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夏修霖抬手, 在外面敲了幾下門。
下一刻,門直接被拉開,露出了鬱訶的臉。
夏修霖怔了一下。
太快了。
簡直就像對方一直站在門口一樣。
他敏銳地察覺到門開的時候有風吹到臉上,於是側臉去看, 卻發現房裡的窗戶似乎沒關上。
“走了。”
下一刻, 鬱訶擋住了他的視線。
“……”
夏修霖不得不收回目光, 看到眼前人的黑眼圈,皺了皺眉,“你昨晚沒睡好?是因為要開學了?”
睡覺——
提到這個, 鬱訶嘴角抽了一下。
他才踩著窗外的樹翻進來, 就聽到了敲門聲。
一抬頭看掛鐘,時間已經早上七點了。
還好他想到使用影子, 撕裂空間回到夏家彆墅,省去路上的時間,否則他開學就要遲到了。
經過一夜通宵,他感覺自己心跳的比平常快很多。
不知道邪神血脈會不會猝死。
鬱訶面無表情:“對, 我太興奮了。”
“……”
從他的表情和聲音,根本看不出來有興奮的樣子。
夏修霖深深地感覺自己被敷衍了。
但卻因為他的身份,根本說不出任何追問的話。
他心底憋得要內傷了, 於是死死站在原地不動。
雖然他沒有主動說。
但對方再怎麼,也得意識到他的異常情緒了吧?
在他的餘光中, 鬱訶動了動, 朝他走近了些。
現在到他的身前了。
夏修霖心底一動, 假裝不經意抬頭。
結果沒想到,他居然沒有停留,直接從他身邊走了,連餘光都沒有分他一眼。
夏修霖:“……”
對方根本沒慣著他脾氣。
好像他就是個負責敲門, 用來提醒時間的鬨鐘。
他用力掐了一下掌心。
被煙頭燙過的地方仍在隱隱作痛。
夏修霖轉過身,注視著對方身影下樓。
真的沒有等他的意思。
意識到這點,他臉上的表情終於變得難堪起來。
所有的自以為是,在頃刻間崩塌。
——對鬱訶來說,他什麼都不是。
雖然他態度發生變化,自認為可以把他當弟弟,但後者,大概從來就沒考慮過要認他這個哥哥。
是他留下的初印象太差了。
夏修霖咬了咬牙。
望著鬱訶遠去的背影,他不得不主動跟了上去,贅在對方身後,才不至於被拋下。
……
穿過客廳,鬱訶注意到夏以曆不在。
希望他沒有躲在房間裡,為自己以後偷偷哭泣。
他們出了門。
在幾名仆人的安排下,兩人坐上了早就停在外面的飛艦,前往首都星主城區。
窗外景象飛逝。
飛艦內陷入死寂,沒有人說話。
察覺到冷場,夏修霖手指忍不住動了動,彆過臉去看身旁的人。
雖然對方面無表情,但閉著眼的側臉,此時睫毛微微顫動,像是展翅欲飛的蝴蝶。
看起來很漂亮。
誰能想到,擁有這樣一副精致面容的人,有時居然能讓他升起一股不知從而來的恐懼之情。
他其實不願意承認。
除了確實對鬱訶的臉和性格感興趣,更重要的是對方偶爾說話帶著的壓迫,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討好。
人有的時候確實也犯-賤。
換作其他人,他早就失去耐心,更不會倒貼上去。
夏修霖單手上膛,玩著手裡的槍。
鬱訶就在他不遠處,懷裡還放著那把纏著舊布條的刀,這讓他心裡稍微好受了一些。
不過,對方的口袋裡似乎有什麼在扭動。
他盯了一會兒,見對方根本沒有理他的意思,仍在閉目養神,隻得主動問道:“……你帶了什麼?”
聽到他的聲音,口袋一下不動了。
看來是活物。
“寵物。”
“給我看一眼?”
鬱訶沒回答。
他隻是嘖了一聲,略帶不耐煩。
夏修霖本該心生憤怒。
但不知為什麼,他竟下意識閉嘴,聽從了命令。
兩人無話。
飛艦很快抵達。
艙門打開的同時,鬱訶就已經睜開了眼。
隨後,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直接離開,把身旁的人當成垃圾一樣丟在了身後。
夏修霖:“……”
他表情變了又變,最終還是再次跟了上去。
但他剛下去,卻發現鬱訶的人影已經消失在了新生的人流裡。
鬱訶下了飛艦。
他在人群裡打量眼前的首都軍校。
鼻底似乎能聞到極細微的灰燼和焦味。
而空氣中,日光微微波動。
那是覆蓋在首都軍校外的一層磁力場,用了最先進的惡種探測技術,甚至乾擾了正常的視線。
如果有低級惡種靠近,會在瞬間被燒成焦炭。
而如果有更高等級的惡種,則會在燃燒的同時觸發警報,通知所有在校師生遠離。
這裡可以說是人類最安全的地方。
與此同時,它也被稱為最後的庇護所。
鬱訶差點忘了還有這層防護罩。
邪神的血脈,算不算在惡種檢測範圍?
不過如果觸發了警報,那也是巡察官該操心的事。
在他的口袋裡,青蛙嚇呆了,小聲崩潰道:“救命,救命,我穿過去真的會死的——”
雖然它有智力,但實際也就比低價惡種強一點。
在首都軍校的防護面前,它就是張脆紙,隨便一碰就會被瞬間燒死。
“應該不會。”鬱訶道。
“應該?!”
青蛙差點從口袋裡跳出來。
這異常的動靜,吸引了其他路人的視線。
他隻是瞥它一眼,語氣很平靜:“再亂動,我現在就把你燒死,你選一個吧。”
青蛙:“……”
它瞬間癱倒,不鬨騰了。
心很慌。
邪神的血脈一定瘋了!
如果人形惡種會被燃燒掉三分之二血條,他也一定會受傷,並且一定會讓警報係統瞬間像個驚慌失措的人類那樣尖叫起來。
那到時候它該怎麼辦?
它急的額頭冒冷汗。
但被它擔心的人,卻並沒有立刻穿過。
他先伸出手,試探性地碰了一下那層防護。
他能感覺到磁場掃描過他的身體。
仿佛日光照在身上。
但溫度更高,更刺痛一些。
接觸到的肌膚,頓時升起幾縷熱煙,似乎在空氣中燃燒,散發出淡淡的焦味。
鬱訶想。
確實有點疼。
是不是該觸發警報了?
但就在下一刻,他視線裡扭曲空間的磁場忽然閃爍了一下,仿佛被憑空切斷了電源,消失了一瞬。
過了幾秒,這磁場似乎又恢複了。
鬱訶收回了手指。
看來他確實還不夠強,所以沒辦法穿過去。
報道這事,恐怕得找巡察官A218了。
但驀地,變故突生。
在他動作的下一秒,這磁場居然從他方才接觸到的地方,以可怖的速度開始消散!
“……”
入學第一天就把學校防護罩搞壞,會不會太離譜了啊,這不得把校長都驚動??
鬱訶下意識道:“停一下,沒讓你壞掉!”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眼前的磁場消散瞬間停止。
鬱訶:“……”
這、這居然是聲控嗎??
雖然意外,但危機也算解除了。
鬱訶順利從漏洞處穿過了防護層。
他低頭看了看,口袋裡的青蛙也沒事,隻是嚇暈了過去。
而在他穿過的時候,傳來了“滋滋”的細微響動。
他回頭看了一眼。
原來是防護罩恢複了原狀,正如他要求的那樣“不要壞”,聽話到不可思議。
鬱訶:“……”
自從得知自己是邪神血脈後,每天經曆的各種事情,都能給他一點小小的震撼。
不過,他都穿過防護罩了,這是不是意味著市面上的所有科技防護裝備,對他來說都沒有用?
而就在防護罩後,景象豁然開朗。
首都軍校整體和鬱訶在星網上看到的一致。
隻是,這裡多了幾棟潔白高聳的建築。
那應該是不允許在網上討論的特殊實驗室。
據說是研究院捐贈,用於特殊用途。
鬱訶收回目光,順著人流方向前進。
在進入校門的位置的半空中,懸浮著一塊幽藍色的面板,上面寫了幾行字。
這是報道流程。
鬱訶一目十行,大概搞清楚了順序。
新生首先需要認證學生ID卡,再隨機分配宿舍。
分配宿舍結束,需要立即前往的大廳抽取分班任務,完成任務後再進入相應班級學習。
鬱訶看了又看。
確定在宿舍分配後,沒有給新生整理入住的時間。
他皺了皺眉。
正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道聲音。
“我認為這是學校做過的最好的決定,因為有些人在分班考試後不一定能活著回來,所以根本沒有收拾房間的必要——你覺得我說的有道理麼,鬱訶?”
熟悉的聲音。
他轉過頭,果然看到了馬諾那張仍微腫著的臉。
看來夏修霖那一拳確實沒收力。
哪怕用了最好的醫療,也不能夠消減臉上的傷痕。
見他的視線落在傷口上,馬諾眼底閃過了屈-辱,怒火瞬間衝昏了頭腦:“看什麼看?”
他注意到鬱訶獨自一人,背著的武器又破舊兮兮,不像是拿到了什麼好東西的樣子,不由笑了:“怎麼?你養的狗沒跟在你身後?”
“還是說,他又去找新的主人了?”
哪怕是嘲諷夏修霖,這人也不敢指名道姓,可見其欺軟怕硬的本質。
鬱訶懶得和這種人說話。
主要是怕被蠢到。
所以他一句話也沒理睬,直接朝著箭頭指示的第一個位置走去。
馬諾卻把這表現當成了示弱。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諷的笑,不緊不慢地朝著相同的方向走去,遠遠跟在身後。
很快,鬱訶到達第一個報道的位置。
學生ID卡錄入室。
在進入的同時,一個家夥和他擦肩而過,滿臉恐懼,眼下淌著淚水,而他的同伴在一旁束手無策。
“我為什麼會抽到那間宿舍——”
“絕對死定了。”
“為什麼不能重抽……”
鬱訶進入排隊的通道。
在他身後,傳來了一道唏噓的聲音。
“太可憐了,換我我也會哭。他要去住星網軍校論壇上盤點的十大宿舍之一,它們可都是常年空著,從來沒有學生長期居住——你想知道原因麼?”
“……”
對方沒有受他冷漠態度的影響,隻是自顧自道:“因為從來沒有抽到那幾個宿舍,還能活著的學生。”
“……”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有些事情不得不信,比如誰能想到蟲族都不打了,現在打惡種吧?有時候,我認為那些信仰教團的人也不是沒有理由……”
聞言,鬱訶終於回頭看他:“彆迷信。”
這人一頭紅發,綠色的眼珠。
看起來很紮眼。
見他理他,他表情一愣,差點咬到舌頭:“你、你終於說話了,我叫奈克,我早就看到你的黑發了,真厲害!一路上我看到的都是淺發……”
見狀,有幾個新生在後面發出嗤笑。
“紅發,黑發……”
“弱者抱團。”
奈克面露尷尬,裝作沒聽見身後的人笑成一團。
雖然旁邊有些人聽見了,皺了皺眉,卻也沒有一個人出面製止。
判斷精神力的高低完全靠發眸顏色。
隻要不是淺色,統統都是垃圾墊腳石,這是全社會的共識,已經成為了習慣。
鬱訶瞥了那些人一眼,才道:“你好,奈克。”
奈克本來很低落,見他叫自己的名字,立刻笑了。
“你聲音真好聽,對了,我可不可以問一下,你叫什麼……”
但話音還沒落下,隊伍就已經排到了鬱訶。
鬱訶沒回答。
他轉過身,看向隊伍最前的辦公人員。
分配學生ID卡的人表情公事化,示意他將手摁在眼前的指紋識彆器上。
鬱訶照做。
下一刻,對方身後的面板上浮現出他的名字。
【鬱訶】
【十七歲】
【入學考試排名:1】
見狀,所有人都下意識露出了震驚的表情,雙眼死死地盯著眼前的面板。
第一名……
對,第一名是叫做鬱訶。
他們這些人慕強是本能,在開學前已經把那份錄取名單看包漿了,第一名的名字都刻進了DNA裡。
可是——
黑發黑眸?有沒有搞錯!?
但指紋不可能造假。
方才還在嘲笑鬱訶和奈克的那群人,此時下意識張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
帝國是以實力至上。
他們剛才嘲笑了他,該、該不會被記仇吧?
想成為巡查官,一路上遇到的意外不在少數,更有求人的時候,得罪軍校第一名實在得不償失。
房間陷入一片死寂。
沒人說話,都抬起頭,繼續盯著眼前的面板。
很快,名字的下方浮現出一行字。
【宿舍號:……加載中】
這是宿舍開始搖號了。
大概過了幾秒。
一個數字終於浮了上來。
【7】
7?
鬱訶挺喜歡這個數字的。
他拿回了新的學生ID卡,轉過身準備去下一個報道地點,卻撞上了身後眾人神色各異的視線。
和剛才的震驚不同。
他們一部分是鬆了口氣,一部分則是不忍。
就連剛才抽中糟糕宿舍的人都不哭了,隻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宿舍號,又抬頭愣愣地看著鬱訶。
而馬諾不知何時已經進來。
他抱著手臂,眼底是遮掩不住的幸災樂禍,甚至帶上了一絲虛假的憐憫之情。
什麼東西?
鬱訶皺了皺眉。
很快,奈克的話解釋了眼前的異樣。
他在鬱訶身後,不斷地低聲道:“怎麼會這樣,不該啊,這個宿舍很久沒人住了……”
“……”
“……你怎麼會抽中十大之首的宿舍!”
首都軍校都是兩人間。
而7號宿舍常年無人入住,被論壇上稱為“被詛咒的血屋”,幾乎每個聽到的都會心生寒意。
倒不是住進去就死。
但從建校史上來看,確實有一部分學生在抽中後的分班考試死相淒慘,而剩下的一部分,在成功住進去後,以各種各樣無法想象的方式自-殺了。
上一個學生把自己活剝皮了。
抬出來的時候,那團模糊的血肉,嘴角掛著微笑的弧度,似乎根本沒感覺疼痛。
據說是精神崩潰。
可見,那宿舍真的有問題。
本來有人提議把這些宿舍封起來,但首都軍校的董事會卻投票拒絕了。
他們的觀點很統一。
如果學生連這點小事都承受不了,那麼以後面對更窮凶極惡的惡種,就不會有任何用武之地,更沒有資格成為巡查官的一員。
既然這樣。
入學的新生就隻有自求多福了。
鬱訶:“所以,這是單人間?”
奈克被他問懵,愣了一下,才慌張地點頭。
“那、那一層都是空的。”
“太好了。”
雖然做好準備,但鬱訶並不想住雙人間。
如果有事,他不想給舍友解釋自己的異常。
聞言,奈克一呆:“……”
太、太好了?!是不是他聽錯了?
隔著一段距離,馬諾聽不見對話,已經按捺不住地上前,想要補上一刀,語氣特意陰陽怪氣。
“你真幸運。”
“我也覺得。”鬱訶心情很好,“這幾天運氣確實不錯。”
馬諾瞳孔一縮:“……”
?什麼東西。
為什麼對方的聲音聽起來這麼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