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第 129 章 李杜見面倒計時(1 / 1)

翌日, 太極殿。

太極宮位於長安城中軸線北部,始建於隋文帝開皇二年,太極宮的前殿為太極殿, 就是帝王朝見群臣的地方。

太極殿的北門就是玄武門, 這個地方對大唐意義重大。

雖說如今大唐的帝王多住在興慶宮,可太極宮卻也依然是大唐的政治中心。宮殿群錯落有致, 巍峨壯觀, 紅牆黃瓦在朝陽照耀下熠熠生輝。散朝後, 穿著紫朱官袍的官員從宮門魚貫而出。

官員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身穿太子冕服的李亨在官員的簇擁中顯得春風得意。

他身穿的圓領玄袍上繡龍、山、火焰等圖案,腰間佩戴白玉係帶,和田玉配, 在一眾紫色、緋色官員朝服中格外顯眼。

近來李亨可謂是春風得意,他的盟友皇甫惟明在戰場上連戰連勝, 他在朝堂上打壓的李林甫不敢冒頭……隻等皇甫惟明與李適之共同舉薦他的妻兄韋堅代替李林甫為相後,這朝堂便是太子黨說了算了。

昔日他的父親做太子時候,便是如此以太子身份執掌天下權柄,他的祖父自認年老,將朝政都交給了他的父親, 退位為太上皇。

說不準他也能讓他的父親退位讓賢,將皇位讓與他呢。

李亨嘴角高高翹起,似乎已經見到了自己端坐於高台之上俯視百官的模樣了。

李林甫遠遠瞧見李亨,冷哼了一聲,轉身避開了李亨, 走到自己的馬車邊上邊要上車。

得誌便猖狂的豎子,先讓他猖狂幾日,往後有他好受的。

李亨卻不放過李林甫, 他略微提高了聲音,腳下快走幾步:“輔國,將本宮的馬牽到這邊。”

腳下方向卻是直直向李林甫站著的方向而來,走到李林甫面前時才仿佛忽然看到了李林甫一般,面上露出了詫異表情。

“右相為何要擋著本宮去路?”李亨語氣略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

原本跟在李亨身側討好他的臣子卻站在不遠處望著這邊的衝突,佇足不敢上前摻和。

李林甫雖說近來仿佛認輸了一樣在朝堂上被太子黨壓的氣焰全無,可凶名仍在,也依舊還是宰相。

太子敢得罪右相,他們可不敢。

“分明是……”站在馬車前面要攙扶他的父親上馬車的李岫面露怒色,欲要與李亨爭辯。

對子欺父,即便是太子也太過無禮了。

李林甫面上掠過一絲凶狠,他看了眼太子,抬手攔住自己的大兒子,皮笑肉不笑。

“既然太子想要先走,那本相就讓太子便是。”

李亨卻依然不滿意,他隱忍數年,好不容易曙光就在眼前了,如何舍得就這麼輕輕放過讓他不得不隱忍數年的罪魁禍首?

“本宮是儲君,儲君亦是君,右相對本宮應當自稱‘臣’才是。”李亨語氣冷淡道。

忽然又想起什麼一笑道:“也罷,本宮也不敢用右相這樣的臣子。”

其中威脅之意昭然若揭。

就差把“我登基之後第一個收拾的就是你這老登”寫在臉上了。

李林甫垂在身側的手倏然攥緊,他沉沉看了一眼李亨,仿佛是要將李亨的臉深深刻在心中。

“太子請吧。”李林甫最終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側身給李亨讓開了路。

李亨英姿颯爽從李林甫面前走過,他的衣角被行走時的風帶起,擦著李林甫的袍角而過,幾根發絲拂過李林甫臉,讓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李亨沒有停下腳步,他徑直從李林甫身前走了過去,腳下的步伐都透露著他的意氣風發。

權傾朝野的右相終究還是給氣勢正盛的儲君讓了路。

玄色衣袍與紫色衣袍相撞的短短瞬間,仿佛代表了朝堂上的權力更迭也就此完成。

右相服軟,太子意氣正盛。

站在不遠處注視著這邊情況的官員們也紛紛吸了口氣,再看向李亨的眼神顯然不同了。

一雙雙眼睛中充滿了熱切的討好。

反觀李林甫,卻是形單影隻,身邊隻有面色憤憤的長子李岫一人。

上了馬車,李岫不由開口抱怨道:“太子也太囂張了,聖人對待阿爺尚且是親切尊重,他還隻是太子呢,竟然敢這麼輕視阿爺。”

李林甫卻隻是掀起眼皮淡淡看了一眼他的長子。

“為父年少時,受到的輕視比今日多上不知道多少倍,為父當時從未生氣過,今日也不會為此生氣。”

他緩緩道:“當年我連書都讀不起,祖上也隻給我蔭蔽了一個小小的千牛直長,為了上位,我這一路爬得多艱難你可知曉?”

李林甫有意借著這個機會教導自己的長子。

“源乾曜看不起我,不願舉薦我做朗官,張九齡看不起我,嚴挺之更是連我的府門都不願登……甚至因為為父讀書不多,那些讀書人還戲稱‘弄獐宰相’。老夫知曉他們鄙夷我,認為我是靠著裙帶關係爬上來的佞臣。”李林甫冷笑。

“可現在我是右相,這些看不起我的人卻不知道在何處了。”李林甫面露暢快。

他盯著他的長子,一字一句道:“今日你覺得憤怒嗎?你為何覺得憤怒?因為李亨把我的顏面放在腳下踩?”

李岫被李林甫盯著,一時間腦子有些空白。

到了他出了府邸去讀書的時候李林甫已經是禦史中丞了,正四品的大員,還有武惠妃做靠山,所以他從讀書到入仕一直順風順水。

從未有人敢看不起李岫,所以他根本不能理解李林甫的感受。

最終李岫也隻是順著自己的心道:“太子當著兒的面給您難堪,兒忍不住不憤怒。”

無論李林甫在外的名聲有多差,他對自己的兒女都還是很好的,李岫又是李林甫的長子,跟他感情格外深厚些。

“你該忍住!”李林甫嗬道。

“把什麼都寫在臉上,這是給人把柄,旁人都說我李林甫口蜜腹劍,你以為這是壞事嗎?在朝堂中,把心思都寫在臉上才是死路一條!”李林甫苦口婆心教導著自己的長子。

李岫依然是一副面露迷茫的模樣。

李林甫把他的路鋪得太順了,父強子弱,他本身便沒有李林甫那樣聰明,人生又太過順利,從未遇到過需要他隱藏情緒的困難。

李林甫歎了口氣,心想好在他目前還算有精力,日後慢慢教導這個長子就是了。

最終,李林甫也隻是冷笑道:“今日李亨囂張,卻不知盛極而衰的道理,老夫故意讓他幾招,他還真以為老夫是怕了他……你且看為父是怎麼對付這豎子吧。”

一句話,卻是帶上了森冷殺意。

這個太子一定要換了。

李林甫靠在車廂上,心思浮動,他想換一個跟他“親近”的太子,儘管很難。

他知道李隆基的意思,李隆基不願意看到宰相跟太子親近,而這麼多年來他也一直遵照著李隆基的暗示跟李亨敵對。

可旁人會因為李隆基年老而選擇提前討好下一任儲君,難道他就不知道要討好下一任儲君嗎?

如今李亨已經仇視他到了如此地步,用腳趾頭想李林甫也知道李亨一旦登基,李亨登基之日就是他李家抄家滅門之日……所以無論是換誰當太子,都比李亨當太子要強。

李林甫心裡狠狠發誓,他一定要把李亨弄死!

回到右相府中,管家道有人送了一份大禮,李林甫一開始並不在意,想要討好他的人太多了,給他送禮的人能從右相府門前排到長安城門外,他也懶得去在意到底是誰給他送禮。

李林甫也隻是象征性打開信函,隨意一瞥,眼神卻凝固在了姓名落款上。

“哥舒翰?”李林甫喃喃道。

他對這個人名有些印象,李林甫招了招手,命令道:“將這兩年邊關的戰報都搬到老夫書房。”

直到天色將黑,李林甫才翻看完邊關近兩年的戰報。

他雙手攏在身前,燭火在他眼中倒映,眼中精光閃爍。

李林甫其實對漢人將領沒什麼好感,皇甫惟明就不說了,與李亨勾結在一起覬覦他的相位。

惡心極了。

還有王忠嗣,也是跟李亨一同長大的義兄,雖說目前還沒有倒向李亨的趨勢,可難免日後被李亨說動。王忠嗣是養在宮中長大的聖人義子,聖人對他一向看重,倘若他與自己作對,必然會給他增添許多麻煩。

更何況……李林甫很忌憚“出將入相”,他已經當了八年的宰相了,先前聖人所任用的宰相在任時間多則三、四年,短則數月,目的就是防止宰相任期過長而擅權□□。

想要成為宰相,要麼就是先入六部,擔任六部尚書後升為右相,要麼就出將入相,在邊關立下戰功後拜相,太宗皇帝時候李靖便是出將入相,出則為將領,入則為宰相。

朝廷中有本事擔任的右相的臣子能被他時時監控著,一旦聖人有偏愛的跡象他立刻就能打壓,可在邊關的那些將領他管不著,說不準就會戰功到頂,然後被聖人召入朝拜相。

畢竟武將的官位做到節度使已經封無可封了,再進一步也就隻有入朝為相了。

李林甫尤其忌憚王忠嗣,隻是礙於如今李隆基對王忠嗣還有些父子之情不好動手……

還有這個皇甫惟明。李林甫眼光流轉,心道太子、韋堅、皇甫惟明,三人之中還真就隻有皇甫惟明最難搞,聖人要開疆拓土,就要有名將,哪怕皇甫惟明犯了錯,在將領人才凋零的情況下還真說不準會放他一馬。

要像搞掉皇甫惟明,最要緊的是他得先替聖人找出能頂替皇甫惟明用處的人。

他得幫陛下解決後顧之憂。

李林甫看了看哥舒翰這兩年的戰績,又回想了一下哥舒翰送來的那長長一串禮單,嘴角微微揚起。

胡人好啊,胡人不能拜相,還能打仗,聖人要文治武功,胡人能給陛下開疆拓土,可他們能治國嗎?不能,百官也不會容忍一個胡人做百官之首。

若他真能打下石堡城,那自己扶他一扶又有何難呢?

第二日,李林甫便入宮為李隆基舉薦了哥舒翰。

李隆基很順利就同意了排哥舒翰領兵去攻打石堡城,他並不在意誰領兵,他隻是想要石堡城,誰當將帥都一樣。

長安城中,氣氛一觸即發。

韋堅越發頻繁出入太子府,皇甫惟明與李亨明面上雖未見過面,可私下的信件卻一封挨著一封。

朝堂上,李林甫對李亨一再退讓,仿佛已經認輸了一樣,李亨則越加囂張,頗有天下儘在掌中的囂張……

春風輕輕吹,從長安城吹到了洛陽城。

李長安很愜意躺在田壟樹蔭下的搖椅上翹著二郎腿。

三月正是種春小麥的時候,種完了春小麥,四月又要接著開始種水稻,四月種完水稻後農活便能輕鬆一些,隻要平日給莊稼澆水除草便可以了。

然後再等到八月九月,收割小麥和水稻,再將糧食晾曬好收入倉庫,百姓便完成了一年的勞作。

洛陽是個好地方,洛陽轄域內有相當大的一片土地處於黃河灘區,土地肥沃,水源豐富,生態位置極佳,十分適合種植水稻,有“河洛江南、魚米之鄉”之稱。

先前這一片土地因為不太適合小麥種植所以並沒有得到充分開墾,玄宗時期水稻還隻是在江淮地區種植比較廣泛,洛陽這邊幾乎沒有人種水稻。

裴芸到來也將最新版本的高產抗倒伏矮杆安素稻引進到了洛陽。

如今洛陽正在進行轟轟烈烈的大規模開墾水稻田行動。

嚴挺之年紀雖大可精力旺盛,組織人手開墾荒田他一手都包攬了,裴芸則帶著她的學生們進行技術指導,李泌也被李長安扔過去管理人手去了。

李長安才終於偷得浮生半日閒,舒舒服服躺在躺椅上,一邊翹二郎腿一邊拆旅行青蛙·李白寄來的信。

[李二十九,我打算去洛陽拜訪你……]

這倒沒什麼,一個月前李白就跟她寫信說饞她的酒了。

曆史上的李白天寶三載好像也來過洛陽……等等,她記得李白曆史上被賜金放還途經洛陽時認識了誰來著?

李長安:“!”

李長安坐起來,把信仔細看了三遍。

然後臉上露出了如夢似幻的微笑。

對啊,天寶三載,詩仙和詩聖在洛陽相遇!

那豈不是說杜甫現在就在洛陽?

李長安立刻揮手招來了身側的隨從:“查一查洛陽城內有沒有一個叫杜甫,字子美之人。”

杜甫現在根本就沒什麼名氣,隻是個破落戶,也不怪李長安在每日送過來的情報中沒有看到他的名字……

李長安手下的情報收集速度十分快,尤其是現在洛陽城內幾家稍有名氣的客棧與絕大部分平價客棧都是李長安所開,而客棧又要登記住客姓名的情況下,想指名道姓的找一個人再容易不過了。

在確認了杜甫目前正在參加洛陽科舉後,李長安便要去找杜甫,可想了想還是暫時按耐住了見杜甫的迫切心思。

來都來了,還是等李白一起去偶遇杜甫吧,這可是僅次於孔子與老子相識的會面,中華最偉大的兩位詩人相見名場面!

在確認杜甫就在洛陽後,李長安立刻寫了一封信,命人快馬加鞭送到長安的沈初手中。

正在密切關注朝中局勢動向的沈初忽然收到了李長安快馬加鞭送來的急信。

“三百裡加急?洛陽那邊出了什麼大事竟然如此著急?”沈初將信攥在手中,腳下步伐越走越快,直奔書房而去。

他邊走邊思索著到底是什麼事情如此匆忙,可洛陽那邊能發生什麼措手不及之事呢?

前腳剛邁進書房,後腳沈初便匆匆打開了信封。

信上卻隻有一行字。

[老師,你還記得天寶三載洛陽發生了什麼事嗎?不記得我可以提醒您,我要親眼見證李白跟杜甫相遇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