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第 139 章 明錦彆哭(1 / 1)

李騰空性子有些冷淡, 她並不擅長與人聊天,好在李長安社交技能點滿,李季蘭也是生性疏狂, 三人在一起談天扯地也沒讓場面冷下去。

“公主竟然就是李二十九娘!”李騰空從李季蘭口中得知此事之後表情明顯生動了起來。

她一雙柳葉眼含著神采, 驚喜的看著李長安:“我讀過李青蓮的《二十九年贈李二十九》和《長安贈李二十九》。”

李長安沉默了一下。

她的名聲好像比她意料當中更大,真該說不愧是頂流詩仙嘛, 在不知不覺間,她的名字已經隨著李白的詩迅速在大唐文人之中傳播開了。

日後再與人見面,她該不會需要自我介紹“我是李白詩中的李二十九”吧?

聽起來跟“王維詩裡的紅豆”一樣怪啊!

也不對, 王維也有寫的《贈李二十九》,“王維詩裡的紅豆”已經變成“王維詩裡的李二十九”了。

但是李長安抬頭看了看天,還是對李騰空露出了八顆潔白的小牙, 微笑道:“沒錯,我就是李白詩裡的李二十九。”

得知李長安與李白是至交好友之後,李騰空對李長安的態度親昵了許多,雖說還是有些拘謹,可時不時也會主動說兩句話了。

詩賦,大唐社交燙圈話題。李白, 大唐燙圈頂流流量詩人。

就在三人的話題逐漸從李白轉移到王維身上時,李長安眼尖看到了從殿內走出來的李明錦。

“明錦,這!”李長安跳起來晃了晃手, 正尋找她的李明錦看到了李長安,腳步一轉便往這邊走來。

李騰空面色卻微微一變,眼神躲閃:“我忽然想起來還有一樁事未做……公主,我先告辭。”

腳下的腳步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唉,師姐。”李季蘭看著李騰空慌張的背影伸出了手,卻連衣袖都沒來得及抓住。

“我師姐性子平日就有些冷淡, 還請公主擔待些。”李季蘭給李騰空的逃走找了個理由,隨後也對李長安告辭,轉身追李騰空去了。

“師姐、師姐,你慢些……”

二人的背影剛剛消失在樹叢後,李明錦就喘著粗氣一路小跑了過來。

李長安看見了她通紅的眼角與臉上遮掩不住的激動神色,看著站在她面前的李明錦也跟著笑了起來。

她主動走上前抱住了李明錦。

“你真厲害。”

李明錦也雙手抱著李長安,踮起腳尖將她的下巴擱在李長安的肩膀上,嘴角咧出一個大大的弧度。

她在李長安耳邊笑著道:“是,我真厲害。”

過了好一會,李明錦的心跳才平複下來,她鬆開李長安,看向李騰空二人離去的方向,笑問:“方才那兩位娘子是誰?怎麼見到我就走了?”

她注意到李騰空二人是在看到她之後才匆匆離開。

“那是玉真公主的弟子李季蘭,還有借住在玉真觀修行的道士李騰空。”

李長安聳聳肩:“李騰空不敢見你。”

她一句話就戳破了李騰空的心思。

李騰空雖說年紀比李明錦還要大上幾歲,可一直修道,不參與俗事,沒什麼城府,心思很好猜測。

簡直不像是老奸巨猾的李林甫能生出來的女兒。

“為何會怕我?”李明錦有些詫異。

她甚至到現在都還沒見過李騰空的正臉。

“她父親是李林甫。”李長安言簡意賅。

李騰空看到李明錦的瞬間愧疚都寫在臉上了,那一閃而逝的愧疚正好被李長安收入了眼中。

李明錦看著李騰空離開的方向,地上已經鋪滿了花瓣與落葉,一行腳印印在上面已經快被新落下的桂花花瓣遮住了。

“攤上那樣的父親……”李明錦低聲說了一句什麼,後邊半截李長安沒有聽清。

李長安隻看到了李明錦面上的複雜神色。

名聲狼藉但是能帶著全家與黨羽青雲直上的李林甫,跟名聲不錯但是連發妻都保不住的李亨相比,很難說哪個更討厭一些。

“先到宮中看看你阿娘吧。”李長安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聊。

李明錦又高興了起來,她笑道:“聖人如今正在溫泉宮過冬,下月初就能回來了,姑祖母說等聖人一回來她就帶我入宮為阿娘求情。”

二人都知道,既然這事玉真公主已經說準了,那韋氏被放出來就是早晚的事情了。

玉真公主打小跟李隆基一起在深宮中戰戰兢兢長大,她要是沒有十成的把握也不會應下此事。

“你尋些珍寶過兩日給姑母送來。”李長安輕聲教著李明錦,“用了人家的人情,總該有些表示。禮不在貴重,主要是表示你的心意。”

玉真公主是李隆基唯一的妹妹了,金銀珠寶自然是缺不著她,可她缺不缺跟李明錦送不送不一樣。

李明錦點點頭,將此事記在了心中。她這些年靠著酒肆的股份攢了不少錢,送禮還能送得起。

二人一起往玉真觀外走,上了輿車邊往宮中去。

郡主按照慣例沒有允許是不能隨便入宮,不過李長安的年紀還沒到公主開府的年紀,進宮就像回家一樣容易。

她直接帶著李明錦到了掖庭宮,掖庭宮是宮女居住的地方,掖庭是犯罪官僚家屬關押勞動之處。

當今聖人長久住在興慶宮,隻有每月初一十五的朝會李隆基才會到太極宮待上半日。日久時長這邊就荒廢了。

韋氏就被關押在掖庭中的一方院子,沒有帝王允許誰都不能見她。

不過李長安自有妙計。

“丁點心意,幾位可否通融一下,讓和政郡主見見母親?”李長安示意婢女將幾個沉甸甸的荷包塞到看守此處的宦官手中。

幾個宦官不免意動。

看守掖庭可是個苦差事,他們都是受了排擠才被分配到這個差事,這一袋錢頂的上他們數月的俸祿了。

隻是上面交代了不準旁人見韋氏……

李長安看出了幾人的猶豫,她趁熱打鐵道:“郡主也不進去,隻隔著宮門說說話,不算是見面。”

幾人這才互相看了一眼,應下了。

韋氏坐在後院枯燥望著天,她聽到了院外的嘈雜聲,卻沒有心思管,也懶得管。

從拿到和離書的那一日起,韋氏就知道了自己的下場。

若是運氣好些,還能被關在掖庭中囚禁一輩子,若是運氣不好,哪日聖人想起了她一道旨意便能讓她從世上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心中心知肚明自己的母家必定是已經失勢了,若不然李亨也不敢那麼快就與她和離。母家沒了,前夫又靠不住,她隻剩下了死在掖庭一個下場。

區彆僅僅是賜死還是老死。

發呆盯了一會兒頭頂的天,韋氏又覺得沒意思移開了視線。

她後半輩子都得看這一小塊天,早晚會有看夠的時候,不著急這一時半會。

哪怕是看守院子的宦官走到了院中,韋氏也沒有什麼表示。

許是又到飯點了吧,她這數月早就過忘了時間。

“韋氏,壽安公主與和政郡主在院外等你呢,隔著門跟她們說說話吧。”宦官的語氣比往日要柔和許多。

一個太子不要了的庶人跟被郡主心心念念惦記的郡主之母還是不同的。

韋氏驟然扭過頭,顫抖著嘴唇,生怕是自己聽錯了。

她顫抖著沙啞的嗓音,急切問:“當真是和政郡主來了嗎?”

她生怕剛才那句話是自己太過思念女兒而產生的幻覺。

“不僅有和政郡主,還有壽安公主呢。”宦官道。

韋氏發出了一聲母獸般的哀鳴,隨後連儀表都顧不及整理,直接跛著一雙鞋發瘋般跑向院門。

高聳的院門像一座無論如何都扳不開的高山隔在她的面前,阻擋了她的視線。

“阿娘,阿娘!”

而現在李明錦的聲音穿過了這座高山傳入了她的耳中。

韋氏雙手緊緊掐著自己的掌心,強迫自己保持鎮定,她語氣輕鬆道:“可是錦娘在外?為娘正小寐呢,聽到宦官通報你來看我這才醒了。”

牆外的李明錦已經泣不成聲,連日來的煎熬幾乎要把她稚嫩的肩膀給壓垮了。

她現在隻想鑽到母親的羽翼下面哭一場,可還不能,這一面破舊掉漆的宮牆將她的母親攔在了裡面,而她在外面。

“你這段時間身子怎麼樣?能不能吃飽飯?有沒有人虧待你?”李明錦迫切想要知道韋氏的現狀。

韋氏深吸一口氣,抬手攏了攏頭上雜草一樣披散著的亂發,將打著補丁的布衣下擺塞入褲中。

她語氣平淡而閒適:“我在宮裡過得好著呢,大明宮是大唐最富貴的地方,難道還能缺著我的飯吃不成?”

李明錦聽著韋氏的語氣還精力十足,這才勉強放下一些擔憂,又隔著宮門與韋氏說了一些體己話。

直到太陽從東邊移到了西邊,李明錦才戀戀不舍趴在了宮門上。

“阿娘,你再等一等,我一定會把你救出來……”李明錦喃喃道。

韋氏聽到這句話,終於忍不住靠著宮門哭了,兩行眼淚順著臉頰留下,她將手指塞到嘴裡狠狠咬著,忍著讓自己不要發出任何抽泣聲。

她怕自己的哭聲被李明錦聽到,反而讓她的女兒為她擔憂。

她不是太子妃了,也不是世家大族的女兒了,到了這個時候到底什麼東西是她擁有的這才終於顯現了出來。

名利富貴是假,夫妻恩愛是假……可到底這一場母女之情是真。

韋氏努力讓自己的聲音維持平靜:“你不用做些什麼,如今風波已經過去了,等再過兩年風波淡了,你就能到掖庭來看我了。”

“你好好讀書就是了,你在長安的那幾個鋪子也好好開,倘若缺錢了你就去問太子要我的嫁妝……母家出事也不連累出嫁女的嫁妝,我的嫁妝都留給你。”

李明錦聽到這番話又抽泣出了聲。

宮門後,韋氏的指甲已經掐進了肉裡,她口中卻溫柔道:“明錦莫哭,阿娘在宮中過得很好,不用擔心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