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1 / 1)

臨近二月,街邊的柳樹開始往外冒芽。

一隻紙鸞落到李長安腳下,李長安撿起紙鸞遞給跑過來的幾個少女,領頭的少女對李長安道了聲謝,幾人就又拉著紙鸞跑走了。

過了半個時辰,沈初才姍姍來。

“不良帥趙三家內人生子,托我給他孩子起名,又非要留我在他家中吃飯,我是在拗不過他,故而才來遲了。”沈初無奈道。

“看來老師已經將名聲打出去了?”李長安感慨道。

“略有樂善好施的薄名。”沈初哂笑,“但凡舍得撒錢,誰都能略有薄名。先上馬車吧,我看你信中所說那塊茶田是從大慈恩寺的和尚手裡買來的?”

“長安附近除了那些寺廟也沒有其他人家會專門拿田地出來種茶樹。”李長安手腳並用地爬上馬車,沈初托了一下她的膝蓋,將她這個小不點送上馬車之後沈初才彎腰鑽進車廂。

坐在車廂內,李長安得意得抱著她的書包,從書包中將那本《論語》拿出來,又從書頁間將那頁贈語專門翻出來遞給沈初看。

“我現在有開蒙先生了,這是先生親手抄錄的書,先生還特意給我寫了贈語呢!”李長安得意洋洋道。

沈初眯了眯眼,不發一言地接過李長安手中的那本《論語》翻看了幾眼,輕哼一聲:“我先前學字二十八年,如今又五年,我之字未必不如此人之字。”

顏真卿現在才二十幾歲,他創出顏體是他年老之後的事情了,現如今他的字也隻是學的先人,還不能被稱作大家,沈初認不出來很正常。

於是李長安好心提醒他。

“老師,此乃顏真卿親筆。”

“竟是清臣親筆,矯若遊龍,筋骨俱全,有盛唐氣象,我弗如遠甚。”

“老師,這是我的開蒙書。”

沈初不情不願將書從自己懷中拿出來,“我學顏體二十八年,卻隻在博物館裡見過顏清臣親筆,你連橫豎都寫不直,如何用得著顏真卿親自教你?”

那可是顏真卿啊!

這逆徒,有機會拿到年輕版顏真卿的字竟然也不替她老師求一副字。

李長安得意道:“顏真卿是我老師,您也是我的老師,您何愁沒有機會結交他呢?等今日回來,我就帶著老師去認門,老師儘可以在顏宅周圍守株待兔,偶遇顏真卿。然後您可以先和他攀談幾句混個臉熟,等以後有機會我再專門向他引薦您,偶遇在前有緣在後,何愁不能成為顏真卿好友呢?”

沈初深以為然,並稱讚了李長安是他帶過的最好的一屆學生。

茶田位於城西,三十畝茶樹種的稀稀拉拉,看著就不像是能豐收的模樣,好在詢問了周遭居民,知道這些茶樹已經種了四年,可以產出茶葉了。

李長安和沈初站在茶田田壟上,看著面前長勢不太好的大片茶樹,面面相覷。

“現在才剛抽芽,是不是還能追肥來著?”李長安搜掛著自己腦中貧瘠的知識,求助的看向沈初。

可惜術業有專攻,沈初唯一種過的植物就是仙人掌。

“要不找個老農問問?”沈初乾巴巴建議。

“找僧侶問問也行,這些茶樹畢竟是他們種的。”李長安提議道。

“這些茶樹以前從未施加過肥料,你們去問那些僧侶隻怕也無用。”

一道清冷的聲音從二人身後傳來,李長安聞言轉過身,便瞧見兩個容貌十分相似的女子正站牽著手在不遠處看她們。

其中一個身材更清瘦些的女子走過來,並未和李長安沈初攀談,而是徑直走到茶樹邊蹲下用手插了把土,用指尖將土塊碾碎。

“溫度夠了,土壤濕度不夠,且已經結塊了,可以往裡面埋一些稻殼和羊糞。茶樹喜濕,應當多澆水。最好每日都澆灌,早晚各一次,要均勻自上方往下澆,最好霧狀噴灑,不可直接澆在地面上。”

李長安和沈初雙雙挑眉,二人對視一眼。

唐代還沒“濕度”這個詞吧。

“相思聊悵望,潤氣遍衣初。”沈初低聲念了一句。

李長安心想,這是幾十年後才出生的唐朝詩人賈島的詩。

這時候濕度應該還叫做潤氣呢。

李長安騰騰兩步走到女子身邊,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阿姊竟然懂怎麼種茶樹嗎?”

“我叫李長安,這位是我家的長輩,我們才剛從大慈恩寺的僧侶手裡買下這片茶田,正苦惱不會種茶樹呢。”李長安皺著鼻子,看起來人小鬼大,可愛無辜。

女子遲疑了一下,回道:“我名裴素。”

又指了指身側和她長相有七分相似的女子,“家妹裴芸。”

李長安問:“可是河東裴氏?”

“已經是旁支末流。”裴素平淡道。

她們的確是出身河東裴氏不錯,可她們的父親也隻是裴氏旁支子弟,更不用說她們了,實際上她家已經窮的連一匹馬都沒有了,就隻剩下“河東裴氏”這個姓氏了。

李長安迅速在記憶中搜尋著姓裴的人名,如今的尚書左丞相裴耀卿就出身河東裴氏,不知道是否和面前的一對姊妹有關係。

“咳咳咳。”

原本站在原地等著李長安去套話的沈初聽到裴家姐妹的名字之後卻忽然走上前來,輕咳兩聲打斷了李長安的思緒。

李長安疑惑地抬頭看著沈初,我還沒打探出多少消息呢,老師你現在過來乾什麼?

沈初拍拍李長安的肩膀,又看向裴素。

“CRISPR?”

裴素迷茫了一下,片刻後驟然瞪大了眼睛,吃驚的看著沈初。

她穿到這裡之前正在進行的項目就是利用CPISPR基因合成技術提高小麥耐鹽性。

“某姓沈,沈初。一彆數年,小裴老師欠我的那三壇米酒不知打算何時歸還呢?”沈初對著裴芸打趣道。

性子更活潑些的裴芸在聽到沈初名字的時候就震驚地張大了嘴巴,直到聽到沈初打趣自己才反應過來,莞爾笑了笑:“好你個老沈,隻提那三壇美酒,不提你從我這順走的那一皿發酵菌是吧?”

裴芸又側頭看向自己姐姐:“阿姊,這位是我的好友沈初。”

“這就是我姐姐了。”裴芸又對沈初道。

沈初伸手:“時常從裴芸口中聽到裴老師,隻是可惜一直未能見面。”

裴素和沈初握手:“我一般住在所裡,不常回家。”

然後好不容易趁著作物剛收獲完的時候回家一趟,參加了一個社區活動被倒黴催的被雷劈到了唐朝。

沈初又指著李長安向二人介紹:“這是我的學生,李長安。”

隨後低頭對著李長安眨眨眼,意有所指道:“這兩位是住在咱們樓上的裴素老師和裴芸老師,裴素老師是農科院的院士,裴芸老師是生命科學院的教授,也是我的至交好友。”

李長安聽懂了沈初的意思。

滴!神農卡和扁鵲卡已經上線!

“裴素老師好,裴芸老師好。”李長安頓時換上了自己最熱情的笑容。

裴素看了眼李長安腰間懸掛著的金魚袋。

在唐代魚袋是用來盛放魚符的,隨身魚符就相當於一個人的身份證,三品以上佩金魚袋,三品以下五品以上者佩銀魚袋。此外還有“太子用玉,親王用金”的規章。

隻是李長安顯然不會是三品以上的官員。

再加上她的姓氏,隻有一種可能了。唐代皇姑為大長公主,正一品,姊妹為長公主,女為公主,皆視一品,皇太子女為郡主,從一品,親王女為郡主,從二品,也是可以佩戴金魚袋的。

“我與裴芸之父母早亡,有一惡舅名陳升,欲將我姐妹作人情送予吉頊從子縣丞吉溫為妻妾,你可能解決此事?”裴素很坦然向李長安求助。

她並不怕欠李長安的人情。

無論李長安日後有什麼打算,李長安都會需要糧食的。

李長安自信道:“他是誰的從子都不要緊,總歸靠山再大也大不過我爹,兩位老師若是願意可搬入我家中。”

這點李長安還是有自信的,無論受不受寵,公主就是公主,彆說她現在還有些帝寵,就算隻是一個普通不受寵的公主也不是能被隨便一個人擺在明面上欺負的。

一個男子闖入公主私宅找女眷,單憑這句話就能判他全家流放。

說到這句話李長安還特意看了沈初一眼。

沈初會意道:“吉溫為李林甫門下走狗,天寶初攀附上李林甫,與羅希奭並稱羅鉗吉網,構陷大臣排除異己,官位最高至禦史中丞。天寶十四載,死於獄中。”

在聽到“禦史中丞”時裴家姐妹顰起了眉,沒想到那個攀附貴宦的小人能爬到那麼高的位置。

李長安卻眼皮都不眨一下,隻是笑道:“兩位老師可抵十萬大唐甲兵,何況一禦史中丞乎?我既敢言保二位老師,那就沒有怕他的道理。”

得罪人的確不好,可也得分為了什麼得罪人。為了一箱珍寶冒然得罪未來李林甫的得意手下不值得,可為了她的寶貝神農們得罪一個禦史中丞就太值得了。莫說隻是得罪李林甫的走狗,就算是為裴素裴芸得罪李林甫本人也值得。

現在米價是十三錢一鬥,可到了安史之亂時候的乾元元年糧價就漲到了七千文一鬥,漲了五百多倍,到那時候誰有糧食誰就有軍隊。就是在非戰爭時期這片土地上的任何一個時期也都需要糧食。

她保護的不僅是她一見如故至親至愛的兩位老師,也是她的皇圖霸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