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晚自習回家路上,談瀟都能看到許多舉起手機拍照的人。
再次看了眼月亮,真的很明亮。談瀟摸出手機,可以刷到朋友圈裡也多是月亮的照片,感慨超級月亮,其中還夾雜著穆翡的圖文。
她也發了自己拍的月亮,但文字和其他人完全不同。
“庚申日,苦命天師不守庚申守帝流漿咯!我也想吸收吸收呢。”
——人族生來便具道體,帝流漿對人間草木萬物是大補,對人來說就和普通月光沒什麼區彆。
談瀟才笑了下,手機便振動起來,屏幕顯示:談女士來電。
談瀟一驚,他那位逍遙的親媽終於有消息了!
哪怕談瀟從小就很獨立,習慣了談春影經常出去參加各種文化交流、采風之類的活動,也覺得這一次她出門太久,還是在沒信號的深山老林,接到電話不由鬆了口氣。
雖然談春影人是還沒回來,隻打了電話,接起便聽到她在那頭喊:“乖崽!”
談瀟:“!!你終於出現了,到底去哪個林子裡了,信號都沒有?我都快報警了。”
“哎,我遇到個同行,跟他一起又轉道去北邊了,哈哈哈哈哈!”談春影的聲音光是聽就知道有多眉飛色舞了,“我在北邊找薩滿呢,咱們這不是一南一北兩大原始巫文化麼,巫儺和薩滿。
“以前光看南邊同行了,這次看了他們的儀式,真是開眼界啦,你知道他們收費也不一樣嗎?回去我跟你聊聊,可有意思了。
“唉,要不是摔了一跤,中度腦震蕩,我還想再待段時間,去看保家仙儀式。現在沒辦法了,在這邊的醫院待著呢,不過放心,沒有大礙,下個月我就能回去了。”
談瀟聽前頭還好,聽到後面,她居然摔得腦震蕩,又是嚇一跳,在山裡是亂竄了麼,怎麼還摔受傷,“小心點啊,真沒事?要不我去看你吧?”
“不用不用,我請了護工,你好好上課就行了,下個月我就回去了。”談春影語氣很是輕鬆的樣子。
“那你定期報平安,對了,”談瀟迫不及待地疑問道,“媽,你不是說咱們家都是民俗表演嗎?為什麼我做法能靈驗啊?咱們家是不是有什麼不為人說的秘密……”
這段時間,這個問題在他腦海裡一直在打轉,談春影再不打電話來,他就要自行腦補完十八集情節了。
談春影:“笑死,你中二病吧。”
談瀟:“……”
談春影:“沒事少上晉江,你老娘都腦震蕩了彆逗我的樂子,咱家有沒有真本事你心裡沒點數啊?”
談瀟:……以前覺得有數,後來又覺得沒數了!
談瀟換了個問法:“那你知道404辦公室嗎?全稱是全域協調聯動辦公室。”
“好像有點印象,同行開會見過他們的人,神神道道的一個單位。”談春影還真知道這麼個單位,她倒是好意思說人家神神道道的。
“他們是官方組織啊,你難道就沒有一點信任嗎?”談瀟這個問題,之前穆翡也問過他差不多的,他那時候說,UFO聽證會比你們還官方,但那也不關我的事。
談春影又咩哈哈笑起來:“有多官方啊,有上個世紀氣功熱那麼官方嗎?你都不知道那時候氣功搶了我們多少流量。”
談瀟:“……”
談春影嚷嚷道:“行了,我還要給旅遊局打電話,咱南楚的旅遊節開幕式我本來還想回去參加表演的,一摔都錯過了,氣死我。掛啦,你自己小心彆被騙錢啊!那多丟人,咱自己就是江湖騙子起家!”
談瀟看著屏幕上結束通話的文字,怎麼說呢,不愧是他媽,連回答都和他一樣一樣的,這可實在叫談瀟無言以對了,他懷疑自己現在說自己見到九頭蛇,談春影會打給精神病院。
算了,還是等她養好病回來吧。
.
次日。
南楚一中除了高中部、初中部,還有個附小,都在一塊兒,學校所在地段是熱鬨極了,談瀟到學校附近一家老字號的牛肉粉店去吃早餐。
吃完談瀟就往校內走了,結賬的時候旁邊有兩個男的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
談瀟則目不斜視地交了錢,早點去,今天他還有活兒,作為物理課代表幫老師收試卷。
他走了後,後頭那倆男的中一個對另一個道:“剛才那個……不是你的課代表嗎?辦公室見過。”
“對、對啊,好像沒看到我吧。”談瀟的物理老師尬笑兩聲,直納悶剛才明明好像有對上目光啊,可能是新組的班大家還不熟吧。
談瀟渾然不知道剛才打了個照面的人自己認識,就是有他也叫不上名字,更尷尬。
他到了自己班級門口,進去後看了一圈,鎖定在自己座位周圍遊蕩的一個男生身上,觀察了下他的發型。
“林仰?”談瀟試探性喊道。
“瀟崽來啦。”林仰帶著困意打個哈欠,雖然談瀟沒掛嘴上,但高一就做同桌,他也大概知道談瀟不太認人。隻是一般人很難理解臉盲眼中的世界,他甚至很長一段時間認為談瀟就是鄙視自己長得普通,胡說八道。
談瀟放下心來,說道:“你這新發型挺成功的。”
他能認出來,那就是成功了,很還原。
林仰心中狂喜!!
他一下子就不困了,臉盲什麼的按下不提,反正帥哥誇我新發型=我今天超帥的。
“對啊!”林仰忍不住摸了摸頭發,接著漫不經心地回頭,“哇,班長,你帶頭搞迷信哦。”
前座兩位同學正在玩兒塔羅牌,其中一個正是他們班長於貞貞,於貞貞和林仰都是在高二重組班級之前,就和談瀟同班的了,區彆在於她沒有林仰和談瀟相對熟悉。
“去去去!”於貞貞嗔怪道,忽然想起什麼,“對了,你們知道有個轉學生今天會來嗎?”
這都開學有陣子了,突然來轉學生?不止是林仰,其他同學都湊了過來,“哪兒轉來的?”
“是有什麼八卦嗎?難道是在其他學校呆不下去的?”
於貞貞抬了抬下巴,她舅舅是學校職工,消息向來靈通,“那倒不是,可能是山區來的,家裡工作調動過來的吧,聽說特樸素,連手機也沒有。”
大家噢噢幾聲,好奇地討論了幾句。
於貞貞一臉神秘地道:“而且,我的牌告訴我,這個轉學生——”
“嗯嗯?”
“是個男的!”
“……”
“這還要算啊,你舅舅一句話不就知道了。”林仰狂暈,“就這,還不如我們瀟哥,來,展示下家傳手藝。”
其實挺多人都知道談瀟他家乾嘛的,他那家庭信息早就傳開了。
不過會像林仰這老同學一樣拿出來當面調侃的不多,尤其現在是新組的班,好些人也是剛和談瀟當同學,以他以前那在外的名聲,實在怕和他搭話,他不接茬自己尷尬死。
“看我手藝要買票。”談瀟隨口說了句,他還有活兒呢,放下東西就趕緊收完物理作業,抱去物理老師辦公室了。
這時已逼近上課時間了,當預備鈴響了起來,嘈雜的教室瞬時安靜許多,而談瀟仍在物理老師辦公室乾活,他一進去就直奔物理老師的座位喊老師好。
物理老師內心有淡淡的疑惑,這不看起來挺尊敬的?
而高二(三)班教室內,於貞貞爆料完才短短十幾分鐘,有山區樸素窮困轉學生的事已經傳開了,這讓大家多少比平時更期待,或者說好奇。
伴隨著又一道鈴聲,班主任紀彙明踏入班門。在他身後跟著的陌生少年,無疑就是傳言中的轉學生了——
他和於貞貞口中樸素的山區學生哪有半點關係啊?
校服雖是統一的,無奈五官著實出挑,尤其少年一雙墨眉鳳眼,淡淡一瞥,就令教室內的空氣都產生了變化,生生把本想起哄的氛圍給壓住了。
這誰能不在心裡臥槽一聲,隻恨自己語文不夠好,難以形容這驚人的容貌。
而且清貴傲氣,眼神看起來好像比不在場的談瀟還拽(談瀟:?)。
幾個“你不靠譜”的眼神朝於貞貞飛去,但她正被晃花了眼,摘下眼鏡揉著,並沒接收到。
林仰更是窒息了一下,因為他發現自己新剪的頭型和新同學差不多,當然這發型現在本來就流行。隻是有賴於早上林仰到處炫耀,很多人更容易注意到,倆人發型差不多,可效果……
林仰人都矮了半截,他怎麼平白就成了對照組!
唯一讓他安慰的就是,之前同桌誇過他,讓他還保有一絲自尊。
“咳,這個是新轉到咱們班的孔宣同學。”紀彙明忍不住站到了講台上,這樣就和孔宣差不多高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站在這個同學面前,有那麼一點點壓力……難道是因為現在的孩子營養太好,比他還高。
不過,站到講台上後果然好了一點。
“孔宣同學之前在外地讀書,對咱們南楚和一中都不是很熟悉,大家在今後的學習生活中,多幫助他。”紀老師自覺更要表現出班主任氣勢威嚴了,沉聲道,“孔宣同學,你來說幾……”
孔宣看了紀老師一眼,他平平看來也如睥睨。
……不知道為什麼又虛掉了!
但作為一名不認命的優秀青年教師,紀彙明不允許自己鎮不住任何一個學生,他淡然一笑,沉聲道:“不想說那就不說了吧。”
孔宣莫名其妙看他一眼,隻是入山問禁,此為師尊,便不說什麼了。
高二(三)班的同學們一邊給新同學鼓掌,一邊也很疑惑,紀老師今天說話怎麼一直跟剛練了美聲一樣?
紀老師看看教室內的座次,給孔宣安排起來:“王友安挪一下,孔宣你就插坐在那裡,你旁邊是我們班長於貞貞,貞貞多照顧新同學。”
於貞貞扶了下眼鏡:“哦哦!”
紀彙明很滿意,這麼一調,不但班長是同桌,後座是體育委員林仰,左後也就是後座的同桌,還是物理課代表談瀟,差不多被班乾部包圍了,一定能感受到新班級的溫暖。
孔宣數步走至桌前,隨手放下書包,看了眼空著的斜後方座位。
林仰和其他人一樣,都不太敢主動和孔宣搭話。畢竟他們班有個談瀟,已經讓很多人有個認知:彆隨便對看起來很拽的同學主動搭訕,不然可能會很尷尬。
但孔宣的相貌又實在出眾,他們這些就坐在旁邊的人各個正襟危坐——因為坐得近反而不好偷看了,甚至要坐得更板正,裝模作樣地捧著書早自習。
這種略帶詭異的氛圍一直持續到談瀟回來,不得不說,大家都很期待,這樣的倆人遇到一起會是怎樣,座位還挺近呢。
……
談瀟踏入教室,一眼就發現座次有變動了,但粗粗一眼他也發現不了具體哪裡不對。他邊向自己的座位走去,邊搜尋差彆,最後鎖定在了自己的斜前方座位,好奇地盯著那個男的。
正將一個淡金色文具盒放桌上的孔宣亦有察覺,抬起狹長鳳眼看去。
隻一眼,就認出這是曾隔著渺渺香煙見過之人,他從門外走來,逆著晨光,像是披上光華,微塵在光暈中緩緩遊離,耳畔似有巫音依舊。
他能看到對方也直直注視著自己,一切外物都被他們屏蔽了。
楚人說巫憑靈之時有光,所謂“爛昭昭兮未央”,便如此時的晨光一般,那淡金色的清輝簇擁著他們在人世間的首次相逢。
談瀟行至座位前,再與孔宣對視一眼,目光落在他頭發上。
最古老的通神者迎來他的靈應,這一眼有千萬年的意義。
孔宣淡淡回應:“是我。”
半晌。
談瀟:“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