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按照計劃,想趁早離開盛京城,需要從邊關找個借口。
褚玉按照昨夜趙臨川教得,去了赤霄軍現在駐紮的軍營。
出來迎接的人是宋川平,褚玉目睹他從恭王府進出,加上現在朝中局勢,她心裡自然對他生不出什麼好感來。
趙臨川再三叮囑要她切莫任性,需得沉心靜氣。
“將軍,今日怎麼親自來軍營了?”宋川平表現得一臉從容,傻笑著。
褚玉暗自打量一番,宋川平臉有些寬,長了絡腮胡,身材看上去有些壯實,五官加在一起望去很是敦厚,可偏偏就是看上老實憨厚的中年男人,卻坐著兩面三刀的事。
褚玉自是沒好氣道:“前幾日的布衣兵呢,我這兩日思來想去直覺其中甚是不妥,故來問問。”
宋川平樂嗬道:“還在呢,我這就領將軍您去看。”
褚玉睨了一眼:“宋副將這股子殷切勁兒,可沒做什麼虧心事吧?”
他一怔隨即又反應過來:“自是沒有。”
褚玉沒在搭理他,跟在宋川平身後去了營帳,見到主將孫有道說明來意,很快那名布衣兵就被傳喚了上來。
孫有道他家是世代為將,跟趙臨川這半道出家的情況有所不同,況且他的哥哥就是赤霄軍前任將軍,他哥哥死後,趙臨川接替了他的位置,孫有道駐守在盛京,官居一品,跟趙臨川平起平坐。
昭文帝這麼做其實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為的是將軍權從孫家分出一半,赤霄軍原先就是跟隨先帝征戰的猛將,孫將軍生前也是個勇猛正義之士,兵權才落到他頭上,駐守邊關這麼些年,未出過紕漏。
若是堂而皇之收回赤霄軍的兵權,怕引將士口舌,但趙臨川的出現,卻解了皇帝的心頭大患
皇後是趙臨川的姑姑,跟皇家的關係自然非同一般。
褚玉小坐片刻,心中忽然想到,但若是姑姑,隻是趙臨川姓趙,但是皇後姓楊,趙太師早年發妻也不姓楊,這是何故?
未等她細想,布衣兵便上前單膝跪地,聲音洪亮。
“見過趙將軍,孫將軍,宋副將!”
孫有道很是好奇:“趙老弟,這布衣兵可是有何不妥之處?”
趙臨川跟她說過,在軍營裡變現要大方,甚至有底氣,在盛京駐守軍的地盤,若是過於謙讓,軍中有的將士會認為是膽小,他這是初次去見盛京的守軍,定要拿出點氣勢來。
她腦子裡過了一遍趙臨川的語氣動作,呼出一口氣一條腿往凳子一踩,手搭在膝蓋上,空著的手指尖一下沒一下得敲著桌面。
“孫哥,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布衣兵一般不會輕易上盛京城來,就算小爺我離開了望山城,那裡還有個洛青,千裡迢迢來尋我就說明望山城中出了連洛青都解決不了的事。”
孫宋二人一聽,也覺得如此,但宋川平轉念一想,布衣兵雖說如此,但他依稀記得在他們起兵回朝的頭晚上,他家將軍好像說過,北蠻那邊若是有彆的什麼情況,一定要上京告訴他,不管是大事還是小事。
如今怎麼從將軍口中說出來,感覺像是變了味兒一樣。
孫有道點頭稱是:“我確實記得當初趙老弟你建立布衣兵是為了掌握敵人動向,洛青替你留守邊關,應當跟他稟告,不會千裡迢迢回盛京找你,想必是邊關出了什麼岔子。”
褚玉雙手一拍:“對啊,你,你且說給孫哥聽聽,你帶來的消息。”
布衣兵:“蠻子那邊似有異動,在將軍您走後,議和使者進盛京後,他們非但沒有撤兵的意思,反而繼續拔營去了望山腳下駐紮。”
望山是望山河的發源地,山生兩季,面朝大齊是綠樹叢生,面朝北蠻則是四季覆雪,邊關百姓一出門就能瞧見那座山,故而取名望山。
“孫哥想必你也去過望山城,望山是界,望山河便是界線,他們如今駐紮在望山腳下其心可誅。”
“可我現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人遠在盛京,暫時回不去啊。”
“為何回不去?”
褚玉歎氣佯裝可惜:“還不是那沈家喲,想必你也知曉,我未來老婆是褚家的小姐,褚小姐什麼人?太傅之女,沈貴妃的侄女兒,也算半個沈家的人,褚小姐從小在盛京城錦衣玉食,好生養著,現在把褚玉嫁給我,我不在盛京城待個一年半載,豈能回去?怎能隨我去邊關受苦。”
孫有道拍案怒斥:“豈有此理,雖說沈家現在如日中天,但邊關安危也耽誤不得,她褚玉既已許配給你,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咋們將士鐵血沙場,生死有命,那也得隨你去了邊關,沈家人若是攔你,我第一個不服!”
褚玉一臉感動望著孫有道,聲情並茂:“謝謝孫哥!”
昨日她本想隻是用布衣兵的說辭借此機會離開盛京,但後來趙太師提出恐怕隻憑他一人之力恐怕不能堵住沈家的嘴,趙太師說可借此拉攏孫有道站在他們這一方,孫有道是盛京駐軍將領,加上前來的赤霄軍都落腳在他的軍營裡,邊關有消息也瞞不過他的耳朵
隻要他肯提他們說話,他那說一不二的脾氣,也從不屑說謊算計,更不屑與人為伍,定能事半功倍。
褚玉離了軍營馬不停蹄趕回家尋趙太師回話,誰知剛到家門口,就瞧見沈蘿帶著一乾丫鬟將鬨騰的趙臨川往轎子裡塞。
趙臨川又不能真的出手傷人,隻能撲騰著嚷嚷,引來不少圍觀的百姓指指點點。
“我說了先不回去,暫時還有事,怎麼就聽不懂人話呢,是不是又像把我抓回去打一頓關禁閉跪祠堂啊!”
沈蘿一怔,瞬間眼淚簌簌得掉,“阿玉,娘親不會為難你的,隻是今日你爹請人算了日子,婚期在即,出嫁前新娘子是不能和新郎官見面的。”
趙臨川一腳踹在了轎子的杠上,“什麼破狗屁規矩,老子來這裡是真有事。”
褚玉敲著他如此不雅的動作,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自從跟沈蘿撕破臉後,他倒是也懶得裝模作樣,但這樣子讓人看了去,隻怕是她在盛京城的名聲也沒了。
她上前道:“褚小姐,沈夫人。”
聽到這聲音趙臨川果然不鬨騰了,他掙脫丫鬟的手小跑到她身邊。
褚玉繼續道:“褚小姐遵循一下規矩,再過兩日便好。”
趙臨川眨了眨眼睛,因個子矮,扯了扯褚玉的手臂,褚玉微微側耳,隻聽他低聲問道:“事情辦得怎麼樣?”
“放心吧,你且安心回去,若有事我來尋你。”
*
早朝上,有些大臣睡眼惺忪,尚未清醒,近來事物比較清閒,也沒什麼可上報的事,就連昭文帝都被大臣們感染得打了個哈欠。
“諸位愛卿有事請奏,無事退朝。”
褚玉瞧見站在自己身邊的孫有道給自己使了眼色,她故作由於,卻被他一把推了出來。
“趙愛卿有何事要報啊?”
褚玉背著昨晚背好的台詞:“回皇上,臣確有事要報,隻因近日邊關北蠻有異動,臣不敢掉以輕心,想早些回望山城查明情況。”
她剛說完,沈家手底下的一位武將便站出來回絕:“趙將軍,既回了盛京,不妨在盛京多住一段時日也好,前日剛賜了婚,是褚家小姐,聽聞褚家小姐弱不禁風的,二門不出大門不邁,若現在隨你去了邊關,人家恐怕很難適應,你們夫妻二人在盛京也好培養培養感情。”
沈王爺開口道:“是啊,那也是我外孫女,老臣也心疼那丫頭去了邊關,她從未和父母分離過,再說邊關事物,趙將軍不是留了洛小將在打理,蠻子議和剛走,暫時不會出什麼岔子,趙將軍何必如此著急,徒增人家兒女分離。”
他說完擦了擦眼淚。
朝下頓時議論紛紛,昭文帝也有所動容。
褚閒站出來道:“家為小,國為大,若北蠻真有趁著議和期間有二心,屆時趙將軍不在邊關,出了事恐晚矣。”
他跪下繼續道,“小女雖自幼長在家中,未曾經曆離彆,但孩子大了總該放手,趙將軍有勇有謀,膽大心細,若去了邊關,想必事事幫襯小女,不會讓她受苦的。”
沈王爺紅著眼眶轉身怒指褚閒:“褚閒,我膝下如今陪同在身邊的就褚玉一個外孫女兒,你就如此心切將她送出去,可有考慮過我這個外公的感受,隻要想到以後見不到阿玉,我倍感傷心,你於心何忍?”
“邊關為大,嶽父大人,若邊關真出了什麼事,你我可承受不起。”
以此同時,支持沈王爺的,覺得褚閒有理的大臣各執一詞,吵個不停,吵到最後,齊刷刷跪了一地,就剩下幾名不參合其中的大臣還站著。
昭文帝瞧見孫有道站在原地,也不管跪在地上的人,點名道姓問他:“孫大將軍,赤霄軍回盛京後亦是駐紮在你軍營,若他們和邊關有傳信,你也知道,你來說說,邊關如今情況如何?”
孫有道上前回話:“回皇上,此事臣略知一二,前幾日有人傳信道北蠻原駐紮在望山河邊的軍隊在議和時並為撤離,而是轉頭去了望山腳下,一過望山便能直達望山城下,不如望山河那邊蜿蜒曲折,若蠻子真心議和,絕不會做次舉動。”
沈王爺頭埋在地上,聽完這話原本還在想著怎麼辯駁,但是接下來的話已經不給他出聲的機會。
“身為將士,理應以家國為大,褚家姑娘既許趙將軍遲早要去那邊關上的,如今邊關事態不明,須得主將回去親自坐鎮,北蠻野心家兄在世時同我說起過,想必各位大人也不願山河天下百姓再經戰亂之苦,現如今邊關安穩來之不易,不光主將,也需我等細心維護。”
*
褚玉成親那日,是三月的最後一日,盛京城裡飛花滿天,從太師府去褚家,須得經過芳菲街,春風吹拂,敲鑼打鼓一片,洋洋灑灑的飛花鋪天蓋地。
她著紅裝,趙臨川穿綠服,總算是成了一段姻緣。
晚些時候,他們二人坐在小桌邊,趙臨川率先舉起酒杯。
“我會如我所說,換回之後放你離開,天高地遠你可自行去看。”
褚玉舉杯碰在一起笑道:“合作順利。”
翌日,集結起來的赤霄軍早早等候在城門外,出了城門,因為褚玉不會騎馬,趙臨川吹響口哨換來他那匹雪駒,眾目睽睽之下,趙臨川上了馬車,褚玉怕暴露身份,也鑽進馬車裡驚醒欲要合眼睡去的趙臨川。
城牆上,褚閒和趙太師登高而望,目送他們遠去。
待人走遠,褚閒才開口道:“太師你也知道了吧。”
“知道何事?”
褚閒笑而不語,“那孩子瞞不了我的。”他笑著走下城牆,口中念念道,“莫說盛京好啊,台闕春閨不知天外高。”
趙太師心中明了,看樣子以後得去多找找褚閒釣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