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0 章 紅鳶尋玉(四)(1 / 1)

衛風面無表情地看著宋時峻,沉聲道:“所以這些年你一直藏在鏡花卷中?”

元神被衛風控製,宋時峻不得不回答他的問題:“鏡花卷裡困著許多大能修士的殘魂,其中還有幾個曾經的玉階……蕭清焰是蕭澹自己造出來的一具軀殼,但內裡卻神魂丹田完整,甚至與真正的玉階沒有多少差彆,這神器不止能連通沉曜,更能溫養元神,我當時神魂俱損,自然要找個恢複快的地方,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在你們的眼皮子底下再合適不過。”

衛風面沉如水,喜怒難辨。

宋時峻笑道:“不過那也是在蕭清焰尚有殘魂的情況下,我聽說你一直在找江顧,你想複活他?你手裡有他的殘魂?不過當時他強行引神力入識海,神魂還在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以你如今的修為應該也明白這一點,何必自欺欺人呢?”

他笑吟吟地說著,每一個字都精準地戳到了衛風的痛處,他狀若無意地觀察著衛風,繼續道:“當初江顧為你做了那麼多事情,甚至不惜以命相搏,他早就親口說過愛你極深,他死了你現在痛苦萬分,何不用鏡花卷一試?”

衛風看著他良久,嘴角勾起了一個細微的弧度:“他愛我極深?”

宋時峻看著他眼眸中的猩紅愈發濃鬱,身後的靈力運行地更快了幾分——衛風現在的道心搖搖欲墜,但修為卻極高,正是他奪舍的好機會,隻要再加把火引導他走火入魔,這修為和軀殼便都是他的了。

宋時峻壓下心底隱隱的激動,眼底滿是鄙夷和不屑,衛風區區一個六欲道,滿腦子隻有情情愛愛的蠢貨,空有一身修為簡直暴殄天物,若是他成功奪舍——宋時峻加快了手中迷惑他的法陣,衛風臉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幾分,喃喃道:“江顧愛我極深……”

就是現在!宋時峻猛地掙開周圍的束縛,衝向他的眉心,眼看就要進去,卻被一隻修長的手抓住,無形的鬼紋刺入了他的丹田,竟開始反向對他搜魂,他不可置信道:“你明明已經中了我的熒惑陣,怎麼會——”

“江顧不會說這種話。”衛風淡定地將他的元神扯了下來,不急不緩地搜著他元神中的記憶,扯了扯嘴角,“不過他確實愛極了我。”

彆說愛,江顧連喜歡都未曾對他說過,江顧開口不是教訓他就是命令他,彆說推心置腹表露情意,他們師徒二人唯一算得上閒聊的對話還是在浮泉神殿逃亡修為全失的情況下,除此之外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喋喋不休囉嗦糾纏,江顧少言寡語地敷衍,最後再不耐煩地打斷他,讓他去修煉。

衛風一邊搜查著宋時峻的記憶,一邊想著曾經和江顧的相處,發現修煉和逃亡占據了他們師徒二人絕大部分的時間,至於那屈指可數的幾次神交,江顧甚至連眼神和聲音都沒施舍給他……不過衛風並不氣餒,反而愈發滿足——他從來不奢望江顧這種視修煉如命的無情道會表露心意,但江顧做的事情樁樁件件都在意自己。

他的六欲道心可是前所未有的穩固。

衛風在心裡罵宋時峻和那些修士

蠢貨,終於在宋時峻龐雜的記憶中找到了一點有用的東西。

“虛空印是何物?”他出聲問道。

宋時峻的元神此時已經完全由他控製,如實回答道:“虛空印乃是修士突破大羅境之後,元神可以通過虛空印破開現界入虛空,其內無空間和時間的限製,修士的元神可以進入其間修煉……不同的道心開辟出的虛空不同,修為強者可強行進入其他人的虛空中吞噬元神……⑤_[]⑤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解釋完,還要再加一句:“正常的修士突破大羅境便可以感知到自己的虛空。”

“……”完全不知道有這個東西的衛風。

“鏡花卷本質上是一件與虛空有關的時間,蕭澹利用它來扭曲了空間,強行將水脈接入,而且在虛空中殘魂存活的時間會更久。”宋時峻道。

衛風擰起眉:“如何才能修煉出虛空印?”

“虛空印生於修士心臟,修為一到便可開啟。”

“……”衛風沉默了下來,眼中的亮光也緩緩熄滅。

他沒有心臟。

這具軀殼的心臟已經被煉化進了試煉之境,他之前將十重境強行拆分,神力澎湃時十重境早就消散一空,而千年前的那顆怪物的心臟一直在江顧手裡,他從未在意過,恐怕也已經隨著江顧的元神……衛風皺了皺眉,雖然所有人都覺得江顧死了,但他冷靜的時候曾翻來覆去設想過無數次,得出的結論都是江顧不會死。

他師父從來都是利益至上,江顧不會為了救其他人犧牲自己,哪怕是為了衛風也不會,而且當時的情形就算蕭澹贏了,江顧也可以帶著他逃跑,遠沒到殊死一搏的地步,能讓江顧作出這樣冒險的決定,肯定是有利可圖。

衛風將手按在空蕩蕩的心口,靈力開始緩慢地探查,赤雪劍、墨玉鐲、護腕、法衣、鏡花卷……江顧一定留了線索。

紫府中忽然傳來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靈力波動。

衛風猛地睜開眼睛,元神衝進了紫府。

江顧的軀殼依舊平穩地安睡著,但卻有什麼感覺不對勁,寂靜的房間內,呼吸聲中摻雜了其他的動靜,渺遠又細微,卻讓他空蕩的心口開始發燙。

噗通——噗通——

大概是他起了找心臟的念頭,衛風似乎聽見了自己心臟的跳動聲,久違的躁動席卷過血液,他死死盯著江顧的身體,眼底滿是愕然。

他一邊告訴自己這個猜測太荒唐,一邊卻又不受控製地跪在了床邊,緩緩地伸出手,覆在了江顧的心口處。

耳邊的心跳聲驟然急促,隨著他的手抬起,一顆紅到發黑的心臟從江顧的胸口浮現,上面尚且纏繞著粘稠的、漆黑的鬼紋,心臟周圍被金色的靈力仔細地覆蓋,數不清的小型陣法依舊平穩有序地運行著,心臟的跳動平穩有力,之前這顆心臟被鎮壓太久凝聚的怨邪之氣已經被煉化,如今消散了個乾乾淨淨,哪怕衛風現在離這顆心臟極近,也沒有再生出暴虐和煩躁的情緒,更不會被它控製……

衛風定定地望著江顧,嘴唇微動,當初江顧耗費三

千年壽命已經是拚儘了全力,可現在卻發現江顧竟然將他的心臟養在了自己的身體裡。

從浮泉神殿出來後,江顧的一舉一動、一呼一吸甚至是疲於奔命時,都在用自己的血肉和靈力養著這顆心臟,消耗著上面經年累月積攢的邪氣,而他看向江顧時,他的心臟正在江顧的胸腔中跳動著。

衛風覺得自己要瘋了。

他寧可自己瘋了,不然就是江顧瘋了,他何德何能值得江顧做到如此地步,而江顧竟然從頭到尾,一字未提。

他死死盯著江顧,緩緩地眨了一下眼睛,那江顧自己的心臟呢?

衛風瘋魔般開始找江顧身上的東西,儲物袋、靈寵袋、法衣、法寶……甚至連骨頭縫中都沒有放過,畢竟江顧誰都不信,最重要的東西從來都是放在自己身邊,但是任憑他翻遍了,依舊沒有結果。

他看著江顧,又開始懷疑江顧把心臟藏在了法寶中,如果心臟能開虛空印,而江顧的心臟又不在,那麼隻要能找到江顧的心臟,說不定就能進去找到江顧的元神。

衛風精神緊繃,整個人處在了瀕臨崩潰和極度興奮的邊緣,他幾乎把江顧翻了個遍,這麼多年他克製著沒有過多觸碰江顧的軀殼,如今卻瘋了一樣將人脫去了衣裳,一寸一寸摸過他的經脈和血肉,透明的鬼紋將人纏繞得密不透風,元神布滿了江顧空蕩的識海,靈力浸透進江顧的骨頭,他敢對天道發誓,江顧絕對不會將心臟放在除他自己身體外的地方。

然而越搜,他的心卻越涼。

為什麼會沒有?

江顧的心臟呢?!

不可能,一定就在江顧身上!

衛風雙目赤紅,呼吸變得急促,抱著江顧的胳膊在微微顫抖,到最後他開始懷疑江顧放在了他身上,開始窮凶極惡地搜查自己的元神和鬼紋,甚至毫不留情地將自己的骨頭碾碎,撕扯著自己的經脈,靈力滌蕩過濁氣四溢的識海,可正如他所料,江顧根本不可能將這麼重要的東西放在他身上。

極大的希望過後,便是死寂的絕望。

衛風從背後攬住江顧的腰,在疼痛和恍惚中將額頭抵在了江顧的肩膀上,顫抖著聲音喊他:“師父……你告訴我,你將心臟藏在了何處……求求你了。”

他總是習慣性地哀求江顧,從前江顧在時,隻要他再掉上幾滴眼淚,撒撒嬌賣賣慘,江顧便不耐煩地告訴他解決的辦法。

眉心傳來了一點涼意。

衛風下意識地摸了上去,才想起自己額頭還墜著東西,他喜歡金燦燦的東西,江顧當時隨手給他戴在了頭上,隻說讓他戴著彆摘,衛風也沒放在心上,這東西應該是件能保持靈台清明的高階法器,不過江顧讓他戴著更有可能是因為好看,畢竟他早就發現江顧喜歡打扮自己,他自然樂意……

涼意逐漸消散,觸碰著金墜的指腹傳來了微弱的鼓動。

衛風猛地睜開了眼睛,一把將那額飾薅了下來,兩邊的封印瞬間失效,他掌心中多了一顆鮮紅的、漂亮的心臟。

上面金

燦燦的靈力除了江顧又能有誰?

衛風目光淩亂地看著手中的心臟,扯起嘴角又擰起眉,臉上一時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

這麼重要的東西,稍有不慎就能要江顧的性命,江顧竟然就隻用了兩道封印隨隨便便掛在了他的額頭??!

隨便一個人來捏碎,江顧就會沒命!

他把關乎性命的心臟掛在他頭上好看……衛風生生被氣笑了,他看著手中的心臟,笑得雙肩直顫,笑得眼淚溢滿了眼眶,笑得五臟六腑經脈骨血生疼。

“江、顧。”他咬牙切齒地喊他。

兩顆交纏在一起的心臟終於各歸其位,一黑一金兩枚虛空印浮現在衛風心口,衛風的元神如同離弦的利箭,帶著恐怖的威壓和浩蕩的靈力,徑直鑽入了那枚金色的虛空印中。

久違的、熟悉的氣息鋪天蓋地朝著衛風的元神湮沒而來,他已經快要忘記多久沒有聞到這些靈力和氣息,毫無顧忌地加快了速度,周圍的亂流和錯綜複雜的法陣被他蠻橫又粗暴地衝散,透明的鬼紋霸道地侵占著不屬於自己的地盤,直到他看見遠處懸於空中盤腿而坐的身影,全身的血液沸騰到了極點,不顧元神被周圍凜冽的靈力吞噬,拚儘全力直接衝破了那雄渾厚重的屏障。

屏障碎裂的聲音清脆悅耳,無數金色的碎片漫天落下,倒映出衛風猙獰的面容和泛紅的眼眶。

正在打坐的人倏然睜開了眼睛,尚未來得及反應,便被人緊緊箍住撲倒在了一片耀眼絢爛的碎金色裡。

“你——”江顧剛要開口,便被人扣住後頸,惡狠狠地吻了上來。

江顧正在運行的氣息一亂,對方就變本加厲長驅直入,凶殘又暴躁地掃蕩著每一寸領地,將他胸腔中的空氣全部吞噬殆儘,另一隻手按在他的腰上,幾乎要將他的骨頭捏碎,厚重的威壓瘋魔般將他禁錮在原地,江顧嘗到了濃鬱的血腥味。

他心中暗道不好,衛風這混賬東西果真沒撐住走火入魔了。

唇間的溫軟和刺痛交纏,江顧正要動手,衛風卻喘著氣抬起了頭,惡狠狠地瞪著他,眼睛紅得像要滴出血來,他的聲音嘶啞難聽,冷硬到了極點:“江顧?”

江顧不悅地眯起了眼睛。

他抬起手,揉開江顧唇角的血,低下頭小心翼翼地舔了舔被他咬出來的傷口,又抬起頭來看他,眼睛更紅了,眼角濕潤下垂,他的聲音軟了幾分:“江顧。”

江顧剛要開口說話,就再次被蠻橫地堵住了嘴唇,透明的鬼紋將他覆蓋纏繞,衛風的元神倏然化作了霧氣,不由分說地融進了他的元神裡。

江顧微微一愣,緊接著白色的霧氣越發濃鬱,金色的屏障碎片飛舞,他被人用力地勒進了懷裡,狠狠咬住了肩膀。

漫天霧氣中,他聽見了衛風壓抑又崩潰的哭聲。

打算將人驅逐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