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21章 祂注視著他。(1 / 1)

鬱訶思考過自己以什麼方式出現。

但最後隻得出一點結論——

直接從正門進去。

既然對方擺明了是針對他, 背地裡做了很多計劃,那他就不需要再搞什麼花裡胡哨的東西。

聚會沒有設置在首都軍校內部,而是一個沒聽說過的地址。

可能是覺得這樣太招搖了。

不過倒是方便了他的計劃。

“你去那裡乾什麼?”

他坐在後排, 司機安靜了一路, 忽然出聲,“不是我嚇唬你,我聽說最近有很多舉止怪異的人在附近遊蕩,這麼晚了, 還是早點回家吧。”

對方的視線在後視鏡上劃過。

鬱訶正側臉看向窗外。

這裡應該是首都星郊區,人跡逐漸罕見,但相應的花草卻多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深夜氣溫驟降, 寒冷讓水珠凝聚在空中, 形成了彌漫起來的霧氣。

他注意到周圍的樹木過分茂密。

像是進入了什麼偏僻的小山村,很有他玩過的恐怖遊戲那味了。

“……”

“你不害怕麼?”司機不介意他的冷淡, 隻是絮絮叨叨,“我看除了我, 都沒有接單的, 當然是因為你價開的夠高,所以什麼都沒錢靠譜……”

在駛入某處泥濘小路的時候,忽然車身顫抖了一下, 在一聲劇響後停在了原地。

司機試著重新啟動汽車。

但它隻發出一聲顫抖的呻-吟,沒有絲毫可以繼續行駛的跡象。

他面露痛苦, 說道:“他媽的, 不會這麼倒黴吧?”

——車壞了。

看這跡象, 可能是輪胎出了什麼問題。

“我車上有一鍵替換的設備。”司機想了下,表情好了一點,“你坐在後座上吧, 我下去調試一下參數,很快就能修完。”

他解開安全帶。

鬱訶:“我勸你最好彆下去。”

“膽小。”

司機沒聽,隻笑了一下,直接拉開車門下車。

鬱訶看了一眼窗外,霧氣結了起來,模糊了車內的視線。

他等了幾秒。

沒有動靜。

鬱訶拉開車門,也下了車。

周圍靜悄悄的,看不到剛才下車的司機的蹤跡,仿佛就在他下車的瞬間失蹤了。

不可能是走遠了。

鬱訶拉高了外套,抵禦住寒冷。

他的視線在車窗上瞥了一眼,發現霜花再次模糊了玻璃,隻隱約多了一塊黑色的痕跡,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上方搖曳。

“扣、扣。”

像是風吹動樹枝的聲音。

鬱訶抬起頭。

正對上一雙身體倒掛在樹枝上的眼睛。

眼眶裂開,大睜著,流出的血縫隙裡透出一張熟悉的臉。

下一秒,從他的身側傳來颼颼風聲。

鬱訶轉身,抓住了朝他衝過來的東西,猛地往車窗上一撞,震得手下嗡嗡作響。

轟——

玻璃窗上出現裂紋。

他再一用力,對方嘩啦一聲撞破了玻璃,腦袋深陷進車內。

碎裂的玻璃摩擦著皮肉,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那張臉瞬間炸開。

皮肉旋轉,如同綻開的花瓣。

裂開縫隙裡探出藤蔓,吸盤抓住玻璃窗戶,想要將自己從鬱訶的手底掙紮出來。

一股熟悉感瞬間湧上了心頭。

鬱訶嘖了一聲。

這是E星曾經的變異。

因為它的動作,碎裂開的玻璃也割傷了他的虎口,血滲了出來。

他鬆開手。

它渾身抽搐,收回腦袋,整顆腦袋已經變成了肉花,毫不猶豫地朝他撲來。

下一刻,它消失在了視線裡。

鬱訶:“……”

他低頭看向泥土。

地面上,他的影子往外延伸,浮上地面,抓住了惡種投映在地面的影子。

折射到現實,惡種在瞬間被重重絆倒在地。

隨後,它被抓住腳一路拖拽,在地上磨蹭出長長的痕跡。

刺啦——

它伸出手,拚命地想要抓住周圍的東西,停止這慘無人道的淩遲,卻無濟於事。

鬱訶看到影子在周圍的樹枝上劃過。

像是直起的鬼影,看不清周圍的樹葉,隻能聽到沙沙的風吹聲。

急速拖了數百米,惡種身體忽然騰空,在半空中繃起。

不過數秒,它就被摔飛了出去,開花的腦袋噗嗤一聲,插-在最近的樹枝上。

身體抽搐片刻,徹底不動了。

竟然被直接吊在了司機屍體的旁邊。

鬱訶看了一眼,在自己的腳下,重新出現了影子的痕跡。

他剛才隻是產生了一個想法——

[把惡種也吊死在它作惡的地方]

但影子居然直接執行了他的想法。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直覺告訴鬱訶,它和自己是一體的,它絕不會傷害他。

就像是……另一個他。

他半蹲下來。

手伸出去,碰到了自己的影子,發現它發生了水紋般的波動,好像一面鏡子。

他的手繼續往裡沉入。

影子完全接納了他,直至他的小臂完全探入其中,像不知死活即將溺水的人——

忽然,視角發生了變化。

他看到了自己的身體,保持著伸手觸碰影子的動作,隻是雙眼麻木、呆滯,如同他先前看到的影子那樣。

周圍很安靜,環繞著低語。

他這是……又切換成了影子模式?

鬱訶試探性地讓自己流動,纏繞上了自己的手臂,一直收緊動作。

由於失去了對力氣的感知,他不清楚自己用了多大力氣,隻是想將身體拽動。

皮膚被影子邊緣割裂。

很快,蒼白的手臂上滲出了鮮血。

在接觸到血液的瞬間,他身體再次一晃,視線轉黑,整個人忽然被往上拋起,太陽穴終於傳來了遲鈍的劇痛,神經在皮膚下跳動。

鬱訶再次睜開眼睛。

自己已經回到了身軀,手下是安靜的影子,樹葉被風吹響的聲音灌入了耳裡。

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流血的虎口和小臂。

“……”

他懂了。

如果想切換身份,血液是開關。

就是比起單純的意識控製,換到影子狀態,依舊不是很熟練。

鬱訶本來該對這種情況感覺到怪異。

但一想到,邪神不是人,那他也不是人。

邪神會開馬甲。

那他有影子可以操控,應該也沒關係。

就是稍微有點寒磣。

畢竟邪神擁有很多名人馬甲的樣子。

而他的分-身,隻是一團黑糊糊的液體而已。

半晌後,他看向司機的屍體。

腦海裡浮現出念頭——

[搬下來]

幾秒後,他的影子從身邊消失了。

而司機的屍體被看不見的手拿了下來,放在了地面上,被影子闔上了眼睛。

鬱訶看了一會兒,然後轉身走了。

惡種在這附近徘徊,但卻沒有相關的消息,那麼很可能它是被故意投放在這裡。

類似於安全裝置。

這個所謂的教團,絕不是什麼好東西。

鬱訶抬頭,已經能看到不遠處的建築。

從外面來看,這座建築從材料來看是剛剛新建,規格很像很早之前那批拆除重建的設施,是實驗室的外延設計。

——應該是儲存拍賣物的地方。

因為惡種的降臨,其實教團的存在並不罕見。

就有種古地球文藝複興的感覺。

當人類無法理解詭異類人形狀的生物,就隻能自救,給自己施加精神上的信仰,才不至於陷入情緒崩潰之中。

隻是鬱訶從來不信。

因為太多人用這個來斂財。

結果沒想到,自己居然成了最該信的那個。

他撥開周圍擋住視線的樹枝。

很快,整座建築清晰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入口站著兩個人,似乎在交談。

他們穿著同樣的衣服,看上去像是同伴。

鬱訶低頭看了一眼影子。

試試看效果。

他手掌虎口還在流血,有愈合的跡象。

鬱訶抬起手,用另一隻手用力擠壓,血珠立刻從傷口處滲透出來,一顆顆順著手掌滑落。

感官刺痛。

他看著它滴落到了影子裡。

下一刻,眼前陷入了黑暗。

相較於之前的茫然,鬱訶已經有了準備,所以這一次,他沒有先前那樣有過於強烈的反應。

他的原身體站在樹蔭處。

鬱訶分出了一部分影子,保證有人靠近身體的時候能感覺到,隨後,試著遊動液體的自己。

這感覺……有點怪。

也有點上頭。

好像受重力束縛的一切都消失了。

如果不是他在心底強調,自己是人。

那麼用這個樣子似乎也不錯。

鬱訶把自己融入茂密樹影裡,逐漸靠近那兩個交談的人,感官捕捉到了兩人的說話聲。

“你確定附近沒人了麼?”

“沒捕捉到樹林裡有生命特征了,但不知道怎麼回事,C2788還沒聽從指令回收。”

“……”

影子稍微立起,查看了一下。

說話的人,手裡拿著的是檢測儀。

隻要設置了參數,任何活物都無法逃過它強大的集結,甚至連位置都會被標得清清楚楚。

但是——

鬱訶默默看了一眼暗處的自己身軀。

好家夥。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不算活的生物。

生命儀器居然檢測不到他的存在?

——那不意味著,他其實是行屍走肉。

“……”

好震撼,又吃到了自己的瓜。

一覺起來。

他不但不是人,甚至都不是活物了。

至於C7288,應該是剛才被他解決的惡種。

這種低級惡種,極有可能被植入了生物芯片,受人操控,這不是什麼難事。

鬱訶在E星的時候,就見過專門飼養低級惡種的有錢人,隻能說尊重審美多樣化。

人的性-癖是自由的,他沒興趣指手畫腳。

“我還是去看看吧。”

一人說。

另一人皺了一下眉:“我去彙報情況。”

兩人分頭行動。

在第一個走到樹林陰暗處的時候,鬱訶纏上了他的影子,進行第一次主動嘗試。

影子入侵對方影子的邊緣。

猛地一掰。

這人還沒來得及發出動靜,甚至根本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就撞在了地面上,失去了意識。

鬱訶頓了一下。

太簡單了。

總感覺影子不止這種用法。

否則他意識操控一下影子,在聽完對話後,回到本體,讓影子把人打暈,豈不是更方便。

鬱訶感覺,有哪裡被自己忽略了。

心底有個聲音,讓他嘗試使用影子。

而在他操控影子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感覺到自己陷入了那人的影子裡——

邪神能夠降臨在任何人身上。

這就是祂無處不在,無所不能的原因之一。

鬱訶心底一動。

他看向不遠處,正背對著他的另外一人。

對方一邊調試通訊設備,一邊往裡走,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同伴已經減員。

光線很好。

他的影子被頭頂的燈拉的很長。

鬱訶流了過去。

他試探著,將自己的影子融了進去——

最開始有點生澀。

仿佛被什麼東西擋在了外邊。

從影子的位置,可以看到這個人身體頓住,搖晃起來,嘴裡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他手裡拿著的儀器,瘋狂地閃著警燈。

如果從正面來看,就能發現他連接在屏幕上,代表著精神力的數值正在往下暴跌。

他根本無力抵抗耳邊的嗡鳴。

——直到精神力跌至0。

下一刻,鬱訶眼前一亮。

視角站了起來。

他不再是影子那樣偏低的觀察方位。

甚至——

比他平時還要高很多。

這是……

鬱訶抬起手,發現陌生肢體做了相同動作。

這雙手不是他的。

他轉過身,看向牆壁上反光的身影。

“……”

這是那個被他入侵了影子的人。

鬱訶本來隻想試試的,沒想過真的成功了。

看來自己的思路沒錯。

有其父必有其子。

邪神能做到的。

他推演一下,應該也能做到。

鬱訶看了一眼手裡的儀器。

屏幕黑掉了。

但這具身體是內部的成員,所以他在指紋和瞳孔的雙重安保下,依舊輕鬆解開了密碼鎖。

鬱訶很快就從設備裡找到了一張地圖。

拍賣倉庫在二樓深處。

但這塊區域是標紅的,說明現在他操控的這人沒有可通行的權限。

他需要經過一二樓,裡面大概有其他安保。

總之,先穿過去再說。

鬱訶邁動步子。

下一秒,嘭的一聲撞在了門框上。

“……”

忘了自己現在長高了。

門後。

一個同樣裝束的人,目瞪口呆地盯著他的動作。

“你怎麼了?”

鬱訶:“……沒什麼。“

好丟臉。

不過還好,丟的不是他的臉。

對方狐疑地打量他,問道:“你來這乾什麼,不是應該守在門口麼?”

“有事要彙報。”

“……”

對方讓開了一點位置。

鬱訶順利通過。

那人打了個哈欠,被困意侵蝕,睡眼朦朧地說道:“彙報完了就出來,我快換班了——”

他的視線無意中下移,滑向地板。

下一刻,他睜大眼,瞳孔因為震驚而顫抖。

影子。

對方的影子怎麼——

那是……

那他媽到底是什麼?

在恐懼地叫出聲來之前,他忽然感覺自己腳被抓住,視線在轉瞬間顛倒,徹底失去了意識。

影子將這人倒吊起來,纏在了電線上,頭頂的吊燈在室內晃蕩,讓視線變得昏暗不清。

鬱訶收回了影子。

還好,他本人是替身使者。

他伸出手,在手上的儀器上點了幾下。

“怎麼回事?!”

耳麥那邊傳來了吃驚的聲音。

鬱訶:“彙報情況。”

“什麼?”

“有人入侵了。”

“在哪裡,快彙報?!!”

對方呼吸急促。

“一樓,房間A2。”

“收到。”

紅光刺目。

頭頂在瞬間響起有人入侵的警報,鳴笛刺耳,像席卷而過的巨型風暴,讓整棟建築在頃刻間嘈雜起來。

鬱訶不緊不慢地穿過走廊。

走廊儘頭設置著電梯。

數字下移,顯然有一群人正從上方下來。

鬱訶摁了一下下樓按鈕。

沒過幾秒,電梯就叮的一聲,在他面前停住。

打開門,露出了裡面嚴陣以待的一群人。

每個人都穿著他在門外看到的,如出一轍的衣服,將整個電梯的空間都塞滿了。

為首的人銳利地盯著他:“是你彙報的麼?”

鬱訶點頭。

“和我一同值班的人失蹤了。”他道,“而且C2788到現在還沒接受指令回來。”

“……”

“在我彙報途中,發現有其他人被吊在天花板上,懷疑已經有人闖入這裡。”

聞言,對方眉頭一皺,粗暴地從他的手中奪過了儀器。

他的手指在上面點了幾下。

鬱訶看到他解鎖了第一層的所有權限,開始瀏覽建築這裡安置的攝像頭記錄。

數個攝像畫面被縮小。

在屏幕上像簇擁而成的蜂巢。

他精準地點開了通道處的錄像。

雙指滑動,放大了圖像。

畫面裡,鬱訶操控的人走了進來。

在他身後,膨脹到擠滿房間的黑色陰影從牆壁上略過,野獸般抓住了守衛的身軀——

對方攥住儀器的手一緊。

“你——”

下一秒,身旁的人看到他雙眼瞪大,手臂青筋鼓起。

身體不受控製地搖搖欲墜,撐在牆壁上維持。

同一時刻。

身前做報告的人,卻忽然摔倒在地上,陷入昏迷狀態。

這個人抵禦力更強一些。

鬱訶換了個角度,看著前一具身體跌倒在地。

剛才,在眾人沒注意到的時候,他再次使用了影子,入侵得到了新的身體。

視角又變矮了一點。

他甩了一下頭,感覺自己像在愛麗絲漫遊仙境,需要適應自己變大變小的身體。

很快,鬱訶站直了一點。

他能感覺到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

“你們,過去。”他迅速進入狀態,指了指左邊的一隊人,“有情況聯絡。”

身邊的人毫不猶豫照做。

“你們帶他上去。”

他示意他們攙扶躺在地上的前一具身體。

上哪裡去?

他沒說,但這群人好像知道要去哪裡。

他們左右手拖著人,在走廊的另一個方向消失了。

龐大的電梯間,在轉瞬間就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鬱訶走進電梯。

電梯內部設置顯示,需要掃描瞳孔才能啟動。

看來對方確實挺謹慎的。

就是沒想到他能操控其他人的身體。

鬱訶按了二樓。

電梯頭頂漂浮起一則提示,吸引了他的視線。

【你不在規定時間進入此區域,是否強製進入?】

【是/否】

【三秒倒計時後,自動選擇是——】

【3、2……】

看來,這人也隻有一樓的權限。

那沒辦法了。

就是不知道第一次使用,就讓影子承受這麼高的強度,會不會有什麼影響。

鬱訶思考了一瞬。

要不要乾脆直接切換到影子狀態算了?但仔細想想,還是留點底牌比較好。

“叮。”

終於,電梯門應聲而開。

在露出一絲縫隙的時候,就已經有一條章魚一樣的觸手伸了進來,靈活地鑽入電梯,扣住了邊緣,想強行提前將電梯門拉開。

隻見它用力往兩邊一拽,電梯門即刻間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

一陣搖晃,門被轟然拉開,露出了龐大的動物惡種形狀,依稀可以辨認出原本的人形。

鬱訶盯著它看,沒覺得惡心。

就是讓人聯想到彆的東西。

——夜宵,餓了。

影子潛伏到了它的身下。

下一刻,這章魚小丸子就消失在了裂開的縫隙裡,連一點氣息都沒留下。

整個甬道被清場,讓開了位置。

鬱訶走出電梯。

道路很窄,兩側裝置發出黏膩的孵化聲。

不斷地有低級惡種被釋放出來。

樓道上的影子越來越多,但耳邊隻聽到破風的響動,那些企圖靠近的惡種就被抽到了牆壁上。

彭——

牆壁上留下一道道血汙的痕跡。

鬱訶走到走廊儘頭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

原本光潔的地面隻剩下了一片泥濘。

血緩慢地流淌了下來,浸透了他的鞋面。

“……”

怎麼說,感覺完全沒有自己發揮的餘地。

影子太好用了。

如果他要選,那麼它才是他的共鳴物。

他眼前是一扇門。

平平無奇。

鬱訶把手放在門把手上,往下一按。

與此同時,他把自己不安分、意猶未儘的影子收了回去,隻留下受他操控的這具身軀。

門應聲打開。

露出了背對著他,正坐著的一道身影。

整個房間陰暗潮濕。

攀爬著植物的藤條,顯得極度黑暗。

而光線暗淡之下,卻能看到整個布置,裡面用血畫著詭秘的圖案,像是某種召喚的陣法——

就挺神神叨叨的。

鬱訶瞥了一眼地面。

這裡太黑了。

好處也有,就是連他有沒有影子,也看不出來。

聽到開門的動靜,從身影處傳來了一聲嗤笑。

“我知道你會來。”

他用奇怪的語調道,“不知道你用了什麼辦法,能夠騙過那群守衛。但這裡有上萬個攝像頭。無論你采用什麼偽裝,我都能夠在這之後找到你……”

鬱訶:“我覺得,你靠這個大概找不到我。”

聞言,對方身體頓了一下。

他轉過身。

在看清鬱訶的瞬間,那張臉上得意的表情瞬間凝固。

因為那是一張熟悉的臉。

“你——”

鬱訶上前一步。

他抓住對方的衣領,直接將他從座位上拖了下來。

對方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麼做。

他直接呆在了原地,而後,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怎麼敢?

怎麼會有人直接拿手碰他?

他已經轉過身。

正常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到他現在是什麼模樣。

他的衣領裡探出了扭曲的藤蔓。

與此同時,頭頂長出兩對絕不屬於人類的角,其下是被魚鱗覆蓋的臉,兩根手指往外,垂落下來蜿蜒的藤蔓。

在他的想象中,眼前這人也本應該心生恐懼,像其他人對待神一樣跪地膜拜才對。

但鬱訶隻是冷眼打量。

混雜的畸形種。

光是看一眼,就感覺自己會得基因病的程度。

外貌來看,他已經無限接近惡種。

但他和那些惡種不一樣。

鬱訶感覺不到他身上有裡世界的氣息。

他是人類。

——起碼現在是。

整幅身軀,像是被打碎的玻璃,再次聯合了起來,暫時容納了人類的靈魂。

他死死地盯著鬱訶碰過他的肌膚,沒看到他想的結果。

“你是免疫的……你居然是免疫的。”

鬱訶:“不然呢?”

他隻是平靜反問。

但對方卻好像直接被他這句話搞破防了。

那張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猙獰了起來:“這不可能——你不可能是邪神的血脈……因為,我才是!”

“……”

鬱訶嘖了一聲。

不是。

這年頭,居然還有搶爹的嗎。

最神奇的是,身為真正的血脈,他到現在一眼還沒見過對方。

簡直像沒有名分。

渣爹。

反正邪神還沒露過面。

所以他在心底怎麼想,對方也不知道。

他可以放心大膽的腹誹。

那人瞳孔擴散,表情癲狂:“你知道那種被邪神附身的感覺,或者祂對你的特殊麼——如果祂有血脈,那個人應該也是我,你是什麼?忽然冒出來的東西?”

聽到邪神有血脈遺落的消息,他當時興奮的要發昏了。

一直以來,他都認為自己是特殊的。

無論吃了多少惡種,他都不會被其感染,反而能夠完美的與之融合,表現出相對應的特征。

——這正是繼承了邪神血脈的證據。

而他的線人收到了消息。

說是……巡查官們已經找到了血脈?但他根本沒有和他們接觸過。

究竟是誰在冒充?搶走了他的身份?

他能感覺到抑製不住的怒火湧上了自己的大腦,身體的所有部位都在咯吱作響,和他一同為冒牌貨膽敢冒犯自己而激憤尖叫。

但是沒關係。

不過是一點小小的把戲,他就將對方引到了他的面前。

想到這裡,他臉上露出了詭秘的笑容。

不著急……

不著急。

“免疫?這就是你被那些蠢貨奉為邪神血脈的原因?”

但被他視為獵物的人卻並不看他。

對方甚至連視線都沒落到他身上,而是停留在牆壁上這些猩紅的線條上。

鬱訶答非所問:“那是什麼?”

對方怔了一下,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地上和天花板上正畫著詭秘陣法。

看久後,讓人頭腦發暈,精神力下跌,無法繼續直視。

“打開裡世界的門。”

“哦,”鬱訶道,“真的嗎?”

“是不是真的,你等下就知道了。”

他冷冷笑了一下,從地上站了起來,打了個響指。

下一刻,牆壁反轉。

露出了藏在裡面的一群人。

他們早就等待多時。

一出現,端起手裡的武器,正對著房間中央的鬱訶。

“哪怕是惡種,也不過是血肉之軀而已。”對方嘴角露出了一抹譏笑,勝券在握,“既然你是冒牌貨,恐怕也會懼怕這些武器吧?”

隻要他亂動一下,保證會在瞬間被這些槍打爆成篩子。

鬱訶掃了一眼。

房間裡有十二個人。

他們都帶著輔助護目鏡,衣服外套上沒有彆任何東西,也看不出來什麼特征。

雖然沒有線索,但他確定那是巡查官。

鬱訶在垃圾場工作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認得他們手上的武器。

研究院內部,果然持有的想法不同。

不過……

打開裡世界的門?

還有這種好事。

死馬當活馬醫,試試又不虧。

“你——”

對方話還沒說完,鬱訶就已經配合地舉起雙手。

是非常標準的投降姿勢。

他催促:“要我做什麼,快點說,我一定配合你。”

對方:“……”

等一下,這種微妙的不爽,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站到中間去。”他眯起那對魚肚般泛白的眼球,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命令道,“不要亂動。”

鬱訶看了一眼他說的方向。

是陣法的中間。

他走過去,站在對應位置,不太確認地抬起頭:“是這個位置?再精準點。”

“……”

又來了。

這始終縈繞的不爽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了避免心態被對方的舉動乾擾,他果斷選擇無視他的問題,直接進行下一步驟。

“看到你身邊的匕首了嗎?撿起來。”

鬱訶視線下移。

陣法的旁邊確實落著一把匕首。

他俯下身,撿起來。

“割哪裡?”他追問。

“……”

“手掌?”

鬱訶比劃了一下,“喉嚨?”

鋒利匕首邊緣,滲出絲絲的血線。

“手腕,手腕就行了!”

見狀,對方表情猛地一變,確實沒見過這麼勇的,情緒崩潰大叫道,“你彆瞎亂動!沒讓你現在送死,我他媽真的受不了了——!”

真是瘋子!

怎麼會有人面對這種事還這麼配合啊?!

被他叫停,鬱訶看了看凹槽。

再看了看匕首。

他的直覺告訴他。

這召喚方法,好像不是很靠譜。

像那種被忽悠瘸了的唯心主義者,或者掙紮的宗教文盲會做出的事。

於是,鬱訶沒再動。

幾乎是立刻,他反常的表現就引來了對方警惕的視線。

“你想玩什麼花招?”

數隻正對著鬱訶的槍口,穩穩不動,隨時都可能會射出致命的一擊。

現在都是精神共鳴力在控製武器,不存在打偏的可能。

所以,他毫不懷疑,這些子彈會在扳機叩響的時候全都落在眼前的人身上。

這讓他放鬆了些。

那種隱隱的、不知從何而來的不安減少了。

但面對如此危險,鬱訶卻面色不變:“讓我死個明白。你說的邪神血肉,到底是什麼?”

這是他願意過來的初衷。

聞言,對方眯起了眼睛。

“你真的想知道?”

鬱訶:“滿足我。”

你當你是誰?

“……”

他本想冷笑幾聲。

但這簡單的三個字,卻直接壓迫在了他的神經上,讓他連嘲笑聲猛地咽了回去。

來自身體的威壓,仿佛刻在基因裡的服從,讓他渾身顫抖起來,吐不出抗拒的話。

他舌頭一僵,不受控製地說道:“那不是邪神血肉。”

“——是特級惡種的……”

下一刻,隻聽見噗嗤一聲。

不知從何而來的伸長的肉形藤蔓,在瞬間貫穿了他的胸口,飛濺出了猩紅的血液。

他低下頭,看著那蠕動的藤條。

一雙眼,滿是不可置信和不甘心。

臉上甚至還帶著茫然,像是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你……”

話音尚未落下,心臟爆裂。

藤蔓抽離,他的身軀轟然倒地。

露出了他身後的人。

藤蔓連接著那人的左手。

在逐漸收回的時候,它變回了人體手臂的模樣。

如果不是那手指上,還殘留著溫熱跳動的肉塊殘渣,會以為他不過是一個正常人類罷了。

對方的身形從黑暗中浮現出來。

他穿著一身礦工裝束,上面沾染了多處血跡,脖子上掛著搖晃的身份牌。

——萊森。

“他太多嘴了。”

“萊森”極慢地道,“真可惜,我本打算騙騙他而已,沒想到他這麼自以為是。”

那張臉上,不太像是有任何同情的樣子。

反倒眼珠直勾勾地盯著鬱訶,眼神流露出一絲異樣的癡迷,仿佛在驚歎他的出現。

“你好。”它動了動唇角,像是整容失敗案例,表情有些僵硬,“是我……是我想見你。”

——是人形惡種!?

——它的特征太眼熟,就像當年E星的植物類感染。

不是說夏家的那隻惡種已經被解決了麼?

這裡怎麼會有相同特征的惡種!

無數念頭竄過了在場這群人的腦海,氣氛一時間陷入了僵直,隻剩下地面上屍體流血的滴答聲。

鬱訶看到這人一死,他身上組合的那些惡種特征全都散架了,掉落在了地上。

肉塊縫隙之中,居然是蠕動的藤蔓。

是藤蔓將它們縫合在了他的身上。

這人居然還以為自己有特殊能力,能吞噬諸多惡種。

——都是眼前這個罪魁禍首的謊言。

半晌後,恐懼的叫喊聲同時響起。

“隻要它碰到的東西,都會瞬間被感染——!”

“如果不解決它,我們都會死!”

幾乎是下意識,這些念頭讓所有人將槍口調轉,指向了眼前這憑空殺出來的身影。

聽到響動,萊森斜瞥了這群人一眼。

臉上閃過了一絲輕蔑。

它抬起手,揮了一下。

下一刻,周圍的人發出慘叫。

他們的身軀忽然不受控製,手掌彎折,用力轉過了槍口,再次對準了鬱訶,無法動彈。

這是人形惡種?

鬱訶覺得不對。

雖然看起來很符合條件,但他沒從他身上感受到裡世界的氣息。

這家夥還是人類。

如果夏家莊園裡的那隻人形惡種沒撒謊,那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就是眼前這人吃掉了它。

合理推測一下。

他吃了它,但沒成為巡查官,而是接近惡種。

然後它不知道怎麼的藏進了產品裡。

十年後,它被人吃掉,又成功占據對方的身體,這才有機會來到首都星做惡。

見他不說話,萊森面露不滿:“不回應我?你真冷淡。”

回應?

當然可以。

“你怎麼回事?”鬱訶上下打量他,說道,“居然把自己從人類混到了榨汁機?”

“……”

聞言,萊森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我不是‘混到’榨汁機裡,而是我自己刻意為之。”他著重強調道,“你不覺得這是一個很高明的計劃麼?特級巡查官用了十年,也沒有找到我,因為我藏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

鼴鼠集團的食品溶劑裡。

“一旦有人食用我,我就可以再次醒來。”

它停了一下。

“這可比那個被我吞噬了身軀,拚命想從裡世界擠出來的蠢貨好多了——很巧的是,我聽說它和我差不多時間出現,但最後被特級巡查官殺了?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甚至還不知道誰是真凶。”

話音落下,它發出了咯咯的笑聲。

鬱訶頓了頓:“你說的對,我確實應該換個說法。”

萊森盯著他,眼底有一絲得意。

“你不是混到,而是被特級巡察官逼到榨汁機裡的。”

聞言,萊森勃然大怒:“……”

這不是聽起來更可悲了嗎!

“隨便你怎麼說,我已經不是最開始的我了。”他調整了臉上的表情,忽然冷笑一聲,“你知道麼?以前我隻是研究院的一個小嘍嘍,負責檢驗食品合格情況。”

除了收一點賄賂,他再沒有其他收入,和那些有錢人做的惡比起來差太多了。

直到鼴鼠集團決定節省成本,從垃圾星收購食材。

他同意了對方質檢作假的要求。

但他沒想到,自己不過是收了點錢而已,研究院居然要將他開除。

開什麼玩笑?!

研究院內部比他做得過分的有太多了。

他為此憤世嫉俗。

然而,命運眷顧了他。

一切在那天發生了轉折。

在他收拾東西的時候,不經意間,瞥到了一則被扔進了垃圾桶裡的報告書。

看清的那一瞬間,他渾身觸電般戰栗起來。

——有人在研究,如何將惡種融合在人體身上,獲得特殊能力。

隻是能力不穩定。

可能會成為巡查官,也可能變成人形惡種。

而更巧的是,桌子的另外一旁。

鼴鼠集團E開頭的那批貨,質檢報告顯示,食品裡有極特殊的輻射存在。

他的心臟砰砰直跳。

如果……那輻射因素是特級惡種的肉塊呢?

他去賭了。

而事實證明,他賭成功了。

不過出了一點意外,他控製不住那龐大的力量,在才消化了一半,就引起了整個E星的共鳴感染。

在特級巡查官趕到之前。

他將自己切割成數份,混在了運往鼴鼠集團的材料裡。

唯獨沒想到的是,他花費了十年才重見天日,這比他想的時間要長太多。

他恨恨地想。

鼴鼠集團真不是東西,居然寧願讓食材長蟲,也不願意早點製作成溶劑賣出去!

更壞的消息。

副作用是他和那位人形惡種共享了部分思維。

他的行動被它發現了。

但也有好消息。

他居然從對方那裡,得知了一個說出來會讓世界動蕩、陷入恐慌的秘密——

邪神有血脈。

不但如此,它很孱弱,暫時沒有邪神那樣強大的能力。

他運氣一向很好。

甚至是在十年後,一如既往。

這是多麼好的機會。

如果吃掉了它……

他確信自己能力將飆升,能輕鬆解決特級巡查官,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要吃掉你。”

萊森喃喃道,想到未來,他情不自禁地又重複了一遍,聲音極度興奮,“我要吃掉你。”

他朝他走了一步。

十分確信,鬱訶已經成了他的囊中物。

在它釋放出的氣息之下,他收起來的影子不受控製地出現,局限在這個密閉的空間裡。

而它的藤蔓按壓在地面,困住了他的離開。

鬱訶冷眼看著。

現在這具身體不是他本人的,吃了不知道有沒有效果。

“我要從哪裡下手呢?”它自言自語,僵硬的臉上激動漸顯,口中喘著粗氣,“從手指、然後是手掌,手臂,這樣一路吃上來,我喜歡你的眼睛,眼珠子我會最晚來享用——”

“啊——!!!”

下一刻,聲音戛然而止,轉為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叫。

鬱訶睜大了眼睛。

眼前的人類,身體以一種不可能的角度猛地彎折下去,被一股未知的強大力量牢牢掌控。

從它手指開始。

骨頭一節節斷開,發出崩裂的咯吱聲。

隨後是手掌。

偽裝出的原型崩塌,變成糾纏的藤蔓,抽搐著在空中飛濺出腥臭的綠水。

手臂在一瞬間湮滅成碎末。

最後是眼珠,它掉了出來,滾落在了鬱訶的鞋邊。

不過幾個呼吸間,眼前的身軀就隻剩下了一半。

因為惡種化,它這樣都沒有死去。

它的另外一半仍殘留著生命特征,砰的一聲,跪倒在地,看著自己的一半身體在頃刻間被虛空吞噬。

那是……

那是??!

【你想吃誰?】

音調冷冷的。

那是精神力無法承受的聲音。

——痛,好痛!

“嘭。”

房間裡,巡查官手裡的槍都跌落下去。

他們發出了痛苦的叫喊,跪倒在地,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驚恐的呻-吟此起彼伏。

手指縫裡滲出鮮血。

鬱訶屏住呼吸,眼睜睜地看見,所有的血液都彙聚在了一起。

最終,停留在了他身前的位置。

空氣濕熱,血液湧動。

很快凝聚成了一個逐漸站起的恐怖身影。

身影沒有五官。

但鬱訶知道,對方正在極近的距離,注視著他。

那是邪神——

……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