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戰備(1 / 1)

兩天的光景過得很快,五行村村民聚在了魔王降臨的石板處。

雖然隻有區區兩日,但繁重的焦慮與恐慌已經壓垮了這些可憐的流民。以至於克服了對魔王那深入骨髓的恐懼。即使最膽小、怯弱的人家,也不能不派出可信的親戚,到現場打探消息。

所幸魔王沒有欺騙他們。卯時三刻整,熹微的晨光中清風浩蕩,獰惡的邪魔從天而降,肩頭上站著一隻極大的狸花妖貓,而身側則是三個鼓鼓囊囊的麻袋,重重墜落於地。

族老們上前行禮,目光卻不自覺的移到了麻袋上——麻袋敞口處露著金燦燦黃澄澄的麥穗,麥穗上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飽滿而又碩大的麥種。

顯然,魔王召集他們的用意,已經是不言自明了。

可魔王會有這麼好意嗎?

邪魔並不會搭理人類的疑惑。看著烏壓壓一地不敢出聲的村民,他隻是隨意揚一揚頭,示意拴柱上前來。

“村裡的人頭,都數清楚了?”

有賴於魔王下發的教材,村裡的孩子們在壓縮能量棒“毒藥”的誘惑下,居然陸陸續續都能識數計算了。而大王下令之後,拴柱與拴花則發動了一切能背誦九九乘法表的孩童,分門彆類將五行村男女老少都一個個清點明白。

這是他們從來沒有做過的工作——中古時代絕無量化與精細的概念,除了極少數天賦異稟的精英之外,絕大部分人都是懵懵懂懂,終身在模糊與大概的印象中朦朧度過,可能想都想不到要將管理做到這個地步。但無論如何,在饑荒與邪魔雙重的壓力下,村民們還是老老實實服從了指令,第一次摸清了整個村莊的底細。

拴柱恭恭敬敬上前,從腰間的布包裡摸出一張暗黃色的草紙,小心遞了上去。

儘管已經儘了最大的能力,但這張用炭筆書寫的紙張依然非常潦草。不僅字跡稚拙,統計的項目也是七零八落。拴柱與拴花搞不清楚村民的年齡,隻能憑外表大致將人分為老、少、不老不少三類;而村民消耗的糧食量也很難把握,充斥著什麼“一碗穀”、“兩碗穀”之類稀奇古怪的描述。

這樣粗糙、低劣的數據,恐怕都不能作為決策有效的依據。

但魔王不動聲色,隻是折好草紙,順手塞入衣袖。

“你們也該知道,老爺是不養閒人的。”他慢條斯理說:“如果不是餓死了你們沒有人肉吃,爺是絕對不願意費一點精力。不過,雖然如此,你們總不能指望著爺給你們發救濟吧,爺可不是做慈善的。“

上百人烏壓壓站了一地,卻沒有一人敢出聲。這倒不僅僅是因為魔王積威所在,更是因為村民們茫然無措,並未能領會魔王的深意——“不會救濟”?為什麼要強調“不會救濟”呢?以他們在隋朝大業年間混了十幾年的待遇,彆說是定位為反派的妖魔了,就是傳說中子育萬民的皇帝,不也基本沒有救濟過天災中流離失所的苦命人麼?

所以吧,這拒絕救濟,見死不救,不也是挺……正常的?

特意把

這種事情拿出來解釋吧……感覺就挺迷惑的。

對古代與現代道德標準差異渾然不知的魔王依舊在發揮他的精彩演技。他指一指麻袋,冷冷強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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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老子能賞賜你們的,也就是這幾袋種子,每日每人再發一斤紅薯。紅薯、魚肉,再加村中的存糧來看,支撐到夏日不成問題。要是自己偷懶作死,夏糧收成不佳,那便是爾等無能,活該受餓,與老爺無乾。”

說罷,他卻意猶未儘,傲然瞥了眾人一眼:

“……不過說起來,爾等大字不識一個,又能明白什麼農作的道理?八成都要糟蹋了好種子”

這話聽得村民們面面相覷,幾乎不敢相信。說實話,譏諷他們在其餘方面的愚魯笨拙也就算了,但上來就開大斥責他們不懂農作,那還是太莫名其妙了——在土地裡刨食一輩子的農民不懂農耕,難道還是你這高來高去滿口胡話不知所以的魔王更懂嗎?

這妖魔是不是太自信了點?

當然,沒有人敢當面回駁妖孽歪門邪道的詭異言論。最有話語權的族老想了又想,還是隻敢哆哆嗦嗦的保證:

“大王,小人……小人種了一輩子的地,絕不敢在糧食上不用心、捅婁子的……”

與高高在上目下無塵的王公貴族與神仙妖魔不同,農民可真是視土地糧米如珍寶,哪裡敢怠慢一丁點呢?

但魔王隻哼了一聲。

“種了一輩子地?就是種上十輩子,沒有竅門,也不過是白種而已……爾等種了幾十年一大把年紀,知道什麼叫麥種的春化嗎?知道什麼叫覆膜嗎?知道什麼叫精耕細作、密植深挖嗎?何時施肥、何時殺蟲、何時間苗,爾等可成清楚?水利、物候、天氣,應該如何觀測?產量下降、良莠不齊,又是何等原因?——這些都不知道,不過是茫茫然在土地上混了一世而已!”

魔王語音朗朗如數家珍,將曆年來自基建文包中積累的經驗儘數傾倒而出,一時間真有滔滔不絕、如江河傾瀉的雄渾氣勢,而顧盼之間自信非凡,更震得滿地的村民不敢言語。

這些流民生平顛沛流離,那裡見過這樣氣勢洶洶不容反駁的雄辯?而且,而且什麼“春化”、“覆膜”、“深挖”——乖乖,雖然一個個壓根不明白什麼意思,但總感覺是好厲害的樣子。

畢竟,畢竟他們種了這幾十年的地,除了按部就班挖地播種澆水之外,那可是怎麼也總結不出這樣不明覺厲、高深微妙的道道的呀。

能一口說出這麼多道道,那總該——總該是真有些厲害的本事吧?

再說,再說大王先前指點他們煉鹽、捕魚,那可也是言出如響、百試百靈,從沒有欺騙過他們一次啊……

村民們面面相覷,原本的那點固執的質疑與憂慮大為動搖,隻留下遊移不定的目光。

當然,農民對土地永遠是最固執的,即使聖人也不能靠區區一席話說服他們。因此林貌也不再浪費口舌,直接從背包中掏出了平板,拋給恭敬侍奉在側的兩兄妹。

“既然一竅不

通,就得多學。”魔王下令道:“從明日起,村中老少分為兩撥,輪流到此地看平板,學種地。不但要學,還要演練,一個個都要把平板裡的東西記牢記熟,才可以領取種子,下地耕田。要是連這些都學不會,白白浪費了麥種,那就不要怪爺狠心了!??[]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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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著村民逐一離開,貓貓陛下終於從林貌的肩頭跳了下來。

“你要教給他們種地的本領?”他低聲道。

“差不多吧。”林貌咧嘴笑了笑:“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嘛……再說這確實也是很大的技術推動。”

說來可憐。自南北朝至隋末,因為天下大亂人民流離,總體的農耕技術不但停滯不前,甚至有趨於倒退的勢頭。某些在《齊民要術》等農書早有記載的工具,居然也瀕臨失傳,乃至於在唐朝時才被重新發掘出來。

對於長期缺乏技術更新的農民而言,彆說是現代科技精心打磨過的耕作流程了,就是能完整複原東晉北魏時的農耕水平,都算功德無量,增產難以計算了。

貓貓皺了皺眉。在現代混了一個多月,他大概也知道了電器的局限:

“就算用平板教學,也未必能有充足的電量吧?”

“這不是問題。”林貌一揮手:“我已經下單了汽油發電機和蓄電池,用幾個月都不成問題。”

這麼說來,即使脫離了所謂的“電源”,現代電器其實也是可以使用的囉?

貓貓的眼睛閃了一閃。

林貌又道:“再說,隻要五行村的村民都能學會這耕作的流程,將來推廣應用不就方便得多了嗎?“

貓貓沉吟片刻,向林貌微微俯首,毛茸茸的耳朵微微顫動。

“那就多謝先生好意了。”他低聲道:“不過,推廣農耕的事情恐怕要先拖一拖了——而今海內多事,有些事情是必須要先料理清楚,才談得上內政。”

林貌有些好奇:“陛下所言何事?”

貓貓乾脆利落:“朕要解決突厥。”

說罷,他簡單解釋了幾句。原來,自貞觀初年突厥可汗興兵南侵以來,皇帝臥薪嘗膽秣馬厲兵,無一日不是心心念念想象著能一雪大唐十餘年的恥辱。原本籌措兵力還需數年,但而今恰逢其會,不但突厥連遭天災實力大損,朝廷更能借由新推行的精鹽、捕魚大大充實稅收,更能從後世的情報中窺探底細;兩相抵消下來,居然已經提前數年到達了中原與漠北實力逆轉的關鍵點。

所謂兵貴神速攻其不備,皇帝與重臣議論數次,而今下定了決心,非要在一兩年內犁庭掃穴,徹底清算突厥不可。而今鄭重告知,正是出於對盟友絕對的尊重。

“……兵鋒一開,勝負難料。這五行村雖然地處偏遠,但畢竟是身處邊陲,未免不會招來突厥的覬覦。”皇帝認真警告道:“兵者凶事也,真有戰火紛飛的一日,請先生千萬留意。”

林貌微微一笑,儘顯從容。

——開玩笑,雖然至尊口口聲聲“勝負難料”,但彆人不清楚曆史底細,他還

能不清楚麼?真要兩軍對壘打起仗來,他不相信天策上將皇帝陛下,又還能相信誰?

天下難道有天策上將都應付不了的戰局嗎?退一萬步說,要是事情真鬨到不可收拾,連天策上將都應付不了局面,又還有誰能夠依靠?——莫非他還能自己上?

菜得心知肚明,因而也菜得心安理得的林貌一片鎮定,心想老子大不了右轉去找市公安局,或者直接找武裝部。

——且看爾等突厥騎兵,百戰精銳,今日是能征善戰,還是能歌善舞?

於是他矜持點頭:“多謝陛下提醒。”

陛下何等精明,一眼便看出鏟屎官神色下的心態。他猶豫再三,終於提醒了一句:

“突厥兵卒貴精不貴多,不會四處侵掠。但突厥久據草原,廣攬賢才,在巫蠱方術上的造詣卻很是不凡。”

林貌喔了一聲,立刻反應了過來——這還是個有高魔存在的神秘主義世界!既然神秘存在,那麼凡人對砍之時,術士又怎麼能不下場?

他好奇道:“陛下宮中應該也有高人吧?難道還不能抵擋突厥巫術?”

皇帝默然了片刻。

“中原的法術,當然大大高出漠北之上。突厥的巫祝,更絕非華夏的對手。”他緩緩道:“……可是,草原牧民長年精習,卻最是精通巫術邪法一類的詛咒,不是尋常可以比擬。當年漢武冠軍侯壯年暴卒,便是極為可怕的例子。”

這句話不徐不疾,語氣平淡,卻震得林貌眉毛一顫——昔日強漢北伐匈奴,獲河套焉支山之地,匈奴被迫北逃,臨行前在河水邊埋下死去的牛羊詛咒漢軍。這在正常世界的曆史,當然隻是一段小小的逸聞,但在此處神秘籠罩的世界,卻就真有某些可怖的詭異了……

要知道,冠軍侯霍去病、霍嬗父子,可都是在壯年時無故暴亡,絕無征兆的步入死地;而彼時理智尚存的孝武皇帝,也是在親眼目睹了冠軍侯父子奇異的死亡後徹底脫軌,開始對巫蠱施展近乎癲狂的報複與清理,並最終波及三族,一地狼藉……

他張了張嘴,有些說不出話來。

“……所以。”貓貓輕聲開口:“請千萬小心,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