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開戰(1 / 1)

陛下與那兩個孩子到底聊了什麼,林貌是不得而知了。反正,當陛下帶著拴柱與拴花降落地面時,這兩個孩子雖然淚痕未乾,面色卻平靜得多了。他們老老實實向林貌行禮,而後退到一邊,不再說話。

林貌沒有再戴他那欲蓋彌彰的面具,隻是盤著腿坐在石板上,以呆板而僵硬的表情掩飾他難以言喻的心情。

“你們日後有何打算?”

拴柱向前一步,認認真真的答話:

“都聽大——先生的。”

應該是聽從了陛下的教誨,他們也順利成章,將稱呼悄悄轉為“先生”了。

林貌長長歎了口氣:“說實話,我與你們如此相見,原本也是因為種種的不得已。畢竟,眼下的局勢實在不算安定。“

他微微躊躇,又道:“如果你們願意,我可以給你們尋一戶好人家收留,再給你們預留一筆費用。將來長大成人,用這筆費用成家立業,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也算彼此相識一場,我小小的一點心意。這點心意處於至誠,你也不必疑慮。”

這是林貌籌謀很久的辦法。隻要帶上他早先請求陛下預備下的信物,拴柱拴花在附近州縣的日子不會難過。如果能用他預備的經費做一點生意買賣,搞不好還能發家致富,舒舒服服的過上昔日夢想不到的好日子。

——畢竟吧,隻要區區數年之後,大唐便會迎來數千年文治的頂峰,足以令後世豔羨不已的貞觀開元盛世。這樣清平而又穩定的世道,是數百年南北朝亂世中真正求之不得的美好光景,足以令拴柱與拴花平靜度過安穩的一生。

自降臨五行村以來,魔王有言必中、有求必應,威望已然無可比擬。他所承諾的“好日子”,雖然虛無縹緲、毫無佐證,卻實在有著極強的可信度。拴柱與拴花當然不會懷疑“林先生”的保證,但想了很久之後,還是小心搖一搖頭。

“為什麼不答應呢?”

“我們……我們想跟在先生身邊。”

“跟在我身邊,可未必會有這麼安穩……”

說到此處,林貌心中也不覺微微一動。以他先前的計劃,當然是打算讓拴柱與拴花兩兄妹借讀於附近的州縣,聘請先生為他們啟蒙,引導他們融入從未領略過的大唐世界;但如果就此放手,將教育全盤交予古板而僵化的封建時代,那他所希望的什麼“培育新人”,難免便要留下莫大的缺憾了。

兩相考慮,似乎還是將這兩兄妹隨時留在身邊,以現代知識時刻熏陶,更為妥當。隻是,這兩個孩子已經不太可能返回村中居住;現在局勢微妙而又緊張,難免有不可揣度的衝突,而大手子自己,又顯然沒有那個隨時看護孩子的功夫……

他稍一猶豫,心中有了主意:

“若是要跟在我的身邊,那便清閒不得了,日日都是要做事的,你們可願意?”

拴柱一板一眼:“隻要是先生的吩咐,我和拴花都聽從。”

“那便看看你們的恒心了。”林貌指一指放在的身側的

幾大兜提包,包中熱氣騰騰,層巒疊嶂,還高高聳立著堆得像小山一樣的面包、饅頭、包子,面皮瑩白糖衣晶瑩,散發著某種近乎於罪惡的甜香:“將這些運到東面六裡地外,向陽山坡的山洞裡,不許耽擱,更不許偷吃、損毀,聽見沒有?”

這是林貌精心為二師兄預備的禮物。據猴哥說,大概是看在美食的份上,二師兄被委托看守這小小村落之後,雖然談不上夙興夜寐、兢兢業業,但好歹也是認真負責,並不懈怠,不但每日巡視,還順手料理過不少稀奇古怪的小事——這樣的態度或許稱不上頂尖,但與原著中二師兄取經時的表現相比,那簡直就勤懇敬業得能讓大手子感動萬分了。

哪怕為了犒勞這一份勤懇,林貌也不能不有所表示。與咬鬆嚼柏,自小吃桃果為生的大聖不同,二師兄生平可是從沒有什麼忌口的。所以大手子也能放開手腳,掃空了附近幾家早點鋪,將最為新鮮肥美、同時也熱量爆表的點心搜羅起來,就當是一個月的酬勞。

因為膳食健康的緣故,這些熱量炸彈一樣的傳統點心銷量已經大大減小;現在林貌願意出來包圓,那當然受到了點心鋪老板最熱烈的歡迎。他們不但主動為林貌打折,還滿足了他提出的特殊要求——比如大大增加黃油、牛奶、煉乳的使用量,再設法加入致死量的糖。

為了二師兄的心理健康著想,大手子還特意避開了市面上一切用豬油起酥的東西……雖然吧,他覺得二師兄本人——本兄也未必會有多在乎就是了。

他吩咐拴柱與拴花:“這是今天一天的量。以後每三天都要運這麼一次,你們可能做到?”

這幾兜點心塞得滿滿當當,少說也有五六十斤的分量。就是林貌自己修煉有成,那也是往返了兩次才將這些東西搬完。而今驟然要叫兩個八歲九歲的孩子往來送這些東西,實在也有點太苛刻了。

不過,林貌有意為之,心中卻另有打算——他深知豬師兄的脾氣,知道這一位平生膽小怕事、動輒開溜,唯有在口舌之欲上不能忘懷。隻要拴柱與拴花能定時投喂美食,在天長日久中與二師兄建立起密不可分的聯係,那將來就是真出了什麼意料不到的事情,想來他也不好撒手不管吧?

拴柱與拴花回頭看了一眼那壘得老高的點心塔,面上卻並沒有什麼變化——這還不如他們先前替村裡打豬草時的量呢。

他們老老實實叉手答應下林先生的指示,又承諾一定會辦好。

林貌道:“閒暇之餘,功課也不能落下;我會給你們帶來如先前一般的畫冊、書本,定要認認真真的學好,明白了麼?”

拴柱再次點頭答應。但在俯首之時,眼中卻不由微微閃光,顯見是激動之至。他強自忍耐片刻,終於是低聲開口:

“先生連這個也願意教——教給我們麼?”

“這有什麼願意不願意的?”林貌抬一抬眉:“幾本畫冊而已,算得了什麼——但你們一定要學好,明白麼?這東西可是有大用處的。”

空口白牙的渲染幾本畫冊的“大用處”,似乎頗有些

莫名其妙。但拴柱與拴花連連點頭,眼中光芒閃閃?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顯然信服之至。

在吃下林先生畫出的這個空前大餅之後,兩兄妹一左一右拎起一袋厚重的點心,頗為吃力的行禮告辭。隻是道彆之時,拴花猶豫片刻,還是小聲詢問:

“先生,不知孫雪娘,孫姐姐……”

林貌微微一愣,卻不覺露出了微笑。

“她很聰明,也很大膽。”他曼聲道:“聰明又大膽的人,總是會過得很好的,放心吧。”

拴花似懂非懂的點頭,隨著哥哥一起離開了。

·

待到兩人的身影消失於山下,貓貓陛下才悠悠開口:

“朕告訴那兩個孩子,你之所以會以如此拙劣的幻想蒙騙他們,是被局勢所迫的不得已。至於到底是因為什麼,現在也無法與他們解釋。”

林貌:…………

雖然很感謝陛下的仗義援手,但“拙劣”兩個字就不必強調了吧?

他乾巴巴道:“他們相信了?”

“篤信不疑。”陛下淡淡道:“朕還告訴他們,要想真正知道其中的緣由,也很簡單。隻要好好磨礪,便能自學到的東西中淬煉出無可匹敵的力量,也就不用再戰戰兢兢,為局勢所逼迫了。那時真相大白,他們自然能明白。”

他停了一停:

“不過,他們所知太過短淺,難免會有一些誤解。舉止也就多少怪異了些。”

林貌面無表情,隻能悄悄癟一癟嘴。陛下的敘述雖隻有寥寥數句,他卻從中充分領略到了語言的藝術。什麼是“淬煉出無可匹敵的力量”?若以常識而論,這一句話當然不算撒謊——現代教育,哪怕隻是最基礎的義務教育,隻要熟練掌握,舉一反三,難道不都能淬煉出當世無敵的力量?同樣,也隻有真正接受過全面而係統的教育,才能大致理解林貌在此小小村落中折騰的種種操作,而不會陷入迷茫之中。

但對於現在一無所知的拴柱拴花來說,他們能理解這所謂“無可匹敵的力量”麼?以當下大唐世界的種種,那恐怕會直接看作是什麼玄之又玄的修真秘籍、驚世神通吧?!

怪不得這兩兄妹這麼信服安穩,又對畫冊表露出如此怪異的熱衷呢!誰會不喜歡修真了道,神通廣大?如果真能從“林先生”手中獲取無可思議的力量,就是暫時被蒙蔽一二,又有什麼要緊呢?

……所以,這畫風是不是有點太過於奇特了點?

當然,林貌絕沒有立場苛責陛下,所以隻能微微噓氣,期待那兩兄妹在見識到真正的“力量”之後不要過於失望……畢竟吧,由現代知識所塑造的威力,也未必遜色於這個世界的神通——以另一個世界的“天人之誓”來看,搞不好還頗有過之呢。

一念及此,林貌卻又忽然想起一事。他主動詢問貓貓陛下:

“聖上既說‘局勢不穩’,不知大唐與突厥的交戰,如今又走到哪一步了呢?”

狸花貓稍一躊躇,還是輕聲歎息:

“說實話,以朕的預計

,原本是打算兩個月後的秋收時動手,最能占儘天時。不料東突厥頡利可汗一時興起,竟趁隙南侵,大舉襲擾邊境州郡。朕獲知線報,隻能將決戰提前,緊急調撥軍隊,迎擊突厥的騎兵。”

說到此處,陛下也不覺有些納悶。朝堂廟算,慎之又慎,從來不會輕易下結論。他們之所以挑在秋天時動手,一面是借鑒了正史的記載,另一面正是算準了頡利王庭為雪災所沒,一年半載恢複不了元氣,方便大唐從容布置。但而今細作來報,東突厥的兵卒馬匹尚未及盛時一半,頡利可汗居然就敢悍然南下,以孱弱不堪的軍隊,正面迎擊全盛的唐軍了!

如此荒謬絕倫,簡直令皇帝與滿朝重臣摸不著頭腦,乃至於躊躇了數日,反複確認前線情報之後,才倉皇下令讓李靖領兵出征。哪怕而今簡單交代,語氣都帶著某種不能確定的虛無,乃至於談論原因之時,隻能歸之於“一時興起?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畢竟吧,這個出兵時機,的確從各方面看起來都很離譜……

雖然個體的影響的確會產生蝴蝶效應,但這蝴蝶效應是不是也太古怪了些?

作為浸淫正史、唯史書是從的寫手,大手子所受的震撼還要遠遠大於皇帝陛下,乃至於呆楞片刻,才期期艾艾的開口:

“……他怎麼敢的呀?”

難道三軍之任、統帥之重,是可以這樣隨隨便便的麼?這是草原可汗,還是草台班子呢?

“朕想了十天十夜,委實也沒有搞懂這個問題。”陛下很坦誠:“不過,聽說頡利可汗新近寵幸了一些不知何處來的奇異巫祝,不但將原本的祭祀棄而不用,還任命這些巫祝訓練私兵、任命官吏,將王庭攪得烏煙瘴氣。王庭的大祭司很是不忿,曾經勸諫頡利可汗改弦更張,否則必然要絕滅祖宗的祭祀,連著王公們一起淪落為囚虜……”

聽著陛下解釋這珍貴的線報,林貌倒並不以為意——君王寵幸新人冷落老人,本是權力場上永恒不變的規律;而老人心懷嫉恨,借機造謠生事,也是尋常中事,不足為奇。所謂“烏煙瘴氣”雲雲,恐怕多半是出自於對手含沙射影的攻訐——當然,那大祭司所說的什麼“淪落為囚虜”,倒是很有幾分意思;若不是信口開河肆意咒罵,那估計是真有點金口預言的本事。

……不過,新歡舊愛之間的矛盾如此激烈,王庭體係搖搖欲墜,值此危難之時,頡利可汗居然都敢棄內部於不顧,悍然領兵入侵大唐麼?到底是誰給他的勇氣呀?

林貌道:“不知那頡利可汗寵幸的新貴,又是何方神聖呢?”

皇帝陛下微微皺一皺眉:

“據說是不知何處遊方來的三個術士,各個都有一番呼風喚雨的神通,所以在漠北廣納信眾,很有權勢。其餘的倒不甚清楚,隻聽說為首的方士姓羊。”

“喔,姓羊啊,這倒是——”

林貌蹭的坐了起來,眼睛都瞪得溜圓:

“居然姓羊?!”

“——姓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