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37章 幻想。(1 / 1)

治安署設立在首都星郊區。

這裡四面豎立起電網, 天空中放置著人造天幕,永遠籠罩著黑夜,讓人分辨不清楚具體時間。

隻有天幕中顯示時間。

但也沒有分、沒有秒, 隻是冰冷的日期, 給人造成極大的心理壓力。

鬱訶早就聽過這裡的名聲。

因為沒有身份的人進來多半是有去無回, 早就被渲染成了人類特供,活人間一般的地獄。

巡察官A218沒讓治安官解開手銬, 對方隻能就這樣將他們原封不動地帶到了這裡。

他和裡昂分到了一個收容間。

空間不大,還有另外六個人,但床隻有寥寥兩張。

見門被ID卡刷開, 室內閃起了紅光, 這幾人迅速後退, 盯著新出現的兩人。

他們的目光主要落在鬱訶身上。

畢竟和裡昂的挺拔身形相比, 後者明顯更好欺負, 甚至是公認的最底層黑發黑眸。

這裡隻有一盞電子燈。

應該是刻意調低了光線,不斷地閃爍, 發出“滋滋”的電流聲。

很吵、很煩人。

這種空白的電流音,會激起人內心深處的暴-虐情緒。

鬱訶皺了皺眉。

鼻底彌漫著一股很濃的腐爛味,以及一種很久沒清洗過的黴味。

原來是那僅有的兩張床, 因為潮濕而滋生菌類植物,和角落裡一動不動的老鼠軀體長在了一起。

遠遠望去, 那植物的莖杆如同它的肉腸, 在不斷翻湧著。

鬱訶移開了視線。

察覺到他的動作,押送他們的高級治安官眼底閃過了什麼。

“不喜歡?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你們還要在這裡待很久……不過,你的舍友會很好客的。”

他意有所指,目光落在房間內的其他幾名犯人身上。

雖然不是正式犯, 意味著他們不能審訊——

但這也代表著他們不會管事。

所以無論發生了什麼。

隻要人不死,不會影響後續的審訊進程,就沒有關係。

那幾名犯人興奮地對視了一眼,似乎達成了什麼共識,眼底帶上了玩味戲謔的情緒。

見狀,高級治安官的嘴角勾起了一幕冷笑的弧度,轉身走了。

在他轉身的瞬間,扒拉著藏在他衣角位置的青蛙趕緊跳了下來,直到躲在了鬱訶的鞋邊,這才伸出前肢擦了擦流出來的冷汗。

嚇死蛙了。

進入治安署之前要搜身的。

它那麼大一個蛙,要想辦法混進來,著實是心跳驟停幾百次有餘。

如果不是它機靈點,運氣好,這裡又沒有太多惡種檢測儀器,它可能就跟丟邪神血脈了。

要知道,【上校】即將出現。

如果他發現,自己沒有儘到寵物的責任,連陪伴也做不到,那它多半就死定了。

它迅速沿著鬱訶的小腿爬了上去。

察覺到口袋裡的傳來的動靜,他抬起手,輕輕拍了一下,似乎是在確認它的歸隊。

青蛙感動的都要淌眼淚了。

但下一刻,對方隔著衣料,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它的下頜。

它頓時“哇”的一聲,將口裡的貓眼綠石吐了出來,這才想起,在進來搜身之前他把這東西藏在了它身上。

所以,根本就不是在意它回來了,而是確認寶石還在不在是嗎?!

鬱訶沒拿手碰,隻嘖了一聲,低道:“擦乾淨。”

“……”

渣男,嗚嗚。

青蛙抱著寶石,含淚地縮進了口袋裡。

一切隻發生在眨眼間,沒有人在昏暗的光線裡注意到這一幕,隻有離他最近的裡昂投去了幾次視線。

治安官離開。

“碰。”

在幾人面前,門重重地關上。

鬱訶沒往裡走。

他靠在牆上,陷入了沉思。

壞消息。

他們身上的通訊儀等電子設備都被沒收了。

但也有好消息。

這裡有一扇窗戶,隻要他稍微抬起頭,就可以看到治安署天幕上顯示的日期。

而靠近窗戶的牆壁上,刻著的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乍一看有點像胡亂刻畫,但仔細去看,卻能看到其中的隻言片語。

【對不起】

【我不該跑走】

【哥哥】

忽然,扣在他手腕上的手銬搖動了一下。

鬱訶移動視線。

裡昂擋在了他的身前。

從房間投下的陰影來看,房間裡的其他人無疑朝著他們兩人圍了過來,這或許是對方移動的原因。

陌生的聲音響起。

“你——”

透過裡昂的肩膀,鬱訶看到了對方因為情緒而隱隱發黑的眼珠。

瞳孔放大,是興奮和欲-望的象征。

在貧民區長大,他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這家夥毫無疑問是衝他來的,張張嘴,就知道有什麼性-騷-擾話要噴出來。

鬱訶把裡昂往旁邊推開一點。

隨後,他凝視著眼前的人,單手抓住對方的胳膊,乾脆利落、往後一彆。

“哢喳。”

下一刻,整個房間,響起了清脆的骨裂聲。

鬱訶表情平靜。

隻再次用了些力,堅硬的人體骨骼就當場碎裂成了粉末。

在對方慘叫聲叫出口的前一刻,他抬手,抓住這人的肩膀,讓對方腦袋正對著牆壁,隨後猛地往旁邊一拍。

“轟——!”

身軀重重撞向牆壁,牆面在頃刻間龜裂,隨後地上抽搐了一下,徹底不動了。

鬱訶全程沒對他們說一句話。

他甚至都沒看清為首的人長著一張什麼樣的臉,就已經結束了整個“新人見面禮”。

不用廢話,隻需行動。

這是相當直白的“滾遠點”的意思。

剩餘的人齊刷刷後退幾步遠,表情驚恐,身體靠在牆壁上,動也不敢動。

裡昂:“……”

正摩拳擦掌,準備出手的青蛙:“……”

它表情沉重。

這真是狗腿子踢到鐵板了。

差點忘了鬱訶本人的武力值,說實話,根本就不需要人來保護好嗎??

房間內,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眾人懷著不同的心思,沒有一個人在此時開口說話,保持著此時僵硬的狀態。

裡昂沉默半晌,問道:“你想休息一下嗎?”

青蛙:“……”

對哦,還可以關心一下。

失策了,應該另辟蹊徑的。

但鬱訶:“不用。”

太臟了。

雖然他在貧民窟待過,也沒有什麼潔癖。

但如果有選擇,誰也不想躺在一張不知道多久沒換過的床單上。

而這群人讓開的時候,他才注意到房間的角落裡還有一個人。

對方似乎對發生了什麼都毫無反應,仍面對著牆壁站著,靜靜的如同一塊石頭。

他渾身血汙,不知道多久沒有修剪過的發,糾結成一團。

一身衣服已經發烏到近乎黑,辨認不出任何特征,青紫的手裡握著一塊石頭。

隨著他的身體數次前傾,石頭尖也在牆壁上一點一點,發出撞擊的“砰砰”聲。

看上去就知道精神不正常的樣子。

牆上那些破碎的句子,看來是他刻的。

鬱訶走過去。

對方口中反複默念的聲音,終於能被聽清。

“滴答。”

“滴答。”

他口中模擬著指針撥動的聲音。

鬱訶:“用一下你的石頭。”

他等了幾秒,對方沒回應,自顧自地滴答。

“等下還給你。”

鬱訶輕輕從對方手裡拿出了石頭。

雖然手裡空空,但後者仍保持緊握拳的動作,好像它仍在手裡。

這是……要做什麼?

裡昂看鬱訶,眼底流露出一絲疑惑。

下一刻,鬱訶將石頭砸向手銬,銀製手銬在瞬間彈開,落在地面上,被他踢開到一邊。

鬱訶:“自由活動時間。”

反正兩人已經到一間收容房裡了,那就沒必要再銬在一起,耽誤他做事。

“……”

裡昂怔了一下,點頭。

他活動手腕,離遠了一些,但仍看著鬱訶出神,表情帶著一絲茫然。

青蛙知道,那是不被需要的感覺。

邪神血脈雖然很懂人類感情。

但一旦不需要了,被他看透、拿捏,就會將其立刻拋在身後,表現出了驚人的冷漠無情。

很難想象,誰會成為那個例外。

……

鬱訶轉身,把石頭放回主人的手裡。

但察覺到他的動作,對方卻再次攥緊了手,怎麼也不讓他放回去。

“你不要了嗎?”鬱訶道。

因為他的語氣,青蛙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但鬱訶對精神錯亂的人一直很有耐心。

因為很長一段時間,在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不清楚自己活下去的意義是什麼的時候,也認為自己就是其他人口中的“精神病”。

瘋子。

黑發黑眸是被詛咒的象征。

他會和動植物說話。

而它們竟然會給出回應。

但他們和他說話,他卻不理人。

簡直是個精神病。

他怎麼可以成績那麼好?政府福利生隻有部分能在十二歲後繼續讀書,他怎麼配?

那些惡種,為什麼在他身前尖叫扭曲?

而在他受傷後,那些血落在人類皮膚上,會將他們燙傷,並且無法治愈。

太詭異了。

小時候,鬱訶被叫做“喂”、“黑發雜種”、“賤-民”,唯獨沒有名字,因為他沒有父母。

人類出生,不可能沒有親人。

要麼他的親人死了,要麼就是將他遺棄。

鬱訶一個都不想選。

所以他開始產生幻想。

在一個小孩子的思維裡,所有東西都是情有可原、不那麼現實的。

或許自己的親人有什麼苦衷,又或者……就像人們說的那樣,他的誕生是被詛咒的結果,他的生父是類似於“撒旦”、“魔鬼”的角色。

它會在他成年的那一天,在眾人恐懼的目光和尖叫中,從陰影裡緩緩浮現,大地崩塌,伸出無數的觸手,將他帶回那個屬於他的黑暗世界。

“鬱訶”是他給自己取的名字。

因為聽起來夠邪惡,很配那個它。

他甚至為自己定下了生日,隻是為了記時,好像那個荒誕不經的約定真的有實現的一天。

鬱訶從來沒有告訴過彆人。

但他不知道祂是否知道這點。

知道這早被放棄、遺忘的幼稚想法。

所以祂才會挑選這個時間,在所有人面前現身,滿足一個小孩曾經最不切實際的可笑幻想。

因為今天零點一過,就是他的十八歲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