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來說, 這宿舍的位置其實不錯。
鬱訶一睜開眼,能感覺到陰沉沉的陽光照在自己的身上。
他抬起頭。
窗戶沒關,風將窗簾吹著浮動。
首都星雖然是人類星球的中心, 但其實它的日照遠遠比不上E星這個偏遠星球。
這樣的陽光, 照在人的身上,不但沒有帶來溫暖, 甚至懷疑肌膚會有冰冷冷的刺痛。
鬱訶心想, 難怪首都星這群人膚色這麼白, 甚至發色也偏淺。
不是因為多特彆,而可能是因為缺乏色素。
他從床上爬起來。
青蛙看他醒了, 趕緊道:“現在是早上八點。”
鬱訶點頭,先去洗了個澡。
隨後,他查看了浴室, 發現上面擺了一些沒有拆封的沐浴露和洗發水。
就連洗漱用具都統一配備。
從這點來看, 首都軍校還是很體貼的。
迅速整理好了自己, 鬱訶拿出了通訊儀, 查看被他遺漏的消息。
巡查官A218:你到宿舍了嗎?
可能是見他沒回複。
片刻後,顯示又一條消息發送了過來。
巡查官A218:照顧好自己, 晚上彆出去,街道很亂,有些公民暴-動了。
他很體貼, 字裡行間沒有提到是因為上校。
可能他是覺得, 以自己的權限, 不該知道的東西, 還是少問比較好。
當然,這也多虧了巡查官A01。
可能他投給自己【無罪】的那一票,讓他們覺得調查局是知情的, 所以才沒有繼續追問原因。
想到那個人,鬱訶皺了皺眉。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沒有掐痕。
聲帶也沒有受損。
但是那股刺痛,卻仿佛跟著他的精神回來了。
肌膚上有那麼些細微的癢意。
他好像還能感覺到,那極度冰冷的視線,正注視著他脆弱的脖頸,隨時都可能扭斷。
“……”
見他微微出神,青蛙忍不住問:“那、那個,我能問一下,你昨晚說的那個幽靈,是誰嗎?”
不是它多嘴,但它確實好奇心憋得要爆-炸了。
有種感覺,隻有它這個才從裡世界出來、隻繼承了考官C部分記憶的家夥,不知道說的是誰。
昨晚,它連覺都沒睡好。
一直一直在想,但還是沒有結果。
鬱訶眨了眨眼,終於回過神來:“我知道他叫林德,是我學過的理論書上的天才研究員,是祂的分-身之一……他是恐嚇研究院的最佳選擇,因為他們問心有愧,會越想越亂。”
研究院不是總用惡種來恐嚇公民麼?
所以,他讓他們也感受一下被畫大餅嚇到的感覺。
聞言,青蛙受寵若驚:“……”
能感覺到,鬱訶剛才確實發呆了,思維沒轉過來,否則平時不會對它說這麼多話的。
所以,他剛才在想誰?
它從來沒在他的臉上看到那樣,近似於感興趣的表情——
“……”
完蛋了,青蛙又感覺到好奇心在腦子裡彌漫了。
鬱訶不知道它在想什麼,眉頭皺了一下:“不過,他和上校不一樣,不能算是我的偶像。”
他其實也不是很清楚。
對各個父親應該一視同仁,他得深入了解一下。
鬱訶拿出通訊儀,登上星網,搜索了一下【林德】的詞條。
很快,祂的這個分-身的生平就出現了。
林德,天才研究員。
名下項目諸多,主要研究方向是惡種分支。
惡種探測技術
惡種防護
惡種辨彆與處理
……
一目十行。
全是如何解決、殺死惡種的方式。
鬱訶:“……”
很難評。
但有一個研究項目,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封鎖裡世界入口的可能性】
這是【林德】的最後一個研究項目。
他的其他項目,都顯示被人接手,隻有這一個項目,孤零零地顯示著【待處理】
鬱訶掃了一眼,悟了。
結合一下昨晚的演戲台詞,當年的真相呼之欲出。
研究院的人為了更多的利益,阻止【林德】研究如何關閉通道,把他塞進裡世界試圖一了百了。
鬱訶:“……”
怎麼回事,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這發展也在祂的掌握之中。
難怪研究院的人會害怕。
根本沒人能活著離開裡世界,結果【林德】不但離開了,而且還是以一種聞所未聞的方式出現。
精神態?這是什麼東西?
鬱訶看了那麼多書,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奇詭的說法。
蟲洞和裡世界有什麼關係?
為什麼上校從蟲洞,他就能拋棄□□,用精神態逃出裡世界?
不能細想。
越想,越覺得毫無聯係。
是未知、不可能實現的某種怪誕理論。
根本就不符合邏輯、也不符合現實世界的規律。
面對這種情況,研究院那群人一定會發瘋。
就像一個考一百分的學霸,以自己的智商為傲。
但拿到試卷的時候,卻驚恐地發現,裡面甚至沒有一道題自己可以讀懂。
內耗都夠他們吃一壺了。
再加上【歡辛】帶來了一個消息,他可以控製他的研究項目來複仇。
【林德】的項目太多,甚至融入了日常生活,根本不知道哪項產品用了他的源代碼。
這他媽的,到底怎麼防?
面對這種情況,是個人都會感到恐懼,尤其是這群做了虧心事的研究員。
因此,不管是理智還是精神上,都足以將一個專攻研究的群體給整到cpu燒乾、情緒防線崩潰。
這是他們陰德的。
鬱訶瞥了一眼時間。
十點了。
他準備出門。
他記得自己收到了學校的通知,是明天才去新班級進行報道,所以今天確實有那麼一天的空閒時間。
鬱訶決定逛一下學校。
他推開門。
走廊的燈已經被修好了。
而這一層樓,沒有任何動靜。
他至少可以肯定一件事,那就是這層樓確實隻有他一個學生居住。
鬱訶來到儘頭。
電梯在白天看起來,顯得破舊了不少,可能是因為氛圍感消失了。
他摁了電梯門。
“滴滴”的響動,在頭頂響起。
半分鐘後,電梯終於出現了。
但就在門打開的時候,鬱訶下意識地睜大了眼睛。
青蛙:“……”
這幅表情可不常見。
它也跟著看過去,在看清的那一刻,它也瞪大了眼,懷疑自己熬夜的方式不對,以至於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景象卻還是原樣。
電梯內部還是那麼破舊。
但是,多了一點什麼——
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東西。
一大堆花。
不是用來嚇人的,而是真的放滿了純白的雛菊,被人小心翼翼地堆在電梯裡。
這本來這幅畫面就夠怪了。
更怪的是,電梯內還有血跡,是昨晚拖拽過惡種的學生的留下的,顯得這個畫面怪誕不已。
青蛙語無倫次:“那是、這是……他媽的誰擺的啊?”
神經病啊!
這不會是某種詛咒吧?還是說是新型花圈!?
畢竟,如果是早就搬進這裡的人,肯定會知道這層樓隻有鬱訶一個人住。
所以這花不是給彆人的,就是給他的。
青蛙碎碎念:“我就說教團沒有一個好東西……”
鬱訶默默地站進電梯裡。
他摁了一樓按鈕,電梯關上門,然後沒用多久,再次打開了。
花還在他腳邊綻放。
看上去有點可憐、有點讓人憐惜。
鬱訶收回視線,走出電梯。
還好,一樓還是那幅模樣,血跡已經被清理乾淨了。
一道目光,忽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鬱訶立刻感覺到了。
他皺眉,朝著目光的來源看去,卻隻看到一雙眼、躲藏在樓梯間裡。
而眼睛的主人,有一張清秀、乾淨的臉。
不過他的下頜上,還帶著血跡,所以撕裂了這種害羞的感覺。
他的膚色很蒼白,所以一眼望去,隻能看到那張臉,身體依舊隱藏在黑暗裡。
在他看過來的時候,對方縮了縮,耳根通紅,呐呐道:“同學,你、你好……”
“……”
鬱訶道,“你好。”
“我……”對方抽氣,小聲地說道,“我是你的學長,很高興能見到活人,希望你不要介意……昨晚……我和室友的活動……我們平時都很小聲的,不知道有新人搬過來了……”
“如果嚇到你,我們很抱歉。”
他的臉通紅,很羞愧:“這裡很少有新的學生來,我、我太久沒和人聊天了。”
對方表現的很社恐。
似乎和鬱訶說話,似乎需要鼓起勇氣,才不至於直接暈厥過去。
昨天晚上,確實有兩個人。
一個就在樓梯間,一個和他直接在電梯打了個照面,應該就是他的室友了。
鬱訶:“那不是活動,我不喜歡教團,你們也沒有嚇到我。”
被他的聲音直指,對方身體顫抖了一下,又往後縮了一點,臉上露出膽怯、羞愧的表情。
青蛙:“……”
好耳目一新的社交方式。
“你、你不喜歡教團嗎?”
對方停了一下,有點不知道說什麼,白皙的臉上面露焦急,似乎害怕他會生氣似的,極其小聲道,“我理解,他們確實很殘忍、很可怕……鬱同學,那些花花,是、是給你的賠罪。”
“謝謝。”
“你喜歡嗎?”
“還可以。”鬱訶道。
聞言,他的臉更紅了,支支吾吾,不敢和他的眼神對視。
半晌後,他乾巴巴道:“你要去上課了嗎?”
“沒有。”鬱訶友好道,“我明天才正式入學。”
空氣停頓了半分鐘。
兩人確實沒什麼彆的話可以聊了。
“我走了,下次見。”
聞言,對方看上去很失落。
他好像很想再和他聊一下,可實在不知道怎麼說,隻能低下頭,呐呐道:“好的……再見……”
鬱訶離開了這棟樓。
在他身後,一道目光,癡癡地望著他的背影。
這自稱學長的東西,眼巴巴地看著他的身影出現在陽光下,伸長脖子,直到看不到為止。
他的身旁,門被打開,露出了那張昨晚和鬱訶直接在電梯撞上的臉。
——所謂的室友。
“行了,彆看了。”
那人冰冷、不耐煩地說,“花也幫你帶了,我們該做彆的事了,這是命令。”
聞言,樓梯間那道身影發抖。
隨後終於挪動了一下,露出了全貌。
他,不如說是它。
因為他正在逐漸融化,這是人類不可能辦到的恐怖場景,任何看到的人都會尖叫。
在幾秒內,他就從一個青年憑空變成了一灘黑色的腥臭液體。
它艱難地、羞怯地蠕動著,爬進了一個小瓶子,被對方用瓶塞蓋住,放進了製服口袋裡。
瓶身上寫著四個字。
——【教團資產12】
“室友”動作輕慢。
好像那是一件低-賤的貨物。
“上校之子。”
他眼底閃過了一絲輕蔑,“邪神血脈……”
經過一晚上的觀察,他知道,這不過是一個一無所知、隻知道顯擺父親力量的蠢貨而已。
他到這裡來,不是為了玩過家家,而是為了鏟除未成形的教團隱患——
這個叫做鬱訶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