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6 章 試煉之境(十七)(1 / 1)

衛風醒來的時候,結界中已經沒有了江顧的身影。

那團小元神正抱著他放入二重境的那一小縷元神,吭哧吭哧啃得正香,將他睜開眼,立馬將剩下的元神碎片藏到了身後,生怕他搶走。

衛風冷漠地瞥了它一眼。

身下的血海在蕩漾,腥氣衝天,隨著他起來的動作,身上大大小小的陣法也緩緩消散,後心口處傳來了熟悉的痛感,手腕忽地一重,他低頭,墜著白玉的發帶便從臉頰便垂落了下來,連帶著被梳得整齊順滑的馬尾。

濃黑的眼睫微顫,他看見了手腕上多出來的冥陰骨做的護腕,身上原本鬆垮的白衣被換成了紅色,領口整齊,恨不得將他整個脖頸都掩住。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輕笑在死寂的血海中緩緩響起。

——

二重煉心境,武家村。

距離村宴開始還有一刻鐘。

江顧看著院子裡的鬆綏,“你打算留在此處?”

“不了,此地也不宜久留。”鬆綏搖了搖頭,而後對上了江顧的目光,“在下有一事相求。”

“但講無妨。”

“我願意用自己的半數元神來換靈境的殘魂。”他珍而重之地拿著靈境法器,“我的元神是用殘魂碎魄被強行催生出來的,雖然十分虛弱,但也是所謂的‘劫玉’,對你應該也有所幫助。”

江顧看著他沒有說話。

鬆綏知道自己並不占上風,畢竟現在他實力大減,江顧完全可以將他收服,而且也不會損失靈境這個天階法寶,但他篤定江顧會答應下來。

因為自己幫過衛風。

“好。”江顧說。

鬆綏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

鬆綏的半塊元神凝聚成了一滴墨綠色的吊墜,落在了江顧手中。

“這塊元神沒有任何神智,你可以放心用。”鬆綏攥緊了手中的靈境。

江顧手中掐訣,解開了與靈境的認主契約,又給了鬆綏兩具木偶做的身軀,道:“這兩具木偶可用三年,雖無法修煉,但有養護靈神之效。”

鬆綏有些詫異地接過,“多謝。”

江顧微微頷首,看著鬆綏離開,隻是待鬆綏走到門口時,他忽然轉過身道:“當初我給衛風的那滴鬆綏息,他並未用。”

江顧並不意外,隻等他的下文。

“他用所有靈石賄賂了關押自己的守衛,將鬆綏息獻給了去生死樓挑靈寵的楚觀山……劫玉和玉階,能飛升的未必是玉階,誰都不想死。”鬆綏點到為止,將靈境放入懷中,轉身離開。

村宴擺在了武家村的村頭,十幾桌人熱熱鬨鬨地湊在一起,江顧被武饒請到了上座。

飯菜都是以靈力凝聚而成,色香味俱全。

“江小哥,快些吃吧,不然要涼了。”武饒熱情地招呼他。

江顧客氣地點了點頭,不緊不慢地拿起了筷子,伸向了離自己最近的一盤菜,然而不等碰到,一條鞭子便

淩空衝他而來。

江顧手腕一翻,兩根木筷抵住了那鞭尾,木筷寸寸而斷,靈力暴漲炸起的木屑將周圍十幾桌菜都掀翻在地,被嚇地呆愣在原地的村民像是終於反應過來,慌亂地四散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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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空中,綺依攥緊了鞭子,眼底怨恨翻騰,“江顧,你為何要殺閻淮然!?”

緊隨而至的羅梵擋住了江顧的退路,“跟他廢什麼話,直接殺了他便是!”

“不,我一定要問清楚。”綺依因為痛苦和憤怒,聲音微微顫抖,“你告訴我!”

江顧眼底閃過一絲了然,“你是他的道侶?”

綺依臉上的神情更難過了幾分,“我不是,你為何殺他?他又為何死在城外?”

江顧冷淡道:“他想收我做爐鼎,我自然不會留他性命。”

綺依握著鞭子的手在抖,“不,不可能!阿然他不是這樣的人!他除了我從未有過彆人,更不可能有爐鼎!你不過是仗著自己一身皮肉勾引他!”

旁邊的羅梵眼底閃過不忍,“綺依,不要再問了。”

綺依隻流著眼淚搖頭,“他說待出了試煉之境便娶我的,他不是這樣的人。”

江顧饒有趣味地觀察著她,“你既然問出口,便是對他有懷疑,想必平日便有蛛絲馬跡,明知他背叛你卻仍自欺欺人,我替你殺了他,你該高興才對。”

綺依登時大怒,“我殺了你!”

江顧飛身而起,躲開了她這一擊,衝動和憤怒對鬥法中的修士而言是致命的弱點,從他發現綺依鞭子拿不穩的時候便知道她必死無疑。

綺依修為與江顧相同,都是真仙境中期,她又有真仙境後期的羅梵相助,自認為把握十足,但結果卻與她料想的大相徑庭。

江顧的修為不高,手段卻極其狠辣,數百招過後,竟半點都不落下風。

羅梵察覺出到了幾分不對,傳音給綺依,“這地方古怪,不宜久留。”

“我一定要殺了他!”綺依卻不肯聽他勸告,仍舊我行我素。

羅梵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繼續打,多加了幾分警惕。

可惜並沒有什麼用處,地底的煉神大陣合攏時,江顧恰到好處地退了出去,已經逃跑的村民感受到試煉者元神的氣息,自四面八方爭先恐後地湧入陣中,他們沒有修為和靈力,煉神大陣對他們而言根本不起作用,綺依和羅梵想要反抗,卻被高空中的江顧牽製。

數十個身強體壯的村民撲向了羅梵和綺依,血紅著眼睛張口要撕扯他們的元神,兩人頓時發出聲聲慘叫。

江顧看著陣中的慘狀,心底沒有絲毫波動,這二人行事衝動毫無章法,又無視了這些凡人元神,所以才會中了這些凡人的圈套。

他盯著那極其隱蔽的煉神大陣,與他的煉器大陣有部分相似的地方,但卻更為精妙嚴謹,他暗自將這陣法形製記在了心中,趁著那些凡人元神爭搶,手中的離火繩一收,撕扯上來兩塊屬於綺依和羅梵的元神碎塊,跳入了旁邊的傳送陣中。

——

夜黑風高。

空曠的山洞中,江顧回憶著武家村的煉神大陣,依樣繪製成陣,而後又將此陣與自己的煉器大陣疊加在一起,將鬆綏的那半元神與綺依、羅梵的兩大塊元神放入了陣中,三部分元神逐漸被熔煉,江顧往其中注入了自己的靈力,融化的元神又開始被迫凝聚出了個人形。

洞外山風呼嘯,月光斜斜地照了進來,像撒了層冷霜。

江顧開始仔細雕琢那團元神的五官,鬆綏離開前的提醒猶在耳邊,綺依那張含淚的憤怒質問的臉也不斷浮現。

他手上的動作微微有些煩躁。

江顧自然知道衛風對自己有所隱瞞,他甚至無法完全保證衛風對自己的絕對忠誠,五年的時間太長,足夠讓衛風完全變成另一個人,更何況他不會信任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所以他給衛風開出了讓他自由的條件,絕對的利益之上才有合作,衛風也不例外。

但某些假設出來的可能讓他心情很不好——衛風極有可能在替楚觀山做事,站在客觀的角度上,根本無法保證衛風會一定選擇他。

而真正讓江顧煩躁的是他現在好像步了綺依的後塵,也在“感情用事”。

他覺得衛風一定會選自己。

江顧的手頓住,面前是個融合了鬆綏、綺依和羅梵三人元神捏造出來的新元神,這元神同他長得一模一樣,幾乎可以以假亂真,又能隨時幻化出鬆綏綺依和羅梵三人的容貌而不會有破綻。

這元神沒有靈智,江顧雙手掐訣,咬破指尖將血往他眉心一點,用玉甲歸攏起自己的元神,鑽入了這具元神之內——依舊是那半奪舍的陰損招數,不過是將軀殼換成了融合的元神。

江顧轉動了一下有些僵直的脖頸,抹除了山洞中陣法的痕跡,將屬於自己的氣息徹底掩蓋。

但他不會留給衛風任何選擇的餘地。

必須殺了楚觀山。

——

江顧氣息消失的瞬間,血海中正在打坐的人倏然睜開了眼睛。

剛啃完“零食”的小元神被他恐怖的目光嚇得一哆嗦,跑到樹根後面躲了起來。

“難得,竟然願意收拾自己,之前那邋遢模樣實在難看。”楚觀山的聲音從菩提樹中傳來,小元神又嚇得一哆嗦,跑回了衛風面前,鑽進了他袖子裡。

“江顧收拾的。”衛風冷淡道:“我帶他進了血海。”

“你不是恨他入骨嗎?怎麼還帶他進來?”楚觀山稀奇的聲音多了幾分懷疑,“難道他真是玉階?幸好之前考核保了他。”

“我隻是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讓他嘗嘗被欺騙的滋味。”衛風眼底迸發出恨意,“我之前覺得他不是玉階,但是他有能力殺了閻淮然,現下也有些無法確定。”

楚觀山不是很滿意地嘖了一聲。

“不過二重境裡多了個元神,我對他有感應。”衛風興致缺缺道。

“哦?”楚觀山道:“是誰?”

“蕭清焰那個廢物。”衛風絲毫

不掩飾自己的厭惡,臉色難看道:“我分出去的元神下意識保護了他好幾次,如果他才是玉階,你們還大費周章折騰什麼?蕭澹那個老東西不會是想私吞玉階故意耍你們玩吧?”

他這話說得很不耐煩,楚觀山聞言沉默了片刻,才緩緩出聲道:“以蕭澹的性格應該不會做這種事情,蕭清焰資質這般差,離玉階的標準不夠。”

“玉階的標準誰定的?”衛風嗤了一聲:“指不定人家仙君下來就想吃點苦呢。”

“……”楚觀山笑道:“你今日脾氣怎麼這般暴躁?”

“你碰見不共戴天的仇人也會暴躁。”衛風咬牙切齒道:“我要江顧生不如死。”

楚觀山道:“風月秘境既然已經試出你們之間沒有男女之情,他是玉階的可能性不大,多觀察一下蕭清焰和其他人。”

衛風不情願地應了一聲。

“對了,此次來找你,還有一事。”楚觀山道:“焚台殿的人混進了試煉之境,洛小園也在其中,溫自衡應該也收到了消息,在溫自衡找到她之前,殺了她。”

衛風掩去眼底的詫異,“殺了洛小園?”

“乖徒弟,不殺她我就會暴露,沒了我,你覺得蕭澹和他手底下的那些人會允許你還有意識?”楚觀山不緊不慢道:“還是老規矩,一顆菩提果,夠你在外活動十二個時辰,這次給你三顆,最好將焚台殿的人都處理乾淨,已經沒用的棄子還非要來我跟前蹦躂,實在糟心。”

“好。”衛風伸出手,三顆血紅的菩提果落在了他掌心,他拿了一顆放在了心口處,沒入他後背的樹枝悄無聲息地萎縮下去。

他離開血海前,楚觀山忽然又出聲:“徒兒,你對那江顧當真不剩半分情誼了?”

“恨之入骨。”衛風面無表情道:“在我心裡,隻有您才是我師父。”

楚觀山笑了一聲,“去吧,若確定他不是玉階,殺了也無妨,拖拖拉拉不是咱們師門的風格。”

“好。”衛風點頭,轉眼便消失在血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