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子,先去陣中。”蕭清焰溫柔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江顧目光一凜,反手便將人震開,蕭清焰猝不及防被他的劍氣所傷,捂住心口退後了兩步。
“抱歉。”江顧臉色微冷。
蕭清焰迅速調息,“無妨,快些進陣,那些叛徒就要來了。”
“叛徒?”江顧問。
蕭清焰在黑暗中眯起了眼睛,看向遠處轟然而至的雷光,聲音裡已然帶上了殺意,“是雷閣的叛徒。”
隨著他話音落下,因為謹慎尚未進陣的幾個修士被雷電擊中,這雷比雷劫還要強悍迅疾,根本不給人喘息的時間,眼看連真仙境都扛不住,剩餘的修士紛紛往護身大陣中禦劍飛去。
姚立一把抓住了江向雲,在雷電劈來之前躥入了護身大陣之中。
而蕭清焰隻來得及推江顧一把,轉身便帶著坤樓的弟子迎面而上,江顧隻看見了數十道模糊不清的身影,當即立刻反身入陣。
波濤洶湧電閃雷鳴,那些雷格叛徒修為遠超過平澤修士的想象,沒來得及入陣的真仙境連十招都撐不住便當場隕落,而大乘期合體期的修士在他們手下如被劈瓜砍菜,毫無還手之力。
“趕快,護身大陣馬上就要合攏!”蕭清焰邊戰邊退,帶人朝著大陣靠攏。
剩餘未入陣的修士加快了速度,然而還是被雷電擋住了腳步,葫蘆形狀的大陣隻剩了頭部狹窄的入口,想要入陣的修士擠做了一團,江顧動作極快,已然踏入了半邊身子,卻聽身後傳來了聲慘叫,“救命!”
江顧下意識回頭,對上了少年驚恐的眸子,他被雷劈到了後背,已經快要入陣卻被其他修士惡意推搡,眼看就要再入在那雷暴裡,慌亂中他一把抓住了江顧的袖子。
入口眼看要關閉,江顧反手一扣,徑直帶著人入了護身大陣。
幾乎同時,護身大陣合攏,蕭清焰帶著坤樓弟子分散在了大陣前方,不再管那些未曾入陣的修士,大陣徑直從他們身上碾過,在一片慘叫聲中強行穿越了雷暴進入了強行開啟的傳送陣中。
護身大陣中的平澤修士皆驚魂未定。
他們在平澤大陸已經是鳳毛麟角的佼佼者,遭遇過的險境無數,對戰中也鮮有敵手,但像這般毫無還手之力還是第一次。
而他們甚至連對手的影子都沒能看到。
“沒事吧?”江向雲找到了江顧,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
江顧搖了搖頭,瞥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轉身離開。
江向雲看了一眼扈驚塵,“唉,真可憐。”
可也隻是感慨了一聲,他身後的姚立更是眼皮都沒掀,徑直從他身上跨了過去。
扈驚塵看著江顧的背影,有些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抓住旁邊路過的修士問:“那人……是誰?”
被他抓住的修士心善,看了眼江顧,“他呀,就是江家那位赫赫有名的七公子,資質稀爛卻逆天改命生生修到了大乘,無情道裡是出
了名的蛇蠍狠辣,小道友,勸你彆招惹哦。”
扈驚塵怔怔地望著江顧的身影,鬆開了手,“……多謝。”
隨手一救的人如何江顧並未放在心上,他隨江向雲一起找到了蕭清焰。
“……這幾年八閣陸續出現了叛亂者,台主雖然已經下令鎮壓,但近來有些漏網之魚作亂,諸位不必放在心上。”蕭清焰不疾不徐道,目光落在了江顧身上,“七公子可有受傷?”
“無事。”江顧道。
旁邊有坤樓弟子上前道:“特使,名單上一百零三人還餘七十七人。”
“好。”蕭清焰點了點頭,笑道:“活下來的不算少。”
江向雲詫異地挑了挑眉,“不算少?”
蕭清焰低聲笑道:“上邊的意思是能活著帶回去半數就很好了。”
他應當是用了什麼秘術,陣中的其他修士根本沒有聽見他們在說話,蕭清焰拿出了枚令牌遞給了江向雲,“向雲,你拿著這個,若遇不測便碾碎,可保平安。”
江向雲勾唇笑了笑,“謝了。”
蕭清焰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謝什麼,你可是江家大公子,要是活著的人裡沒你,江家主怕不是要打到乾樓。”
江向雲和他對視片刻,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
安撫完江向雲,蕭清焰便又去特彆關注了一下其他幾個大宗門家族的弟子。
因為在陣中,江顧幾人不便交流,於是各自選了地方調息。
察覺到有陌生的氣息,江顧猛地睜開了眼睛。
不遠處,被雷劈得衣衫襤褸的紅衣少年謹慎地望著他,沒有再繼續往前,而是挑了個不太遠的空地坐了下來,“多謝前輩出手相救。”
一道更為活潑清朗的聲音猝不及防在他腦海中響起:
‘多謝前輩!’
‘前輩,我傷口疼得厲害……’
‘師父,救命!’
‘師父!師父!!師父!!!’
江顧緩緩皺起了眉。
哪怕是在回憶裡,衛風這廝的聲音還是吵鬨得很,無端惹人心煩。
扈驚塵見他皺眉,以為是江顧討厭自己,立馬收了聲不敢再多打擾,猶豫片刻之後起身離開了。
這才是正常人該有的反應。
而不是死皮賴臉恬不知恥地湊上來,一趕便要委屈得掉眼淚……
江顧剛要準備繼續修煉,側頸便傳來了熟悉地灼燙感,蕭清焰站在了他面前,俯身彎下腰來,笑著遞給了他一枚令牌。
他有些出乎意料地聰明體貼,離江顧不遠不近,沒有再貿然觸碰,“給。”
江顧眼底浮現了絲疑惑,“這是何意?”
“給江大公子的令牌是樓裡的意思,林家周家還有靈龍宗的那位都有。”蕭清焰道:“不過這枚令牌是我隨身帶著的,這才隻是個開始,你修為不算高,又無人保護,我恐怕也顧及不了你,總得有個保障。”
江顧卻沒有接,無事獻
殷勤必有所圖,“多謝特使好意,這令牌如此貴重,特使還是自己留著為好。”
“我雖然修為不高,但那些叛賊傷不了我。”蕭清焰被如此冷待也不惱,溫柔又耐心道:“我之前看見了你頸間的疤痕,我也有一道。”
他掀起了袖子,小臂上露出了一道猙獰的疤痕,無論是形狀還是顏色都與江顧頸間的疤痕彆無二致,“我曾找人卜算過,他說這是天道賜下的姻緣契,是命中注定的緣分,我找你找了很久。”
江顧臉色冷了幾分,“蕭特使怕是找錯人了。”
“不會錯的,我已經找遍了整個望月大陸,都準備去沉曜大陸去找了,結果沒想到你在平澤。”蕭清焰放下袖子,善解人意道:“沒關係,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突然,我會給你時間慢慢接受的,當然你若是不願意,我也不會強迫。”
“隻是這令牌,還請七公子收好。”蕭清焰輕輕地將令牌放在了江顧面前,而後轉身離開。
江顧盯著那枚令牌,目光晦暗。
倘若真如蕭清焰所說,他頸側的疤痕是姻緣契,那為何衛風能讓疤痕消失封印解除?那封印中他要殺妻證道渡情劫才能飛升的提示是否可信?同樣有疤痕,那蕭清焰是否也有渡劫證道的提示?又或者……衛風的存在是來故意乾擾他渡情劫?
江顧腦海中思緒萬千,無意識地摩挲了兩下指尖。
衛風現在生死不明,不過是換個人殺而已,對江顧而言差彆不大。
但他盯著那枚令牌,忽然從心底生出了絲極淡的抵觸,儘管無論從樣貌家世還是脾性修為蕭清焰都比衛風強上太多,但他依舊感到不虞。
就像江向雲想拿玄陽戟來跟他換赤雪劍一樣……明明玄陽戟更好,但他還是喜歡自己的赤雪劍。
嘖。
江顧抬手摸上頸側的疤痕,生平第一次對這東西產生了厭惡的情緒。
——
自護身大陣出來後,一行人上了備用的飛舟,在傳送陣中行進了幾個月,期間又遭到了幾次襲擊,不過有了前車之鑒,每次的傷亡都很小,最後快要靠近望月大陸時,點名冊子上還剩六十六人。
靠岸停泊的前一晚,蕭清焰再次找到了江顧。
江顧看著桌子上滿滿當當的法寶儲物袋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你們會被陰陽樓的人接走訓練,樓內試煉極其殘酷,一旦被淘汰便會入生死樓。”蕭清焰望著他的臉,神色有幾分凝重,“進了生死樓,我便無能為力了。”
“生死樓是何地?”江顧問。
這幾個月江顧一直對他極其冷淡,難得他主動問話,蕭清焰望著他神色柔和,破例給他透露了望月的信息,“望月大陸共有十樓八閣煙雨台,十樓分彆是乾、坤樓,陰、陽樓,生、死樓,虛、實樓和順、逆樓,乾坤樓負責網羅選人,被選中的人進陰陽樓試煉,合格者入八閣,八閣則直屬煙雨台……
而其中生樓專門收集人妖魔三修,挑選體質優的修士來煉器或者改造
成爐鼎、傀儡或者替身等輔助修煉的東西,有些人尤為喜愛美貌者,也會當成孿寵養在身邊,被陰陽樓淘汰的試煉者都是優質的材料,很受歡迎。”
他看向江顧,耳梢微微泛紅,“若你不想去試煉,我可以直接帶你回家。”
“不必了。”江顧面無表情拒絕了他,“東西你也一並帶走吧。”
蕭清焰不讚同地看著他,“我可以護你周全。”
“這世上除了我自己之外,沒有任何人能護我周全。”江顧道:“這些法寶都是望月獨有,帶著入樓反而是累贅,蕭特使,好意我心領了。”
蕭清焰沉默了片刻,溫身道:“好,我尊重你的選擇,但我也會儘最大能力保護你,你不必拒絕,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他將法寶收了起來,隻留下了枚貼身的玉佩在桌上,他對江顧笑道:“這個並非法寶,權當是送給朋友的,七公子若不想要丟了便是。”
飛舟外的霧氣縹緲,撞得窗欞劈啪作響。
江顧對他的好脾氣感到了幾分詫異,畢竟他都已經準備好動手了,“好——”
他一個好字還未落下,整個飛舟忽然開始劇烈地震蕩,緊接著警示的鐘聲響徹雲霄。
在飛舟上半年,江顧對乾坤樓的鐘聲也有了一定的了解,這次的鐘聲顯然是最激烈的一次。
“待在房間不要出去。”蕭清焰告誡了他一句,匆匆離開。
飛舟外已經亂做了一團。
窗戶還在不停地響動,仿佛有什麼人在暴躁地拍打,江顧聞到了一股極淡的血腥味,他走到窗戶邊,謹慎地打開窗戶,猝不及防被濕漉漉的霧氣撲了滿臉。
霧氣很快散去,而窗外空蕩一片,什麼都沒有。!