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哪裡……”衛風看著他手中的元丹,臉色倏然變得慘白,衝上來便要解他的衣裳。
江顧臉色瞬間一黑,攥住他的手腕,“你乾什麼?”
“你該不會挖了自己的元丹——”衛風眼淚頓時掉得更凶,六神無主地望著他,“我不要你的。”
江顧一言難儘地看著他,“我有病?”
“……”衛風看著他,發熱的腦袋終於冷靜了下來。
江顧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萬事都會以己為先,莫說他是江顧的師承弟子,就算他是江顧的道侶,江顧也不會為了他挖自己的元丹。
他想到這裡並未覺得難過,反倒放下了心來,使勁吸了吸鼻子,啞聲道:“那你從哪裡找到的這元丹?”
單看這形狀和色澤,便知道元丹資質上乘,而且正正好是符合他原本資質的火靈根,江顧能煉製到如此程度定然耗費了極大的心力。
“此丹由路真儀的大半元丹為依托,融煉了你體內原本一半的離火丹,如今你體內的離火繩內有另一半的離火丹,那半個離火丹這段時間已經融入你的經脈,此丹一入你體內便可與經脈連結,自成識海事半功倍。”因為事關修士根本,江顧便給他解釋得給外詳細,“我之前已經探查過,你體內神鳶鮫的識海已廢,鬼面白目的識海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那條銀鏈可以將你體內駁雜的靈力清空,所以廢棄全部修為從頭再來,以人修的法子重新開始修煉是最好的選擇。”
衛風愣愣地望著他,“所以你用那離火繩和銀鏈不是為了……困住我?”
江顧沒回答,隻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蠢貨。
當然是為了困住他,而且這元丹由他一手煉製而成,朱雀神印記早已深入丹內,那些什麼三葉竹鐐銬和以後任何想要衛風認主的印記都會形同虛設,一旦衛風用了這元丹,裡裡外外便全都由他操控,他就可以重新、徹底將衛風的命攥在手裡。
不過這話他不會與衛風說,世上沒有人喜歡被彆人掌控,衛風自然也不會例外,而且以他這脾性恐怕反抗得會格外厲害。
江顧不提,便不算騙他。
他難得多給自己留了條退路,江顧壓下了眼底的算計和冷漠,將元丹扔給了他,“用不用你自己決定。”
衛風感受著手中元丹的溫熱,忍了許久還是沒能忍住,猛地撲上去一把將江顧抱進了懷裡,哭嚎出聲:“師父——”
江顧的耳朵被他震了一下,他嫌棄地歪了歪頭,冷漠道:“起來。”
“我不!”衛風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像是決了堤,他摟著江顧的腰,將臉埋到了他肩膀上,很快就將他的衣裳濡濕了大片。
溫熱的液體洇透布料接觸到皮膚,江顧不太自在地僵了僵,垂在身側的手抬起來,有些遲疑地落在了衛風的後背上,動作生疏又試探地拍了一下。
衛風愕然抬起頭來,紅著眼睛望向他。
江顧冷
著臉皺眉,“怎麼?”
衛風吸了吸鼻子,委屈地癟嘴,低頭用濕漉漉的臉頰蹭了蹭他的側臉,小聲道:“要再拍拍。”
江顧抵開他的臉將人推開,“滾。”
衛風沒能再要到拍拍,但滿心滿眼都已經被江顧給填滿了,他一邊擦淚一邊看著手中的元丹,心中五味雜陳。
他自然是想要強悍實打實的修為,也想安安穩穩地活著陪在江顧身邊,但世上難有兩全的事情,一旦他從頭再來,在望月大陸這種地方沒有修為根本活不下去。
到頭來還是要靠江顧護著他,但師父現在自身尚且難保,到時候再帶著他這麼個累贅……
“師父,你還記得當初我最後一次渡雷劫嗎?”衛風問。
江顧正在收拾那些草藥和三足鼎,考慮要不要讓衛風將這鼎啃了吃,聞言道:“自然記得。”
挨了那麼多劈,結果隻劈成了個煉二,當時他都想換個徒弟教了。
“我體質特殊,倘若從頭再來,修到真仙境怕是遙遙無期。”他擔憂,也難免沮喪,“可能一輩子都修不到了。”
“無妨。”江顧不走心地安慰他,將那三足鼎縮小了幾l倍,方便衛風啃著吃,他又將那些草藥和剩餘的法寶全都扔進了鼎中,靈石也都扔了進去,直到全身家當隻剩了本命赤雪劍、神器墨玉鐲、放衛風的靈境和聯係金盈袖的短笛。
衛風還在旁邊囉嗦了許多,江顧左耳進右耳出,偶爾也應一聲,等他做完這些準備,那邊衛風已經感動到眼淚汪汪,“師父你放心,我以後一定好好修煉,絕對不讓你失望。”
江顧一臉淡定地看著他,“過來。”
衛風眼睛一亮,湊上前去就想抱他,結果卻抱住了個塞得滿滿當當的三足鼎,一口親了上去。
“……你乾什麼?”江顧不解地看著他。
想抱住人狠狠親一口的衛風:“我嘗嘗、好不好吃。”
這破鼎,硌牙。
幾l個時辰後,衛風抱著還剩大半的鼎打了個飽嗝,欲哭無淚道:“師父,我真吃不下了,這裡面東西實在太多。”
“繼續吃。”江顧冷酷道:“廢棄修為重煉需要消耗大量靈力,將你身上的法寶和靈石也全放進去。”
衛風可憐兮兮地望著他,“真廢啊?”
“不然你以為我在跟你開玩笑?”江顧面無表情地扣住他的下巴,“吃不下我幫你。”
衛風頓時面如土色。
最後他還是吃得肚皮溜圓,癱在地上打飽嗝,還有空跟江顧開玩笑,“師父,你看我像不像懷胎八月了?”
江顧在他肚子上的目光一頓,又若無其事地移開,冷聲道:“誰的?”
“當然是師父你的啊。”衛風拍了拍肚皮,一邊疼得面色扭曲一邊又嬉皮笑臉道:“不行師父,我怕是要生了。”
“……”江顧覺得自己可能不太適合開玩笑,這話他接不下去。
他將衛風從地上拽起來,抵住中焦,靈力沒入了
他的經脈之中,引導著他消化吸收那些駁雜的靈力。
衛風見狀也不再嬉笑,他盤坐在蒲團之上開始運行靈力,很快頭頂上方便出現了個靈力旋渦,洞府之外已經隱約響起了渡劫的雷聲。
“壓製住修為,此時不能渡劫。”江顧在他耳邊沉聲道。
衛風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他竭儘全力將修為壓住,全都集中在了鬼面白目的識海之中,任由江顧引導著自己靈力在經脈中遊走。
完全沒有要對江顧設防的意思。
江顧很滿意,將自己的靈力遍布在衛風經脈的各個角落,最後將他廢棄的神鳶鮫識海、人修識海和尚存的鬼面白目的識海全都包裹得嚴嚴實實。
“識海一碎,修為全廢,待放入新的元丹,全身的經脈和元神就要重塑一遍,疼痛不啻於熔化神魂軀體,你若是怕疼——”江顧話未說完,就被人攥住了手腕。
他睜眼,便對上了衛風那雙明亮清澈的眼睛,裡面帶著淡淡的笑意,“開始吧,師父。”
江顧並非瞻前顧後之人,聞言便將留在他體內的靈力倏然一收。
即便衛風周身早已被布置好了上千個止痛聚神的陣法,他還是痛得眼前漆黑,世界仿佛變得寂靜一片,隻剩下無邊無際的疼痛和折磨,比他在惡鬼司受刑時還要痛上百倍,他不受控製地張開了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聽見了自己粗重的喘息聲。
江顧看著面前快要昏死過去的衛風,眉頭皺得死緊,他一邊護著衛風的元神,一邊毫不留情地將他的識海經脈儘數碾碎,衛風臉色煞白,整個人仿佛從水中撈出來一樣,滿是汗的手緊緊攥住他的袖子,往前一倒額頭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江顧抬手覆在了他的後頸上,沉聲喚他:“衛風,保持清醒。”
“……嗯。”衛風的聲音抖得厲害,“師父,你陪我……說說話。”
重塑經脈和元丹是個極其漫長的過程,這個要求並不過分,江顧按著他滾燙的脖頸,從自己枯燥無味的記憶中試圖搜尋些事情,卻隻有殺人和修煉,過了許久他才開口:“你還記得烏拓嗎?”
“當然記得。”衛風笑了笑,“我當初以為它死了,結果你隻是將它換了個毛色……還封印了記憶,又給了我。”
“你知道?”江顧有些詫異。
“我能聞到味道,我的烏拓跟朝龍秘境的……一個味道。”衛風有些沾沾自喜,“稍一想就能明白,我隨你進鬆綏幻境時將它留在了外面,也不知道它有沒有活下來。”
“活著。”江顧說:“後來還化作人形了。”
衛風開心道:“真的?他長什麼樣?”
江顧極少這樣沒有目的地同人閒聊,還有些不太習慣,“七八歲的小童,紅發,我將他趕走了。”
“啊?”衛風費力地抬起頭來,隻剩了氣聲:“師父你怎麼……將他趕走?”
江顧冷酷道:“我與它已無靈寵契約。”
他不會留多餘的
東西在身邊。
衛風對他的行事再了解不過,聞言歎了口氣,“也好……它獨自留在江家也活不成。”
周圍又陷入了難言的沉默。
衛風疼得渾身都在抖,他又控製不住地將頭靠在江顧肩上,“師父,疼。”
其實他應該忍著,不必說出來,也知道江顧並不會在意他有多疼,他在生死樓陰陽樓天地閣惡鬼司摸爬滾打了五年,受儘折磨也沒掉滴眼淚喊聲疼,但在江顧面前他卻偏要喊出來,好像這樣就能讓這些苦楚減輕幾l分似的。
江顧的神識不知何時鋪散開來,燦金色的元神明亮又溫暖,薄薄一層覆在了他將散未散臟汙的元神外。
確實減輕了幾l分。
衛風抽了口涼氣,掀起汗津津的眼皮,摟住了江顧的腰,偏過頭來湊近了江顧。
蒼白的,滾燙的唇貼在了江顧的側頸,正吻在那道被障眼法遮住的疤痕之上,帶來了陣詭異的酥麻。
“衛風。”江顧的聲音裡帶上了幾l分警告的意味。
衛風卻笑了起來,他聲音沙啞道:“師父,求你收了神通吧,我根本忍不住。”
“什麼忍不住?”江顧不虞地皺起眉,口吻嚴厲。
若是忍不住疼,他不介意痛罵這混賬一頓。
衛風歎了口氣,強迫自己直起身體,對上了江顧那雙無欲無求的眼睛,蒼白的臉不知道什麼時候泛起了可疑的潮紅,他竭力讓自己沒呻|吟出聲,發著抖道:“神交……師父,你到底是聽誰說沒有識海就不能神交?”
江顧的臉上難得空白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