套倒是綽綽有餘。
丹毒童子見了後點點頭,難得給出不錯的評價:“你的基本功很紮實,修煉刻苦是好事情,這套功法雖然不是什麼名家真傳,卻勝在擁有極大的潛力,難怪你能因此鑽研出蠱毒變,你的靈應境功法確定了嗎?”
程寶舟手上確實有一部靈應境功法,正是當初從龐老財家裡搜刮而出,王五突破後就把功法交給了程寶舟,還悉心指點了她不少。
可是……
觀其神色,丹毒童子了然:“程寶舟,你我目前的關係必須建立在信任的基礎上,我既然說要幫你突破靈應境,自然要從方方面面為你考慮。”
他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程寶舟隻得硬著頭皮把功法給他看,丹毒童子看了後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問道:“你這功法是從哪裡來的?”
“在一個地主家裡找到的,說起來他兩個兒子還被你抓去當藥人了。”她撓撓頭,很無辜的樣子。
丹毒童子仔細觀察了一番她的神色,隻道:“這丹心決雖也是不錯的功法,但重在輔助煉丹調節內息,挪移防禦等方面倒是尚可,在攻伐上卻略有不足。”
“正好你先前跟了我一段時日,對蠱毒之術頗有研究,我靈應境時曾經研發出一套九轉煉毒,可以與你的蠱毒變聯係起來,此後你主修丹心訣,輔修九轉煉毒,再加上你煉體境時修行的百獸變本就是重視體術的法門,未來幾年都不用發愁了。”
這確確實實是為程寶舟著想的安排,以至於她有些驚訝,因為她知曉這丹心決來自於太素丹鼎閣。
其隱藏的另一重含義便是她說不定真的有辦法請動太素丹頂閣的閣主出手為她醫治,如此一來兩人的聯盟關係便顯得極其脆弱了。
雖不知對方心中所想,既然丹毒童子好心好意,程寶舟不會不識相拒絕他,接下來他又過問程寶舟有無研讀過這本丹心決,得到肯定回答之後也不含糊,開始傳授自己的修煉所得。
如今身處野外,甚至淪落至逃亡的境地,但丹毒童子卻能就地取材,用最簡單、最廉價的毒材來教導程寶舟九轉煉毒的原理,他確實是一個非常有才華的家夥,本就有一定基礎的程寶舟很快便聽明白了。
兩人一說一聽,時不時伴隨對此的討論,仿佛回到了當初丹毒童子還未將九歿蠱種進程寶舟的那段時期,直到天明,他才面露倦色咳嗽了幾聲,對程寶舟道:“這幾日你好好體悟一番,有不懂的就問我,等你的身體恢複到巔峰狀態,便準備突破到靈應境吧。”
“這麼快?”程寶舟下意識反問,見丹毒童子擰眉,特地解釋:“先前……我認識一個人,他突破靈應境時閉關了幾個月。”
“那是因為他蠢,”丹毒童子說話十分毒辣:“許多人終其一生都無法突破煉體境,便是因為他們靈台愚昧,雜念過多,始終無法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自然難以感應到空氣中逸散的靈氣,所以隻能不斷依靠時間打磨心緒,凝神靜氣,才有了閉關的說法。”
“有的人性情浮躁,難以消除對外界物質的向往,所以不管閉關幾年都無法突破,最後甚至會走火入魔,而有的人雖然生性愚昧,但久坐之後卻能萌發道心,沉澱思緒,進而感應到天地靈氣,由此便說是閉關成功。”
“而程寶舟,你不需要這樣的過程,仔細看看吧,你的身邊早已飄散靈氣,它們簇擁著你,迫不及待等著你將它們納入體中,你是天生就適合修煉的人。”
聽了丹毒童子的話,程寶舟恍然大悟,終於明白先前自己在瀕死之際看見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光點是什麼了,原來那就是傳說中的靈氣,果真是玄妙。
如果不是成天想著乾壞事,丹毒童子大概能成為一名好老師,前提是他的學生必須像他一樣聰明。
隨後,兩人乘坐著噬鐵蜈蚣穿行山林之間,每日探討修煉所得,點評自然百態,而丹毒童子沒有吝嗇自己對於程寶舟的指點,甚至在她好奇時告訴她自己是如何控製噬鐵蜈蚣的。
路上遇見草藥毒材,他總會停下指點程寶舟,從采集要訣到藥材性質,一一點明,引她觸類旁通,學習實踐。
過了一月,程寶舟氣色越來越好,隻是每隔幾日仍有蠱毒發作的跡象,鬢邊白發有所留存,幾縷銀絲參雜其中,再配上她清秀可親的娃娃臉,莫名添了兩分沉穩溫和的氣質。
然而她攬鏡自照時,難免歎息自己年紀輕輕就生了白發,以後不會有過勞猝死的風險吧?發現自己的吐槽沒有人回應,她回頭便看見丹毒童子面浮紅潮,嘴邊滴落絲絲縷縷的黑血,身上逐漸浮現出一道道血手印,相互交織在一起就像是被血紅的羽毛包裹一般,片刻後血流不止,浸濕了他的外衫。
和氣色越來越好的程寶舟形成鮮明對比,丹毒童子的情況看著越發差勁了,就好像他把自己的生機全都渡給了她。
甚至某一刻她忍不住懷疑對方會不會突然暴斃,當兩人隱瞞身份裝作姐弟混進城中時,程寶舟總是將他摟抱在懷中,說是弟弟生病前來求醫,而丹毒童子病懨懨躺在她懷裡,這倒不是裝的,而是他真的難受。
偶爾遇到需要表演的時候,他會輕輕扯動程寶舟的衣袖,用細弱、輕柔的聲音,喚她姐姐。
總有那麼幾次成功讓程寶舟幻視兩人是親姐弟,畢竟她之前認的假弟弟葉渡個頭都比她高半截了,再加上這老小子尋常不愛說笑,大多時候面上都沒有多餘的表情,讓她非常沒有為人長姐的代入感。
但她意識到的時候,已然習以為常照顧著丹毒童子,例如走在街邊時掏出銅板買上兩串糖葫蘆,一串塞在丹毒童子的手裡,一串自己吃了,最開始的目的是想看看這魔頭手拿糖葫蘆的樣子,反正掏的銅板是從他的包裡摸出來的,結果程寶舟卻發現他皺眉看著糖葫蘆,卻慢吞吞一個一個啃掉了。
小口小口吃著,很是可愛的模樣。
乃至於街上賣糖人的阿姐都笑眯眯誇句好俊的娃娃,送給了丹毒童子一個小糖人。
這個小糖人,似乎是照著赤鳳將軍捏的,雖然一處相似的地方都沒有,但當丹毒童子聽到老板介紹該糖人身份時,原本不打算吃的他立刻狠狠咬碎了糖人的腦袋,便聽得阿姐誇道:“真不錯,小娃娃咬得很有氣勢,要多吃一些才能長得高高壯壯,若是運氣好以後能成為修士,說不定還能加入赤鳳將軍的玄甲軍陣呢,這往後可是吃穿不愁,十裡八鄉的都讚歎,是件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兒。”
丹毒童子翻了個白眼,隻覺得此地赤鳳將軍濃度過高,拉著還準備繼續和阿姐嘮嗑的程寶舟走了。
像這樣的事兒還發生過很多起,隻不過提及的榜樣有時是赤鳳將軍,有時又是其他人,這或許是百姓們的美好心願,總認為每一個孩子都擁有著光明的未來,即便孩子長大之後大多數都隻是尋常庸人,但他們同樣會支起小攤、扛起鋤頭,在坊間叫賣、於農地耕耘,送給路過的孩子一個糖人、遞給走過的姑娘一個又大又甜的桃子。
無論是光宗耀祖、名號響亮,還是辛勤耕耘、販賣坊間,至少意味著孩子平安的長大,而人民的一代代心願也會因此傳承不斷。
程寶舟不知道丹毒童子是什麼想法,但她覺得非常的稀罕,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生活顛沛流離,總是陷於各種各樣艱難的境地,也有日子好過的時候,但這種好似乎總是附加著條件。
原來即便是同一個地方,同樣身在蒼州,也有沒有被災害波及的土地,這裡的百姓依然安居樂業,雖然偶爾會抱怨朝廷頒布的政策、為家裡的柴米油鹽操勞,但總體來說,他們過著平靜安穩的生活。
有時在路上他們也會遇見歹人,甚至連程寶舟都沒發現對方懷揣著惡意,然而丹毒童子卻格外眼尖,每每這時總會故意先看著程寶舟上套,待她馬上要吃虧時,才不緊不慢提醒她。
到底是比程寶舟多了不少混跡江湖的經驗,教會了她許多生活的技巧。
直到某一日,他們路過了一個不大的鎮子,那天丹毒童子的身體情況難得好了一些,並沒有讓她抱著,而是牽著她的手自己走著路。
剛好這鎮子有家豆腐店做的豆花特彆好吃,是附近出了名的,程寶舟便帶著丹毒童子過去,問他要吃什麼口味,他猶豫了一下說要吃甜豆花。
堅定的鹹豆花黨程寶舟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難以接受:“你為什麼不吃點好的?”
豆腐店的阿叔也不生氣,笑嗬嗬道:“小姑娘,我們這邊不管什麼口味的豆花都好吃的,你和你阿弟且坐著,點上一碗鹹的一碗甜的,到時候舀一口對方的豆花嘗嘗不同的味兒,說不定還能發現新的喜好。”
顯然這位阿叔是一位博愛黨,否則也不會毅然決然在同一家店賣不同口味的豆花。
很快豆花端上來了,程寶舟和丹毒童子坐在路邊小板凳上,看見他隻埋頭小口吃著自己的甜豆花,她便舀了一勺鹹豆花強硬塞進他的嘴裡,丹毒童子鼓起腮幫子不情不願吃下去,顯然是沒有因此發現鹹豆花的樂趣。
不過剛好,程寶舟也沒有發現吃甜豆花的樂趣。
現在正好隻有他們兩個吃豆花,阿叔沒了生意就過來和他倆嘮嗑,這個年紀的人,聊著聊著難免會問及來自何方、家中幾口人等等,程寶舟熟練地胡說八道,可當阿叔隨口問道:“真是個不錯的名字呀,程寶釧,聽著家裡就有文化人,那你弟弟叫什麼名字?”
叫什麼名字?
直到這一刻程寶舟才發現,好像一直以來他們對丹毒童子的稱呼要麼是魔頭、老怪,要麼就直呼其丹毒童子,但這種江湖人送的稱呼更接近於外號,或者說混出來的名頭,卻是不能夠拿這個當名字的。
她隨意編了個假名:“程寶玉。”
阿叔便笑眯眯道:“這又是釧,又是玉的,你們家裡人肯定很疼愛你們。”
大概是因為好奇,兩人離開鎮子召喚出躲進土裡的噬鐵蜈蚣後,她問道:“你一直都程寶舟、程寶舟叫著我,但我卻不知道你的名字,也從來沒用你的名字叫過你。”
丹毒童子說:“名字重要嗎?”
“我覺得還是挺重要的,不管給你取名的人是什麼想法,至少當你有了名字時,就證明你是一個不一樣的人了。”
“不一樣的人?”
“如果彆人不知道我的名字,那麼我隻是眾多姑娘中普通的一個,沒有什麼出奇,但當我告訴大家我的名字,那麼他們看見我時就會知道,這個姑娘叫做程寶舟。”
見丹毒童子許久不回話,程寶舟撓撓臉,無奈道:“不過不管大家知不知道你的名字,至少丹毒老怪的名號是挺響亮的。”
自從那天吃了豆花,丹毒童子就沒能下地了,他身體的狀況越來越不好,以至於程寶舟也不敢帶著他往城鎮走,因為他流出來的血會浸濕床被,惹得旁人驚嚇。
夜晚她撫著他的額頭,用手背反複感受了一番溫度,歎氣:“再這樣下去恐怕你腦子都要燒傻了,這種感覺可不好受,你真的有醫治自己的法子嗎?”
程寶舟心有疑慮,不論如何她的身體狀況確實越來越好,如今她時不時就會沉浸在一種玄妙的狀態中,發現周圍大大小小的光點圍繞著她跳來跳去,就像某種手拉著手不停跳舞的小生物一樣。
這是即將突破靈應境的征兆。
因此她難免存了幾分希望,萬一丹毒童子真的能將她的身體治好呢?
若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想絞儘腦汁耗費無數心血去尋求醫治自己的法子。
丹毒童子靠在她的懷裡一動不動,像是死了一般,片刻後才回應了她:“我自然有法子的,走吧,啟程去一個地方,你該突破靈應境了。”
他說話的聲音細細小小,本來就過分嬌小的身體因為蜷縮在她的懷中,看著就更小巧了,最近他總是這樣,問他問題要麼沉默不語,要麼總要遲上一會兒才能答複。
簡直像是隨著身體的衰弱,精氣也被逐漸抽空了。
程寶舟能感受到,他的身上浮現出了死氣,這個困在幼童身體裡的成年人快要死去了。
……
“呼,這丹毒老怪到底是怎麼跑的,明明傷重成這樣,小短腿還邁的挺快啊!”又一次撲空的華星雲不滿錘著桌子,讚血羽看著床上洗不乾淨的血漬,皺緊眉頭。
旁邊的葉渡觀察了一會兒,突然道:“血的顏色要比先前的鮮豔,他是不是要死了?”
對於一身是毒的丹毒童子來說,假如他血中流出的不是絲絲縷縷的毒素,轉而變成新鮮的赤紅,就代表他已經難以維持身體內的血印了。
而維持不住的下場,就是流儘自己的血液,最後淪為一具乾屍。
讚血羽點頭:“他堅持不了多久了,所以我們必須儘快找到他,高狄。”
被他呼喚的玄甲衛士走來,恭敬道:“將軍,已從客棧老板那兒得知是一對姐弟投宿,根據周圍人提供的外貌特征,應當就是丹毒老怪與那位……”
他看了面色不好的華星雲一眼,才說道:“華公子要尋的寶舟姑娘。”
這位名為高狄的將士沒有說的是,當時客棧的老板一直誇讚程寶舟是個好姐姐,對自己的弟弟十分疼愛,帶著生病的弟弟四處求醫,弄臟了床鋪之後還特地過來賠償。
假如隻是被丹毒老怪脅迫,那位姑娘應當不至於做到這種程度,恐怕……她與丹毒老怪之間的關係並非單純的魔頭與藥人。
讚血羽歎息一聲:“不會出錯了,以丹毒老怪目前的身體狀況,他必然要對這位姑娘下手,這也能解釋為什麼他非要一路帶著累贅,而且通過我們沿路而來的調查,中途他還采購了不少藥材,簡直像是——”
“他要幫助這位姑娘突破到靈應境,然後……”
“取其心源骨髓,架骨起鼎,煉製出能救他性命的良藥。”
“這是目前唯一能夠醫治他的法子,也是隻有他一人掌握的邪道秘法。”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讚血羽的眼中出現了莫名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