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 不對!”
忽然,一道聲音打破了此時的死寂。
眾人回過神, 抬頭看去, 卻看到權貴的座位上站起了一個人。
他正目不轉睛、死死地盯著鬱訶。
那雙眼裡寫滿了刻骨的仇恨。
在星艦破碎的燈光下,銀製的身份銘牌反射出一道光——
上面寫著他的名字。
皮爾斯·諾頓。
鼴鼠集團的現任擁有者。
……
通訊儀前。
夏修霖本來因為上校的話而心神不寧,心臟狂跳, 腦子亂糟糟的, 此時聽見聲音,猛地抬起頭來。
他看到了說話的人的臉。
那張和鼴鼠相似的臉扭曲起來,像極了一隻被車輪壓扁的奇異生物。
——這是馬諾·諾頓的父親。
馬諾曾在宴會上挑釁鬱訶, 被他一拳打飛在地上。
隨後, 這個傻-逼在分班考試抽到了A級任務, 而夏修霖沒有答應換隊, 所以對方多半已經死了。
對方的父親因此怨恨夏家, 完全說得過去。
皮爾斯憤恨地看著這群畏畏縮縮的權勢, 內心的憤怒岩漿般噴湧而出。
鼴鼠集團是暴發戶沒錯。
他們雖然最近才搬到首都星, 人脈方面確實相對較弱, 但整個帝國的稅收有五分之二都由他們家族在繳納,可以說是整個帝國的搖錢樹也不為過。
帝國不可能輕易動他。
而失去寵愛到極點的獨子, 他能忍到現在才發瘋,已經算是有克製力了。
皇帝有什麼恩怨。
他不清楚, 也不想知道, 因為他的獨子去世了!
雖然, 皮爾斯知道,上校有著極高的聲望和超然的隱形地位。
但當你擁有供給公民食物的龐大集團,可以隨心掌控物價的時候,那些廉價的公民自然會把你當成上帝, 在饑餓和掙紮面前,所謂的“敬重”、“敬仰”根本不值得一提。
所以他不像這些權貴,害怕得罪上校這樣的存在。
皮爾斯曾經也擁有過一顆星球,在那裡過著如同皇帝一樣尊貴的生活,和這群一開始就依附皇室的人不同——他沒有養成那種卑躬屈膝的習慣!
他已經給足了這群首都星本土權勢的面子。
當他發現皇子也出了事,按捺下來,等著對方被皇室收拾,強迫自己在旁邊冷眼觀看。
但發展已經超出了預料。
事已至此,他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夏家的冒名頂替者脫罪。
尤其是他聽說,夏以曆這家夥還挺寵溺這個私生子的,他一定會讓對方付出同等的代價。
“上校的血脈,的確可以處決任何人,但他不是——他不過是夏以曆那個家夥的私生子而已。”
他臉上青筋蹦起,“我說的對麼?夏以曆,這明明是你認回來的孩子,要叫你父親。”
滑稽可笑。
既然是私生子,又叫姓夏這家夥“父親”,怎麼可能是上校的孩子。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他冷冷地說道,“一個人忽然從蟲洞出來,聲稱自己是上校,然後給一個罪人脫罪——年齡十七八歲,而上校是幾十年前逝世的,怎麼可能是他的血脈?!”
太明顯了,時間根本就對不上。
這群人是腦子被惡種感染了?怎麼沒有意識到這麼突兀的紕漏。
說完,他看向皇帝,用詞很不客氣,“陛下,在我看來,您完全有權利處死這個賤-種。”
帝國對私生子並不寬容。
在大環境裡,私生子也不能享受同等權利,所以鬱訶根本沒資格提起審判——這從最開始就錯了。
“……”
聞言,皇帝臉變得鐵青,渾身散發出寒氣。
他雙眼通紅,恨不得掐死眼前這個不長眼的東西。
是啊,為什麼?
你以為大家真的不知道,需要你在這裡趾高氣揚的裝-逼?
隻是因為,那是上校本人。
就算他說月亮是方的,現場這群人也隻有認同的份。
這個蠢貨,居然挑明了這點。
如果是血脈,那還可以挽尊說皇帝是在遵守諾言,但如果不是,那就隻說明了一點——
他其實畏懼的是上校本人。
這無疑於在皇帝臉上狠狠抽了一耳光,把他最後岌岌可危的一丁點體面直接撕碎。
不過——
“……”
夏以曆表情驟變。
想到了什麼,他眼底的恐懼忽然間無法遮掩。
他眼神狂亂,看了巡查官們一眼,又看了上校一眼。
那些線索,在他的腦海裡電流般流竄了一遍,最後定格在了幾個概念。
鬱訶是邪神的血脈。
失蹤又歸來的上校,是他的父親。
那上校是什麼身份……
答案呼之欲出。
確實有傳言,說邪神喜歡觀測人類,以不同的形象降臨現實世界,但他摳破腦袋都想不到,【上校】居然也會是祂的眾多分-身之一,這個世界實在是太變幻莫測了!!
夏以曆好想死。
難怪身為極少數的知情者,巡查官A01看到邪神血脈被審判,全程都沒反應,居然一點都不著急。
和他們這群一驚一乍的人不同。
對方的目光,甚至全程隻落在鬱訶身上,異常專注。
好像他們這群人是空氣,一點情緒也沒泄出,隻在這裡帶著巡查官們充當某種背景板。
所以,對方其實是知道,他們這群人都已經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才會縱容這荒謬奇幻的一切。
現在回想起來——
他甚至是第一個投出【無罪】那一票的人。
他媽的,真的要受不了了,什麼人啊!
夏以曆想崩潰尖叫,想對自己拳打腳踢。
從最開始到現在,這個傳說中的人形兵器也太聽邪神血脈的話了吧?
不是說他隻是監管人嗎?!
如果把邪神比作家屬,他又不是,為什麼要心甘情願地這麼乖?
見他表情慌亂,瞳孔地震,皮爾斯冷笑:“怎麼,他難道不是你新認回來的孩子?你不是讓他叫你‘父親’,昨晚還讓所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會改成夏訶?”
對方話音落下,夏以曆能夠感覺到,【上校】的目光不經意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雖然沒有多少感情,像是掃了一眼死物。
但那可是隨心所欲、擁有眾多身份,出現在混亂中,讓人根本摸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性情的邪神——
那隻曾撞在玻璃上的死鳥,他被咬腫的舌頭,突兀地閃過了腦海。
他身軀一震。
一瞬間,夏以曆什麼都明白了。
起碼有一點,他應該早就清楚。
那就是,邪神確實是以人類方式在寵愛祂的血脈,而且不允許其他人奪走祂“父親”的頭銜。
他好想哭。
而在場這三百人,恐怕可能隻有寥寥數人,能知道他哭的原因。
夏以曆一點也不想知道【上校】的真實身份。
因為,作為得知秘密的人,他不知道接下來等待他的是什麼。
但皮爾斯卻不依不饒,嗤笑一聲:“怎麼?不敢承認麼?”
為了表明他的態度,他甚至離開了自己的座位,咄咄逼人地來到了皇帝的身前。
“我隻希望有一個公平審判的機會——真相很簡單,因為夏外交官,甚至都不知道怎麼解釋。陛下,您隻需要讓他闡述一遍事實,所有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聞言,夏以曆恨不得撕爛對方的嘴。
都這個時候了,為什麼要在這種場合反複提及這件事?!
這個傻-逼東西。
等審判結束,如果他還活著,一定會收拾鼴鼠集團,讓對方知道什麼叫做謹言慎行。
“我、我……”
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甚至包括鬱訶的眼神,夏以曆嘴唇顫抖,恐懼地說不出完整的話來,“我隻是……”
“夠了——!”
皇帝終於站起身來,眼神狠戾地看向了身旁。
下一秒,猝不及防,皮爾斯被他身旁的宮廷護衛長一巴掌打翻在地,他的頭重重地撞在了台階上,腦袋嗡嗡作響,爬了幾次都沒成功起身。
同一時刻,所有亂哄哄的聲音都消失了。
他整個人被從動態打成了靜態。
甚至,臉上還保持著趾高氣揚的表情,在此時顯得異常滑稽。
“現在,給我關掉直播!”
皇帝胸口劇烈起伏,喘著粗氣,“把這個不尊重上校的人帶走,今後決不允許再踏入首都星一步!”
再不動手,他臉都要被打痛了。
因為他內心深處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審判鬱訶,除非自己不想要當這個皇帝了。
研究院那群瘋子靠不住。
巡查官就更不用說了,他們是聯邦殘留下來的勢力,對帝國從來都不馴服。
而治安署,雖然已經拿錢買通。
但對方現在還跪在地上,不知道自己是誰養的狗,看著就讓他有一種想殺人的衝動。
至於權勢集團的其他人——
一群依附皇室的吸血蟲,哪裡有利益,就會遊向哪裡,皇帝不敢賭這個這些人的忠誠。
至於其他……
“尊重上校?!我的孩子死了!”
聽到這個安排,皮爾斯終於明白過來,他是被首都星放棄了。
他已經要氣瘋了,口不擇言,“你不過是一個傀儡皇帝罷了,誰不知道你所謂的尊貴地位,是因為【那邊】才拿來的,我也給了它們很多錢,你沒資格——”
聲音戛然而止。
在皇帝暴怒的視線裡,宮廷護衛長一腳踢過去,將對方直接打癱,示意其他幾名護衛將其拖了出去。
直播畫面熄滅。
審議廣場重新歸為平靜。
一切隻在轉眼間發生。
大多數人,甚至都還沒有反應過來,這一□□咬狗已經結束了。
青蛙全程目瞪口呆:“……”
“……”
“我曹,我曹,”它情不自禁地喃喃道,“好他媽抓馬,不愧是人類,比裡世界刺激多了——”
鬱訶:“……”
說實話,他雖然明白這群人的自私貪婪,但還是有點接受無能。
還好他不社交。
他用餘光,偷看了一眼邪神。
卻發現對方眼底帶著幾分興致盎然,好像以混亂瘋狂為樂,很符合某些曆史書裡對祂形象的揣測。
很激昂,很肮臟。
所以祂會覺得有趣。
“……”
懂了,這就是祂喜歡美強慘的原因。
鬱訶開始認真思考。
自己是不是,可以偶爾改變一下行事方式,這樣祂就不會在現實世界覺得無聊……
皇帝表情已經重新調整下來了。
他環視一圈,見眾人鴉雀無聲,冷冷道:“那家夥隻是在胡言亂語,這個少年確實是上校的血脈……雖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孩子。我的父親,上一任皇帝在位的時候,說過上校曾去過孤兒院……”
對方說了什麼,鬱訶沒仔細聽,因為比較冗長。
但總結下來,就隻有一點。
——他是被提前領養的孩子。
其他人的表情也逐漸平靜下來。
他們認可了這個說法。
皇帝邊說,邊觀察祂的表情,發現祂沒有反對的意思,才終於鬆了一口氣,繼續那些陳詞濫調。
鬱訶想。
審判終於要結束了。
忽然,他聽祂道:“你看,人類會主動將不閉合的邏輯圓回來,所以不需要將身份設置的太詳細。”
“……”
確實,從祂出場開始,好像就沒解釋過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也沒說過怎麼有了血脈。
但現在所有的異常之處,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人確實容易腦補。
而且越是腦補,越容易當真。
不過……
聽起來祂像是有話要對自己說。
果然,鬱訶很快就聽到祂又道:“你拿到貓眼綠石,這是一件好事。”
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
他確實從公主那裡拿到了東西,而且總感覺它的用途不止是裝飾,不過現在還沒發現具體用途。
“你回軍校上學,可能會不方便做事。”
鬱訶考慮過這個問題。
現在他不再是夏家的私生子了,而是上校的血脈,一定會吸引諸多目光,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畢竟,這是全帝國直播。
恐怕在這短短幾小時,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誰了。
嘶。
這樣一想,確實有點麻煩。
如果他以後出學校任務,那些特級惡種,可能會因為聽到某些風言風語而繞開他走。
更彆說,那些心懷鬼胎的人類了。
他們知道自己在審判上暴露了身份,一定會想儘辦法自救,避免被他找上門來。
如果需要對付他們,確實有點顯眼。
並且,事情可能會因此變的複雜難纏起來。
鬱訶皺了皺眉。
“貓眼綠石,可以幫你掌握力量,精準使用能力。”
忽然,祂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如果不方便出去玩,可以考慮一下家族傳統。”
家族……傳統?
邪神也會有家族嗎?
這是人類的說法。
可就算這樣,眼下看來,明明隻有他們兩個……這家族著實有點單薄。
鬱訶:“……父親,我們隻有兩個人。”
“也可以是很多人。”祂道。
“……”
等等,祂在暗示什麼,意思不會是——
祂道:“可以用石頭捏個身體,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當然,我會陪你做人設,這是親子活動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