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蛙:“可憐的夏修霖, 被玩弄在股掌之中。”
“……”鬱訶。
他的餘光中,夏修霖跟在他身後,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在認真思考怎麼才能幫上忙。
“那個人, 是誰?”
“我的監管者。”鬱訶道。
夏修霖:“是調查局的人嗎?”
“嗯。”
調查局, 為什麼會監管上校之子?
他皺了皺眉,表情有些奇怪, 但明智的是, 他沒有試圖向鬱訶問出來。
反而, 他把自己的ID卡也放在了剛才的任務上。
“我能和你一起嗎?”他轉頭道。
他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可能是因為從來不習慣征求彆人的意見。
鬱訶看了一眼:“任務密碼是2108。”
夏修霖輸入了密碼。
——接取成功。
“我翹課了。”他道, “但實踐課學分高,我想不會影響到我的考核成績。”
鬱訶沒發表什麼意見。
青蛙認為,夏修霖也知道這句話很多餘,但他這麼做的唯一原因是因為兩人之間的沉默太窒息了。
夏修霖忽然道:“如果,你需要我道歉……”
“不。”鬱訶打斷道。
他知道他的意思。
但他認領的私生子身份並非憑空出現,而真實存在, 他不會代替這個死去的孩子來原諒夏家。
夏修霖沒再做更多的嘗試。
兩人很快來到校門口。
這是一輛純黑色的車, 從外表來看,很低調、壓抑。
鬱訶首先注意到, 在車頭上出現了藤條交織成角的圖案, 車牌號是灰色的,給人一種模糊在濃霧中的未知感。
這是最高聯邦調查局的標識。
車門忽然被降下,露出了駕駛位上的青年。
他一隻手搭在窗戶上, 皮質夾克襯的純黑護目鏡閃閃發光,下半張臉弧度流暢。
巡查官A02咧嘴一笑:“想我了嗎?”
副駕駛位,秦猶妄抬起眼, 迎上了鬱訶的目光。
和那晚見到他的不一樣,他幾乎是安靜的、不易察覺,讓人感覺不到任何威懾力,下意識覺得他很貼心。
“……”鬱訶。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昨晚,他看到的秦猶妄沒戴護目鏡。
但是天太暗了,他還是沒有注意到他的瞳孔,隻是映襯著雨水的黑,讓人覺得很冷、難以接近。
每位巡查官在工作期間,都必須戴上護目鏡,並且不允許摘除。
一是因為護目鏡功能極多。二是因為擔心惡種會認出巡查官,在生活中進行殘忍的報複。
但秦猶妄卻摘掉了護目鏡。
也就是說明,昨天晚上,不是他的工作時間。
想到這裡,他仔細看對方的臉。
現在護目鏡擋住上半張,那雙眼再也看不見分毫,整個人的感覺都鈍化了下來。
那些氣場,仿佛完全被這科技製品給擋住了。
真的有這麼神奇?
還是說,這隻是對方演技太好的緣故。
鬱訶一直盯著秦猶妄看,毫不遮掩,甚至帶上了審視。
對方沒什麼表情,隻是讓他看,但無人察覺、他的指尖卻微顫了一下。
見狀,巡查官A02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笑了:“哎呀,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我們這些路人,對嗎?”
沒人接他這句話,他也不尷尬,隻是哼了幾聲。
鬱訶上了車。
夏修霖跟著,關上了門。
“我知道你有實踐課,”巡查官A02道,“先把這個處理了,然後有件事需要告訴你。”
鬱訶:“研究院?”
巡查官A02看了一眼後視鏡。
他的視線落在玻璃裡,夏修霖的身上,含糊一笑:“差不多吧。”
車駛出了首都軍校範圍。
鬱訶注意到,在離開防護罩的時候,秦猶妄伸出手,將臉上遮擋的護目鏡緊了緊。
而抬起的手背上,露出了被刺痛的痕跡,在蒼白的皮膚下,青紫色的血管顯得非常紮眼,似乎被這裡的磁場影響了。
有點奇怪。
鬱訶慢慢地皺起了眉。
秦猶妄:“實踐課坐標?”
“我還以為你不會說話了呢。”巡查官A02打趣道。
“C-2311醫院。”鬱訶道,“是緊急任務,可以把車開快點嗎?”
在某些情況下,他會很有禮貌。
真可愛。
巡查官A02咧嘴笑了一下:“當然可以了,樂意為你效勞。”
……
隨著車輛的深入,周圍的環境就越安靜,整個街區開始聽不見任何活物的聲音。
鬱訶轉向車窗。
暗沉的樹葉從枝頭卷落,穿過了電子投影的黃色警戒線。
車輛停住。
往前幾米,有穿著治安官製服的人,見他們出現,無聲地比了個停車的姿勢,像是怕驚動了什麼。
在他身後是低矮的醫院。
有點像古地球的建築,看不出來高科技,隻有頻閃的燈光,顯示出它的坐標位置是C-2311。
夏修霖面露嫌惡:“這種地方,真的會有人來嗎?”
他可能一輩子都沒看過這麼簡陋的醫院。
“嗯,這裡是社區福利醫院。”
巡查官A02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瞥了他一眼,嘲諷地抬了抬嘴角,“首都星醫療太貴了,這是個不錯的選擇——如果忽略他們的醫療設備在消毒方面存在的問題。我有個朋友,為了省錢,但卻在這種地方感染了惡種,反而丟掉了性命。”
夏修霖不說話了。
鬱訶:“下車。”
他拉開車門,率先下了車。
攔住他們的治安官,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
見他下車,愣了一下:“……是你?”
離開了那輛車,又遠離了秦猶妄,青蛙才有膽子開始bb。
它聲音驚歎道:“媽的,開始懷疑這裡全是熟人了。”
“你好,2324。”鬱訶道。
被他叫到名字,治安官2324有些局促,和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不同,多了一點小心翼翼。
可能是因為他和上校的關係已經被揭露了。
對方道:“你不是學生嗎?怎麼會來這裡……哦。”
他的視線,落到了他身後出現的秦猶妄和巡查管A02身上,聲音戛然而止。
這有點過分了。
任務竟然有兩個特級巡查官出現。
“怎麼回事?”秦猶妄道。
治安官2324卡殼了一下,迅速低聲彙報道:“有人在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感染被喚醒,將整棟樓的病人全部吞吃。前台打了電話,但場面已經無法控製,目前已經封鎖了所有樓層,但惡種還在樓內遊蕩……其他不清楚,我級彆不夠。”
他隻是一個低級治安官。
所以他是那個攔截現場,不讓其他人過來的存在。
忽然,他的肩膀被人從後面重重推了一下,讓他腳步一個踉蹌。
比起推讓,更像是侮辱性的動作,刻意讓他在所有人面前難堪。
“付給你工資,不是讓你閒聊的。”
對方從治安官2324的臉上移開目光,落到了鬱訶身上,眼底閃過了一絲毫不遮掩的輕蔑:“你就是那個接任務的學生?昨晚上星網上鬨得沸沸揚揚的上校血脈?”
“這裡不是你表演的舞台。”
他的語氣,好像認為上校的回歸是在嘩眾取寵。
治安官2324咬緊了牙齒。
他的胸前掛著四顆星。
——高級治安官。
忽然,對方注意到鬱訶身後戴著護目鏡的兩人,頓時露出了滿意的表情。
“看來這個身份還是有好處的,是不是?有這種等級的人護著你。”他冷笑一聲,看向兩位巡查官道,“聽著,裡面人全死了,沒有公民,因此這次任務很簡單。我們已經有了個準備好的狙擊手,保證能夠將這隻惡種擊斃,就像很多次巡查官來不及趕來的時候一樣。唯一的問題是沒有人能活著把它引到狙擊點,所以,這是你們巡查官唯一可以做的事。”
巡查官A02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
然而,下一刻他道:“你什麼檔次,配和我們這樣說話?這個才是我們上級。”
他指的是鬱訶。
“對不對?”
巡查官A02看向秦猶妄。
他本以為對方不會理他,沒想到卻聽見他道:“嗯。”
“……”
懂了,這才是你理睬我的原因,是嗎。
高級治安官啞然。
他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麼,全看到鬱訶朝他走了一步:“把準備的裝備給我。”
“什麼?”
治安官2324愣了一下。
等一下,他的意思是……
他要進去?
“這是我的實踐任務。”鬱訶不想廢話,速戰速決,“裡面的是什麼級彆?”
他的氣場太強。
仿佛他生來就要聽從他的命令。
高級治安官下意識道:“應該是中級……中級惡種。”
“應該?”
“在它出現的時候是中級。”他立刻道,“但是它吃了那一層樓的病人,所以我們不知道它現在什麼等級了!哪怕是特級,這裡不是有兩個特級巡查官嗎?應該沒問題——”
他話還沒說完,鬱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惡種不可能靠進食成為特級。”
這是理論書上寫過的。
隻要稍微了解一下惡種,就不會說出這樣無知的話。
高級治安官臉漲得通紅。
這無疑是最好的嘲諷。
因為在幾分鐘前,他還試圖用淺薄的知識指揮兩個特級巡查官做事。
“……”他臉色很難看,故作無所謂道,“好吧,那就更沒問題了。”
他掃了一眼治安官2324,示意他帶鬱訶過去。
後者接收了指令。
兩人快穿過車圍住的護欄前,身後響起了一道聲音。
夏修霖遲疑道:“還有我——”
“停。”
鬱訶頭也不回,“我們說好了任務,記得嗎?”
“……”
夏修霖皺了皺眉。
他的視線,不留痕跡地落在了秦猶妄身上。
對方依舊在調整他的護目鏡。
根據他的動作來看,他的視線沒有像巡查官A02那樣放在鬱訶背影上,而是一隻手一直擺弄著護目鏡。
有什麼問題?
仔細觀察,他的手背有青筋暴起,在蒼白的膚色上顯得極其明顯,像是在克製著什麼。
確實……看起來有些古怪。
巡查官A02:“好了,那我們這會兒乾什麼?”
“等。”秦猶妄道。
他重新抬起頭,盯著鬱訶的背影,直至對方消失在視線裡。
“我會一直看著他。”他淡淡道,“確保他處於安全狀態。”
……
治安官2324打開車門。
他從車裡拖出了一個極小的黑匣子,指紋識彆後,迅速打開,露出了裡面的情景。
皮帶護目鏡。
一柄□□。
還有敷面過濾器。
“這套裝備是調查局的仿製。”他指了指護目鏡,“我還沒試過,功能雖然被閹割了,但是應該夠用了。□□能讓惡種致死,哪怕沒擊中核心也可以讓它失去行動力——相信我,裡面那隻東西不太好解決。然後是過濾器……裡面的空氣一定很難聞。”
鬱訶拿起護目鏡。
是做舊的皮扣,但戴上的瞬間,它就自動合攏了。
終於明白為什麼巡查官都要戴上它了。
鬱訶隻是調試了幾個功能,然後轉頭看向了醫院。
下一刻,視線穿透了厚厚的牆壁,直接看清了內部的樣子。
那隻惡種在二樓。
紅外線成像顯示,它大致有一個成年人的高度,身體多出了很多不該有的凸起。
治安官2324道:“您能看到二樓嗎?那裡有扇窗戶,繪製了彩色的鴿子,那裡就是最適合的狙擊點。”
鬱訶收回視線。
他拿起敷面過濾器,看了幾眼,然後戴了上去。
很有用。
空氣確實變得清新了。
他的視線落在了□□上。
手指伸出去,輕輕拂過,不出意外,被激活的燈光沒有亮起。
並不意外。
他還是無法使用任何需要精神力的東西,無法達成共鳴。
治安官2324看了又看,終於鼓起勇氣,喃喃道:“原諒我的上級表現的那麼粗魯……他隻是恐懼,恐懼你會成為治安署的領袖。我們沒有學生做領袖的經驗,而他曾經效忠帝國皇室,所以擔心您會對他做出什麼。”
那可是連皇子都一槍崩了的人。
“你的搭檔呢?”鬱訶忽然道。
怎麼——
治安官2324愣住,措手不及道:“我犯了錯,沒人敢和我共事……我不怪他們,我一個人也可以。”
他的聲音帶上了苦澀。
雖然上校回歸,但治安署內部情況複雜,缺乏該有的凝聚力。
上校不也是被曾經的同僚、上級背叛了嗎?如果他再也不願意回歸治安署了呢?
他們已經得罪了帝國皇室、權勢集團。
可上校似乎……並沒有再次領導他們的準備。
他持以悲觀的態度。
總有人覺得,一旦被背叛,就有第二次背叛的可能。
上校並非無懈可擊。
因為他用生命證明,他是個會為公民奉獻自己的聖人。
正因如此,被打破的裂縫永遠也不會被修複,所以他們不敢像他一樣表露自己的態度。
更何況,有惡種存在,治安署將永遠退居二流勢力的位置。
“你相信我嗎?”
治安官2324遲疑,但還是點了點頭。
“這種日子不會持續太久。”
“……”
“因為有我在上校身邊,我會讓他接手你們。”
鬱訶側臉道,“但打個預防針,我來自E星,是一個壞影響。我會把皇子殺死,而他永遠不會做這種事,所以你放心,如果你們效忠上校,他絕不會對你們動手——隻是,要小心點我,我眼底容不了沙子。”
治安官2324怔了一下,才道:“你不是一個壞影響。”
“或許吧。”
鬱訶看了他一眼,轉身要進入那棟醫院。
“等等……等一下!”
治安官2324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趕快出聲製止道,“您忘了拿□□!”
鬱訶:“我用不了那個。”
用不了?
他呆了呆,低頭看向匣子裡的武器。
怎麼可能?
隻要精神力達到20,就能使用……既然對方已經進入了首都軍校,怎麼也不可能無法使用啊?
在他愣神的時候,鬱訶已經走到了最後一層封鎖線前。
那裡有其他治安官。
見他過來,紛紛讓開了位置。
他能感覺到,他們的視線都落在了他的身上,那是恐懼、好奇以及探究。
好像在看一顆大爆炸後新出現的恒星。
鬱訶頓了頓,但沒做其他反應,而是走進了醫院裡。
門口是用特製橡膠封起來的標識。
鬱訶調整了一下護目鏡,經過它掃描後,被封鎖的鐵門自動打開。
冷空氣撲面而來。
就像進入了一個被損壞的大型冰櫃。
而在他進入的時候,門立刻在身後沉重地闔上,發出“碰”的一聲巨響。
空氣陷入了黑暗。
唯一的光線,是由頭頂裸-露管道的幽藍色光澤提供,造成了一種可怖的色調。
青蛙探出頭:“那個……您什麼時候準備讓殺手出場?”
“快了。”
“……”
它頓時語塞。
原本隻是隨口一問,但沒想到對方真的有計劃。
所以,他進入這棟大樓,也是因為和他的安排不蒙而合嗎??
鬱訶沒管它想什麼。
他的視線略過了周圍,寒氣像白霧一樣纏了上來,從小腿位置攀爬而上,整個身體很快就浸入了冷氣中。
他站立了沒多久。
耳邊已經能聽到咯吱的響動,是白霜凍結了護目鏡,損害了外置的鏡片。
“這是把地下冰庫給炸了嗎?”青蛙凍得瑟瑟發抖,牙齒咯咯道,“我們可以快點解決,然後出去嗎?”
鬱訶:“可以。”
“……”
天啊,不是吧,邪神血脈現在也太好說話了。
總感覺像是斷頭飯。
青蛙語無倫次,頓覺受寵若驚。
它抬起頭,就看到濃霧的深處,驟然出現了一道身影。
不過幾秒鐘,身影的真容就在眼前浮現出來。
那是一個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怪物。
它的身體呈現出透明皮質,像是即將被脂肪撐破,從裂開的縫隙裡,浮現出一張張驚恐至極的臉。
這些人被吞吃了進去。
但意識似乎還被困在裡面,隻留下恍若要尖叫的扭曲表情。
“救救我——”
那些臉,似乎在這樣說。
鬱訶終於知道為什麼那些人要求保持安靜了。
因為,它的頭部隻剩下一個畸形的肉球。
而在這肉球上,裝滿了突出的耳朵,像是蘑菇一樣開合、蠕動著,遍布整個頭部,足以讓密集恐懼症的人當場昏厥。
它一定聽到了鐵門被拉開的聲音。
所以,它才會從二樓迅速來到一樓,出現在鬱訶的面前。
護目鏡掃過,數據資料很快就顯示在怪物的身側。
高級惡種。
沒有智力,或者智力不高。
感染數值:S
移動速度極快,視力障礙,聽覺異常發達。
青蛙:“……”
它緊緊地崩住嘴,讓自己必須噤聲,才不至於當場尖叫出聲。
他媽的,這什麼東西?!
總有人有誤解,認為高級惡種就一定會有智力。
但實際並非如此,智力隻是隨機出現,哪怕是低級惡種都有可能成為智慧生物。
特級惡種之所以為特級,不是因為他們最強。
而是因為,特級惡種不是隨機,而是一定擁有不亞於人類的智力水平,這決定了它們的等級。
從這個角度來看,高級惡種,有時甚至比特級惡種力量更強。
但如果伴隨著低級智力,簡直就是絕殺。
因為它們會更暴力、更不可控,不計任何代價,想要填補身體裡永遠的空虛和空缺。
而且因為進食的欲望,它們可能連同類都會吞吃——
所以,鬱訶的邪神血脈沒有作用。
它甚至開始懷疑,這他媽的就是一個陷阱,為的是要除掉鬱訶這個邪神血脈的存在了!
就說研究院那邊肯定會打草驚蛇!
既然對方和特級惡種合作,那麼後者一旦收到消息,料到自己會被懲罰的結局,魚死網破地做點什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歸根結底,鬱訶隻是剛剛覺醒血脈。
祂會出現嗎?
但如果祂真的出現,那治安署不就會看到這一切?
他們作為人類的恐懼,可能會導致無法預料的後果,屆時恐怕連最高聯邦調查局也控製不住。
太歹毒了。
這是要切斷鬱訶作為人類的身份、社會關係,毀掉【上校】建立起來的聲望,讓他在現實世界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被所有人類默認是站在惡種這邊的,讓陷入恐懼狀態的人類成為擋在前面的肉盾,讓它們有時間逃脫。
青蛙一整顆心七上八下。
但忽然,它聽到鬱訶低聲道:“果然,在人類世界待久了,被影響了思維方式的不止我一個。”
“……”
什麼意思?
青蛙疑惑,下一刻,它眼睜睜地看到鬱訶抬手,取下了頭頂的燈泡。
“不過,我現在已經被點醒了。”鬱訶聲音平靜道,“這個世界上,還是本身的力量最重要。”
惡種本來是弱肉強食。
正如祂展示的那樣,實力不夠的人會淪為仆役,被裡世界永恒支配。
但它們來現實世界久了,不知怎麼的,也沾染了某些人類玩弄陰謀詭計的習慣。
那殘忍、冰冷的大腦裡,自作主張,模糊了“邪神血脈”這個恐怖的概念。
祂還是消失的太久了。
那些特級惡種,似乎已經忘記了,誰才是真正的主宰。
正如他說的那樣,鬱訶是一個壞影響。
無論對上校,還是對邪神來說,他擁有的習慣都和祂不同,更接近於某種灰色邊緣的區域。
他不喜歡高調。
不喜歡表演、不喜歡塑造不同的人格。
所以,鬱訶已經決定,他的每個分-身,都將秉承一個特質。
【恐懼】
他分明有很多方式,可以選擇解決自己面臨的困境,但他卻無數次做出了相同的選擇。
——他真的,很喜歡製造出恐懼的力量,享受彆人的畏懼。
他厭惡教團。
因為它們太像他,但更顯眼,讓他看到了自己如果投向黑暗面會發生什麼。
鬱訶一直沒有主動承認這件事。
E星的糟糕成長環境,確實對他的人格形成,製造了某種不可磨滅的影響。
不過,現在有了好消息。
他不必越過那條灰色的道德線,而是可以把這種極端的情緒,投向該死的、罪有應得的惡種和人類。
他可以為了父親這樣做。
當然,也可以在途中享受遊戲,不必抱有負罪感。
鬱訶想謝謝白毓。
雖然他認為她的本意不是這樣,但這確實讓他想清楚了一些事——取悅自己是有必要的。
他看向了口袋。
“你覺得,我會連這種惡種都解決不了嗎?”
青蛙呆了一下:“……”
它被問住了。
對啊……
它怎麼敢懷疑邪神血脈力量的?
那可是祂,傳說中全知全能、無所不至的存在,所有惡種都隻配跪在祂的面前,乞求祂的憐憫和寬恕。
如果他正在繼承祂的力量,那就意味著——
在它眼前的,是一個新神。
鬱訶道:“沒關係,距離祂消失的時間已經太久了,我想其他惡種也會產生這樣的錯覺。”
他這次沒有壓製聲音。
在他身前,那隻惡種頭部的肉瘤緊緊地收縮了一下,無數耳朵同一時刻,朝著鬱訶的方向偏轉。
而那透明的皮膚裡,扭曲的臉眼珠子也轉了過來。
下一刻,它發出了嬰兒的尖叫聲,搖擺著朝鬱訶的位置撲了過來,幾百磅的身軀讓地面猛地震動。
鬱訶隻是抬手。
就好像那盞破舊的電燈能幫什麼忙。
青蛙感覺,一切都像是放慢了動作,因為眼前隻剩下晃動的幽藍色燈光,仿佛跳動的火焰。
影子被投射過去。
醫院周圍的牆壁上,瞬間出現了巨大的黑影,一瞬間擴展到四面八方。
就像它看過的老電影。
如同一隻深海裡的史前怪物,在牆壁上遊過,張開了滿是利齒的嘴,眼前的影子就像在自投羅網。
它一下落入了影子的嘴裡。
“噗嗤——”
青蛙眼睜睜地看著,它透明的皮膚,就像是爆漿一般,飛濺出了腥臭的液體,散落在了距離鬱訶軍靴的半尺遠處。
現實中,沒有任何東西。
但被高舉的燈,照亮的牆壁上,影子死死鉗住了惡種的肩膀,讓它無法再行動分毫。
它嘴裡發出了尖叫。
青蛙確定,這是出於痛苦和恐懼。
而他則拿著手裡的電燈,從它的身邊走過。
影子拖著這隻畸形醜陋的惡種,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在地面上留下長長的腥黃痕跡。
這、這有一擊嗎?
青蛙目瞪口呆,舌頭打結,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空氣中,隻剩下肉-體摩擦地板的“刷刷”聲,顯得有些詭異。
鬱訶正在往二樓走。
治安官2324之前和他指過,狙擊手所在的位置——他們需要到達有彩鴿的窗戶前。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是左手邊第二個窗戶。
走廊上屍體七倒八歪。
血濺到了周圍的牆壁上,足以可見這次死了多少個人。
在鬱訶路過的時候,這些屍首身體抽搐,手指動了動。
青蛙眼尖,注意到了,立刻出聲提醒:“救救……小心這些屍體,它們被喚醒了!”
惡種的感染力,甚至可以蔓延到屍體。
哪怕是隻剩下一副軀體,隻要惡種想、汙染數值又足夠高的話,它們都可以被它影響,複活成行屍走肉,成為它們的仆役。
這就是特級惡種難對付的原因。
在打它們之前,很可能會面對一堆消耗體力的雜碎,以至於還沒摸到它們就已經被蠶食了。
“——”
“哢哢。”
空氣中響起了清脆的骨骼聲。
鬱訶的餘光中,看到了那些掙紮著、想要爬起的低級惡種,以扭曲的姿態抓撓著地板和牆壁,因為牆壁上殘留的臟血而打滑。
有幾具無頭的屍體,已經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伸長了脖子試圖找到活物。
它們站在走廊入口。
如果鬱訶想從樓梯出去,立刻就會和這些東西打個照面。
“被喚醒了?”鬱訶道。
“嗯嗯,是這樣。”
青蛙看了一眼高級惡種,小心翼翼地提議道,“要不把它嘎了吧,不然這群低級感染物不會消失的。”
鬱訶:“不用,我有個主意。”
“……主意?”
“試驗一下。”
下一刻,鬱訶直接從樓梯走了出來。
昏暗的走廊上,那些伸長的脖子驟然停住,就像某種定格動畫。
隨後,脖頸像是蛇身一樣扭了過來,直勾勾地對著他。
鬱訶咬破了手指。
血滴了下來。
“嘩嘩。”
所有已經站起來、試圖站起來的惡種都瞬間倒地,砸的東倒西歪,隻一秒,就恢複了之前那幅死亡的狀態。
“……”
青蛙瞳孔地震。
它看了看鬱訶,又看了看走廊,從口袋裡伸出身體,盯著歸於死寂的場面。
“這、我,這……”
它語無倫次。
它拚命想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結果身體不穩,朝著地面栽倒。
而在差點摔出去的那一刻,一隻手接住了它,將它重新放回了自己的口袋裡。
“這是怎麼回事?”它不可置信地問。
鬱訶看了它一眼,淡淡道:“它喚醒,我不讓它們醒,就這樣簡單,我上次就該試試。”
當時在樹林裡,有很多被特級惡種激活的死亡騎士。
他當時不夠大膽,所以還花費了一點功夫,現在看來完全沒必要。
“……”
草。
這一刻,青蛙腦海裡閃過了很多念頭。
最後隻歸於一句——
他媽的,邪神血脈真牛-逼。
惡種真的不該忘記。
這個世界上的法則真的很簡單,誰強誰有理。
那隻高級惡種顯然也驚呆了。
雖然它隻有那麼一點智商,但也足以理解眼前發生了什麼,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它沒有再發出任何尖叫的聲音。
鬱訶走到彩鴿窗前。
與此同時,這隻高級惡種被影子甩飛出去。
但它的動作很謹慎,從外面來看,就像是它自己撲向了玻璃。
鬱訶扭過頭,看向彩繪鴿子的眼睛。
護目鏡裡裝了紅外線熱成像,很快就將一棟樓外的狙擊手位置捕捉到了,他極慢地眨了眨眼。
百米外。
狙擊手愣了一下。
他們……剛才是不是對視了?
每個狙擊手都是隊伍裡最冷靜的人,因為需要長時間的潛伏、瞄準。
但這一刻,他的心底竟然升起了一絲寒意。
他穩了穩心神,點了點耳麥。
“治安官2324請收到,惡種已入鏡。”
很快,那邊傳來了一陣回響。
這是立刻槍擊,不要拖延時間的意思。
狙擊手呼了一口氣。
他按亮了激光,打開了視野鏡,讓其他人能夠看到他此時的狙擊鏡頭。
他知道,所有防護線外的人,都會注視著他這一槍。
這是帝國律法要求。
畢竟以前發生過謊報惡種感染,卻擊斃了權貴的先例,所以從這以後,每一次鏡頭都必須錄製下來。
他做過無數次,這事其實很簡單。
這次唯一要小心的是,裡面涉及到的人類是鬱訶,那個上校新認回來的血脈。
他瞄準了惡種。
就在即將摁下扳機的下一秒,他感覺頭部被撞擊,眼前立刻變黑了。
“怎麼回事?請回答!”
“治安官2221,請確認狀態,是否被襲擊?!”
“……”
耳麥裡的通訊儀,發出電流滋滋的噪音。
治安官2324調出了畫面,他眼睜睜地看到狙擊手昏迷過去,而在他身後,打暈他的人用一隻手拿起了通訊儀。
那個人帶著護目鏡,但不是巡查官的那種。
而下半張臉被金屬敷面,遮住了整張臉,隻能看出皮膚蒼白、不像是活人。
——更像是某種無機生物。
這隻是最後一眼。
因為他一用力,通訊儀發出“滋滋”一聲,被捏爆了,畫面黑掉。
治安官2324驚呆了。
“這……這是什麼?”
他話音落下。
眼前一晃,身邊驟然變冷。
下一刻,巡查官A01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眼前,肉-眼甚至無法捕捉到他的動態。
“……”
巡查官A02笑容消失,迅速在手腕上按了幾下。
下一刻,黑掉的屏幕立刻被重連,發出卡滋聲,再次亮起後,出現了剛才斷掉的畫面。
那個無機人形生命,拿起了狙擊槍。
它摧毀了激光線,然後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了某種子彈,塞進了彈匣裡。
“這是什麼子彈?”
“我不知道。”巡查官A02道,“我的能力範圍是五百米,來不及。”
夏修霖的表情變得難看,迅速道:“有種子彈,和它外形很相似,但可以摧毀精神域,範圍在一千米。”
夏家的武器庫裡就有一枚。
和這個外形很相似——但他不確定。
然而,他下一刻就意識到真相。
因為事情發生的太快了,就在他話音落下,那個家夥開了一槍。
空氣中發生了震動。
仿佛有一枚核彈,在所有人的耳邊爆-炸,撞得所有人嗡嗡作響。
精神力越高的人,被影響程度越深。
夏修霖聽到自己口中發出了痛苦的呻-吟,在意識到之前,他就已經往前摔倒,手肘支撐身體,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而高級治安官直接下頜著地,撞得頭破血流。
現場幾乎沒有不腦震蕩的人。
夏修霖回過神來,隻看到巡查官A02朝醫院方向衝的身影。
他咬著牙,爬了起來,也跟著衝了過去。
……
青蛙都驚呆了:“你、你不要命了!”
它根本沒想過,分-身會是這種出場啊——!!
雖然子彈沒有打在他身上,而是直接擊斃了他身旁的那隻高級惡種,但那可是市面上罕見的、會影響精神力的彈藥,如果真的擊中了鬱訶,這具身體的精神力很有可能會被直接清空。
那不管想不想,就真的必須換身體了。
鬱訶奇怪地看了它一眼:“我有分寸。”
“怎麼會?你精神力這麼高,如果被影響,那豈不是——”
青蛙的聲音戛然而止。
咦?
什麼、什麼東西?
距離子彈這麼近,鬱訶居然還能和它清醒著說話?
“它不能清空沒有的東西。”
“……”
青蛙被他話裡蘊含的意思搞懵了:“這不可能——”
鬱訶的精神力絕對很高。
那究竟為什麼,他完全沒有受到影響?這完全說不通啊!
下一秒,它看到鬱訶倒在了地上,好像極虛弱地呻-吟起來。
“……”
青蛙心臟猛地直跳。
不是,怎麼回事?
難道精神力影響也有延遲?
但很快,它聽到了軍靴踏過的聲音。
慌亂之際,青蛙下意識抬起眼,立刻看到了一道撞入視線的身影,夾雜著渾身極度森冷的氣息。
——秦猶妄。
他果然是第一個到的。
鬱訶看見他猛地解開了護目鏡,它掉到地上,露出了那雙被他忽略的眼眸——
暗紅色的。
他怔了一下。
不對。
如果是這個顏色,他前幾天晚上絕不會注意不到。
秦猶妄俯身,冰冷的手指放在了他的臉頰上,像是輕輕托起,檢查鬱訶的身體狀況,拇指拂過了他臉上被玻璃劃出的傷口。
“你流血了。”他低聲道。
話音落下,眼底的紅光似乎更加顯眼了。
他的聲音很溫柔、而且有一絲詭異的憤怒。
鬱訶不知道該怎麼回,於是,最好的方式是裝作神誌不清、已經陷入了昏迷狀態。
正好,他正在操控分-身離開。
可以將大部分精力都放在那邊,隻留下小部分意識,感受這邊的動靜。
衣料摩挲。
他能感覺到,身前的人站了起來。
“我會讓他死。”秦猶妄淡淡道。
那扇被狙擊破壞的窗戶發出猛烈顫抖的聲音。
下一秒,玻璃碎裂成無數片,在靠近鬱訶半米遠的時候被無形的屏障隔絕,然後才跌落在地。
鬱訶頓了一下。
怎麼回事……
從他身上感覺到了,類似於裡世界的氣息?
青蛙不幸目睹了一切。
它眼睜睜地看到,對方的身下出現了一道裂縫。
無數的慘叫、怨恨從縫隙中泄出,想要解脫,但卻隻是映襯著他的側臉更加冰冷。
那是……鎖鏈嗎?
青蛙睜大了眼睛。
它已經嚇得嘴巴都抽搐了,隻能緊緊拉著鬱訶的口袋,才不至於尖叫出聲。
直到風聲消失。
鬱訶才結束了裝昏迷,睜開了眼,注視著秦猶妄消失的位置。
青蛙“你”、“我”了半天,說不出完整的話來,整個人都傻了,感覺腦子糊了一團漿糊。
鬱訶伸出手,捏住它的下巴。
“我知道。”
他低聲冷靜道,“這家夥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