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大雨(1 / 1)

那點水鏡的漣漪一閃而逝,迅速就沒有了蹤跡。以至於大聖眨了眨眼,幾乎懷疑是幻覺。

在解決完危險之至的飛刀後,林貌小心翼翼又爬了回來。他剛剛收好那寶貴之至的紙鈔,重重鎖回背包的夾層(李先生一直盯著他呢),便聽到上方風聲呼嘯,居然劈裡啪啦下起了極大的雨點。

“應該是正常的凝結雨。”李先生終於舍得從背包上移開眼睛,稍稍抬頭看了看:“核彈蒸發了大量的水汽,並且將沙塵全部都揚至高空。水汽在高空凝結,當然會有蔓延不絕的大雨。人類僅有的幾次核實戰中,都觀察到了同樣的現象。”

當然,僅僅一場大雨並不算什麼。但核武器引發的超高溫火焰甚至會源源不斷的持續數日之久,而卷入高空的沙塵,往往也沾染了致命的輻射。所以,對於靠近爆心的生靈而言,即使能僥幸躲過核爆炸直接的殺傷,也很難在這樣危險的雨水中存活——在極端的環境下,從天而降的可絕不是什麼甘霖,而是烏黑滾燙的開水;這些沸騰的水汽可以輕鬆的燙掉人類的皮膚,留下不可磨滅的灼傷;甚至將肌肉活活煮熟,製造堪比地獄的場景……

當然,在這麼遙遠的距離上,無論核輻射的殘留還是高溫的水汽都無法波及到他們,但長久在爆炸點外滯留也不是什麼好事。虎斑貓輕巧跳下山石,恭敬的向兩位仙家點頭致謝:

“有勞上真們出手相助,我等委實感激不儘,日後必定備上薄禮,登門拜謝……但此處絕非久留之地,還是儘快離開,比較妥當呢。”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兩位天仙當然都沒有在荒郊野外觀賞連環爆炸的興致,更何況遠處的爆心炫目耀眼,莫可揣測,更平添了極大的危機感。因此,齊天大聖隻草草囑咐了幾句,便飛上半空,一個跟鬥不見了蹤影。

倒是廣成子真人腳程較慢,駕起祥雲時還特意回頭,看了一眼這鋪天蓋地的雨水。他成仙日久,道行精深,望氣卜算的本事遠在半吊子肄業的孫猴子之上。而今仔細觀望這瓢潑大雨,總覺得水汽中隱隱帶著一點殺機凶氛,不能不有幾分關懷。

但遠處連環炸裂,狂風肆虐的白炙光球實在是太引人注目了,若論殺機凶險,天下還能有比這玩意兒更招搖醒目的麼?

在這樣熾熱濃烈的殺氣掩飾下,就算周遭真有什麼異樣,也是決計發現不了了。廣成子猶豫片刻,還是一揮長袖,化為青色蓮花,緲緲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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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皇帝夢魂驚擾,命禦醫診脈調治以來,太醫署的列位國手,便受了莫大的折磨。不知因何緣故,皇帝的疑問多不勝數,且刁鑽古怪,匪夷所思,以至於眾人在禦前奏對之時,真是舉止兩難,難於應付。

這種情形實為罕見。大唐皇室不通醫理,在醫藥上一向也信任太醫,除了皇後的藥方要經長孫無忌過目後用藥,太上皇的保養湯水要經大孝子當今皇帝品嘗後敬上,其餘日常用藥,都是太醫令商議後即刻可辦,沒有什麼拖延。

但最近調治夢魘,至尊的態度卻大

為更易。他不僅親自召見詢問,還命人取來藥方,仔細斟酌;但隻是匆匆數行掃過,皇帝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光明砂一錢,夜明砂半錢?”他質問道:“光明砂是什麼,不會是朱砂吧?”

太醫戰戰兢兢,如實奏對:“陛下明鑒,正是朱砂。朱砂鎮心安神,主心煩驚悸,多用於夢魘少眠……”

一句話還沒說完,至尊的臉色便是五顏六色,一番輪轉,嚇得太醫令襟口結舌,不敢出聲了。

皇帝對醫理當然所知寥寥,但在現代世界博覽群書,偶爾也曾見識過傳統醫學醫理辯證中的一星半點。其中批評頗多的,便是古代用於安神的朱砂。

以現代醫學的說法,朱砂本身是當然沒有什麼鎮定神經的效力,它之所以能助神安眠,全仰仗著其中的重金屬汞。服用朱砂後汞元素毒害神經,會製造出一種麻木不仁的平靜狀態,與鎮靜劑差相仿佛。而長久服用這種藥物的後果,當然也不難預料了。

就現代的研究而言,滿清京城的兒科大夫流行以純度極高的朱砂丹丸治療小兒驚悸,那療效才叫一吃一個不吱聲。在生產力發展、物質養尊處優的上層,嬰幼兒的存活率居然能低於非洲的黑猩猩,也算是千古以來莫大的一樁奇聞了。

想想自己小時候——乃至幾個寶貝子女——搞不好也吃過這麼一副靈丹妙藥,皇帝的神色相當迅速的難看了下來。

“擬一道旨意下去,以後不許在安神藥中用朱砂!”他喝道:“再開一份藥方來!”

太醫嚇了一跳,實在不知是哪裡觸怒了龍顏。皇帝失眠夢魘的毛病頗為沉重,不用朱砂下重手,又怎能醫治?他提著心肝絞儘腦汁,用儘平生所學,又奉上一份驗方:

“也可換用磁石、琥珀為藥引,隻是效力稍弱……”

皇帝凸起了眼睛:“磁石?”

專門和重金屬過不去了是吧?

他揉捏額頭,隻覺睡眠不足的神經又在錚錚作響,仿佛鳴金敲鼓。如此忍耐片刻,還是隻能長長歎出一口濁氣:

“……算了,以後的藥方都要存檔,讓朕過目之後再用。”

他尋思著日後與現代搞醫療合作、技術推廣的事情,揮手讓太醫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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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不能用朱砂,又不能用磁石、紫石英、牡蠣,太醫也隻能退而求其次,用糙米薏仁燉酸棗仁,配一點不溫不火的滋補藥。這樣的溫吞湯水當然無甚效用。即使喝下一碗又一碗,晚上的夢魘也並沒有減緩的趨勢。隻不過夢境的內容,卻漸漸發生了改變——在纏綿數日,漸漸回憶完他與隱太子兄弟之間那點所剩無幾的美好時光之後(顯然,皇帝與齊王李元吉是真正相見生厭,居然連一點兄友弟恭的場景都搜尋不出),夢境的內容漸漸改變,朦朧一切的場景,都被連綿不斷、永無止息的雨水所遮蓋。而皇帝往往在夢中化為狸花貓咪,孤獨的徜徉在那密不透風的大雨之中。即使從夢中驚醒,依舊覺得周身透濕,水汽氤氳不去。

這樣的大雨又寓意著什麼呢?皇帝不

通夢理。但也隱約也覺得不安。畢竟“風雨如晦,雞鳴不已”,長久的淋漓暴雨,可絕對不是什麼美妙的意象。

長久躊躇之後,至尊還是下定了決心,要在某個恰當的時間,親自與大手子談一談了。

畢竟,怎麼會莫名有這麼大的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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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雨呢?”

虎斑貓跳上窗台,出神的凝望著窗外昏黑的天色。當然,他也望不出個什麼所以然來,屋外已經被瓢潑的大雨當頭籠罩,濃重的陰雲堆積於天上,在正午也未必能投下一星半點的陽光。

自他們從爆心中撤退以來,這樣的大雨已經延續了數日,甚至波及到百裡以外唐軍的營帳。這些士卒被崇山峻嶺阻隔,並沒有被極遠處核彈爆炸的動靜所驚擾,隻是隱隱窺視到一點炫目的光輝而已。但到第二日出門點卯,迎面看到的卻是瓢潑一般的暴雨。

奉命戍邊的士兵大多出身北方,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那種驚恐慌張,自然難以言喻。還是漏夜返回的李先生當機立斷,以皇帝詔令控製住了局勢,讓林貌召集高層的軍官,暗示這是欽差奉命祈雨的結果——要向尋常士卒們解釋核彈以及凝結成雨的原理,那當然是太過於艱難;還不如以欽差的命令,直接掩蓋過去。

因為欽差還額外發下了一些糧草作為淋雨的補貼,這樣的解釋倒也讓所知不多的尋常將士們頗為滿意。但作為深知內情的一人一貓,那心裡可就頗為微妙了——一開始他們也覺得很正常,但等籠罩數百裡的暴雨一氣不歇的下了三日,李先生也覺得不對了:

“這雨怎麼這麼大?”

就算核彈爆炸的熱量無邊無際,但茫茫西北戈壁,又能沉澱多少水汽呢?這樣的狂暴雨流,真的是區區凝結效應可以產生的麼?

李先生躊躇了。核彈的電磁爆引發了接連不斷的emp效應,他們與後方的聯係暫時中斷了,隻能憑著先前提供的資料作理論性的推斷。李先生在物理上倒還有些造詣,但要從區區公式中推導出如此廣闊的影響,還是太過於為難了。

“從理論上說,核爆炸不會有這麼久遠的影響才對。”他向林貌解釋:“這畢竟隻是短時間的能量釋放,不至於厲害到這種地步。”

“那實踐上呢?”

“我怎麼知道實踐上會怎樣?我也沒有體驗過核彈。”李先生道:“如果真想要知道,你可以去東邊的島上問一問,那才是經驗豐富呢。”

這樣討論來討論去,絲毫也不見要領。但他們在邊軍的營帳盤桓數日,四面卻風平浪靜,絲毫不見往日牛鬼蛇神輪番上場的熱鬨。以此觀之,似乎那一枚核彈也真是效用顯著,藥到病除。

除了設法安撫兵卒以外,李先生每天便在欽差專用的營帳中跳上跳下,觀望窗沿,試圖找出這場大雨的離奇之處。如此觀察數天,它忽的從窗台上跳下,出聲提醒檢查公文的林貌:

“你看,那窗外大雨中,是不是躲著一隻野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