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第 149 章 翻身學生把歌唱(1 / 1)

臘月的長安城已經很寒冷了, 不過長安街道上行人並不少,今年算得上一個豐收年,街道上的百姓面上都帶著笑容, 穿梭在東西市中置辦著年貨。

一道身穿大紅色官袍的身影匆匆從右相府側門穿過, 快步步入後堂中。

“如何,這幾日有誰去拜見了王忠嗣。”

臨近年關,李林甫忙的焦頭爛額,既要準備祭祀,還要清算一年的賬本,還要總結天寶載的百官政績, 整日在省和六部之間穿梭,在右相府上需要接待的臣子更是一個接一個,一時的空閒都沒有。

他恨不得一個人分成十份用,急的嘴角都起了燎泡,晚上睡覺都睡不安穩,對楊釗也沒什麼耐心,懶得跟他客套, 直接就步入了正題。

韋堅案沒能扳倒李亨讓李林甫很不甘心,李林甫也從這件事裡看出了李隆基的態度——他要打壓太子, 但是還不想要廢太子。

可李隆基能打壓太子又不廢太子,那是因為李亨是他親兒子, 未來李亨登基聖人都死了,聖人又不用擔心李亨會清算其他皇子公主。

但是他李林甫又不是李亨的爹!他知道自己逼得李亨斷尾求生, 連太子妃都拋棄了, 他與太子之間,在韋堅案之前隻是互相敵視,可在韋堅案以後就已經徹底沒有回轉的餘地了, 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仇敵。

他不能不為自己的日後和身後事考慮,從韋堅案以後,李林甫隔差五就會做噩夢,夢中他的子女伸著血淋淋的手喊他“阿爺”,李亨則坐在皇位命令侍衛將他李家抄家滅族……

李林甫夢醒了,冷汗涔涔,他每一次從這個噩夢中醒來後都會發誓一定不能讓李亨坐上皇位。

既然一次韋堅案還不能將李亨從太子之位上拉下來,那他就再掀起一次大案。

他要把李亨的所有羽翼都拔掉!

王忠嗣與李亨年少就交好,必定是李亨的鐵杆黨羽,李林甫可不信王忠嗣與李亨關係好到李亨堂堂大唐太子都稱呼王忠嗣一句“義兄”的地步,王忠嗣私下會跟李亨沒有勾結。

就算王忠嗣當真清白,李林甫也不會讓他清白。

聖人最忌諱太子與外臣來往,尤其是重臣,王忠嗣權掌四鎮節度使,一旦有一點跟李亨交好的苗頭,就足以引起聖人忌憚了。

楊釗諂媚笑著,點頭哈腰:“旁人倒是沒看著,壽安公主日日都會到王忠嗣府上,從早待到晚,下官以為其中必定有隱情。”

“壽安公主,她去找王忠嗣乾什麼?”李林甫有些詫異,壽安公主是武惠妃的養女,李林甫先前一直將她當做與自己親近的這一黨派。

加上壽安公主由玉真公主看顧,平日待在長安城的時候也少,李林甫對她就沒什麼關注。

“可有旁人與她一起同行?”李林甫指節在桌案上扣了扣,沉聲問。

楊釗立刻道:“有,還有一個女道士名為李騰空,也日日跟著壽安公主去王忠嗣府上,說不準此道士與太子有聯係……”

“混賬!”李林甫勃然大怒,怒發衝冠,狠狠一拍桌子。

“李騰空是本相的女兒,她能跟太子有什麼關係!”

楊釗縮了縮脖子,訕訕不敢言。

後宅的事他那個妓子出身的婆娘也沒法融入長安交際圈,什麼情報都提供不了,他平日與同僚吃酒也不會莫名其妙提起右相家的女兒,他哪能知道右相還有個當道士的女兒啊。

看來今日下職之後得請楊宣齊吃酒,問一問右相府中的諸位小郎君跟小娘子,省得日後再得罪人。

對於李林甫的怒罵楊釗左耳進右耳出,並不放在心上。

隻要李林甫給他升官,罵兩句又怎麼了,他跟那些出身權貴的人不一樣,楊釗打小在混混堆裡長大,什麼難聽的話沒聽過,李林甫罵的兩句對他而言不痛不癢。

李林甫發泄了一陣心中的怒氣,又心平氣和起來,他近來最喜歡用楊釗,除了楊釗做事麻利以後,還有他脾氣最溫順這個原因,無論他怎麼罵,楊釗都不會生氣。

李林甫喜歡楊釗這樣的下屬,在他手下得用之人裡,楊釗是最像他的一個人。

“再派人守著王忠嗣府邸和太子府。”李林甫閉上了眼睛,揮了揮手,冷笑一聲,“本相就不信抓不住李亨的錯處。”

這一句,殺機淩然。

楊釗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垂目道:“是。”

離開右相府之後,楊釗沒有直接回他的府邸,而是騎著馬往虢國夫人府邸走去。

騎在馬上,風吹得楊釗的臉冰冷,他卻不在意刀刮一樣的冷風,而是沉思著李林甫的用意。

楊釗很聰明,他能從一個小混混一步步爬到今日憑借的不僅僅是楊家人的身份,還有他那顆善於揣摩人心的腦子。

為何右相一定要咬著太子不放呢?楊釗思考,若是現在,自然是因為右相已經害了太子一次,二人已經不死不休,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可一開始李林甫為什麼會與太子對上呢?一個宰相,一個儲君,他們能有什麼矛盾?楊釗知道李林甫最在意的便是他的右相之位,可李亨是太子,對他的相位完全沒有威脅,李林甫又為何要針對太子呢?

除非……李林甫有不得不去得罪太子的理由。

楊釗眼中精光一閃,猛然抓住了一絲靈光。

自己是李林甫手下的一條瘋狗,李林甫又何嘗不是旁人養的狗呢,狗咬人,那自然是主人指使,李林甫無緣無故針對太子,估計便是他的主人暗中給他的示意。

聖人要針對太子。

楊釗挑眉,心中儘管還不太理解為何當爹的要針對兒子,但是並不妨礙他將這條記下來。

日後總有能有得著的地方,如今他討好李林甫,李林甫就能給他升官,可他想要再將身上這身紅袍換成紫袍可就不是李林甫能做主的事情了,得聖人開口才行……他得能有討好聖人的本事。

到了虢國夫人府,楊釗揉了揉自己被風吹硬了的臉,面上又帶上了諂媚的笑意。

“瑤娘,我來看你了。”楊釗輕車熟路穿過長廊,周遭的溫度也越來越高,最後進入了一處溫暖如春的內廳。

胡床上坐著一個嬌豔美貌的女子,容貌與楊玉環有五分相似,氣質卻全然不同。

楊玉環溫柔端莊,此人卻坐在那就透露出一股妖嬈潑辣的勁,眼神一勾更是要將人魂勾走一般。

這是虢國夫人,楊玉瑤,當朝貴妃楊玉環的親姐姐,也是楊玉環幾個姐妹中最受寵的一人。

而且楊玉瑤雖然名為虢國夫人,卻和李隆基交情深厚,極其受寵,為人囂張跋扈,在長安城說一不二,就連公主也要讓她分。

她的容貌極美,比起楊玉環來也隻是少了幾分端莊罷了。眉不畫而黑,膚如凝脂,一雙桃花眼婉轉多情,指甲上塗著蔻丹,眼波流轉之間仿佛鉤子一般。

虢國夫人承主恩,平明騎馬入宮門。卻嫌脂粉汙顏色,淡掃蛾眉朝至尊。

這是寫楊玉瑤入宮見李隆基的詩,她與李隆基見面都不塗抹脂粉,可見容貌之盛,騎馬入宮,可見恩寵之極。

“你來做什麼?”楊玉瑤對楊釗語氣不算太客氣。

雖說名義上楊釗能算她的堂兄,可也隻剩下一個名義了,如今她願意讓楊釗踏上她的府門,還是因為楊家男子實在無人可用,楊釗勉強也能算是楊家人用一用的緣故。

要說感情和敬重,那是一點都沒有。

楊釗陪著笑:“我前兩日給瑤娘送的禮物瑤娘可還滿意?”

楊玉瑤想到楊釗送來的那幾箱珠寶,面上的表情好看了許多,對楊釗也有了兩分笑模樣。

“自家兄妹,不比如此拘謹。”

楊釗這才尋了個鋪著繡墊的月牙凳坐下,跟楊玉瑤聊起了天。

到最後才露出自己來此的目的。

“我想尋一個能為聖人做實事的官職,瑤娘可否幫一幫我?”楊釗看著楊玉瑤,面上滿是笑容。

楊玉瑤打了個哈欠,鮮紅的蔻丹指甲抵在唇邊,慵懶看了楊釗一眼:“你升官還不夠快嗎?從青袍換了綠袍又換了紅袍還不夠,還想要奢望紫袍?”

“楊銛阿兄的身子骨越發不好了,我也是想要早些立起來,給咱們楊家撐一撐場子啊。”楊釗低聲道。

楊銛是楊玉環楊玉瑤叔父的親兒子,楊玉環被封為貴妃之後他被拜為鴻臚卿,受上柱國,這才是楊家正兒八經的國舅。楊釗這樣一表千裡的破落戶沒得比。

隻是楊銛身體一直不好,近兩年越發虛弱,大夫都說活不了兩年了,除了楊銛之外,楊家其他關係稍微近些的子弟也都不成大器,隻能蹭著女人裙帶享福,自己一點本事都沒有。

楊玉瑤也歎了口氣,想到楊家如今的現狀,最後還是應下了楊釗。

“行,好歹也是兄妹一場,我去尋玉環一起想想辦法,讓陛下給你安排個好差事。”

壽安公主府卻是一片歡樂。

李長安正站在沙盤前面,恨鐵不成鋼指揮著沈初調兵遣將。

“哎呀老師,你真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老師了,這麼簡單的兵法你怎麼就學不會呢?”

沈初指尖夾著兵棋,黑著臉,瞪了李長安一眼:“我學的是古代文學,又不是古代戰爭,不擅兵法也是常理。”

這些天每天李長安從王忠嗣那裡白·嫖完守城心得,回到壽安公主府便會再將這些方案教給沈初。

沈初明年便會調到洛陽城。一來是因為“宰相必起州郡”,沈初已經差不多到了升官的瓶頸,這樣科舉出身的官員還是得有外放資曆才好進入六部再升一步,李林甫與楊國忠那都是意外,大唐正常官員還是得有地方治理經驗才能往上爬。

二來則是因為李長安要去邊關,洛陽城中無人坐鎮,嚴挺之年紀畢竟大了,如今也是不管事隻占著東都尹位子,實際上乾著東都尹活的人是李長安。李長安去邊關後洛陽無人坐鎮她不放心,如今她的勢力中也唯有沈初能讓李長安放心將洛陽交給他。

如果沒有意外,沈初會一直在洛陽城待到安史之亂爆發之後。

死守洛陽的人是沈初,而不是李長安。

這是這對師徒一開始就達成的共識。洛陽城重要,但是李長安不能親自守城,李長安必須第一時間能夠調動軍隊應對變故,而不是被困在洛陽城中守城。

倘若安史叛軍跟圍攻雎陽一樣圍攻洛陽,一圍就是半年,總不能李亨都在外面登基了李長安還被困在城中在苦哈哈守城吧。

可惜軍事能力的確還是吃天賦的,從遺傳上講,祖上是詩人的沈初軍事天賦顯然比不上祖上是天策上將、平陽昭公主的李長安。

於是便有了李長安翻身學生把歌唱的現狀。

李長安背著手,一副得意忘形的模樣:“哎呀,這麼簡單的東西老師你都學不會,肯定是方才沒有好好聽課,我要扣你平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