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想到顧璋剛剛在大殿上損人的模樣, 打趣道:“瑤光既心裡良善,必定也能體諒朕之辛勞,想必會儘心竭力為朕解憂。”
顧璋道:“那是自然!”
一口應下後, 他便愁苦歎息道:“可我畢竟還年紀小,又沒什麼經驗, 您要是給我安排的任務太難, 讓我給辦砸了,我這人倒是臉皮厚不怕人笑話, 壞了皇上您的大事就不好了,指不定還要有人說您點我做狀元是眼拙了。”
騎在整個戶部頭上瘋狂輸出,想一想就知道做起來多不容易。
有些事必須親力親為那也便罷了,但是如果能出個主意, 然後輕鬆愜意地看著彆人乾活, 豈不美哉?
生活嘛, 是用來享受的,不要給自己找這麼大的壓力。
明盛帝臉皮抽抽,合著要是顧璋辦砸了, 本人一點也不在意,也不懊惱,反而是他更吃虧是吧?
蘇公公在一旁聽著, 努力把頭垂得很低,生怕把嘴角壓不住的笑容給暴露出來。
原來隻是聽人講,如今傳言和信件中的事發生在眼前,才知道有多有趣!
瞧, 皇上表情多生動?
不似往常經年累月嚴肅著面龐,擰著眉心,想來也是覺得有趣的。
總算有個敢親近皇上的人了!
明盛帝假裝沒聽到顧璋這些歪理, 讓人取來了已經整理好的,去年戶部統籌的賬冊,堆在顧璋面前,發出“砰”的一聲輕響,他淡淡道:“朕也不怕人說眼拙,你儘管放手去乾。”
還從未見過把明晃晃的功績往外推的人,他的小狀元聰明是當真聰明,就是太愛躲懶了些。
顧璋被這“砰”地一聲嚇到了,這麼厚一摞,即使是去年的不礙事,但是要把這些都帶著戶部的人整理出來,不僅是表格列法,還有過程中涉及的高等數學、線性代數、數理統計相關知識。
顧璋苦著臉:“要不我給您推薦點人?我當個副手就好了。”顧璋一通搜腸刮肚,把自己認識的,不認識的長輩都拉出來溜了一圈,說這個有威望,肯定好推廣,說那個曾經在戶部任職,大家多多少少都要給他點面子。
明盛帝冷笑:“想都彆想,給我好生去做。”氣得連“朕”都不說了,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當娘的會揪著兒子耳朵。
他當時聽到的時候還想,如果自己有這麼機靈聰慧的孩子,肯定不舍得。這會兒算是明白了,他也真生起了揪著少年耳朵訓一頓的衝動!
顧璋見沒了回轉的餘地,頓時歎口氣:“那您可得給我撐腰!要不戶部那群官員,肯定得把我吃了。”
明盛帝瞧他這副模樣,又有些心軟了,這樣燙手山芋的活,交給一個孩子還是太難了,怕也是正常的。
終歸還是沒忍心訓他,反而轉頭對蘇公公道:“去取一封空白聖旨來。”
“若遇到了麻煩,就入宮來尋朕。”他說完,接過蘇公公遞來的空白聖旨,哄道:“之前許給你的宅子,今日便賜了你可好?”
“那當然好!”顧璋頓時覺得他又可以了,有皇帝撐腰,他有什麼好怕的,到時候指不定還能多來蹭幾次禦膳房的飯食。
剛剛那頓吃得他可太滿足,太享受了!
顧璋本想在事畢之後提,可如今氣氛正好,他便腆著臉湊上去打聽:“那若這次我辦得好,可還有賞賜?”
這宅子,是對他之前功績的補償,可不能弄混了,顧璋心裡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
“你想要什麼?”明盛帝邊寫聖旨邊問,他還真好奇顧璋會要什麼,莫不是錢財?臭小子雖然會賺,但花得也大手大腳的。又或者是吃食?剛剛陪他用膳的時候,饜足得眼睛都眯起來,跟個小饞貓似的。
顧璋認真道:“臣想替母親求一個縣君之位。”
明盛帝沒想到會是這個,他擱下筆,有些狐疑問道:“我記得你母親有誥命在身,俸祿和地位比縣君更高。”還是他親自封的。
誰家求賞賜,反而往低了求?
誥命自然好,但都是依附家中男人的,品階不會比男人官職更高,也無實際的權利,隻是有俸祿和地位,在京中的話,還能受到太後、皇後的召見。
有高階誥命的貴女能經營手下嫁妝鋪面,打理營生,但是這些財產,也都是掛在家族名下的。
顧璋原本也是想走這條路,倒是入了翰林之後,在翰林藏書裡,看到了另一條路。
翰林書冊中記載,宣朝開國皇帝在世的時候,曾有一大將軍之女自幼生在邊關,繼承了其父的天賦,能征善戰伴作男裝立功無數,在大捷得知此事後,先帝非但不惱,反而還賜予她爵君的封賞,讓她可繼續領兵開疆拓土。
往下還有郡君、府君、縣君、鄉君……
在開國時,女子獲得這些封賞的人不多,但也算不上少,隨著時間流逝,如今越來越稀有,甚至許多人都不曾聽過。
顧璋認真道:“臣兒時家貧,還體弱多病,家中連粗糧都要省著吃,春日裡家中頓頓都要吃野菜,這樣的條件下,家中還供養臣吃細糧雞蛋這些金貴吃食,全靠母親撐起全家。”
顧璋說起兒時的事情,都還覺得曆曆在目,秋娘帶著他走一十裡路去縣城交活,用辛辛苦苦掙來的錢給他買細糧,秋娘努力習字算賬,在府城開雜嚼鋪子時渾身滿是乾勁兒的模樣……
“因為怕入了商籍,怕礙了臣科舉之道,便默默將喜歡的事壓在心中。”顧璋覺得秋娘來了京城後,反而沒在府城快樂了。
其實顧家人都是,京城權貴太多,隨便扔個板磚都能砸到某世家公子,見過路上囂張的紈絝,見過冷聲喝退擋路人的華貴馬車和帶刀侍衛,很難不對威嚴的皇城生起敬畏之心。
顧璋都打算好了,三年翰林散館之後,他不留京,他要外任去地方,廣闊天地更自在。
“你倒是個坦誠的,”明盛帝定眼瞧著眼前少年:“不怕朕起疑心?”
官員本就權力大,若本人或者家眷還能經商,尋常商人哪裡競爭得過?官官相護,以商掩貪,後患無窮。
明盛帝還從沒開過這個口子。
顧璋聽明盛帝都這樣直白問了,頓時理直氣壯道:“不怕,我若想掙錢,不需要經商也能掙到。”
怕什麼,跟調查戶部那樣靜悄悄的才可怕,都這樣問出來了,還怕他才是傻!
明盛帝被噎了一下,這倒還真是,臭小子腦子機靈,隨便想個點子,錢大把大把的掙,花起錢來,比自己這個當皇帝的都大方!
其實他也很難對花了心思照看大的少年起疑心,尤其是看著顧璋澄澈如水的烏眸,懷疑的心都還沒起,腦海裡就浮現顧璋為維護他爹弄出神仙水坑人、還在府城為支持他娘經商,不惜放下身段去鋪子裡當小一幫忙,同時調笑自己為口吃的乖乖聽話的事。
若是旁人,他肯定要思量一番,有些懷疑,但這話從顧璋嘴裡說出來,反倒就像是他這個人能說出來的話。
明盛帝其實心中已經有了應下的打算,但他嘴上卻道:“也不是不能考慮,就看你差事辦得如何。”
沒一根胡蘿卜在前頭,他還真怕自己接不住顧璋一套套洗腦的歪理,也拿捏不住滑頭又愛玩的小子。
“我就知道皇上英明神武!”顧璋熱情的把明盛帝一通誇,那些膩歪的詞就跟不要錢一樣從他嘴裡往外冒,就好像明盛帝已經同意了一樣。
明盛帝揮手攆人“去去去”,再聽下去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見顧璋樂顛顛抱著一摞冊子走了,明盛帝後知後覺品出點不對勁來,他笑罵道:“好好的聰明腦子,全用來裝這些稀奇古怪的點子了。”
蘇公公會錯了意,以為他說顧璋嘚瑟不用經商,掙錢的法子也一大把,想到那些數不勝數的稀奇玩意,也感慨道:“顧修撰年紀雖小,但各種新奇玩意也確實讓人驚歎。”
明盛帝道:“日後再大些,將這些才能都用在正道上,實乃我大宣之福。”明盛帝想到此處,更忍不住對少年長成後的模樣心生期待,也不知這顆聰明的腦瓜子,日後能為大宣帶來多大的浪潮。
若已經樂顛顛的跑走的顧璋還在,怕是要反駁,他現在就是把才能用在“正道”上了,越活越年輕的顧璋,正逐漸脫離末世陰影,越發自在快活。
***
顧璋一個不小心,把聖旨都帶回來了。
他看著手裡的聖旨,還有些苦惱,沒太監宣紙,這聖旨還作數嗎?
他悄悄找跟著他送戶部舊賬回來的小太監打聽,還大膽道:“要不你現在幫著宣一宣?”
隻是陪著送東西回來的小太監哪裡敢?嚇得臉色慘白連連擺手:“奴才萬萬不敢。”
顧璋隻能作罷,他催著小太監回去稟報。
很快等來回信,“下次一起。”
顧璋幾乎能想到,明盛帝說這話的時候,可能在朗聲大笑。
“讓你手欠!”顧璋拍了一把自己偷偷拿聖旨過來看稀奇的手,歎著氣把這張比他全部身家都貴的“欠條”收好。
日後要是明盛帝敢耍賴,他就把欠條公之於眾!
顧璋帶著一大堆戶部的舊賬冊回到翰林時,朝中的事情早就傳開了。
任誰望向他的目光裡都帶著點驚歎。
誰能想到呢?才考中了新科狀元的十六歲少年,被禦史台聯合參奏之後,不僅毫發無傷,還讓半個朝堂都為之震蕩。
連教習都嘖嘖稱奇,他若有這樣的本事,也不會在翰林蹉跎這些年,他道:“皇上既然交給了你差事,就要好好辦差。”
顧璋面帶猶豫:“可我還有修書的活,怕是沒精力完成了。”
還沒等教習說話,他就仿佛看見了救星,眼前一亮走到祝子瑜面前:“祝兄立誌為皇上分憂,定願意助我。”
教習看了看他們,沒說話,他向來是不願意插手這些事的,隻要不鬨出大亂子來,他都當作沒看見,此前那次是,這次也是。
祝子瑜見春風得意的顧璋,胸腔中仿佛有鬱氣凝結,如鉛塊般沉甸甸的壓得他難受,喘不過氣來。
他咬著後槽牙,特彆想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不過到底不想撕破臉擺到明面上,祝子瑜隻能為自己曾經說過的話負責,僵硬笑著接過顧璋遞過來的書冊。
明明都一個月沒動靜了,既無皇上召見,又無師長打點照拂,看起來和尋常新科進士無異,偏偏就在他第一次袒露惡意,做出點試探性的動作之後出這一茬?
祝子瑜越想越鬱悶,再看向滿桌書冊,日夜不休都不一定做得完,感覺差點要一口氣撅了過去。
***
顧璋領了差事,準備教案。
另一頭,宣朝最有名的書局之一龔家書局,今日特彆熱鬨。
黎川和餘慶年相約一道去買。
他們想著金瑎笑眯眯的叮囑,都還有些不知為什麼,直到走到書肆門口,看到那張巨大的海報。
一張比書大許多倍的巨紙,巨紙上畫著人像,被高高懸掛在半空,定眼看去,那人竟然是翰林掌教燕掌教!
其實並不生動,但是特點抓得極準,沒見過的隻會誇這位大人儒雅和煦,風姿挺拔,但凡是見過燕先竹的,都能一眼認出來,就是他!
黎川和餘慶年都倒吸一口涼氣。
宣傳造勢這個事,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顧璋給了個參考人像,碩大的海報上,十分誇張的巨大人像尤為吸睛,然後配上了顧璋想的正經標語,還有金瑎做的詩。
最為醒目的是,那帶著儒雅文士風度的人身旁寫著大大的【翰林院掌教重磅推薦】
餘慶年硬著頭皮評價道:“嗯,瑤光想法果然,果然新奇大膽。”
黎川也覺得怪怪的,他忍不住乾咳兩聲,趕緊收回目光,腰杆挺直,目不斜視,生怕被旁人發現自己盯著海報看。
看一眼,好怪。
再看一眼,還是好怪。
接連幾次收回目光,卻還是忍不住又往海報上瞧去。
周圍被書局巨大燦爛海報吸引過來的讀書人,許多都是同樣反應。
翰林掌教說什麼了?他也覺得這本書好嗎?還是也參與了這本書的創作呢?翰林掌教幾乎代表了當下文人最高水平,他都覺得好的書,是什麼樣的?
“掌櫃,來一本《食神鬼斧》看看。”有書生好奇的心癢難耐,趕緊買下一本來,打算回去好好看。
也有被畫報絢爛色彩和鋪滿的美食吸引過來的人,“這是什麼畫法?”“看著都餓了。”“居然還有這樣的書,今兒不買話本了,給我來一本《食神鬼斧》要顏色最鮮豔,色彩最多的那種!”
周圍人越來越多,黎川和餘慶年想到金瑎的叮囑,對視一眼,心有不好的預感,一人買了精裝版,一人買了普通版,然後就飛快從書局離開。
兩人肩並著肩走在熱鬨的街巷上,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孩童稚嫩又清脆的賣力喊聲傳進了耳朵裡:“瞧一瞧,看一看,狀元都愛吃的美食!”
那小孩還沒到他們腰高,但聲音卻很有穿透力,嘹亮得傳揚遍整條街道的上空。
黎川和餘慶年勉強穩住心神。
還相互玩笑道:“這確實是瑤光行事風格。”
還沒等他們緩過來,又一個小孩手裡揮舞著龔家書局的取書條,從另一條巷子跑過來,十分賣力地吆喝:“吃什麼能讓你的孩子連中六元?走過路過不容錯過!”
兩顆嚴謹規矩、恭而有禮、愛惜羽毛的心臟,好像聽到“哢嚓”一聲,有什麼碎在地上了。
他們想一想都覺得羞臊,恨不得趕快跑開,卻見還真有一群人好奇的圍過去,找那小童興致勃勃地問。
“你說真的?”
那小童見有人要買,自己能掙到錢,便十分熱情又肯定道:“那當然,這書可是連中六元的顧小狀元寫的,跟著他吃準沒錯!您要來一本嗎?”
“您肚子裡懷著寶寶,咱讀不了書,看看狀元畫的畫也算是染了點文氣不是?生出來肯定聰明!”
“十六歲就連中六元,多稀罕?奶奶您看上面還有製作方法,回去做給家裡孫兒吃,指不定也能出息!”
小童嘴巴俏皮又討巧,十分會看人眼色,哄得圍過來的人高興得合不攏嘴,人越圍越多,掏錢的人還真不少。
黎川和餘慶年腳步略微踉蹌地離開,到了另一條街,本以為逃開了,卻又聽見一群人在吵架。
仔細一聽,竟然是一群京城當地人,在爭論到底那一樣吃食是“京城第一美食。”
這倒是好接受一點,黎川看著熱鬨的人群,還有小童嘴裡的宣傳口號,也忍不住感歎道:“瑤光可真是才思精奇。”
兩人一路往回走,感覺三觀和底線都被一次次打碎。
幸好早早接受過顧璋這種風格的熏陶,勉強也算接受良好。
燕先竹頭一次經曆這樣的情景,臊得面紅耳赤,恨不得當場有個洞穴鑽進去,或者乾脆當場昏死過去不省人事才好。
難怪他當時覺得怎麼怪怪的,臭小子問他願不願意和朋友推薦,對這本食畫冊有什麼評價之類的問題,原來在這裡!
燕先竹這輩子的涵養,花了幾十年修煉出來的溫和性情,差點都要被他丟掉了。
可不行,他今日還要入宮面聖!
“走!”燕先竹扯下馬車帷幔,趕緊催促馬夫往前,趕緊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他想起來前些日子,還和弟弟說,不過翰林從六品小官,鬨不出太大的動靜來,並不把弟弟的提醒放在心上。
現在簡直悔不當初!他當時就該繃緊神經,把人提溜到面前來,狠狠訓斥一頓,再多給布置些課業,讓臭小子不敢鼓搗,也沒精力鼓搗這些。
明盛帝早早收到了他的小狀元送來的禮物,一份精裝版的《食神鬼斧》,見到面色“紅潤”的燕先竹,忍不住笑道:“愛卿這序做得極好,難怪瑤光忍不住拿出來炫耀。”
燕先竹:“……”
他算明白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了,他當初就不該隨口把弟弟信中趣事拿來講。
如今儘管被皇上調侃,想到那張高高懸起的畫像,心裡都要厥過去了,臉上也要保持溫和的笑意。
明盛帝覺得難得有趣,燕掌教向來穩重自持,溫文儒雅,能與任何人談笑風生,他還從來沒見過燕先竹這副模樣。
原來隻要被坑的不是自己,看戲倒還真是有趣極了!
***
顧璋都沒時間去瞧《食神鬼斧》的熱鬨,他準備好了一套教案,然後走進了戶部大門。
果然戶部不待見他。
“戶部尚書盛大人在嗎?”顧璋隨口問了一句。
“尚書出門辦事去了,咱戶部是六部中最為繁忙的,工作十分繁重,盛大人派了手頭事較少,有空閒的官員配合您。”戶部待客的小吏道。
顧璋走到地兒一看,是戶部最大的院子,可裡面人寥寥無幾,看起來稀稀拉拉的。
裡面倒是有兩個熟面孔,那日在殿試上看到過,不知是不是算錯了賬的人,還是負責查那一片數據,結果沒查出來。
他也不在意,第一天到人家地盤,先探探情況,他先知介紹下自己,又讓這些人說說自己名字,相互認識一下。
這一介紹,顧璋懂了,要麼是些剛剛進戶部的新人,要麼就是被邊緣化的,稍微有點地位的,一個沒來。
“您彆生氣,大人們是真忙得脫不開身。”
顧璋:“我不生氣,不來是他們的損失。”
戶部這些沒什麼話語權的小官互相看看,都覺得小孩在說氣話,正是最要面子的年紀,還被聖上看中,這會兒卻被冷待,肯定心裡難受得緊。
他們平均都年近三十,大的還有四五十的,看顧璋都跟看家裡小孩似的,都想著反正也無事,認真學學彆讓場面太難看。
沒想到這一學,倒是感覺出點不同來!
他們雖然沒能在戶部混出名堂來,但也不可能純摸魚,什麼事情也不乾,在戶部總覽全國賬目,見得多了,眼力還是有的。
顧璋也有些驚喜,不愧是千萬人裡挑一科舉考出來的人才,即使因為各種原因沒能混出名堂,但是能進戶部,個個都是身懷點本事的。
他都會時不時被問住,然後努力搜腸刮肚,回憶上輩子積累的知識,好險沒丟了當老師的臉。
顧璋原本是不太懂稅務、會計知識的,憑著一點超越時代的數學基礎上課,但一日日被倒逼補課後,他以極快的速度吸收,融會貫通戶部的政務。
和這些精通宣朝稅法、賬目的官員一起摸索,補全。
原本那點備好的課,竟慢慢變成了巨大冰山的一角。
不少戶部官員見他們在這日日上課,老老實實算去年他們已經彙總過的舊賬,也都不放在心上。
最多也就是找點小錯漏出來,那麼龐大的舊賬,就憑顧璋一個人,再帶著一群沒什麼本事的閒散人和新人,能翻出什麼花樣來?
等顧璋走了,他們再讓下頭新人整理出一份資料來,他們看著學一學也就明白了,親自屈尊降貴,去請個十六歲的小子教授他們算學?老臉都沒處擱!
顧璋也沒在意他們是怎麼想的。
他原本隻打算隨便教教,讓戶部賬冊更清楚些,現在已經全心全意投入去年的賬本裡,還教授來上課的官員阿拉伯數字和各種快捷的計算方法。
他隱隱有種預感,這套被他們無意中摸索出來的東西,結合了超越時代的先進理念和當下現實,兩者碰撞出的火光,會給宣朝上下帶來巨大的震動和變革,烈焰般燃儘藏匿於黑暗中的利欲和汙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