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風月無心(十九)(1 / 1)

衛風第一次見江顧這般失態。

他愕然地看著江顧,愈發稀薄的空氣讓他很難發出聲音,他抬手想去抓江顧,然而不等他碰到江顧的衣袖,面前神情狠戾的人便昏死了過去。

“師父!”衛風趕忙將人撈進懷裡,卻觸了滿手黏膩的血。

江顧面色慘白,臉上濺滿了血,胸腔的呼吸微弱到無法察覺,衛風急切地給他輸送靈力,然而那些靈力卻如同石沉大海,他強行穩住心神,情急之下分出一縷元神進入江顧體內探查,才發現他的經脈骨骼儘斷,元神也出現了巨大的裂隙。

衛風還想繼續探查,卻嘔出了口汙血,靈力已然枯竭,他方才為了絞住風無九一的經絡元神也受到了重創。

他隻得倉促地用最後一點靈力將江顧的元神歸攏起來,又固定住斷骨經脈,才伸手擦掉了江顧臉上的血,目光忽然頓住——

師父的護身陣法……失效了。

之前無論江顧受多重的傷,護身大陣都會起作用,可是現在卻毫無反應,隻能說明起陣之人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師父。”衛風心底一慌,若放在之前沒有護身大陣阻礙他定然欣喜若狂,可現在他心中卻毫無綺念,隻剩了慌亂。

空氣中又傳來陌生的氣息,他打橫將江顧抱起,化作了白霧倏然散在了空氣之中。

“嘖。”來人穿著身破破爛爛的乞丐衣裳,隻露出了雙猩紅的眼睛,揣著袖子看著地上風無九一死狀慘烈的屍體,不爽地踢了踢,“這就死了?”

“竟然真能被反殺。”另一道女聲嗤笑,“我還當能排名九一的能耐多大呢,那江顧修為好像隻有大乘吧。”

她著了身鵝黃的衣裳,杏眼柳眉窄腰,手中攥著把攏起來的傘,卻姿勢極為瀟灑地扛在肩膀上。

“他身邊有頭楚觀山養的凶獸,實力不在真仙境之下。”那人頓了頓,“看來楚觀山還是比我們先下手了一步。”

“無妨,畜生就是畜生,交給我便是。”女子嬌笑了一聲:“我最會收拾這些又臟又臭的畜生了。”

說完,她撐開了手中的傘,上面墜著數不清的獸類骷髏頭,她仰起頭在空氣中神情迷醉輕輕嗅了嗅,會心一笑,“小畜生受了重傷,不出十二個時辰,我會提著他的腦袋回來。”

——

江顧重傷昏迷,不管是靈境還是墨玉鐲衛風都無法開啟,身後的人還在緊追不舍,情急之下,衛風帶著江顧進入了湖底的洞窟。

靈力罩隔絕了湖水,也隔絕了他們身上的氣息,衛風抱著江顧進到了洞窟深處,隻化出了疤痕斑駁的鮫尾,將人圈攬在了懷裡,慢慢地積蓄起靈力往他丹田中輸送。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顧終於睜開了眼睛。

“師父?”衛風湊上來小心地喊了他一聲。

江顧的目光在他魚鰓式尖銳的耳朵上停頓了片刻,想起身,卻發現自己絲毫動彈不得。

“彆動,你身上的骨頭全都碎了,經脈也

儘數斷裂。”衛風小心翼翼地扶住了他的胳膊,讓他靠在自己懷中,“我現在靈力有限,沒辦法給你療傷,師父,你再等等,等等就好了。”

然而江顧卻強撐著直起身子,他臉色煞白,手中掐訣,轉眼兩人面前便多了個書卷,正是靈境。

“師父,靈境耗費靈力巨大,我們暫且不進去為好。”衛風不太讚同道。

江顧淡淡看了他一眼,額頭冷汗津津,啞聲道:“你自己進去。”

衛風愣住,“我不進!”

江顧皺起眉,便想將他扔進去,卻忘了自己重傷在身,衛風甚至沒用多少力氣就抓住了他,“師父,我可以保護好自己,也能保護好你。”

江顧眼神沒有絲毫波動,“進去。”

衛風盯著他目光逐漸遲疑,“還是說……你不放心我。”

江顧自然不放心,他不相信任何人,衛風也不會成為例外,尤其是在衛風還有三葉竹鐐銬的情況下,雖然之前他意識有些模糊,但卻記得衛風在聽到他的質問時臉上慌亂的表情。

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將自己的性命交給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衛風攥著他的胳膊的手下意識地用力,他眼中有憤怒,有不解,聲音嘶啞地反駁,“師父,我若想傷你,你方才意識全無時豈不正好?我又何苦一點點給你渡靈力?我……”

他哽咽了一聲,卻強撐著穩住聲音,輕聲道:“我就這麼不值得你相信?”

江顧的戒備心極重,心思也極為縝密,這是衛風見過他受傷最嚴重的一次,衛風理解他的防備,卻無法忍受。

他從來都是全心全意信賴著江顧,可再濃烈的感情在面臨不對等時也會傷人心。

雖然他的心臟早就沒有了。

江顧看著他發紅的眼睛沉默了一瞬,他想回答是,但直覺衛風不會喜歡這個答案,說不定還要鬨脾氣發瘋,他隻要願意哄自是手到擒來,但話到嘴邊卻沒能說出來。

他默認了衛風的答案。

衛風有些受傷地望著他,鬆開了纏著他的鮫尾,遊到了洞窟入口的角落裡,低聲道:“還有人在追殺我們,我能聞到對方的氣息,進去的話保護不了你。”

江顧沒有再逼迫他,隻是闔眼開始療傷。

衛風卻不甘心,再度開口道:“你不信我,是因為那三葉竹的鐐銬嗎?”

江顧聞言緩緩睜開了眼睛,冷淡道:“不是。”

“那你為何非要我進靈境?”衛風咬牙,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

江顧蹙起眉,看衛風這麼大一隻蜷縮在角落裡要哭不哭,沉聲道:“不想進便算了。”

“那你覺得我會害你?”衛風卻不肯罷休。

江顧眉頭蹙得更深了,衛風的逼問讓他感到不虞,“你——”

他話音未落,衛風卻擺動鮫尾瞬間出現在了他面前,衛風勁瘦的胳膊抵在他身後的石壁上,幾l乎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懷裡,周身都散發著鮫人獨有的海腥氣息,他那雙灰白色的眼睛

直勾勾地盯著江顧,銀藍色的長發披散在□□的肩膀上,將身上縱橫交錯的疤痕掩飾得若隱若現。

“我會殺了那個給我戴上鐐銬的人。”衛風忽然幻化出人形,半跪在他面前,抓住他的手放在了銀鏈扣著的腳踝上,低聲道;“我以後隻戴你給我的鏈子,師父,你不能不信我。”

冰涼的鐐銬有些硌人,江顧隻是動一動手指都感覺劇痛無比,但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隨你。”

衛風卻扣著他的手沒有拿開,“師父,你元神損耗太嚴重,涎液已經不起作用了,但還有一個更快的辦法。”

江顧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波動,“什麼辦法?”

衛風又好氣又好笑,他喋喋不休剖心瀝肺說這麼多,江顧都表現得冷淡又無所謂,若不是他現在身受重傷隻怕早就強行將自己塞進靈境之中,也隻有在聽到這種關乎切身利益的事情時,才會表現出一星半點的關心。

無情無心,冷淡漠然到了極點。

他不著痕跡地磨了磨牙,抓著他的手順著自己的腳踝緩緩向上,搭在了自己的腰腹上,“和我神交。”

江顧的目光有一瞬間的凝滯。

“我的元神修複能力極強,雖然我從未與人神交,但我可以肯定效果會好過涎——”

“荒唐!”江顧冷著臉打斷了他的話。

衛風硬著頭皮道:“這有什麼荒唐的,不過是神交而已,望月大陸見不得人的手段多了去了,不過是為了活下來而已,師父難道認為所有神交過的修士都荒唐嗎?”

江顧沉下臉,耐著性子道:“神交乃道侶之事,你我是師徒,此舉不妥。”

雖然他之前打算將衛風變成殺妻證道的道侶,但那時衛風還是個懵懂無知的少年人,他下意識還是將人當成了徒弟養,來了望月之後,有蕭清焰這個備選的替代品在,他自然更不想讓衛風當自己的道侶。

親傳的師承弟子便很好,也更適合衛風,遠比道侶更重要。

“師徒又如何?莫說師徒,便是父子兄弟靈寵都可神交,遑論師徒?師父,殺一個風無九一已經讓我們山窮水儘,若再被人追上我們必死無疑!”衛風帶著迫人的氣息緩緩湊近,漆黑的影子將江顧徹底籠罩了進去,他直勾勾地盯著江顧,“還是說師父你嫌棄我元神肮臟覺得我不配?”

他罕見地強勢,自顧自道:“那你為何還要親我?當初在平澤,明明是你先親我的,就算你後來不肯認賬也抵消不了,之前也是你非要我親——”

江顧徹底聽不下去了,他額頭青筋直跳,“我何時非要你親了?”

衛風的眼淚瞬間吧嗒一聲掉了下來,“解涎液情|毒的時候,明明就是你拽得我要我親你。”

這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無師自通。

“……”江顧深吸了一口,冷聲道:“你不必再囉嗦,神交一事絕無可能。”

然而衛風那黑漆漆的元神已經貼近了他識海,仗著他重傷不好動作黏黏糊糊地往他懷裡鑽,“可是師父,他們都說神交很舒服,而且療傷真的很快,師父你相信我——唔。”

江顧臉一黑,抓住那團黏膩濕冷的元神就粗暴地按進了泥沙裡。

大逆不道的混賬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