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接到任務後, 對應的地方也會收到通知,以便配合行動。
皇室那邊應該已經知道他們要來了。
隻有隊長才能對接目標。
既然權限不在他這裡,應該是在那個叫做裡昂的人身上。
那裡不能隨便進入。
所以, 他們走到校門口,應該是為了等待對應的人員來接送。
鬱訶不動聲色,自己移動到樹蔭下。
沒有被陽光照到,他的影子消失了, 算是解決了它亂吃的尷尬。
得想個辦法。
不然, 影子毫無節製, 他的隊友可能會被他解決。
他的腦海裡閃過了不知道在哪裡看過的, 訓狗的方法。
“我說1。”
他慢慢地說道, “是保持不動的意思。”
“2,進攻。”
“3, 是進食。”
他口袋裡的青蛙,聞言誠惶誠恐:“嗯嗯嗯,我知道了, 一定聽話。”
它從剛才開始就不敢吱聲。
但既然都這樣了, 它現在不得不說話,來表明自己的忠心不二。
鬱訶:“……”
算了。
影子似乎全憑本能, 現在不能直接約束,更不能指望它主動當乖狗狗。
他陷入沉思。
這條路行不通, 那就換一個角度。
大不了……找些長期食物包。
這樣總不會再發生使用後能力透支的情況了。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隻能找人類。
如果惡種人類都可以, 目標擴大不少, 那他就方便多了。
得找個時間實驗一下。
正想著, 鬱訶的身旁蹭過來一道人影。
他側過臉,看到了奈克欲言又止、帶著悻悻的表情。
“怎麼?”
“我在想,這次任務……”
他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人影上。
雖然裡昂剛才專程回來找他們, 但他現在卻遠遠地站在一旁,孤僻且不合群。
“他是誰?”鬱訶道。
他問了剛才忽略的問題。
從剛才夏修霖和奈克的表現,他不認為對方是個普通的二年級學長。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隻是論壇上有關於他的帖子,說他是什麼煞星。”奈克道,“因為和他出任務的都死了,每次都隻有他一個人回來。”
所以沒人願意抽中和他一個任務。
奈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感覺很不安:“一部分認為是他克隊友,但更多的人認為,是他本人故意讓隊友去死——像是天性如此。”
鬱訶:“這次任務很簡單。”
“不是這樣,有人檢查過這些屍體,”奈克搖頭道,“他們全都渾身傷口、擦傷明顯,頭顱和心臟位置都有弩箭刺穿的痕跡——這是致使喪命的根本原因。”
鬱訶的餘光注意到,在對方說了這句話後,不遠處的裡昂側臉看了他們一眼。
聽覺這麼敏銳?
這說明他的精神共鳴力極高。
但是他卻避開了傳統的熱武器,選擇使用了相對少選擇的冷兵器。
一般來說,弩箭是偏遠星球用來打獵的原始工具。
如果不能使獵物斃命,那麼就無法回收,所以對使用者準頭的要求很高。
看樣子,他有十足的把握使用。
見鬱訶沉默不言,奈克側過臉看他。
他睫毛微垂,不說話的時候,自然有一種脆弱感,讓人不自覺想關心嗬護。
他該不會給他製造了恐慌吧?
奈克安慰道:“不過我們要去的是皇室,應該不會有之前的情況出現。”
不像是前幾次,任務都是去荒郊野嶺。
就算裡昂真的是和論壇上說的一樣,是個殺人凶手,也沒有機會向他們下手。
“……”
話音落下,他看到鬱訶抬起頭,看向了朝他們駛來的一輛車。
這輛車沒有車標。
但任何人都知道,這是一款造價極其昂貴的產品,因為它流暢的車身線條、純黑的車漆就足以說明一切。
“我聽說過這輛車。”奈克放慢聲音,一眨不眨道,“據說一輛就上百億……是一顆低級星球幾年的產出了,沒想到現在還有機會可能坐一次。”
這種車極少數人買得起。
但就算買得起,也不是隨便誰都能開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皇室的象征。
人不可能不仇富。
鬱訶看到奈克的眼底,閃過了一絲難以遮掩的嫉恨,比豔羨這種情緒更強烈。
很快,這輛加長車停在了他們面前。
車門立刻打開,在前排的人並未回頭,甚至連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
鬱訶看了一眼。
無論是駕駛座還是其他人員,統統連頭也沒有回,隻能依稀看到側臉。
他們緊閉嘴唇,一點好奇心也不存在了。
鬱訶想起了自己聽過的一則傳聞。
為了預防宮廷的事情走漏、有人亂嚼舌根,所以皇子將所有仆人都變成了啞巴和瞎子。
裡昂第一個上車。
鬱訶在他身旁坐下,奈克緊隨其後。
車內闔上。
下一刻,車身平緩啟動,車窗外的景象飛速後退,逐漸因為高速行駛和模糊。
車內空間實際甚至比車外看上去還要大,類似於小型房車,所有設施一應俱全。
鬱訶看到後座中央擺放著音響,而車壁的兩邊用釘著書架,上面擺放著幾本書籍,下方設置有模擬低溫室,冰塊裡埋著好些高奢酒類。
浮在空中的面板,顯示有一行字。
[請儘情享用]
奈克看著這行字,忍不住嘀咕:“說的好像誰會在任務途中喝酒一樣……”
這是常識。
保持清醒是必要的準則。
畢竟,在面對他們要對付的東西的時候,理智是人類可以擁有的最有利的武器。
然而,他的話音落下,鬱訶身旁的車墊忽然一動,裡昂已經站起身來。
他拿過冰窖裡一瓶酒。
單手開瓶,仰頭,喉結滾動,喝了起來。
他眼底一層極明顯的陰影,一覽無餘。
鬱訶自己熬了通宵,所以狀態擺在臉上,以至於讓夏修霖一眼看出。
但眼前這人,和他相比不遑多讓。
他的睡眠質量一定很差,面容疲憊,根本不像有睡過一天好覺。
被當面打臉,奈克:“……”
裡昂名聲很糟。
所以他也不好說什麼,隻得轉移話題。
“應該半個小時後,我們就能到了。”他道,“為了安全考慮,皇室離首都軍校並不遠。”
這樣看來,的確是個當天去,當天就能回的E級任務。
大家彼此之間並不熟悉。
雖然奈克很想和鬱訶搭話,但礙於裡昂的存在,所以也不好說些什麼。
這倒是好事。
車內很容易就陷入安靜,更方便各做各的。
很快,車就離開了學校。
或許是先前他已經調-教過一次防護罩的緣故,他沒有再感覺到最初穿過它時那股刺痛感。
鬱訶閉上眼,開始補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傳來了一道刺耳的響動——好像有人將車上的音響打開了。
“滋滋。”
電流聲很明顯。
像是一根針從左耳刺到了右耳,給人極不適的感覺,以至於無法再繼續忽視下去。
鬱訶睫毛微顫,從睡夢中醒來。
與此同時,這電台裡還回蕩著人聲的噪音。
“你今天穿的衣服不錯…滋滋……我喜歡你的手臂,你修長大腿上戴著的武器皮環……”
聲音越來越清晰。
“你旁邊的是你的新隊友麼?”
“……”
“不理我?沒關係。黑頭發的是我喜歡的類型,我會替你好好玩玩他——”
鬱訶皺眉。
怎麼感覺在說他。
因為整個車裡,黑頭發的隻有他,所以連懷疑這聲音指的是彆人都沒依據。
他清醒,徹底睜開眼。
眼前的景象顯示,他仍是在車內,但車身破舊不堪,像是這輛豪車早就報廢多年。
同時,細節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眼前的音響裂開,長出了一張醜陋的嘴。
血從嘴唇邊緣流了下來,淌滿了整個車底。
裂縫越來越大。
它興致盎然,喋喋不休道:“我看到你在車上偷看他的動作了,怎麼?你也想像那個紅頭發的小子像他搭話,像正常隊友和他交談?”
“像很早那樣,我不會給你機會的——”
它的話還沒說完,鬱訶忽然感覺到自己身邊的人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像是患了癲癇病,站起身來,瘋了一般大喊起來。
“閉嘴、閉嘴,給我閉嘴!!!”
他抓起酒瓶,瘋狂地砸向音響。
“碰!”
玻璃驟然炸裂,酒水飛濺進了地面的血液裡,而音響被抽得後仰打轉,栽倒在了地上。
玻璃碎片劃傷了他的手,新的鮮血順著指縫流下,但他卻渾然不覺,隻盯著眼前的音響。
打碎它!把它大卸八塊!
——絕不能再讓它發出聲音!!
“哈哈哈,你的血嘗起來還是那麼不錯,但你真的不夠耐心……”
裡昂緊緊攥著手裡隻剩下瓶酒的玻璃。
它更深地紮入皮膚,但他卻毫不在乎,目光死死地盯著地面上仍在一張一合的嘴。
腦海裡隻剩下一個念頭。
他身體抽搐:“我要弄死你……”
“所以,你到底是聽到哪句不滿意呢?是不是因為我要把你的黑發隊友撕碎——”
“說了這麼多,你到底誰啊你?”
一道聲音憑空響起。
因為插-入的太突兀,以至於在場的人類和非人類都怔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裡昂很不可思議。
他手指下意識卸力,玻璃渣全都嘩啦掉地。
“你……你醒著?”
這裡是惡種的幻覺。
自從被它纏上後,他總是無時無刻不被拉進隻有他們兩人的恐怖幻象裡,飽受精神折磨。
但目前為止,從未出現過第三人的情況。
除非……
這人有能力破除它製造的幻覺。
但裡昂注意到,他從上車開始就睡覺了。
或者,他本身千萬倍、百萬倍強於這個惡種,所以它製造的幻境對他來說是免疫的,哪怕在睡夢中,都能夠輕易破除它的編織。
但這是不可能做到、且前所未聞的事。
裡昂盯著眼前的人。
但對方,似乎完全沒意識到,這有多麼驚世駭俗,隻是給了一個聽上去非常正常的回答。
鬱訶:“動靜那麼大,想睡也睡不著。”
“……”
裡昂卡殼了,手下意識往後藏了藏,“對、對不起。”
鬱訶看向地面。
那張嘴的音響仍維持著方才的動作,沒闔上,但也沒聲音發出來,像是原地卡住了。
“你……怎麼……”
“我不……”
“我的、我的……?!”
音響的聲音斷斷續續。
哪怕拚湊,也完全聽不清楚到底在說什麼。
“……”鬱訶。
不是錯覺,對面真的卡住了。
他猜測:“你那邊信號不好?”
話音落下,它似乎急了。
嘴唇努力一張一合,但仍隻有一句話。
“我……沒有……”
卡的回音都出來了。
“我還是給你一個台階下吧。”
他的體貼卻讓它瞬間破防。
那張嘴尖叫,發出更刺耳急躁的滋滋聲。
鬱訶皺眉,他站起來,在裡昂目不轉睛的視線裡拿起了音響,將打開的按鈕關上。
聲音戛然而止。
那音響上形狀詭異的嘴巴張大,慘叫變為無聲,隨後迅速萎縮,隻留下一條長薄縫隙。
從縫隙裡,迅速翻出了一隻蟲子。
它倉皇想從車縫裡離開,卻沒想到,一條伸長的舌頭忽然飛了過來,將它卷了進去。
青蛙心滿意足地收回了舌頭。
跟對人就是好。
換個時候,它哪有這麼好的夥食,可以美美地飽餐一頓。
隨著蟲子的死亡,眼前的詭吊景象迅速褪去。
車壁像在剝皮,露出了其後正常的模樣。
而車內,不屬於現實世界的東西燃成灰燼,一點點地變回了真正的車內。
車身仍在平緩行駛。
窗外不再是朦朧的黑暗,而有了畫面。
在幻境和現實世界轉換的過程中。鬱訶皺眉,極低聲地確認:“特級惡種?”
這是他的直覺。
他對裡世界很敏感,所以能感覺到它比他先前遇到的惡種氣息要更濃厚一些。
青蛙也用氣音。
“嗯嗯,這應該是某個特級惡種的遠程操控……一般隻有那個級彆才能做到。”
特級惡種製造了幻境。
這裡的幻境,不如用“微型裡世界”來解釋。
惡種能力越強,可以拉入的人越多、製造的景象就越荒謬可怖,擊潰人類的心理防線。
但它萬萬沒想到,邪神血脈在這裡,直接把它的網線給拔了,讓低配裡世界就此斷線。
人形惡種,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鬱訶的視線落在了裡昂身上。
後者手裡淌下的血卻是真實的。
——對方是它的目標。
“你做過什麼。”
“……”
裡昂似乎掙紮了一下,要不要對他說實情。
但最後,他還是抬頭,說道,“我……吃了惡種的肉。”
人類如果食用人形惡種的血肉,它就有可能從對方身體蘇醒過來,完成脫離裡世界的計劃。
但裡昂,明顯不是這種情況。
“在我第一次出任務的時候,它就已經有了身體。”他乾澀道,“我是唯一活下來的人……那個時候,它應該就已經將我當成了備用身體。”
他像被人形惡種畜養的食物。
精神騷-擾。
人際隔離、傷害他的隊友——
這些不僅僅是它的惡趣味。
他永遠無法預料到,它接下來打算要做什麼,這也許就是它頗為享受的地方。
裡昂精神高度緊張,不能控製情緒,哪怕是酗酒、抽煙,也不能讓他鬆懈下來一刻。
因為大腦活躍,高速運轉,他甚至無法覺得疲憊、困倦,像個行屍走肉一般活著。
鬱訶忽然:“你是不是很想睡好覺?”
“……”
裡昂猛地抬起頭。
難道,他的意思是——
“我可以幫你解決惡種。”他聽見對方的聲音道,“當然,這是有代價的。”
代價……?
裡昂明白,這個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
對方索要的代價,可能極其昂貴。
但他無法拒絕任何渺茫的可能,哪怕極其微薄,隻要能讓那個惡種消失在他的世界裡——
他表情鬆動,緊張地攥緊了手。
心跳如擂。
“代價是什麼?”
“在解決惡種前,如果我需要,不能拒絕——”
鬱訶停頓了一下,不打算把影子說出來,“和我在某個有燈的房間獨處……或者暴曬太陽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