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艦到達首都星。
這是一處私人停場,周圍的花草被修剪整齊,可見其主人養尊處優的生活。
鬱訶遠遠看到站著一排人。
不出意外,應該是夏家的一群人來接他了。
最前面的應該是夏家家主,夏以曆。
以及他的兒子,夏修霖。
在飛艦抵達前,鬱訶專門看了原配及孩子的生平資料。
戀愛腦、獨生女、富家小姐。
可以說是buff疊滿。
家裡人以擔心外面危險的理由,限製了她的日常出行,所以她沒有機會接觸過多少異性,才會被夏以曆這種渣男哄騙。
遭受背叛後,她接受不了現實,帶著孩子自殺。
而孩子的年齡和他一樣大。
鬱訶看著那張照片,哪怕隻是證件照,那照片裡的人眼神也透露出一絲不甘心。
他的手指在資料上的消瘦的面孔拂過,遮住了那雙和他相似的黑色眼眸。
多諷刺。
有的人有父母,卻過得比孤兒還不如。
為鬱訶送餐的小機器人在身前帶路,引導他從飛艦伸出的梯子走下去。
本該來送他的秦猶妄一直沒有出現,他看了看身後,卻忽然感覺自己的褲腿被扯了一下。
鬱訶低下頭,正對上小機器人小黑豆一般的雙眼。
它高舉著托盤,上面有一張不知道什麼時候寫好的字條,示意他拿起來看。
雖然沒說是誰寫的,但飛艦上就兩個人,所以答案呼之欲出。
——是秦猶妄留下的。
字挺好看。
就是內容……
[我在潛伏期,明天來接你]
見狀,鬱訶嘴角抽了一下。
潛伏期?
既然在潛伏期,還敢來抱他,不知道的還是以為他故意想弄死他呢。
潛伏期是一種被惡種寄生或感染的說法。
在這段危險時間,人類仍會保持平常狀態,隻是可能會表現出情緒亢奮、語速變快及思維混亂等輕微症狀。
而在潛伏期間,惡種仍具備傳染性。
一旦體內的惡種蘇醒,就會像考官C那樣被占據思維,變成徹頭徹尾的怪物。
秦猶妄果然出了任務。
可能他當時正處於這種異常情緒狀態,所以才會上來就抱人,表現的好像他們以前見過一樣。
他現在大概理解了。
看來這人對自己是非常的自信,並且不知道為什麼對鬱訶也很自信,篤定他本人有絕緣體質,不會被他身上潛伏的惡種二次感染。
難怪他不出來送他。
秦猶妄出現,整個夏家可能都會變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畢竟,不是人人都是特級巡查官,可以完全靠意誌力壓製惡種本能。
鬱訶忽然有種衝動,想把對方叫出來,將這群人全都感染一遍算了。
但他想了下,還是算了。
終於找到合適的擋箭牌,聯邦最高調查局也不容易。
不遠處,夏修霖看到飛艦抵達,還是級彆極高的軍艦,不由眯了眯眼睛。
居然派了這種級彆的人去接?
他心底頓時煩躁,忍不住想從身上摸一支煙來抽。
但他才一動作,夏以曆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嗬斥道:“沒家教!”
聞言,夏修霖嗤笑一聲:“我沒家教?如果我那麼多禮儀老師都沒家教,那這家夥才是真的沒家教。在飛艦口站了這麼久,該不會不知道怎麼下來吧。”
他眼底儘顯嘲諷。
說實話,夏以曆出去亂搞的時候也不在少數了,私生子也不知道生了多少個。
他都習慣了。
隻是這次特殊點了而已。
認回來了一個,還是之前妻子的孩子。
隔著這麼遠,他都能看到對方那頭肮臟的黑發。
太惡心了。
居然要和這種人生活在一起。
哪怕外人各種揣測,謠言滿天飛,他其實都根本沒把對方當回事。
老東西之這麼做,多半是為了威脅他。
上次皇室舞會的時候,帝國公主一直纏著他,他沒按照夏以曆的要求給對方好臉色,讓公主傷心低落,給帝國現任皇帝好一陣哭訴。
有什麼好說的。
夏修霖雖然答應和她結婚,但從沒說過他會對她多好。
不是上趕著倒貼麼?就該知道有什麼後果。
聽見他這句毫無尊敬的話,夏以曆表情慘白了一瞬,隨後竟撕去一貫溫文爾雅的皮囊,額頭青筋崩起,勉強克製:“你知不知道他是——”
“是誰?你的又一個兒子?”
“是……”
夏以曆本要脫口而出,卻被這話一撞,驟然一個激靈,恢複了理智,牙齒裡擠出聲音:“是、是我的孩子——反正我不管你在想什麼,從今天開始,你都必須無條件服從他的任何命令,哪怕他讓你去死,你都不能猶豫,聽明白沒有?!”
夏修霖眯起眼睛。
“你是不是瘋了?”他忽然冷笑,“你讓我給你前妻的兒子當狗?”
聞言,夏以曆表情難看。
他本以為他會反駁這話,但沒想到,他下一句卻喃喃道:“也要他願意才行。”
“……”
怎麼,他送上門去給人當狗,還得看彆人意願是麼。
“母親明天會回來參加我的生日宴。”
夏修霖深吸了一口氣,捏緊手指,後牙槽隱隱發癢:“你讓其他人看我笑話?”
夏家能成為外交官,當然不可能隻靠從前妻那裡卷來的錢。
夏修霖是個人渣不假。
但他卻長了一張好臉,所以他才能每次靠結婚來跨越階級。
夏修霖的母親是帝國上將唯一的女兒,而上將在對抗蟲族上立下了巨大功勞,至今仍被公民尊重崇拜,其呼聲和地位連皇室都忌憚無比。
現在沒有了蟲族。
所以他考進首都軍校,要取得比外公更高的榮耀。
想到這裡,他自顧自地拿出煙,用打火機點燃,夾在兩根指縫間。
絲毫不在意方才被告知了什麼。
“你是不是想死——”
見狀,夏以曆表情驟然激變,眉頭緊皺,還要說什麼,但已經來不及了。
一道身影已經走到了兩人面前。
鬱訶抬頭,看了一眼。
這人一頭銀灰發,算得上是抓人眼球。
但他才見過秦猶妄的銀發,珠玉在前,相比起來對方的色澤就差遠了。
五官倒是輪廓深邃,英氣逼人,可眉眼間帶著狠厭,天然有一種看不起其他人的傲慢,好像所有人都隻配匍匐在他的身前。
與此同時,夏修霖也在打量眼前這位第一次見面的弟弟。
長得挺好看。
這個念頭忽然閃過腦海。
反應過來自己在想什麼,夏修霖表情猛地一冷。
他微側過頭咬了一下煙頭,深吸了一口,隨後朝著鬱訶的方向將白煙儘數吐出。
很挑釁。
“喜歡麼?見面禮。”他笑了。
聽說是E星來的,恐怕連香煙是什麼都沒見過。
一看就很乖,好拿捏。
對方果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那張讓他心底一悸的面容模糊在煙霧中。
但他能感覺到,那雙漂亮的眼睛一直在盯著他看。
怎麼?該不會很害怕吧?
難道是在瞪著他?
夏修霖冷冷地露出了一抹嘲諷的笑。
隨後,他聽到對方的聲音。
“少抽煙。”
“……”
“聽說喜歡抽煙的人,肺部和指甲全都爛掉,會早死。”
夏修霖眯起眼睛:“你是在嘲笑——”
下一刻,他呼吸一窒。
從手指猛地傳來了一股劇烈的疼痛,直接擊穿了他的心臟,痛得他手腕一折,動作下意識鬆開,指縫裡夾著的煙掉落在地上。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煙閃了一下,熄滅了。
但接下來,他再無暇顧及其他。
因為他的手指每一處都在痙攣、抽痛,需要緊緊咬著牙才沒有當場慘叫出聲。
他怎麼?
怎麼會這樣——
他痛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幾乎看不清眼前人的身影,整個人被懷疑和恐懼吞噬。
儘管失去視力,他耳邊的聲音卻越加清晰,直接擊穿了他的骨膜。
他聽到身前的人道:“說了,抽煙會早死。”
“……”
夏以曆目睹一切、渾身顫抖,緊緊咬著牙關,隻死死盯著前方,一聲也不敢說。
果然……果然是那位的血脈。
他清晰地看到對方的眼底,閃過了一抹不似常人的血紅色。
夏以曆當然在乎自己的親兒子。
但這和自己的性命比起來,這一絲親情完全不值得一提。
最高聯邦調查局說了。
如果他透露出去,他們會保證他死的很快。
那是一群瘋子。
被特級巡查官盯上……
據說他們身上經常帶有惡種傳染源,非常人能承受。
夏以曆不想自己變成惡種。
他一言不發,眼睜睜地看著鬱訶彎下身,從地上撿起了那早已熄滅的煙頭。
後者放在食指中指之間打量,好像第一次見到,或者在思考什麼更恐怖的東西。
隨後,他動了動,掰開夏修霖因為疼痛而攥緊的手指。
留有餘溫的煙頭,被放進了他血跡斑斑的掌心。
煙頭的燙灰抖落在手指上。
“謝謝你的見面禮,我很喜歡。”鬱訶道。
夏修霖身體抖了一下。
他恐懼、憤怒,並且困惑——
這絕不是巧合……
甚至不可能是人類能夠隨意做到的。
難道……和惡種有關係?!
他心底一驚,痛楚更深。
忽然,大地傳來一陣震動,周圍的花草被狂亂的颶風吹的東倒西歪。
幾人身後,離得遠遠的仆人們發出驚呼。
動蕩來得猝不及防,他們紛紛因為變故而重重摔倒在地上,發出疼痛的呻-吟。
夏修霖勉強抬起頭,看向動蕩的位置。
不遠處,那艘停了許久的飛艦,引擎終於在這時發動了。
他這才發現,在那飛艦口,不知何時竟站著一道穿著衝鋒衣和雨衣結合外套的身影,將他們這邊的動靜儘數收入眼底。
那人戴著特殊護目鏡。
是……
是特級巡查官!
——那他應該看得出來,眼前這個人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巡查官的職責就是消滅惡種,這是他們的責任,也是首都軍校成立的意義。
但他沒想到。
對方隻是靜靜地收回落在鬱訶身上專注的視線。
隨後他轉過身,消失在了關閉的飛艦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